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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croz Studio » 文献图书馆 » 斯巴达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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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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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起义

  富裕、欢乐、宜于居住而且可以充分享受各种娱乐的加普亚城,是全意大利最肥沃、最繁华、最美丽的省份康滂尼亚的省会,在我们叙述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加 普亚城已经日趋衰落,它已不能跟它往昔那种宏伟的规模和强盛的程度相比;但是,在汉尼巴远征意大利之前,连跟它可以匹敌的罗马和迦太基也要嫉妒它的。

  正如人们所推测的,加普亚城大约是在罗马建城前两世纪由奥斯吉人建立的。它矗立在发尔杜纳斯河美丽的河岸上,大概,本来也曾经按照河名叫做 发尔杜纳。当伊特鲁里人征服了奥斯吉人、阿乌桑人和阿乌伦人以后。约莫有三世纪之久,加普亚一直是这—带十二个城市组成的联盟的首都。意大利便从这些具有 高度文化的民族手中承袭了文明的财富,而且在时间上要比承袭希腊文明早得多。

  三世纪以后,那就是说,在罗马纪元三百三十二年左右,伊特鲁里人因为在温和的气候、丰富的物产以及风靡一时的腐败道德的影响下失却了原有的 强毅精神,变得柔弱不堪,他们无力抵挡他们邻人的侵略,被强悍的山民沙姆尼特人征服了。沙姆尼特人占领了他们的土地,开始统治被征服的伊特鲁里人的城市; 把发尔社纳城改名为加普亚的大概就是沙姆尼特人,加普亚大概是他们自己的一个杰出领袖的名字。但沙姆尼特人在获得了康滂尼亚的统治权之后,也渐渐地丧失了 他们原有的力量。他们不断地与附近的阿平宁山中的野蛮的牧人部族进行战争,约莫过了一百年,这些战争终于招来了当时已经征服了大部分意大利的常胜的罗马之 鹰。康滂尼亚的居民招引罗马人本是向盟邦求援的性质,不料罗马人竟在这美丽的省份中居留下来。他们只使康滂尼亚获得名义上的独立和极其可怜的自治权,实际 上,它已成了隶属于罗马的一个行省。大批罗马公民和贵族家庭,被美丽的大自然和温和的冬季所吸引,纷纷流入加普亚城。就在那一个时期,加普亚就开始兴旺、 繁荣,变成一个富裕的、人口稠密的大城市了。

  汉尼巴在特莱比亚河和特拉西美诺湖获得了胜利,尤其是在卡内大败罗马人以后,加普亚就投到胜利者的怀抱中去了。汉尼巴把这个美丽的城市变成了他的远征军的补给基地。但过了不久,汉尼巴失败了,加普亚的福星也就陨灭了。罗马人重新统治了加普亚,他们消灭了部分加普亚居民,把另一部分放逐,或者出卖为奴隶。罗马人把附近的山民和农民作为移民迁移到加普亚城中去。这些移民都是罗马人的拥护者,在危难时期他们仍旧忠于罗马人。

  过了一百三十八年,由于苏拉以及他移殖在加普亚四郊的兵士们的极其有力的保护,加普亚又回复了往昔的繁荣。现在城中共有十万居民。四周又筑起 了坚固的城墙,长度共达六英里。城中有优美的街道,极其华丽的神庙,宏伟的拱廊、宫殿、浴堂和斗技场。加普亚的外观不但能够与罗马媲美而且还能超过它,尤 其是因为温暖的阳光在这儿终年照耀;大自然毫不吝惜地赐给加普亚以奇妙的温和气候,但是它对雄踞在七山之上的有名的罗缪拉斯的永恒之城,就不是那么慷慨 了。

  就这样,在罗马纪元六百八十年二月二十日傍晚时分,当那被轻盈的白云和红霞所围绕的太阳,发出灿烂的闪光,慢慢地从好些山丘后面降到里特尔 沦城东边的海里去时,加普亚城里的街道上还是象往常一样显得非常喧嚣、拥挤和热闹。工匠们结束了工作,店铺开始关门休息,一部分居民开始出来到街上遛弯, 另一部分开始回家;黄昏的寂静和安宁慢慢地降临,开始代替那沸腾的白天的活动。

  在那条漂亮的、从法鲁维埃里门直通贝涅文特门几乎把全城分为两部分的阿尔邦大街上,那些年龄和职业各不相同的市民们突然停了下来。他们惊愕 地望着一小队从阿庇乌斯大道来的用全力飞跑的骑土们。一个十夫长率领着十个骑士,他们的马浑身蒙着灰尘,溅满了泥浆,鼻孔里喷着一股股的热气,马嚼铁上尽是白沫——这—切都证明了这队骑士一定负有某种特别紧急的重要使命。

  “我对提法特山上的朱庇特的令杖发誓,”一个上了年纪的市民对他年青的同伴说。“这样的飞跑我只有在好几年前看到一次,当时苏拉在我们城外提法特山的狄爱娜神庙附近打败了马略斌执政官诺尔巴纳斯的胜利消息也是由一队急使这样飞也似地赶来报告的。”

  “真叫人奇怪,不知道这队骑士带来的是什么消息!”那个年青人说。

  “他们大概是从罗马来的。”一个铁匠一面把身上那条被火星灼穿了好些波澜的皮围裙解了下来,一面说。差不多所有的铁匠世世代代都系这样的围裙。

  “一定带来了什么新消息。”

  “也许,我们会遭到什么危险吧?”

  “是不是我们的密谋被揭露了?”一个年青的角斗士突然变得脸色发白,对他的同伴低声说。

  那时候,那个十夫长和他率领的十个骑士已经从阿尔邦街折入另一条漂亮的街道——赛普拉西亚街。那条街上差不多尽是经营香料和化妆品的店铺。加普亚各种 香料、香膏、唇膏和香精供应了全意大利的需要,特别是供应了罗马城的一批贵族太太和小姐。赛普拉西亚街正中那所房子,就是罗马派驻加普亚城的提督梅季乌斯 •李倍奥纳斯的府邸。

  骑士们在那所房子前停了下来,那个十夫长下了马,走进拱廊,要求看门人立刻进去报告,因为要把罗马元老院的紧急公文送给提督。

  提督府的门口拥满了好奇的人群。一部分人对那队因为疾驰累坏了的骑土和马的狼狈相感到奇怪;另一部分人纷纷猜测这队骑士到这儿来有什么公干,而且为什么这样紧急;更有一些人尝试着跟这些兵士闲聊,白费心思地想从他们的嘴里探听出一些消息来。

  空闲的加普亚人的一切猜测和试探都落了空。他们在好容易才从兵士口中探听到的吝啬而又不连贯的答话中,只知道一点,那就是:这一队骑士是从罗马来的;这—个消息燃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却丝毫也不能解释这一神秘的紧急事件。

  突然,有几个奴隶认提督府中冲出来,很快地循着赛普拉西亚街向各个方向跑去。

  “啊!”人群中有人叫道。“事情可不是玩的呐!”

  “什么样的事情?”

  “谁知道啊……”

  “瞧,提督的奴隶跑得多快啊!……真象是提法特山树林里的牝鹿在逃避猎狗的追逐!”

  “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嘿,自然罗。可是这些奴隶跑到哪儿去啊?”

  “症结就在这儿!猜猜看吧!”

  “唉,如果能知道就好了!我情愿拿出十盒最好的胭脂来交换这个消息。”一个又高又胖的脸颊红通通的商人,从附近一家经营香料和化妆品的店铺中出来说,他向前挤了过去,渴望着探听一些消息。

  “你说得对,加里米斯,”另一个加普亚人说。“你说得对,无疑,一定发生了什么非常重大的变故。虽然我极想知道变故的真相,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探听到。这简直叫人不能忍受!”

  “你认为将要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吗?”

  “否则又怎么样!难道元老院会无缘无故地派来这么一整队使者,叫他们这么没命地飞跑吗?他们一路上一定骑倒了好多匹马!”

  “我对众神的使者伊丽丝的翅膀发誓,我好象看见那边有……”

  “哪儿,你看见哪儿?”

  “喏,就在那边,阿尔邦街的转角上……”

  “但愿伟大的神帮助我们!”那个香料店的老板脸色惨白地叫道。“那不是统领吗!”

  “是的,是的……正是他!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

  “瞧,他跟在提督的奴隶后面赶得多急啊!”

  “一定发生什么变故了!”

  “但愿狄爱娜保佑我们!”

  当统须李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进了提督府,几乎整条赛普拉西亚街都挤满了人群,而且加普亚全城都哄动了。但那时候,两个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结 实的人,正骑着马循着从加普亚郊外山丘间寻味到城墙边来的相当长的引水沟赶来。那两个人都吃力地喘息着,脸色惨白,浑身蒙着灰尘,沾满了泥浆。但从他们的 装束和武器看来,可以很容易地认出他们是两个角斗士。

  这就是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他们在这一月十五日深夜骑着马离开了罗马,倾全力飞跑,一路上每到一个歇息的地方就换上新马,很快地到达了苏 爱萨一波梅季耶。但在这儿,十夫长和他的十个骑兵追上了他们。这队急使向加普亚疾驰,把奴隶密谋暴动的事件去警告那边的提督。这样,两个角斗士不仅只能被 迫放弃换马的念头,而且还得时时刻刻从阿庇乌斯大道上拆下来,循附近的岔路跑去。

  他们在某一个地方买到了两匹马,而且,,由于他们具有坚强的意志与刚毅的性格,他们还是继续不断地向前赶路:一会儿折到小路上,一会儿迷了 路,一会儿采取捷径飞跑,弥补失去了的时间,但那多半是在阿庇乌斯大道婉蜒盘曲使兵士们多走了冤枉路的地方。终于,两个角斗士来到了阿台拉通加普亚的大路 上。

  他们希望能比那队元老院的急使早一小时到达加普亚——只要能做到这—点就是伟大的成就和胜利!但突然,在那离开克拉尼乌斯河发源的山岗六英 里、离开加普亚七英里的地方,斯巴达克思的马没有了力气,和骑者一起倒了下去。斯巴达克思抱住了马脖子,想使它站住,但是可怜的畜生却一下子倒在地上,压 住了斯巴达克思的手臂,而且使他肩膀那儿的关节脱了臼。

  斯巴达克思不管那扭伤的地方是多么疼痛,还是一点儿也不让它在神情上显露出来,只有极细心的注视才能发现他苍白的脸由于剧痛而引起的细微掣 动。但是,肉体的痛苦,如果跟折磨着这位具有钢铁意志的人的精神上的痛苦比较起来,那就算不得一回事了。这出人意料的顿挫使他感到绝望的痛苦,因为他预计 能比他们的敌人早半小时赶到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的角斗学校里,但现在他们却被迫落后了,眼看着他们顽强地建造了五年的建筑物,就要倒塌毁灭了。

  斯巴达克思跳起身来,一刹那间竟忘记了脱臼的臂膀;他发出一阵绝望的呼叫,好象一只受到致命伤的狮子的怒吼。接着他沮丧地说:

  “我对埃烈勃斯神发誓,一切,一切都完了!……”

  埃诺玛依下了马,走近斯巴达克思,关切地摸一摸他的肩膀,想确切知道他有没有遭到什么严重的损伤。

  “你怎么了!……你说什么话!……在我们的双手粉碎了镣铐,获得了自由,而且握着短剑的现在,怎么会是一切全完了呢?”埃诺玛依竭力想安慰斯巴达克思。

  斯巴达克思不作声了,接着他向埃诺玛依的马瞥了一眼,叫道:

  “七英里路!统共只剩下七英里路,而我们——但愿跟我们作对的神统统死光!——我们应当抛弃及时赶到那边的打算了!如果你的马还有力气让我们 两个人骑上三、四英里路,其余的路我们就可以很快地步行了!因为我们已经比敌人抢先了一小时,何况这队急使赶到那边以后,下这种种命令和设法破坏我们的起 义计划至少还得花费一小时。”

  “你的估计很对,”日耳曼人答道,但接着,他回到自己的马旁边说:“可是,不知道这可怜的畜生还能不能再背着我们两个跑上两英里路?”

  两个角斗士仔细地审察这匹不幸的马儿,却发觉它已经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了……它吃力地喘着气,痉挛地掣动着两胁,身上不断地冒着热气。事情 很明显,这匹马很快就会象第一匹马那样倒下去的,如果骑着它走,不仅会压坏臂膀和大腿,甚至会遭到摔破头颅的危险。两个角斗士商议了一会儿,就决定放弃那 匹马,徒步赶到加普亚去。

  由于长途疾驰和饥饿(几天来他们几乎没有吃过东西)变得又困惫又衰弱的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立刻以疯狂的速度徒步出发,竭力想很快地走完 他们与加普亚之间的那段路程。他们默默地走着,两个久的脸都是苍白的,两个人的身上都流着汗,但他们的意志却是不屈不挠的,他们用惊人的速度前进,不到一 个半钟头就到了加普亚的城门外。他们在这几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必须让呼吸平定下来,恢复常态,以免引起城门旁卫兵的怀疑;因为那些卫兵很可能已经接到 了命令,他们会监视进城的人,而且把形迹可疑的人扣留起来的。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在休息以后又向前走去,接着,就开始向城门走去。两个角斗士都竭力装出 一副普通而又饥饿的穷汉模样,但他们的心却跳动得很厉害,而且由于无可名状的惊恐,一滴滴的冷汗正从他们的前额上淌下来。

  当他们向城门的石拱下走去时,斯巴达克思由于预计到可能遭受逮捕,已经准备好一个应付变故的行动计划:他们必须在一刹那间拔出短剑攻打卫 兵,杀死他们,刺伤他们,不惜作何代价打开一条血路,冲到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的角斗学校里去;斯巴达克思对他的计划的必然成功毫不怀疑,因为他知道埃诺 玛依的本领,也知道他自己的力量。站在城门下的十二个老弱残兵,是很难抵挡得住一对武艺高强的角斗士的短剑的猛烈冲刺的。但是,斯巴达克思却很不愿意实施 这拚死命的计划。斯巴达克思那颗奔放不羁刚毅无畏的心,即使在他本人好几次面临死亡或者处于极危险的境地时,也从来不会收缩或者颤抖的,现在他走近城门时 却非常猛烈地跳起来。

  两个工兵躺在长凳上睡着了,另外三个则蹲在通城墙顶的大理石阶上掷骰子,再有两个卫兵——个侧卧在长凳上,一个站在旁边——正在谈闲天,他们不时地望着出城入城的路人,嘲弄着他们。

  在角斗士前面三、两步远的地方,走着一个穷苦的乡下老太婆。她挽着一只圆圆的篮子,篮里盛着好几块软干酪。于是一个兵士冷笑道:

  “老妖婆,你到市场里去可太早了!”

  “但愿神保佑你们!”老太婆和善地回答了一句,继续向前走去。

  “瞧她那副样子!”另一个兵士嘲笑道。“真是个美人儿!活象是阿特罗波司,三个命运女神中最老最丑的一个!”

  “她的皮肤皱成个什么样子啊,活象是用旧了的羊皮纸,而且还是在火上烤皱了的。”

  “你只要想一想她卖的干酪!即使送给我吃,我也不愿让它进口。”

  “让她滚到地狱里埃烈勃斯神那儿去吧,这讨厌的老太婆,不吉利的家伙!”一个赌钱的兵士叫道,他恨恨地把放骰子的木杯掷到台阶上去;骰子滚了出来,落到地上。“这不吉利的老太婆!都是她招来的坏运气!……”我已经接连三次掷出清一色的点子。倒楣的‘狗’!”

  那时候,激动得呼吸急促脸色惨白的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努力不使自己引起兵士们的注意,准备通过石拱下面的城门。

  “这一对正好是这位老命运女神可敬的卫兵,”卫兵中的一个指着两个角斗士叫道。“真的,我对保佑我们的朱庇特发誓,这一对流浪的角斗士又污秽又瘦,活象是刚刚从地狱中的斯季克斯河里爬出来!”

  “但愿你们被猛兽活活撕烂,可恶的就要被人屠宰的畜生!”那个掷骰子输了钱的兵士喊道,一面用力摇着那只木杯,决定再试一试自己的运气。

  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对这些侮辱他们的话毫不回答,他们已经溜过卫兵身边穿过了第一道石拱。那儿有一道用几条特殊的铁链高高地吊在石洪下面 的、可以升降的铁栅。接着,他们又在通城墙顶部的石阶旁溜过,正待穿过下面就是城门的第二道石拱,突然看见:一个百夫长正率领着十三个头盔、铠甲、盾牌、 长矛、短剑、投枪色色俱全的全副武装的兵士,急匆匆地从城里赶出来。百夫长自己也是同样的全副武装,拿着表示他本人官职的令杖,大踏步地走在前面,他一走 到石拱下就下令道:

  “准备武器!”

  守城门的卫兵纷纷跳了起来,虽然在他们中间引起某些混乱,结果还是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排好了队。

  百夫长做了一个手努,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只得停了下来,他们的心由于绝望收缩了起来。他们后退了几步,互相看了一眼,斯巴达克思刚好来得及拉住已经握住了剑柄的日耳曼人。

  “你们这些废料,难道城门是这么守卫的吗?”百夫长那严厉的声音,在极度静寂的石拱下轰然发响。“难道可以这么值班吗,懒汉?”他用令杖敲着睡在长凳上的那两个兵士中的一个,因为他在排队的时候迟到了。

  “还有你,”百夫长转过身来,对着那个站在队伍左面极其惶恐的十夫长说,“你,里维乌斯,对自己的职务非常疏忽,一点儿也不注意整饬部下的纪 律。我撤消你的哨长职务,现在你得服从我带来的这队人的十夫长卢齐乌斯•梅提尼乌斯指挥,他们是来这儿加强城门防务的。”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角斗 士快要暴动了,元老院的急使报告说形势很严重。因此我们必须放下铁栅,关闭城门,象战时一般小心防守。我们要加紧放哨。总之,我们应当尽大难临头的紧急时 期中应尽的本分。”

  当新任哨长卢齐乌斯•梅提尼乌斯把所有兵士列成两排队伍时,百夫长皱着眉头;盘问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

  “你们是什么人?角斗士吗?”

  “是角斗士,”斯巴达克思好容易抑住了难忍的惊恐感觉,用坚决的声音回答。

  “那么,自然是从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的角斗学校里出来的了?”

  “您弄错了,英勇的波比里乌斯大人,”斯巴达克思回答,他的眼睛里突然迸射出充满希望的光芒。“我们是梅季乌斯•李倍奥纳斯提督大人府中的侍从。”

  “你认得我吗?”百夫长诧异地问。

  “我在我们主人家里看到过大人好几次。”

  “真的……”波比里乌斯注视着角斗士说。但是愈来意浓的黑暗掩盖了他们的容貌,百夫长只能看到他们魁梧的躯体。“真的,我好象……”

  “我们是日耳曼人,提督大人派我们侍侯我们高贵的太太莱丽雅•陀米齐雅,我们一向跟在她的轿子后面护送她。”

  斯巴达克思在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的角斗学校里做了四年角斗教师,他把加普亚贵族家庭中的一些角斗士都吸收到被压迫者同盟中来了,因此他跟梅 季乌斯•李倍奥纳斯两个身材魁梧的日耳曼角斗士很熟识。他们曾经详细告诉他提督府中的一些规矩和习惯。这就很容易懂得,斯巴达克思是多么高兴地趁着黑暗运 用这—个巧妙的计策——这是挽救临近毁灭的事业的唯一办法。

  “不错!”百夫长证实道。“你说的都是实话。现在我认得你们了。”

  “请大人想一想……我还记得碰到大人的情形,”斯巴达克思带着一副天真纯朴的神情说。“那一天半夜里,在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统领大人家的 大门外,我们曾经碰到过大人。当时我和我的伙伴护送我们的太太陀米齐雅的轿子到统领家里去!我们的太太常常欢喜这样神秘地在半夜里出去游逛……”

  “闭嘴!你不怕你们的野蛮神吗?讨厌的森布里人!”波比里乌斯大声喝道,他不愿意当着许多兵士的面,让这个奴隶毁谤提督太太的不很体面的行动。

  时间过去了一分钟,这当儿两个角斗士紧张得不敢松一口气,接着百夫长又问斯巴达克思:

  “那么,现在你们从哪儿来?”

  斯巴达克思似乎有些踌躇了,但他立刻用极其自然的口气答道:

  “刚从我们主人的库玛别墅回来:我们护送一批贵重的家具到那边去。那批家具我们从昨天起就开始运送了。”

  “很好,”波比里乌斯考虑了一会以后说。

  又是一阵沉默,而且仍然是百夫长开始打破沉寂的局面,问两个角斗士:

  “你们知道暴动的消息吗?知道在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角斗学校里阴谋发动的叛乱吗,唔?”

  “我们能知道什么呢?”斯巴达克思用最天真的口气回答,好象听到一个完全不懂的问题一般。“如果伦杜鲁斯的那批疯狂而莽撞的学生决定谋反,他们当然不会对我们透露风声的,因为他们非常羡慕我们的幸运。我们在我们和善的主人家里生活过得再舒服也没有了。”

  斯巴达克思的回答是很合情理的,而他说话的时候又非常自然,百夫长就不再有任何犹豫了。虽然他立刻又说道:

  “但是,今天晚上如果真的有角斗士造反的危险……我简直觉得角斗士们造反的想法非常可笑,但如果这是真的……我的职务迫使我采取种种审慎的措 施。我命令你们交出你们的短剑……虽然极其和善的梅季乌斯大人对待他的奴隶非常好,比所有你们这批混蛋应得的好得多。尤其是你们角斗士,卑劣的小人,什么 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快把短剑缴上未!……”

  一听到百夫长的命令,暴躁而又鲁莽的埃诺玛依险些儿把事情弄糟了。

  他怒冲冲地握紧了已经出鞘的短剑,但斯巴达克思镇静地用右手握住埃诺玛依的短剑,又用左手拔出自己的那一把,怀着深恶痛绝的心情,恭恭敬敬地将两把短剑都交给了百夫长。斯巴达克思为了不使埃诺玛依再有什么新的不满举动,急忙对百夫长波比里乌斯说:

  “你这样对待我们很不好,波比里乌斯大人!为什么要怀疑到我们身上来呢?我想我们的提督大人对你的疑心是不会满意的。也罢,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儿是我们的短剑,现在让我们回提督府吧。”

  “卑贱的角斗士,我所作所为的一切我会向梅季乌斯提督大人解释的。但是用不到向你们解释。快离开这儿吧。”

  斯巴达克思握住了埃诺玛依气得发抖的手,向百夫长鞠了一躬,然后拉着日耳曼人一起向城里走去。他们走得非常快,但又竭力不使自己引起任何嫌疑。

  两个角斗士在经受了极大的激动而且象奇迹一般逃脱了危险以后,喘息还没有定就循着阿尔邦街走去。在这儿,他们的注意力被一种不平常的情景吸引 住了:城里出现了喧闹、忙乱、慌张的现象;现在他们明白了,密谋已暴露,尽管他们用尽了力量,他们到巴奇亚图斯角斗学校去还是太迟了!

  他们在离开城门一箭远的地方向左拐弯,折到一条充满了壮丽邸宅的漂亮大街上。接着,他们迅速地走完这条街道,向右拐弯,折入一条僻静的小 街,再从那条小街进入由无数小巷组成的使人摸不清头脑的迷宫一般的区域。他们意往前深入,那些巷子就变得愈狭窄、愈黑暗、愈污秽。最后,他们来到了伦杜鲁 斯•巴奇亚图斯的角斗学校附近。角斗学校坐落在加普亚城边靠近城墙的地方,恰好处在我们刚才提到过的那互相交织的巷子中心。在这儿附近的许多小屋里住着一 批下等妓女,她们经常到附近的小饭馆和酒店里去,伦杜鲁斯角斗学校的一万名角斗士是常常在那些地方聚首晤面的。

  这所角斗学校起先只有几百个学生,但渐渐地,角斗士老板发了财,这所学校也就愈来愈扩大了。现在它已包括好几宅外表和内部结构并没有什么差 别的建筑物。因为那几宅建筑物都是为了同一目标建造的。每一宅建筑物包括一个宽广的内院和周围的四幢房子。那个院子是角斗士们晴天练习武艺为地方;逢到坏 天气,他们就在另外建造的大厅里做体操和练习剑术。

  在院子四周每一幢楼房的上层和下层那极长的走廊两边是许多并列的小房间。每一个小房间勉强能住下一个人。角斗士们就睡在用干叶子或者麦秸做的垫子上面。

  在所有的建筑物里,除了练习剑术的大厅外,还有一个很大的房间,那是用来做武器库的。武器库里装着铁栅栏和结实的橡木门,门上的钥匙是由角斗 士老板本人带在身边的。在那些武器库里藏着盾牌、短剑、刀、三齿叉以及别的武器,那是角斗士老板送角斗士上斗技场进行角斗所必须置备的。

  那些大厅可以容纳三百五十名到四百名角斗士,大厅中的秩序是由释放角斗士或者角斗教师负责维持的。这些教师大都是伦杜鲁斯从校外雇来或者从 校内的角斗士中间选出来的。学校的警卫队通常是由罗马军团中的老兵担任,他们是由加普亚的提督指派的。学校里的清除粪便之类的粗活则是由伦杜鲁斯所信任的 一批奴隶担任的。

  这十八或者二十幢为角斗学校所建的校舍,原先建造时没有顾到建筑上的美观,它们之间只有狭窄的街道或是巷子相通。这些街道和巷子在从前本是 城市街区的一部分,但是在我们所叙述的事情之前二十八年,校中的角斗士曾经企图响应以罗马骑士(他自称为维齐乌斯或者米诺齐乌斯)为首的起义,从那时候 起,这些房子就在罗马提督和元老院的要求下用高墙围起来了。就这样,被二十八尺或者是三十尺高的石墙所环绕的伦杜鲁斯角斗学校以及它的二十幢房子,变成了 一座堡垒,它好象是大城中的一座特殊的小城。所有靠近角斗学校的街道,都变成了这座角斗士城市的郊区。普通居民都竭力避开那一带,好象那儿流行着什么瘟疫 一般。

  二月二十日晚上,角斗学校里发生了从来来有的怪现象:所有的角斗士都逗留在学校里。一部分角斗士在武艺厅里练习进攻和防守的技术,用木头制 的短剑互相格斗,这些木剑是他们在学习期间唯一被允许拿在手中的无害武器。另一部分角斗士则在院子里,东一队西一队地聚集在一起。他们在做体操或者是唱着 他们故乡的神秘的歌,歌的词句和它的意义,担任警卫的兵士是听不懂的。更有一部分角斗士则在与学校连接在一起的房屋的小巷里逛荡,同时也有一些聚集在走廊 里或者是睡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所有这些惯于忍受痛苦和掩盖自已感情的不幸的人,都竭力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气,但是,只要仔细观察一下他们的脸,就很容易看出来:他什都很激动,很惊恐,而且希望徊等待着某一种非常重大的事变。

  “难道角斗士今天都不出去逛了吗?”一个独眼独手的守卫,他是苏拉部下的老兵,正在问另一个脸上布满了伤痕的同伴。

  “谁知道你们!……他们好象准备在学校里消磨黄昏呢。真是怪事!”

  “他们的那些烂污姘头可要想念他们了——害得她们在酒店和饭馆里平白地等待这批知心客人。那些每天非常喧哗热闹的酒饭店今晚可要变成冷清清的了。”

  “奇怪!我对威严的苏拉发誓,这事情很奇怪!”

  “甚至奇怪极了,而且,老实说,我觉得很不放心。”

  “什么?难道会有暴动的危险吗?”

  “怎么跟你说好呢……虽然不会是真正的暴动或造反——我认为,真正的暴动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会引起某种骚动和混乱……老实说,我不仅感到危险,甚至今天晚上都挨不过去。”

  “让他们试一下吧!我对地狱中的复仇女神起誓,我的手痒得很!如果……”

  那个老兵说到这里突然闭住了嘴,而且向他的同伴做了一个手势叫他不要作声。因为角斗学校的校长兼老板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正向他们走来。

  三十一岁的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是一个瘦长的、脸色苍白的人,他那对小小的黑眼睛看起人来常常发出狡猾而又凶恶的光芒来,他的全部风貌给人以 无情而残酷的印象。他的那所角斗学校是他的父亲老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传给他的遗产。老伦杜鲁斯由于种种际遇的凑合,把他原来那所只有几百个角斗士的学校 变成全意大利驰名的第一流的角斗学校。他靠着人命和鲜血的买卖发了大财

  自从老伦杜鲁斯在几年以前去世以后,现在的这个伦杜鲁斯就变成了角斗学校的主人,他对他父亲的遗产并不满足,他决定把资本增加一倍,成功地发展了他父亲的“正直”的行业。

  当伦杜鲁斯走近时,两个兵士都恭恭敬敬地向这位角斗士老板鞠躬。他一面对他们还礼,一面问:

  “你们两人中间有谁知道,为什么角斗士违反往常习贯,几乎全部留在学校里不出去?以前这时候学校里早己没有人了。”

  “不……不知道……”一个兵士说。

  “对于这,我们比您还觉得奇怪,”另一个兵士比较坦白地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巴奇亚图斯皱起眉毛问,他的脸上显出一副阴凄凄恶狠狠的神情。“他们是不是准备有什么举动?”

  两个兵士都不作声了。可是这个角斗士贩子的问题,却由他手下的一个奴隶的出现而获得了解答。那个奴隶的脸是惨白的,而且显着极其恐怖的神色。他在前面领路,后面跟着提督府的一个释放奴隶,那个释放奴隶也同样地显得非常激动。

  原来那个释放奴隶正是奉了提督的紧急命令来警告这位角斗士老板的:角斗士的暴动不仅对他的学校有极大的危险,而且威胁着城市和整个共和国。提 督向伦杜鲁斯建议,叫他防止角斗士们袭占武器库的一切企图,并且叫他关闭角斗学校的所有大门,而提督那一方面答应巴奇亚图斯,在半小时之内派遣统领季杜斯 •赛尔维里昂纳斯率领两大队罗马兵士和一分队加普亚城防军赶来。

  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听完了提督使者用吓得发抖的声音的报告以后,顿时变得目瞪口呆,好象失掉知觉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如果不是周围的人催促他采取应付危局的紧急措施使他醒悟过来的话,真不知道他还会这么呆呆地站上多少时侯呢。

  伦杜鲁斯清醒过来以后,立刻下令叫两百五十名兵士和在学校中服务的两百五十名奴隶偷偷地武装起来,竭力不让角斗士们注意到这些。他们全部赶到福尔金娜门——角斗学校通“康访尼亚的福尔金娜”幸运女神庙所在的那部分城区的大门,他应当在那儿采取进一步的措施。

  吓坏了的、脸色惨白的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跑去散发了武器以后,第一个向福尔金娜门跑去。接着,武装起来的兵士和奴隶也渐渐向那儿走去。他把他们分成好几个分队,每队约莫二三十个人,又委任了他手下最勇敢的老兵做了队长,把他们派去防守武器库和学校的全部出口。

  伦杜鲁斯虽然采取了这—连串的预防措施,但他的头脑还是极其混乱,心脏也跳动得非常厉害;因为谁也没有他明白:这—万名角斗士加上他们的本 领,将是一支如何巨大而又可怕的危险力量。统领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也赶到了,他是一个年轻而又壮健的二十八岁的汉子;他对危险毫不惧怕,而且是个非常 自负而又极其鲁莽的人。他为了执行上司的命令,使提督感到满意,就亲自率领了他在加普亚统辖的两大队中的一个大队,赶到角斗学校里来了。

  “你们这儿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他问。

  “啊!”伦杜鲁斯满意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叫道。“但愿朱庇特保佑你,马尔斯帮助你!……欢迎!”

  “告诉我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暴动的人在哪儿?”

  “目前还没有发生什么变故,而且也没有什么叛乱的征象。”

  “你干了些什么事?采取了一些什么措施?”

  伦杜鲁斯简略地把他的措施告诉了统领,又加添道:他完全信赖统领的英明,并且愿意绝对服从他的命令。

  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对应当采取什么步骤,仔细考虑以后,从自己的大队中抽出二十名兵士去加强伦杜鲁斯派去防守武器库和出口的各个分队,而 且下令除了福尔金娜门之外,把所有的门统统关闭起来。他自己和包括两百六十名兵士的主要力量,则留在福尔金挪门旁,准备机动地援助任何需要援助的地方。

  当他把这—切安排妥当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角斗士们感到非常激动;他们成群结队地聚集在院子里和巷子里,而且新的角斗士愈来愈多地加入到他们队伍中来。他们统统大声地相互交谈着。

  “武器库都关闭了!”

  “这么说,他们要出卖找们了!”

  “他们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我们完了!若是斯巴达克思在这儿多好!”

  “不论是他,不论是埃诺玛依都没有来——他们一定是在罗马上了十字架!”

  “糟了!糟了!”

  “诅咒那些不公正的神!”

  “他们把门都关起来了!”

  “可是我们没有武器呀!”

  “武器!……武器!……”

  “谁能给我们武器?……”

  这一万人的吼声愈来愈大了,就好象是一阵阵滚动的雷声或者是雷雨和暴风雨期间大海的怒吼声。只是由于统领和百夫长(斯巴达克思曾经英明地把一 万名不幸的同伴编成军团和大队,而且委任了指挥的人)的努力,角斗士们才平静下来,分散到各个大队中去。当黑暗降临到大地上以后,在那二十个原先被混乱、 喧闹和绝望所统治的宽广院子里,现在已显得非常沉寂和安静了。

  在每一个院子里聚集着一个大队的角斗士;由于地位的限制,他们列成密集的行军纵队——十六人宽三十二人长。他们默默地站在那儿,惊恐地等待 着聚集在一个练武大厅中开会的统领和百夫长们的决定。这一把他们联合起来并使他们立下重誓的神圣事业的命运,就要在这次会议中决定。

  所有这—切刚巧是在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经受种种危险,克服重重困难,到达伦杜鲁斯角斗学校的时候发生的。他们不得不停顿一会儿,因为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某些不够老练的兵士,恐怕在小巷组成的迷宫中迷路,燃起了火炬;火光一下子映出了梭标、长矛、短剑和头盔。

  “这是罗马军团,”埃诺玛依对斯巴达克思低声说。

  “是的,”释放角斗士回答,一看到这景象他的心脏就几乎要炸裂了。

  “这么说,我们已经迟了……他们已经围住了学校。我们怎么办呢?”

  “等一会儿!”

  斯巴达克思紧张地倾听着,努力想听到远处传来的哪怕是极微细的。人声和喧闹声,他睁大了两眼,惊恐地注视着火炬的跃动,它们正沿着好几条巷子从东到西移动,渐渐地远去,最后完全消失了。

  于是斯巴达克思对埃诺玛依说:

  “站住,不要作声。”

  斯巴达克思极其小心而且偷偷地沿着巷子向刚才兵士们经过的地方走去,他才走了六、七步就停了下来,他的注意力被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所吸引了。 他把手掌遮在前额上,竭力注视着,过了一分钟他才看出在街道的一端移动着的黑黑的人群。终于,他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小心地回到埃诺玛依那儿,抓住他的 手,一起循着巷子走去,向左面拐弯,在新的小径上走了十来步,停下来对日耳曼人低声说:

  “他们刚刚开始包围角斗学校。现在他们正在十字路口布置一队队的兵士,但我们对这儿的巷子要比他们熟悉得多,我们可以比他们早十分钟到达被围的学校的围墙边。那一边的墙略微有些倒坍,它的高度不会超过二十八尺。我们可以从那儿爬到学校里去。”

  就这样,这位不平凡的人物显出最勇敢的人也少有的镇定态度,竭力跟恶运斗争着,他每一分钟都从他的智慧和精神中汲取层出不穷的新力量,来挽救这—已经遭到极大危险的神圣事业。

  一切都恰如色雷斯人所预料的一般。他和埃诺玛依静悄悄地迅速穿过好几条黑暗而又弯曲的巷子,来到他所说的那段围墙旁。于是,埃诺玛依以出人意 料的矫捷姿态——人家很难想象他这样的巨人会有这样的身手——利用石灰已经剥落的古老围墙凸出来和凹进去的地方向上爬去。一会儿他就到了墙顶,开始沿着另 一边的墙壁爬下去,但那比爬上来还要困难。日耳曼人的影子则消失,斯巴达克思就用右手撑住墙上凸出来的一块石头,开始象踏楼梯一般地爬上去。他忘记自己的 臂膀脱了臼,用力一撑,突然痛苦地尖叫了一声,便仰面朝天地跌到地上去了。

  “怎么了,斯巴达克思?”传来了埃诺玛依的轻微的声音,他已经从墙上跳到角斗学校里面的院落中了。

  “没有什么,”释放角斗士回答,他竭力用意志的力量强迫自已站起来,而且不管极其剧烈的痛楚和脱臼的臂膀,重新象野山羊一般敏捷地向墙顶爬去。“没有什么……脱臼的臂膀……”

  “啊,我对所有地狱中的神起誓!”埃诺玛依好容易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叫道。“你提醒得对……我们竟会没有考虑到这—点……等我一下……我立刻爬到墙顶上来帮助你。”

  于是他开始向墙上爬去,可是那一边传来了斯巴达克思的声音: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对你说,没有发生什么事清!……你不要动……我立刻就可以自行爬到你的地方来……我用不着帮忙。”

  果真,这几句话还没有说完,墙顶上就出现了色雷斯人刚毅的黑影。接着,日耳曼人看见:斯巴达克思怎样沿着凹凸不平的地方,象踏梯级一般地爬了下来。最后。色雷斯人用力一跳就到了地上,向埃诺玛依走了过来。

  埃诺玛依本来想问问斯巴达克思臂膀的情形,但当他看到释放角斗士的脸惨白得发青、两眼变得象玻璃,样子不象人简直象幽灵一般的时候,他只是低声叫道:

  “斯巴达克思!斯巴达克思!埃诺玛依的喊声中蕴含着无限的深情,这仿佛不是象他这样的巨人能够发出来的。“斯巴达克思,你竟忍受了这样的痛苦!……这已超出了人力所能忍受的限度……斯巴达克思……你觉得不舒服吧……快在这儿坐下来……”

  埃诺玛依亲切地抱住了斯巴达克思,把他放到一块大石头上面,让他的背靠着围墙。

  斯巴达克思真的失去了知觉,脱臼的臂膀所引起的剧烈痛苦以及五天来所遭受的肉体与精神上的磨难,终于压倒了他。他那死人也似的脸,冷冰冰的, 好象大理石一般,额上布满了大滴汗水,惨白的嘴唇在剧痛中痉挛地牵动着,他的牙齿在昏迷中发出格格格的响声。埃诺玛依刚刚让他靠到墙上,他的头就向肩膀歪 了过去,动也不动地挂在那儿。他好象已经死了。

  埃诺玛依这一粗鲁的日耳曼大汉,由于这一偶然的机遇变成了一位关切的看护,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只是惊惶失措地注视着他的朋友。接着,他以跟 他的魁梧躯体不相称的小心翼翼的轻柔动作,拉住斯巴达克思的手,把它轻轻地抬起来,然后卷起了短衣的袖子。果然,手臂肿胀得很厉害,埃诺玛依认为必须把斯 巴达克思的手腕用布条挂起来。他立刻开始这一工作,他放下斯巴达克思的手,把自己的褐色罩袍的边缘撕下一块来。但是,当那只疼痛的手滑下膝盖一下子垂下去 时,斯巴达克思就猛烈地抖动了一下,开始发出呻吟声,而且睁开了眼睛,他的神志渐渐地清醒了。

  痛楚使他丧失了知觉,痛楚又使他恢复了知觉。他刚清醒过来,就向四面看了一下,聚精会神地想了一会儿,自嘲自讽地叫道:

  “好一个英雄!……我对奥林比斯山上的朱庇特起誓,斯巴达克思竟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婆娘!我的弟兄们就要遭到屠杀。我们的事业快要被人毁灭,我却象一个懦夫似地昏了过去!”

  埃诺玛依好容易才使斯巴达克思相信:周围还很平静,他们来的正是时候,还来得及使角斗士们武装起来,他的昏厥只持续了两分钟,但他的手臂却肿得非常可怕。

  日耳曼人用布条紧紧地扎住了斯巴达克思的手臂,用狭长的一端绕过斯巴达克思的脖子,使他的手臂在胸前处于平放的状态。

  “现在你就不会象以前那么疼痛了,斯巴达克思只要保住一只右手,还是天下无敌的!”

  “但愿我们能得到短剑!”斯巴达克思答道,一面迅速地向最近的一幢房子走去。

  一会儿两个角斗士就进了那幢房子;前面的大厅中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他们就穿过大厅进了院子。

  五百名角斗士正分成两个大队默默地站在那儿。当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出人意料地出现在院子里的时侯,角斗士们立刻认出了他们的领袖,顿时发出了快乐而满怀希望的喊声。

  “不要作声!”斯巴达克思用他强有力的声音叫道。

  “不要作声!”埃诺玛依跟着叫道。

  “不要作声。整齐地站着,现在不是谈话的时侯,”色雷斯人添上几句说。

  角斗士们刚刚恢复平静,斯巴达克思就问:

  “领导你们的一批统领和百夫长呢?”

  “就在附近,他们正在阿芙乐尔院里开会,讨论对付的办法,”一个千夫长从队伍里出来报告。“学校已经被罗马的大队兵上包围了,武器库也被好几分队兵立防守起来了。”

  “我知道这—点,”斯巴达克思答道,接着回过头来对埃诺玛依说。“让我们上阿芙乐尔角斗院去。”

  然后,斯巴达克思转过身来,对聚集在院子里的五百名角斗士用洪亮的声音说话,以便大家都能听到:

  “为了天堂与地狱里所有的神,我命令你们严守秩序保持肃静!”

  斯巴达克思离开了老角斗院(那就是他们刚才进去的那个四合院子的名称)以后,就向邻近的那个叫做阿芙乐尔的角斗院走去,在阿芙乐尔角斗院的左 面是赫克里斯角斗院的房子。他和埃诺玛依很快地走到阿芙乐尔角斗院前面,进了练武厅,约莫有两百名左右的角斗士领导人,包括统领、百夫长以及被压迫着同盟 的高级领导人,正聚集在那儿开会,他们在几支火炬的照耀下,商讨应付危局的计划。

  “斯巴达克思!”脸色惨白、臂膀受伤的色雷斯人一出现,三十几个声音就一齐叫了出来。

  “斯巴达克思!”其余的人跟着叫道,在他们的声音中交织着惊愕和欢喜。

  “我们已经完蛋了!”主持会议的角斗士说。

  “还不见得,”斯巴达克思说,“如果我们能够夺到武器库,哪怕是一个也好。”

  “难道我们能够做到吗?”

  “我们没有武器。”

  “大队罗马兵士很快就要攻打我们了。”

  “他们会把我们剁成肉酱的!”

  “你们准备了火炬吗?”斯巴达克思问。

  “我们准备了三百五十支到四百支火炬。”

  “这就是我们的武器!”斯巴达克思说,他的两眼迸发出喜悦的光辉。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在我们学校的一万名角斗士中间,你们无疑是最勇敢最刚毅的战士。我们这批不幸的弟兄们选你们做他们的指挥官是绝对不会错的。今天晚上你们必须拿出你们的毅力和勇气来作证明。你们是不是已经准备担当一切?”

  “当然准备担当一切,”两百个角斗士坚决而齐声地答道。

  “你们是不是准备赤手空拳和武装的罗马兵士进行搏斗,你们有没有牺牲的决心?”

  “我们准备应付一切,担当一切,”角斗士们更热烈地重复答道。

  “那么大家赶快……把所有的火炬拿到这儿来。如果可能,最好再把火炬增加到两倍、三倍。我们要把它们点燃起来,用来作为我们的武器。然后我们 冲到最近的那个武器库那儿去,把防守的兵士们赶走,烧毁库门。用里面的兵器把大家武装起来,以便我们争取伟大的最后胜利。不,我对奥林比斯山上的神起誓, 我们还没有完全绝望,只要我们还有信心和勇气,相反的,如果我们大家都具有不战胜毋宁死的决心,我们的胜利是有保证的!”

  这时候,斯巴达克思苍白的脸仿佛发出了非凡的光彩,他的两眼炯炯发光,他的相貌也显得分外英俊,信心和热情使这个在肉体上已衰竭到极点的人 突然振奋起来。他的热情好象电流一股,直通到所有聚集在这儿的角斗士的心中,一刹那间大家都纷纷向另一个房间扑去。那个房间里,贮藏着具有远见的斯巴达克 思叫他们从阿芙乐尔角斗院及其他七个角斗院里收集来的火炬。那儿有各种各样的火炬:有的是用松脂和油浸过的麻编成的,有的是用一束松脂和别的可燃物体放在 圆管中制成。更有用渗透了松脂和错的绳索编在一起制成的。角斗士们把火炬象短剑一般挥舞了一阵,然后点起火来,接着,他们充满了狂怒,决定运用这些似乎很 可怜的武器挽救他们的事业。

  那时候,百夫长波比里乌斯加强了加普亚各城门的警卫哨以后,率领了三百个罗马兵士来到了伦杜鲁斯角斗学校,他将这些兵力转交给统领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指挥。同时,提督梅季乌斯•李倍奥纳斯也率领着七百名由好几个百夫长指挥的加普亚城防军,来到了福尔盒娜门旁。

  五十岁的梅季乌斯•李倍奥纳斯是一个又高又肥胖的人,他那光亮、红润的脸显出一种但求安宁、太平而且最好能象伊壁鸠鲁派那样,在三榻餐厅大吃大喝享受口福的人的神气。

  梅季乌斯已经做了好几年加普亚提督,他那崇高的令人羡慕的官职使他握有很大的权力。在太平无事的时候,他的公务活动的范围是很狭仄的,他用不 着过分忙碌。但奴隶暴动的威胁却象晴天霹雳一般,使平素毫无准备的他猝不及防,好象是一个正在做好梦的人被人突然叫醒却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一般。这位惊惶 失措的提督大人对一切都感到心慌意乱,活象是陷在乱麻堆中的一只小鸡。

  但是,孕育着危险的、必须迅速作出决定的严重局势,对遭受惩罚的恐惧,他那位野心勃勃而又果决的夫人陀米齐雅对他的坚决要求,最后还有他的 勇敢的统领赛尔维里昂纳斯不断的建议,终于压服了他的畏怯;于是,这位对将要发生的事变迁并不十分清楚的提督大人,最后还是草草地采取了一些措施,下了几 道命令,虽然他完全不明白这一切将会引起什么样的结果。

  但是随着他的那些措施来的,却是这么一件不可预见的结果:从加普亚城防军中匆匆挑选出来的最勇敢但是装备恶劣的七百名兵士一致要求提督本人 亲自率领他们作战,因为他们认为他是加普亚城的最高长官,大家一致信赖着他。于是,吓得丧魂落魄的梅季乌斯斯,这位甚至在自己的院子里都感到不很安全的提 督大人,不得不去亲身承受由这—事实所引起的全部困难。

  这个吓坏了的可怜人起先坚决拒绝部下的要求,提出种种推辞的理由,而且想出了一个借口。他竭力说他自己是一个穿宽袍的文官不是拿短剑的武 人,他从幼年时代起从来没有学过掌握武器的艺术,也没有参加过战事。他竭力申说他必须留在提督府中,因为他能够预见一切,而且可以照顾和安排一切,但是, 在加普亚元老院的压力、兵士们的要求以及他的夫人的责备之下,可怜的人只好屈服,而且不得不戴上头盔、披上铠甲、系上短剑。最后,他不得不率领着兵士们向 伦杜鲁斯角斗学校出发,可是他不但不象一位领兵出战的军事长官,倒象一头被人家拖去屠宰的祭神畜生。

  这队加普亚的城防军刚刚走到福尔金娜门附近,统领赛尔维里昂纳斯就领着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百夫长波比里乌斯以及另一个百夫长凯乌斯•艾尔比提乌斯•索朗尼乌斯一齐迎了上去。统领赛尔维里昂纳斯请求提督立刻召开会议,而且尽可能迅速地讨论出一个行动计划来。

  “是啊……开会,开会……说说倒很容易,开会……必须首先确定……是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所有的人都能够……”梅季乌斯十分昏乱地咕哝着说。由于他想掩盖他的恐惧,他的惶惑不安的程度就愈加增长了。

  “因为……总而言之……”他沉默了一会儿,故意装出一副正在仔细考虑的样子,接着说。“我通晓共和国的一切法律,必要的时候我也能够使用短 剑……如果祖国需要的话……必要的时候我可以献出我的生命……但是率领军队……这个……这太突然了……甚至还不知道去攻打什么人……怎么打法?……在哪儿 打?……因为……如果是你所说的那些看得见的敌人在开阔的战场上……我早就知道该怎么办……我能够……但是……”

  他的乱七八糟的演说突然完结了。不论他怎么努力搜索那些可以使他的演说草草结束的字句,一会儿搔搔耳朵,一会儿搔搔鼻子。还是什么也想不出来,就这样,可怜的提督竟不顾文法的规则,用“但是”结束了他的演说。

  统领赛尔维里昂纳斯微笑了一下。他十分了解提督的性情,他看到他的上司已经陷入了极其困窘的境地。于是他为了把这位提督大人从困境中拯救出来,同时完成他自己早已想就的计划,说:

  “我认为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根除这些践奴阴谋暴动的危险,那就是防守和保卫武器库。我们必须把角斗学校所有的门都关闭起来,同时派兵扼守这些出口,使角斗士不能跑到外面去。我们必须封锁这一带的全部街道,关闭所有的城门。这—切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你做得很好,勇敢的赛尔维里昂纳斯,你能够预见到这一切那就很好。”提督显出一副庄重的态度说。他非常满意,因为他可以不必匆促地发布命令,同时又可以逃脱责任。

  “现在,“赛尔维里昂纳斯接着说。“我这儿还留有一百五十名兵士。再加上你带来的这队勇敢的城防军,我就可以坚决地攻打这批造反的暴徒了,把他们击溃、赶散,强迫他们回到自己的笼子里去。”

  “好极了!你想得真不错!这些办法恰恰就是我想提出来的!”梅季乌斯•李倍奥纳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赛尔维里昂纳斯竟能把军事行动的领导责任全部担当起来,因而大声叫道。

  “至于您,贤明的李倍奥纳斯大人,您既然这么忠于职务,一心想参加战斗……”

  “啊……既然有您这样经过战争锻炼的勇士在这儿……难道还用得着我来帮忙……啊,不!……那是绝对用不着的,因为我……”

  “既然您愿意这样做,”统领打断提督的话接着说,“你可以率领一百名加普亚城防军到赫克里斯角斗院的大门口去,从这儿到那儿还不到两箭远。您可以和我已经配置在那儿的兵士一起守住出口……”

  “可是……你是明白的……总之我是一个披宽袍的文官……虽然……如果你认为……”

  “哦,我明白了:大概大人想亲自跟这批贱奴作战,因为我们可能会跟他们发生冲突……但无论如何,防守赫克里斯角斗院大门是很重要的任务,因此我想请您担负这一任务的责任。”

  说到这儿,统领附着提督的耳朵急促地低声说:

  “您决不会遭到一点儿风险!”

  接着,统领又大声说:

  “但是,您如果另有措施……”

  “啊,不,不……不必了……”梅季乌斯•李倍奥纳斯胆子略微壮了一些以后答道。“你赶快去驱散这批造反的贱奴吧,我的勇敢机灵的小伙子。我就 率领一百名城防军赶到你指定的防地去。如果有谁敢从那大门里出来……如果他们竟敢来攻打我……如果……那时候,你们会明白……他们也会明白……他们会大大 倒楣……虽然……究竟……虽然我是个披宽袍的文官……但我还记得青年时代曾经立下战功……这些造反的恶奴一定会倒楣……如果……”

  提督一面给自己壮胆,一面握了一下赛尔维里昂纳斯的手,便在受他指挥的那个百夫长和一百名加普亚城防军的簇拥之下,向自己的防地出发了。但在他的灵魂深处,他对这由于一万名角斗士的梦想所促成的悲惨境遇感到悲痛,他渴望回到以前的安乐生活中去。

  那时候,忽而被希望所鼓舞,忽而又被绝望所磨折的角斗士们,还是站在各个院子里等待他们上级的命令,而角斗士的那批领导人呢,却已经用火炬武装起来,并且准备不借任何牺牲夺取赫克里斯角斗院的武器库。武器库的人口由五十名准备死战的罗马兵士和武装奴隶防守着。

  但是,正当斯巴达克思、埃诺玛依和他们的同志们准备冲进通武器库的走廊的时候,一阵军号声突然震破了深夜的寂静,在角斗士们等待的各个庭院中引起了凄楚的回响。

  “静一些!”斯巴达克思叫道。他一面注意地倾听,一面用右手挥了一下,叫那批用火炬武装起来的同志们停下来。

  果然,军号声才歇,立刻听到了一个传令官的喊声,他以罗马元老院的名义,要求造反的角斗士们立刻分散,回到各自的卧室中去;他警告道,如果他们不服从命令,在第二次军号声以后,共和国的军队就要用武力驱散他们。

  对这一要求的回答是一阵洪亮、持续的怒吼。但是,传令官的那番话还是象深山中的回音一般,在每一个聚集着角斗土队伍的院落门前,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

  斯巴达克思聚精会神地考虑了好几分钟。他的脸显得阴沉而又可怕,两眼注视着地面,好象在跟自己商量。接着,他转过身子对着同志们,为了使大家都能听到他的话,大声说:

  “如果我们现在准备进行的攻击获得成功,我们就可得到大批短剑,我们就可以用它们来夺取校中其余的武器库,取得胜利。俱是,我们如果遭到了失 败,为了使自由的事业不致全部毁灭,我们就只剩下一条出路。两个军团的正百夫长必须离开这儿,回到自己的弟兄那儿去,如果在一刻钟以后,他们还听不到我们 自由的颂歌,就让大家悄悄地回到各人的房间里去,因为这表示我们没有夺到武器。那时候,我们就得打破或者烧毁离赫克里斯门一箭半之远的围墙下的那道小栅 门,跑到墙外的沙尼米提斯酒店里去,在那儿用拿得到手的不论什么东西武装起来。然后,我们一路冲出去,克服一切阻碍,不管我们活下的人有几个——一百个, 六十个,三十个——无论如何要在维苏威山扎下野营,我们就在那儿举起自由战旗。让我们的弟兄,不论带武器或是不带武器,一律取最短的捷径,成群结队或者独 个儿聚集到那边去。我们被压迫者推翻压迫者的战争将要在那边开始!”

  斯巴达克思很短促地沉默了一会儿,他看见有两位正百夫长犹豫不决地不肯离开这一目前最危险的地点,就下令道:

  “阿尔莫季乌斯,克鲁维昂纳斯!我以最高领导者的名义,命令你们出去!”

  那两个年轻的正百夫长垂下了头,极其他强地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了开去。

  那时候,斯巴达克思就转过身子对着他的同志们说:

  “现在……前进!”

  他第一个冲进武器库前面的那条走廊,他和埃诺玛依两个人好象一阵旋风那样向罗马兵士扑去。罗马兵士的队长是一个独眼、断臂的老兵,他一看到角斗士就喊道:

  “前进!……前进!……哼,卑贱的角斗士……前……”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斯巴达克思已经伸出了他的长臂,把一支又粗又长、熊燃烧的火炬,打到他的脸上。

  正当兵士们毫无效果地想用短剑来刺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时,那个老兵却尖叫一声后退了;两个拚命战斗的无畏角斗士,挥动着在他们手中变得空前未见的可怕武器。他们攻打守库的兵士,逼得他们挤成一堆,最后,把他们从武器库门前赶开。

  但那时候,在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率领下的那队罗马兵士,以及由波比里乌斯和艾尔比提乌斯•索朗尼乌斯分头率领的两队加普亚城防军,在第二阵军号声响过以后,已经同时赶到角斗士队伍集合的三个院子门前,他们开始用投枪向手无寸铁的角斗士的密集队伍掷去。

  这是极其可伯的一刹那。在骤雨一般的致命的投枪的攻打下,手无寸铁的角斗士们发出一阵阵的惨叫、咒骂和怒吼,向院子周围的门户退去,他们异口同声地叫道:

  “武器!……武器!……武器!……”

  但是雨一般的投枪并没有停止,角斗士们的撤退很快就转变为恐慌的溃退。他们在门旁挤成一堆,在走廊里猛烈地挤轧,没命地向自己的房间跑,有的 跌倒了,有的压做一堆,有的互相践踏。伦杜鲁斯角斗学校的各个角落里都是他们的咒骂声、叫喊声、哀号声、哀求声、祈祷声,受伤的人和将死的人的呻吟声。

  那三个院子里的角斗士的惨遭屠杀,以及他们的四散奔逃,使聚集在别的院子里的大队角斗士感到恐慌,逐渐消失了勇气;他们的队伍很快变得稀疏 起来,接着乱成一团,终于完全溃散了。如果这批人能有武器,他们一定会奋起战斗,或者一直打到最后一个人,或者大获全胜,即使处在两个罗马军团的压迫下也 没有关系。但在当时,这批手无寸铁、只能听凭别人屠戮的角斗士们,却不能够也不愿意聚集在一起了,即使是一刻钟也不行,每个人只想到自己的生路。

  那时侯,斯巴达克思、埃诺玛依和另外两个同志一起肩并肩地象雄狮一般战斗着。狭窄的走廊不允许四个人以上的队列战斗,因此他们很快就把武器 库门前的兵士赶开。他们雄赳赳地追赶着兵士们,很快地把他们逼迫到前厅中,在那儿,一百多名角斗士已经用火炬武装起来了。他们包围了一部分兵士,缴了他们 的械,而且就地杀死了他们。另一部分烧焦了脸、灼瞎了眼的兵士们就没命地逃了出去;正在那时候,角斗士已经冲到走廊里,把火炬成堆地抛到武器库的门前,准 备把门烧毁,这样一来就可以冲到武器库里去。

  被火炬灼痛的兵士们发出惨叫,象疯子一般四散奔逃;其中的一部分被角斗士追上了,倒在地上,被他们踏得死去活来,但另一部分兵士终于逃到赛 尔维里昂纳斯、波比里乌斯和索朗尼乌斯的队伍中去。这时他们正以密集的队形追逐着后退的角斗士们。罗马的统领赛尔维里昂纳斯和波比里乌斯等得到兵士们的警 告,知道形势危急,因为那可能使他们这么轻易获得的胜利一下子失掉。因此波比里乌斯就向赫克里斯角斗院赶去,他们冲进了走廊,武器库的门已经烧起来了。波 比里乌斯发觉短剑对付不了火炬,就命令自己的后卫部队用投枪攻打敌人。这种武器在这儿也一样是致命的,兵士们立刻打败了英勇的起义角斗士。斯巴达克思的队 伍被迫后退,但是,由于这支队伍的成员是最勇敢最强壮的角斗士,他们一面用火炬向罗马兵士抛掷,一面还是很有秩序地向后撤退。角斗士们从受伤和死去的同志 们身上拔出投枪,随身带走,他们退到走廊深处,又向前厅退去,象使用短剑一般舞动着投枪,争夺兵士们防守的走廊出口。

  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以及几百名角斗士的领导人退到了院子里,看见乱七八糟奔逃的角斗士们。他根据他们的尖叫、号哭和呼喊,知道各个院子里的队伍都垮了,现在只留下最后一条生路:冲出角斗学校,上维苏威火山去找寻避难的地方。

  斯巴达克思回到前厅,因为要大家都能听到,在喧闹中发出雷一般的声音:

  “谁有短剑的站在这儿,守住这一出口,不让兵士们出来!”

  一部分已经用从武器库守卫那儿夺来的短剑和长矛武装起来的角斗士,象一道活墙那样堵住了出口,波比里乌斯的队伍竭力冲杀还是毫无结果;右手和头部都负了伤的波比里乌斯,亲自冲到队伍前面。

  “跟我来!”斯巴达克思一面高高地举起了火炬,向别的角斗士发出信号,一面喊道。

  他跟埃诺玛依一起,迅速向角斗学校的围墙跑去,直趋那道好几年前钉没了的狭小栅门。现在它已成了他们唯一的生路。

  但是,用火烧毁它,至少得半小时。获得胜利的罗马兵士正从各个巷子和通道中赶来,他们决不允许角斗土利用这么长的一段宝贵时间;可是,角斗士们既没有斧头也没有铁锤,他们无法捣毁这道门。怎么办?怎样才能迅速地打开这一个出口呢?

  惊惶而又激动的角斗士们都在找寻破门的工具。突然,埃诺玛依看尼附近横着一根大理石柱子,就向同志们叫道:

  “最强壮的人,站出来!”

  立刻有七、八个最高大最强壮的角斗士跑了出来,站在埃诺玛依前面。于是埃诺玛依用老练的眼光向他们打量了一下,向大理石往的一端俯下身子,接着对一个几乎和他自己一样高大强壮的沙姆尼特人说:

  “喂,把你的力气拿出来吧。你把石往的那一头扛起来。”

  大家都明白了埃诺玛依的用意。角斗士们让出了栅门前的地方,而日耳曼人和沙姆尼特人便毫不吃力地扛起了那根石往,并且把它扛到栅门前面。接着,只见他们举起这根巨大的石柱向栅门撞去。而栅门便在可怕的撞击下发出了破裂的声音。

  两个角斗士把这样的撞击又重复了一次,到了第三次,那道栅门就裂开来倒在地上了。于是角斗士们连忙熄灭抛弃了火炬,悄悄地跟着斯巴达克思穿过这一出口,循着城中昏暗、狭窄的街道向迦尼米提斯酒店走去。

  迦尼米提斯酒店是离角斗学校最近的酒店,也是角斗士最常到之处,因为酒店老板是个参加起义密谋的释放角斗士。他是斯巴达克思的好友,曾经为被压迫者同盟做了不少工作。

  酒店门前挂着一块不堪入目的招牌,上面画着一个丑恶的迦尼米提斯,正在为那位象他一样丑陋的神主朱庇特斟着红得象瘀血一般的仙浆。酒店离开加普亚城防军扼守的赫克里斯门约莫有一箭远。这队城防军的指挥就是肥胖的好心肠的提督李倍奥纳斯大人。

  斯巴达克思和两百多个角斗士非常小心地保持极度的肃静前进。他们悄悄地一个跟着一个地走去。接着,他们听到了斯巴达克思低声的命令,就一齐停了下来。

  色雷斯人、日耳曼人和另外七、八个角斗士进了酒店。酒店的老板,那个释放角斗士,正在为斗争的结果耽心害伯,因为他已经可以从角斗学校里传来的呼喊和闹声中揣测到一部分情况。他出来迎着角斗士同情地问: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战斗进行得怎样?”

  但是斯巴达克思打断了他的问话,说:

  “维比尼乌斯,把你所有的武器统统交给我们。把一切可以在我们这些无畏的人手中变成武器的家伙统统给我们!”

  接着,斯巴达克思跑到灶旁,理住了一根粗大炙肉叉,埃诺玛依也把挂在墙上的斧头拿了下来。他收集了一大抱炙肉叉、菜刀和镰刀出了酒店,把这些武器分发给角斗士们。其余的角斗士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大家很快地武装起来了,还带走了酒店里的三架小木梯和几条绳索。

  斯巴达克思领头出发,其余的人悄悄地跟着他,向罗马军队和加普亚城防军扼守的那条街道前进。罗马兵士还没有来得及发警报,角斗士们已经象猛兽一般向他们扑去。角斗士们向兵士们发出可怕的打击,以空前未有的狂暴把敌人迅速杀死。

  这场战斗统共只延续了几分钟;拚着死命进攻的角斗士们很快地击溃了人数众多的罗马正规军和加普亚城防军。

  年轻的百夫长昆社斯•伏鲁齐乌斯努力激励着兵士们,大声叫道:

  “前进,加普亚的弟兄们!……为了提法特山的朱庇特,勇敢地前进!……梅季乌斯大人……英勇的梅季乌斯大人!……快来激励弟兄们作战呀!”

  角斗士们的突然进攻,使梅季乌斯•李倍奥纳斯慌做一团,他已经慌张地躲到他那支小队伍后面去了。当他听见百夫长坚决要求他履行职责的时候,便开始大声叫喊,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自然罗……无疑地,加普亚的弟兄们,勇敢些!前进!英勇的加普亚弟兄啊!……我率领着你们……你们冲啊!一点也不要害怕……冲啊!……杀啊!……”

  但是,他在高喊的同时,却往后退得愈来愈远了。

  勇敢的昆杜斯•伏鲁齐乌斯倒下了,原来斯巴达克思已抡起那根粗大的炙肉叉,向他发出可怕的打击,把他的身子刺穿了。于是,角斗士的队伍一面扫 荡着周围的一切,一面向前冲去。他们迅速地在这位不幸的梅季乌斯的身边掠过。这位提督大人的身子突然矮了一截,他跪在地上用颤抖带哭的声音哀求道:

  “我是被宽袍的文官……我没有对你们做过什么……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发发慈悲心吧——发发慈悲心吧……啊,勇敢的人!……饶了我这条命吧!……”

  他的哭泣突然停止了,原来那时侯跑过他身边的埃诺玛依对他猛烈地踢了一脚,这位胖胖的提督大人就一下子飞出去好几步远,而且一落到地上就昏过去了。

  当角斗士们跑了三百来步远,斯巴达克思就停了下来,他喘着气对埃诺玛依说:

  “我们必须留一半人在这儿,这—半人必须把追兵抵挡半小时,以便让其余的一半人越过城墙逃出去。”

  “我留在这儿,”埃诺玛依说。

  “不,你领着弟兄们上维苏威山,我留下来。”

  “不,不,无论如何不行!如果我死了,你可以继续领导战斗,你死了——当然,那就什么都完了。”

  “快跑,你快跑,斯巴达克思,”八、九个角斗士一齐喊道。“我们和埃诺玛依一起留下来!”

  斯巴达克思的眼睛里充满了热泪,他被这一崇高的、充满自我牺牲和同志爱的精神感动了,他握住了日耳曼人的手说:

  “再会!……我在维苏威山等你!”

  斯巴达克思带着一部分角斗士和奉埃诺玛依的命令拿着梯子跟来的人,在通城墙的那些迷宫一般难走的小巷中隐没了。那时候,埃诺玛依就命令留下的 角斗士闯进附近的屋子,把所有凳子、床架以及别的家具从窗中丢到外面,筑成一道街垒,准备对立刻就要迫近的罗马军队,进行顽强而比较持久的抵抗。

  


 
累死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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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从加普亚城到维苏威火山

  在前一章末尾所描述的事情发生以后两小时,这支小小的、从伦杜鲁斯角斗学校突围出来的角斗士队伍,经过急速的行军,来到了葛涅乌斯•考尔涅里乌斯•陀拉培拉的别墅附近。这所别墅座落在阿台拉大道和库玛大道之间的一个美丽的小山岗上,离开加普亚城大约八英里路。

  当埃诺玛依他们隐蔽在那座隔断街道的街垒后面、不断地击退罗马兵士的攻打时,斯巴达克思和他的同志们把三架梯子用绳子互相连接起来,趁着黑暗爬上了城 墙,接着又冒着危险极其费事地把梯子抽到上面,把它安放到城墙外,顺利地爬了下去,在这儿,他们把三架梯子拆开,把它们叠在一起缚起来,然后把它们放到那 道很深的护城壕里去;因为壕里满是水,壕底尽是污泥,不这样做是不能通过的。他们通过了壕沟以后就放弃了梯子,用急行军的速度一直前进,穿过了位于阿台拉 大道和库玛大道之间的那片宽广的平原。

  他们来到了陀拉培拉的别墅的铁栅门前面,斯巴达克思拉了几次门铃。回答他们的是一阵犬吠声,犬吠声惊醒了打盹的看门人——一个年老的帖撒里亚奴隶。看门老头用左手遮住右手拿着的铜烛台上的蜡烛,向铁栅门走来,用希腊话咕哝道:

  “这不知羞耻的家伙,这生夜游病的家伙。这个没有得到管家允许、深更半夜逛荡的家伙是谁啊?不,你小心点,我决不可怜你!明天我一定去禀告管家。”

  老头子走到栅门前面;他身后,有两条摩洛西亚的大狗露出牙齿跑来跑去的狂吠。

  “但愿奥林比斯山上的朱庇特保佑你,骑飞马毕迦斯的阿波罗永远帮助你,”斯巴达克思操着希腊话对老头子说。“我们是一群希腊奴隶,象你一样可怜。我们是从加普亚逃出来的。快些开门,不要叫我们采取强迫手段,那对你是不利的。”

  读者不难想象,当这个年老的帕撒里亚奴隶一听到这番话,再看到这队用种种奇形怪状的兵器武装起来、精疲力竭的人他是多么的惊恐啊。

  老头子吓呆了,他高高地擎着那个烛台,与其说他是一个活人,还不如说他是一座雕像更妥当些。一刹那间大家都不作声了,只有摩洛西亚大狗的吠叫声震破了沉寂。于是斯巴达克思用强有力的声音,把老头子从痴呆状态中惊醒:

  “喂,怎么样,为了奥萨山和毕里翁山的古老圣林,你究竟打算给我们开门吗?你怎么还不喝退你那讨厌的狗?你愿意我们用斧头劈门吗?”

  这几句话不容许对方再有任何犹豫,年老的看门人连忙拿出钥匙开了锁,拉开了铁闩,对两条狗叱道:

  “闭嘴,皮洛士!……不要作声,阿尔基提斯!……但愿神保佑你们,勇敢的人啊!……我立刻开门……你们轻些,该死的……你们可以好好的安顿下来!……管家马上就来了……他也是希腊人……一位可敬的好人……你们可以在这儿找到吃喝的东西。”

  角斗士的队伍刚走上别墅前面那条林荫大道,斯巴达克思就下令关上搬门,并派了五个哨兵在那里。接着,他率领其余的人在几分钟之内来到一片广场 上。广场周围长满了各种树木和花草,最多的是芬芳的玫瑰花、长春花和桧树。广场前面就是贵族葛涅乌斯•院拉倍拉的别墅,他刚巧是那一年的执政官。

  斯巴达克思在广场上检点了他的同志们的人数:他们一共只有七十八个人,包括斯巴达克思本人在内。

  斯巴达克思考虑了一会儿,低下了头。他旁边站着一个高卢人,那是一个身体不很结实的高个子青年,白皙的脸,红色的头发,一对天蓝色的眼睛,燃烧着强毅的生气勃勃的神情。于是,斯巴达克思叹了一口气,对那个高卢人说:

  “不错,鲍尔托利克斯!……如果幸运女神对我们的勇敢显出微笑,我们这支只有七十八个人的小队伍,就可能是伟大的战争和正义事业的基础!……”

  但是他接着说:

  “可借得很,历史对事业的是否崇高,是以它的结果来评定的!但是,怎么能知道我们这七十八个角斗士不会与德摩比利山隘的三百个保卫者一起写在历史上呢?谁知道啊!……”

  斯巴达克思立刻打断了自己的思想,他开始在所有的出入口附近布置了哨兵。接着,他叫人喊来了陀拉倍拉的管家。那位管家名叫毕奥陀菲尔斯,他是 爱庇鲁斯人。斯巴达克思安慰了管家,说他们只需要一些粮食,一些必需的用品以及所有他们能在这儿找到的武器,除此之外,不论斯巴达克思本人以及他的弟兄们 决不会使别墅的主人受到任何损失;他是绝对不允许偷窃和抢掠的。斯巴达克思劝告管家自动供应这支队伍所需要的一切,免得他们采取暴力。

  就这样,角斗士们很快地得到了用来恢复他们精力的食物和酒,而且按照斯巴达克思的命令,贮备了三天的粮食。但斯巴达克思自己,却对酒食碰也 不碰,虽然他已有好几天不曾休息一下,而且已经有三十小时以上没有吃过东西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在那批担任别墅中家务和田间农务的九十名奴隶中,发现 了一个担任医生的希腊奴隶。他的名字叫做狄奥尼西乌斯•欧德南纳斯。这个奴隶不但替奴隶们治病,而且当别墅主人住在这儿时,也替主人治病。他开始很用心地 医治斯巴达克思的手臂。他按正了骨头,用夹板夹住了臂膀,用特殊的绷带把它缚了起来,然后再用带子绕过病人的脖子,把手臂横放在胸前悬挂起来。当他结束了 包扎工作,他就劝告他的病人略为睡一会儿,以便恢复元气。他警告斯巴达克思说,如果不是这样做,就有生热病的危险,因为最近七、八天来的疲劳和惊恐已经引 起了很高的热度。

  斯巴达克恩极其详细而又确切地吩咐了鲍尔托利克斯以后,就躺在一张舒适的床铺上,立刻睡熟了。他到第二天上午才醒过来,虽然他曾经嘱咐鲍尔托利克斯在拂晓时分喊醒他。但是,鲍尔托利克斯听了狄奥尼西乌斯的劝告:没有惊扰斯巴达克思,直到他自动醒过来。

  睡眠使色雷斯人恢复了元气,他起来以后就觉得自己充满了精力、信心和希望。太阳已经在这座华丽的别墅及其附近的山岗上照耀了三小时以上。别墅的一边是峻峭的阿平宁山的山坡,坡上是苍翠欲滴的树林,另一边展开了赏心悦目的城市的景色,许多华丽的别墅一直向下伸展到海边。

  斯巴达克思立刻在广场上召集了陀拉倍拉别墅中的全体奴隶,他在管家和监工的陪伴下,走到那个成为所有罗马人别墅的附属物的牢狱中去。那儿关着系上了铁链的奴隶;他们被迫系上铁制的手铐和脚镣做着苦工。

  斯巴达克思下令释放了这批不幸的人——他们共有二十来个——叫他们到广场上跟其余的奴隶站在—起。他用热烈的、所有人全都能听懂的演说,向这 群几乎全是希腊人的奴隶,解释角斗士们从加普亚逃亡出来的原因以及他们所策划的伟大事业的真正意义;他说他已经决定把自己的一生,完全奉献给这—事业。他 用色彩鲜明的言语,描出了这—起义者决定为它奋斗到底的神圣目标:为被压迫的弟兄向压迫者和暴君夺回自己的权利,消灭奴隶制度,解放全人类——这就是他们 全体同志准备进行的伟大战争的崇高目标。

  “在你们中间,所有想获得自由的人,所有宁愿手执短剑、在战场上英勇战死、不愿终身做卑贱的奴隶的人,所有认为自己勇敢而又强壮、准备在反 对一切民族的压迫者的战争中承受全部困难和危险的人,所有对可增的铁链觉得极其羞耻的人,——统统拿起武器来吧!拿起不论什么样的武器,跟我们一起走 吧!”

  斯巴达克思的激动人心的话,使所有还来丧失志气、还没有被奴隶制压抑得麻木不仁的不幸奴隶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发出一阵阵激动的欢呼,他 们的眼睛里含着光闪闪的、快乐的泪水,在陀拉倍拉的奴隶中,约莫有八十多个人用斧头、镰刀和三齿叉武装起来,而且立刻参加了彼压迫者同盟,誓愿和所有入盟 的弟兄团结在一起。

  斯巴达克思、鲍尔托利克斯以及角斗士中最勇敢的人,用那些在别墅中找到的短剑和长矛武装起来了。色雷斯人极具远见地把防拉倍拉的奴隶分别安 插到他的经验丰富的战友中间去。这样一来,角斗士们不但可以财时激励这些新战士的战斗精神,页且可以使这支一百五十人以上的小队伍保持严格的秩序和纪律。 午后两时,他们离开了陀拉倍拉的别墅,循着荒僻的小径穿过野地和葡萄园,向那坡里进发。

  这支角斗士的队伍,用急行军在黄昏时刻赶到了那坡里附近,一路上丝毫没有出过什么变故。他们遵照斯巴达克思的命令,在离那坡里城几里远的一座贵族别墅附近停了下来。色鱼雷斯人再三嘱咐他们,除了贮备三天粮食以及征收他们能够找到的武器之外,严厉禁止强暴和抢劫的行为。

  过了两小时,队伍离开了。他们获得了五十来个角斗士和奴隶的补充。这些人抛弃了自己的铁链,响应斯巴达克思的号召。准备参加崇高的解放斗争。

  斯巴达克思以一个精通军事艺术的统帅才有的机警和审慎,整夜地向前行军。他率领着自己的队伍循着碗蜒的小径,穿过分布在那坡里和阿台拉之间的 芬芳的原野和美丽如画的丘岗走去。一路上他在每一座别墅和在院旁都停留一次,但停留的时间只限于他所必须的那么久,以便搜集武器和号召奴隶们起义。就这 样,他在天快亮的时侯赶到维苏威山附近,踏上了那条从庞贝通向贵族们的别墅和游乐场所的上山大路。在他们的前面,连绵的山峰快乐地闪耀着,但森林和峭壁, 却又使它们显得荒野而又阴郁。

  斯巴达克思在离开庞贝大约两英里路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下令占据了大路旁的几座花园,让他的同志们分散到由金合欢、长春花和迷迭香组成的芬芳的活篱笆中间去休息。在一昼夜之间,起义同志的人数现在已增加到三百名以上了。他命令他们留在这儿,直到太阳出来。

  一会儿,那原先在黑夜中仿佛撑住了蓝色天空的山峰顶上,出现了好些灰白色的云块,它们渐渐亮了起来,仿佛一团团预告大火来临的轻烟,接着,阳光的大火就突然在邻近的阿平宁山和维苏威山的山坡上熊熊地燃烧起来了。

  山顶的白云顿时变成了玫瑰色,又从玫瑰色变成紫色;最后。它们发出了金色的霞光,于是在那些原先矗立着又黑又可伯的巨大花岗石山峰上,一下子 奔泻着生气勃勃、辉煌灿烂的阳光的湍流。它使维苏威山的庞大无比的轮廓显露了出来,也照亮了附近那些被葱郁繁茂的植物所覆盖的岗峦峰岱;它照出了在凝固的 岩浆所形成的灰色岩层间张开大口的可怕深渊,也照亮了无数美丽的丘陵。那些丘陵遍布在维苏威山周围好几英里以内的地面上,好象在这个火山巨人的脚下铺上了 一大幅奇妙的、由葱茏的绿树和绚烂的鲜花所织成的彩色地毯。

  在当时,维苏威山的面貌跟目前的大不相同;它并不是一个狂暴可怕的庞大怪物,火山的喷发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在我们所描述的事件发生的 时候,人们差不多已把它忘记了。只有火山周围好几英里的地面上留下了喷发的遗迹——好几层厚的岩浆的沉淀。奥斯吉人在这儿建立了斯泰比埃、赫鸠娄纳姆和庞 贝等城市。在火山内部奔腾咆哮的地下的烈火,已经有好几世纪没有惊扰这些奇妙的丘陵的安宁了。住在这—带的极其幸福的居民,在青玉一般的天空下,沐着醉人 的温暖阳光,呼吸着洁净的充满了芳香的空气,在第勒尼安海沁凉的海水中游泳嬉戏;因此这儿的居民被诗人们歌颂为“爱里赛极乐世界入口处的居民”。真的,诗 人们决不能在地球的另一个角落找到这样美妙的境地,甚至在他们充满了灵感的飞腾幻想中,也不能创造出比这儿更迷人的景色,这儿是真正当得起“爱里赛极乐世 界入口处”的称号的。

  唯一扰乱康滂尼亚这一带居民的幸福生活的,就是地底下的震动和轰雷似的滚动声。它们不时地威吓着当地的居民;但是这些震动虽然相当频繁却没 有害处,因而这—带的居民也就对它习以为常毫不介意了。维苏威山的山麓密密地布满了橄榄树、果树、茂盛的花园、葡萄园和小树林。人们在那儿建造了好多别墅 和庄院,使那一带好象是一个巨大的花园,同时又象是一座完整的大城市。

  那一天早晨,维苏威山和整个巴伊的海湾,或者那坡里海湾,都在初升的朝阳照耀下,显出一片雄伟而又美丽的景色。它引起了全体角斗士和他们领导者的欢呼和惊叹。接着,他们都沉浸在这种迷人的景色中默默地走去。

  他们看到了庞贝,富裕而又壮丽的庞贝。庞贝城仿佛是在凭着海浪的冲击和敲打,因为它的城墙已被拆掉了,这使人记起了这个城市曾经在十八年前的 内战中反对罗马人的史实。当时废贝被苏拉的军队所占领,战胜的苏拉为了对城中居民表示宽宏大量,只拆毁了这个城市的城墙。但是离庞风不远的斯泰比埃城却被 他完全烧毁了,在这个城市的废墟上,现在刚开始建造新的房子——从那儿可以看出:同样的一个苏拉,对待该城的居民却又是那么残酷。

  不论这一幅壮丽的、能够迷惑任何人灵魂的、日出时的风景画有多么美,斯巴达克思的心灵还是很快地从这迷人的景色中挣扎了出来。他抬起头来纵 目向山顶望去。他竭力想确定一下,他和他的同志们正在走的那条铺着凝固的岩浆的山路究竟有多么远,它是不是能够一直通到山顶。但是,覆盖山顶的茂密树林, 使他不可能望见这条山路的尽头。斯巴达克思在考虑了一会儿以后,决定派遣鲍尔托利克斯和三十个身手最矫捷的同志去侦察那条山路,他自己则和大部分同志出发 到附近的别墅和庄院里去搜寻武器和解放奴隶。他让由六十个角斗士组成的部队核心留在原地,在活篱笆下面隐蔽起来。这儿也就是斯巴达克思和鲍尔托利克斯互相 约好,准备在侦察完毕以后会合的地点。

  一切都按照斯巴达克思的命令执行了。过了三小时,鲍尔托利克斯回来了。斯巴达克思也已在约好的地点等着他了。斯巴达克思不但找到了好些武 器,而且在附近别墅中解放了两百个角斗士和奴隶补充了他们的队伍。色雷斯人把自己的五百名战士编成五个中队。其中的第三中队,以鲍尔托利克斯为队长,包括 八十名最年轻最勇敢的角斗士。斯巴达克思用梭标和长矛把他们武装起来,按照罗马军队的编制叫做“迦斯泰特”,那就是长枪队。其余四个中队,每队有一百名战 士,第四、第五中队叫做“法里希法尔”——是用镰刀武装起来的:“列季埃里亚”——是用三齿叉和炙肉叉武装起来的;第一、第二中队由鱼雷斯角斗士组成,他 们是用短剑、刀和别的短武器武装起来的。每一个中队分成十个小队,斯巴达克思委派十名十夫长率领他们,他又给每一个中队委派了正副两名百夫长。不论是百夫 长和十夫长,都是从跟着他和鲍尔托利克斯从加普亚逃出来的七十八名角斗士中挑选出来的,因为他深知他们的毅力和勇气,他可以充分地信赖他们。

  鲍尔托利克斯报告斯巴达克思,他们附近那条大路大约在山坡上向前伸展了两英里远,然后变成一条狭窄的小径穿过树林通向山顶,但是,一到相当的高度就在难以攀援的峻岩峭壁中消失了。

  “啊,伟大灼神使我们遭受了这么多的考验以后,终于开始庇护我们了!”斯巴达克思怀着狂喜的心情叫道。“那儿,山顶上面,在那荒僻的丛莽中,在那山鹰筑巢、野兽穴居、人类难以攀援的地方,我们将要树立起

  我们自由的战旗。命运之神再不能为我们安排更好的地方了……大家走吧!”

  角斗士的大队刚向维苏成山的山顶进发,斯巴达克思就召来了九个论杜鲁斯角斗学校的角斗士,他很慷慨地给每一个人发了一大笔钱,然后命令他们迅 速地循着不同的路径出发,三个人上罗马,三个人上拉文那,三个人上加普亚,他命令他们通知住在那三个城市的角斗学校里的不幸的弟兄们,说是斯巴达克思已经 带着五百名角斗士在维苏成山扎下了野营,并且说,所有准备同心协力地为自由而斗争的人,不论是独个儿,整个中队或是整个军团,都应该火速赶到斯巴达克思这 儿来。

  斯巴达克思向每一个城市派出了三个使者,他的打算是:即使在最坏的情况下,万一有人在半路上被捕,九个人中间也至少能有三个人到达指定的地 点。斯巴达克思跟这九个角斗士告了别,嘱咐他们一路上必须非常小心。当这批使者下山到达山脚下时,斯巴达克思也赶上了向山顶急行军的先头部队。

  角斗士的队伍很快地离开了两旁尽是花园、房屋和葡萄园的大路,进入了密林中的小径;但他们愈往峻峭的地方走,周围的景色就愈荒凉,树林也就愈显得寂静。渐渐地,灌木丛和矮小的树木代替了原来的野蔷薇、冬青、榆树、百年以上的橡树和高大的杨树。

  在开始上山的时候,角斗士们一路上遇见了好多农夫和垦荒汉,他们挽着篮子或者牵着驴子下来,把蔬菜和水果运到庞贝、那坡里和赫鸠娄纳姆的市场 上去卖。他们诧异而又惊骇地望着武装的队伍。但当角斗士和奴隶们进入高处的树林以后,他们就只能偶尔碰到个别的牧人带着一小群绵羊和山羊在矮树丛、峭壁和 峻坡之间的草地上放牧了。

  羊群的咩咩声不时地在山中引起忧郁的回响。

  经过两小时左右的艰苦攀登,斯巴达克思的队伍终于来到一片宽阔平坦的岗地上。从那儿再向上几百步就是维苏威山的绝顶,永世不化的厚厚的积雪, 象一张巨大的白膜似地蒙住了它。斯巴达克思决定在这儿扎营。当战士们坐下来休息的时侯,他就绕着这片岗地仔细巡视了一下。岗地的一边,婉蜒着一条陡削的崎 岖不平的小径,那就是他们上来的那条道路;岗地的另一边是不可攀援的悬崖削壁;从岗地的第三边,可以望见对面的山峰,在那些高山的山脚下,在那树林茂密的 峭壁下面,伸展着一大片阳光灿烂的田野,上面点缀着葡萄园、橄榄树林、小树林和草地;这就是广阔而又富饶的瑙拉和努采里亚平原,它一直伸展到显现在远处地 平线上的阿平宁山的山坡下。在这—边攀登或是下降,要比庞贝那一边还要困难得多,因此,岗地绝对不会在这面受到攻击。

  斯巴达克思选中的那片营地的南方,朝萨列尔纳姆的那一边,也是安全的,不可接近的;因为岗地耸立在一个深渊旁边,深渊四面尽是垂直的悬崖削壁,它的形状好象一口井——要想攀援这些峭壁,不要说是人,连野山羊也不行。

  在这一个深渊中,亮光只能从山岩的罅隙中照进来。深渊的外部是一个峡谷,可是再往前去就出人意料地突然显现一个出口。那个出口通向草木繁盛的山坡地带,那些山坡又往外伸展了好几英里,直到和平原连成一片。

  斯巴达克思周密地考察了岗地的形势,他相信这—片营地挑选得很成功;他们可以在这儿坚持下去,直到罗马、拉文那和加普亚的援军赶来。他命令色 雷斯人组成的中队,带上普通的斧头和战斧到附近的森林中去砍伐木柴。这样,他们就可以生起一堆堆的营火,使角斗士们不致受到夜寒的侵袭;因为在二月的高山 上,那是非常容易使人感觉到的。

  斯巴达克思在岗地的东边布下一小队哨兵,又派了另外半中队角斗士去守卫俯瞰庞贝的那个方向,扼住他们上山的路。从此,这片岗地的名字就叫做“角斗士首盘”,这个名称直到很久以后还保持着。

  黄昏时分,派去次柴的中队回来了。这些色雷斯人不仅带来了生营火的木柴,还带来了好多树条和枯枝,他们准备在这片岩石很多的岗地所能许可的限 度内,用它们来构筑茅棚和障碍物。角斗士们在斯巴达克思的指导下,在他们上来的那条小径上筑起防御工事。他们用树枝和大石块塞住了那条山路,横切路面掘了 一道宽阔的壕沟,又迅速地在沟旁用石头、泥土和树枝堆成一道土垒,这样就把这片营地唯一容易遭受进攻的部分牢牢地防守起来了。斯巴达克思在这道防御工事后 面布下了半中队守工的角斗士,又在工事下面的山路上用同样的方法建筑了另一道工事,而且派出另外半个中队去扼守这一离开营盘半英里地的最远的前哨阵地。

  被最近几天来的焦虑、困苦累得精疲力竭的角斗士们,很快就睡熟了。在第一枝火炬燃着的时候,营地上就已经显出一片静寂而又安宁的景象。快要 烧完的营火,映出了睡熟的战士们的动也不动的躯体,以及构成这幅奇异图画的背景的黑色岩石。只有斯巴达克思一个人还显得神采奕奕;他那他那阿提拉斯一般的 高大躯体。由于快要熄灭的营火的映照,在昏暗中明显地浮动出来,好象巨人的幽灵一般。按照当地的神话和传说,古时在这一带有一群向神王朱庇特宣战的巨人, 他们就在维苏威山旁的法莱葛烈平原上扎营,决定把这儿的许多高山叠成梯级,向天空进行冲击。

  在这无所不包的极度静寂中,斯巴达克思动也不动地站了很久。他用右手托住他那吊在绷带上的左手,眺望着伸展在山脚下的大海。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停泊在庞贝港湾中的一艘大船上面的灯火。

  但是,他的眼光虽然注视着海湾的灯火,他为思想却沉浸在焦虑和沉思中。这焦虑和沉思把他带是很远很远。他的思想正在他的故乡色雷斯的高山顶上 飞翔。他记起了无忧无虑的幼年时代和青年时代,那些幸福的日子好象那一阵阵温和的微风那样消逝了。突然,他那显得非常宁静、爽朗的脸变得阴暗了:他记起了 罗马人侵入的情形、记起了流血的战斗和色雷斯人的溃败,他们成群的家畜被抢光了,他们的家园遭到了毁灭,他们的亲人做了奴隶而且他自己……

  突然,沉浸在回忆和默想之中约莫有两小时之久的斯巴达克思哆嗦了一下。他倾听了一会,把头向他们上来的那条通庞贝贝的山路转了过去。他好象听到一些什么声音。但到处都很寂静,只有一阵阵的微风,不时吹拂着树林里的枝叶。

  斯巴达克思已经准备在茅棚里躺下睡觉了。那所茅棚是他的同志们不管他的激烈抗议为他筑成的,他们用树枝搭成棚,在顶部盖上好几张几天前从庄园 和别墅中取来的山羊皮和绵羊皮。但是,斯巴达克思向茅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又仔细地倾听,同时自言自语地说:“啊,真的……罗马的兵士上山来了!”

  他向前一天筑成的上垒转了过去,好象在很自己商议似地低声说:

  “这么快吗?这使人不能相信!”

  他还没有走到那半中队角斗士防守的前哨阵地那儿,下面就传来了很低的含糊不清的人声,他在静寂的夜里听到站在前面的哨兵大声喝道:

  “哪一个?……”

  接着那哨兵用更大的声音喊道:

  “快准备武器!”

  土垒后面顿时发出一阵纷乱的声音:角斗士们拿起了武器,在障碍物后面迅速列成战斗队形。

  那时候斯巴达克思手执短剑走近了前哨阵地,很镇静地说:

  “他们准备攻打我们……但决没有人能够从这儿通过。”

  “谁也不能通过!”角斗士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可是你们得派一个人到营地去向他们发警报,并且用我的名义要求大家严守秩序,保持肃静。”

  但是站在前面的哨兵,突然听见走近的人发出“坚持——胜利”的切口,十夫长就带着八、九个哨兵下去察看来人究竟是谁。这时侯,整个营地中的人 都被惊醒了。在几秒钟内,全部角斗士都默不作声地沉着地武装起来,而且每个人都已站到自己那个中队的行列里去了。队伍排列得非常整齐,好象苏拉、马略军团 中的老兵一般,他们准备英勇地击退任何进攻。

  当十夫长尽可能地遵守着小心谨慎的规则下去侦察那支接近营地的队伍时,斯巴达克思和警戒小队其余的角斗士们默默地站在土垒后面向小径望去,他们仔细地倾听,竭力想探悉下面发生的一切。突然,传来了十夫长的兴高采烈的呼喊:

  “那是埃诺玛依!”

  立刻传来了跟着十夫长一起下去的角斗士们的喊声:

  “埃诺玛依!”

  过了一分钟,又传来了日耳曼人雷一般的叫声:

  “‘坚持——胜利!’是啊,是我,跟我在一起的还有陆续从加普亚城逃出来的九十个弟兄呢!”

  斯巴达克思的快乐是很容易想象的。他跳过土垒直向埃诺玛依扑去。他们象亲兄弟一股紧紧地拥抱着,但同时埃诺玛依却竭力不去触动这位释放角斗士的受伤的手臂。

  “啊,埃诺玛依,我的亲爱的埃诺玛依!”色雷斯人被极度的快乐激动得高声大叫。“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够看到你!”

  “我也一样,”日耳曼人答道,一面用他的大手抚摩着斯巴达克思那金发浓密的脑袋,一面不断地吻着斯巴达克思的前额。

  当欢迎和问侯结束以后,埃诺玛依就开始对斯巴达克思从头到尾地叙述分别以后的一切遭遇。她的那队人抵抗罗马的大队兵士足足有一小时以上;接着 罗马的部队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和角斗士进行搏斗,另一部分就循着加普亚的街巷绕过去,想进攻这队角斗士的后方。埃诺玛依看破了敌人的企图;他知道一小时 的抵抗已足够使斯巴达克思的队伍脱离险境,就决定放弃那座横切街道的防垒退却了。他命令和他一起作战的角斗士们赶快分散,各自找地方躲起来,到第二天化装 好了,再一个个地混出城去。他指定在城外引水渠的某几个石拱下集合,他在那儿等候他们直到晚上,然后一起从那儿出发上维苏威山。埃诺玛依也提起了三十几个 共患难的弟兄,他们一定是在伦杜鲁斯角斗学校附近的街道上抵抗罗马人的夜战中献出了生命,因为遵照他的命令到引水渠石拱下面来的,只有原来一百二十几个同 志中的九十个人。埃诺玛依和那九十个弟兄在前一天晚上绕道来到了庞贝附近,他们在那儿碰到了斯巴达克思派到加普工去的一个使者。他们从他口中知道了从伦杜 鲁斯角斗学校逃出来的那些角斗士们的营地的最确切的消息。

  这第六个中队的来到,使全营地的人都感到非常快乐。他们把木柴投到营火中,重新为新来的同志们做了些简便的食物:面包、面包干、干酪、水果 和硬壳果。在大家乱哄哄的声音中简直使人分辨不出,究竟谁是欢迎的人,谁是被欢迎的人。惊叹、询问、回答、叙述,这一切都混成一片。“啊,你在这儿?” “你好吗?”“你怎么走的?”“你们怎样来到这儿的?”“地形很不错,在这儿可以防守……”“是啊,我们真幸福!”“加普亚那面怎么样?”“同志们怎么 样?”“季曼德尔怎样了?”“可怜的人!”“牺牲了?……”“那是勇士们的死法!”“那么庞毕季乌斯呢?””跟我们在一起?”“喂,庞毕季乌斯!”“伦杜 鲁斯角斗学校怎么样?”“好象雪堆碰到太阳一般融化了。”“所有的同志都会上这儿来吗?”“都会来的。”诸如此类的问答和叫喊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在那一阵阵乱哄哄的谈话以及角斗士们由于新同志的到来而引起的希望和期待的倾吐中,时间已过去了不少。斯巴达克思的同志们又待了好久好久才去睡觉,直到夜深,静寂和安宁方才降临到起义者的营地上。

  第二天拂晓,十个奴隶和角斗士奉了斯巴达克里的命令,吹起号角、芦笙和横笛,把熟睡的角斗士们唤醒。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把同志们排列成军事 队形以后,对他们作了一次检阅。他们发了新的命令,把以前发下去的命令作了某些必要的更改,并且激励每一个战士,努力使大家尽可能更好地武装起来。接着, 更换了前哨,从营地里派出两中队战士——队去设法搜寻粮食,另一队到树林里去砍伐木柴。

  留在营地里的角斗士们,都按照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的榜样纷纷拿起斧头和各种农具——他们有不少农具——开始从山岩上搬运石头。他们准备利 用带来的绳索制成的掷石机,向敌人投掷石头。角斗士们极有预见地把石头的一端弄尖了,然后把它们一大堆一大堆地贮存在营地里。特别是向庞贝的那一边,这样 的尖石头堆放得特别多,因为那一面最可能遭到敌人的进攻。

  角斗士们把这项工作做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三天拂晓时分,整个营地里的战士都被哨兵们“准备武器!”的喊声惊醒了。约莫一千人左右的两大队罗马兵士,在统领季社斯•赛尔维里昂纳斯的率领之下,正从庞贝那一面的山脚下爬上山来,企图攻打躲在岗地里的角斗士们。

  原来赛尔维里昂纳斯在那紧张的夜晚成功地阻遏了伦杜鲁斯角斗学校一万名角斗士的起义以后,过了两天就得到了消息,说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带着 几百个叛乱的角斗士向维苏威山的方向进发;他们为了抢劫一路上退到的别墅(这是很明显的谎话,一定是某些人散布的谣言),斯巴达克思释放了所有的奴隶,并 且号召他们都拿起武器来(这倒是确实的)。统领急忙赶到加普亚的元老院里去,同时另外派急使赶到罗马的共和国元老院里去。那些惊惶万分,索索发抖的加普亚 元老们,正聚集在“提法特山的朱庇特”的神庙里开会。赛尔维里昂纳斯在向他们报告了一切经过情形和他所采取的挽救加普亚和共和国的步骤以后,就请求元老院 允许他提出自己的意见和他认为可以扑灭叛乱幼苗的方策。

  这位勇敢的青年很希望能从镇压叛乱的战事中获得盛誉和高官厚禄,因此他在获得了发言权以后,就竭力证明:让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活命以及让 他们有可能自由自在地在郊野间活动,即使是几天的短时期也是非常危险的,因为随时随刻都有奴隶和角斗士在投奔叛乱者,危险正在不断地增长。赛尔维里昂纳斯 坚决认为:必须立刻派兵追赶这批逃亡者,追上他们,然后予以消灭;而且,为了恐吓那一万名角斗士,必须把逃亡者的头挂在长矛上,挂到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 角斗学校里去示众。

  这一建议使受了不少惊吓的加普亚元老们感到非常满意。他们对角斗士的叛乱非常害怕;恐惧和不安破坏了他们那太太平平、无忧无虑的安逸生活。 他们一致赞成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的建议,接着又颁布了两道命令。在第一道命令中,元老院为了获得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两人的头,出了两泰伦脱黄金的巨 额悬赏,而且对这两个不在加普工的角斗士和他的同伴们预先判处了谋刑;说他们本来就是卑贱的人,但现在更加卑贱了,因为他们已经变成一群横行不法聚众抢劫 的强盗。不论自由人或奴隶,一律不准给他们任何帮助,违者将要受极严厉的刑罚。在加普亚元老院的第二道命令中,他们任命统领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率领驻 加普亚的两大队正规军中的一大队出发追剿,另一大队罗马兵和加普亚城防军,则由百夫长波比里乌斯统率,留驻加普亚,监视伦杜鲁斯角斗学校与保卫本城。元老 院又授权赛尔维里昂纳斯,他可以在领近的城市阿台拉再征调一大队罗马兵士,用这些兵力去镇压这一“疯狂的暴动”。

  于是那几道命令送到提督梅季乌斯•李倍奥纳斯那儿去签署。这位提督大人自从挨了埃诺玛依那猛烈的一脚,神志差不多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那 天晚上,李倍奥纳斯连魂都掉了,他患了热病,足足有两天两夜没有下床。不要说两道命令,就是一万道命令他都甘愿签署,只要他能免除再一次遭到那值得纪念的 夜晚所受到的惊吓,那一次惊吓的后果,对他说来还是记忆犹新的。

  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在当天晚上就出发了;他在阿台拉接收了第二个大队,率领了整整一千二百名兵士,取捷径来到了维苏威山附近。山脚下村子里的某些居民,就把角斗士们藏身的地点告诉了他。

  那天晚上季社斯•赛尔维里昂纳斯和他的军队在山脚下过了夜,到了拂晓时分,他在兵士前面发表了一通简短而热烈的演说,就开始向山顶突击。当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已离开角斗士的营地很近了。

  虽然罗马兵土的队伍,在行动时竭力不发出响声,而且非常小心,但是角斗士哨所派出来的最前面的一个哨兵,早已在离罗马兵一弩箭远的地方发现了 他们。那个哨兵发出了警报,同时退到他后面的一个哨兵那儿,就这样,一个向另一个传递着信号。那几个哨兵惊起了营地中所有的角斗士,同时他们自己又一直退 到担任警戒的半中队角斗士所在的土垒后面。这些哨兵立刻用掷石机和徒手投掷的石弹武装起来,准备用雹子一般的石块迎击罗马兵士。

  当荒凉的山岩上附起警号、深不可测的峡谷中发出重复的回声时,角斗士们已做好了战斗准备。那时候,赛尔维里昂纳斯统领首先向前冲去,他那战 斗的呼喊在一千二百名罗马兵的队伍中哄然重复着。呼喊声一会儿就变成最凶恶的吼声,好象汹涌的大海发出来的怒号声一般。那是一种拖长的、狂野的、震耳欲聋 的进攻的呼喊,模仿着大象的叫声“巴尔啦——啦!”罗马的兵士通常就是在这样的吼喊声中向敌人猛扑的。

  但是,赛尔维里昂纳斯和前面几排兵士刚刚冲近土垒,站在土垒后面的五十名角斗士,就用冰雹一般的石块向罗马人掷去。

  “向上冲啊!……为了督战的朱庇特向上冲啊!勇敢些!勇敢些!”刚毅的统领叫道。“让我们一下子冲进这些强盗的营地,把他们统统剁成肉酱!”

  石头的雹子愈来愈急骤了,但是罗马人不顾轻伤和重伤,继续向土垒冲上去,一到土垒下面他们就开始使用自己的武器,他们竭力用投枪向那些没有土垒保护的角斗士掷去。

  呼喊声更激烈了,双方的接触已转变为残酷的流血战斗。

  斯巴达克思从悬崖顶上观察着全部战况,他的队伍就在那片悬崖上列好了战斗队形,他那比得上迦太基的汉尼巴和马其顿的亚历山大的洞察一切的能 力,立刻发觉那位年轻卤莽、轻率自负的罗马指挥官犯了极大的错误。赛尔维里昂纳斯的兵士不得不在狭窄的山路上用密集队形作战了。他们最前面的战线能比十人 的行列更宽。由于这一个特点,又长又密集的罗马人的队伍就完全处在冰雹似的石块打击之下了。角斗士们投掷下来的石头可说是每一块都击中了目标。斯巴达克思 看出了罗马人的错误,就在环境所许可的程度之内,竭力来利用这—个错误。他让自己的战士们向前移动,接着在营地边缘朝着发生战事的方向,按照营地的宽度排 列成两行,然后他命令他们用全力向敌人不断地投掷石块。

  “不到一刻钟罗马人就要转身逃跑了,”斯巴达克思叫道,他占据了营地边缘最前面的位置,开始用石块向罗马兵士掷去。“那时侯我们就紧紧跟上去追击他们,用我们的短剑解决他们!”

  一切都按照斯已达克思的预见实现了。虽然刚毅的统领赛尔维里昂纳斯和好些勇敢的兵士已经冲到土垒前面,并且用长矛攻打着角斗士,竭力想冲到上 垒后面去,他们却遇到了极其猛烈的抵抗;但同时在队伍末尾的罗马兵却丝毫也不能获得使用长矛和短剑的机会。冰雹似的石块一分钟比一分钟更猛烈了。尖石块敲 破了头盔和铠甲,使罗马的兵士们受伤流血,有的更直接落到他们头上把他们打昏或者打倒在地上。很快,进攻者的队伍就支持不住了,他们转身逃去,队伍顿时变 得非常混乱。赛尔维里昂纳斯徒然用他本来已经喊哑了的喉咙竭力喊叫,向自己的兵士们提出不可能的要求——叫他们忍受这可怕的石块的暴风雨。由于上面的行列 遭到角斗士愈来愈猛烈的攻击,他们就愈来愈急切地向下面的行列挤去,这使整个队伍乱成一团。混乱的挤轧开始了,罗马的兵士们把自己人挤倒在地上,踏着倒下 去的人的身体,拚命逃窜。

  罗马人开始向下逃窜,现在后队变成了前队。角斗士们被复仇的怒火所驱使,紧紧追赶着进攻他们的人,于是这—整条长绳也似的人流,就从土垒起往山下伸展,从远处看过去,活象一条大蛇在山坡之间蜿蜒。

  那时候,角斗士们全从土垒后面跳了出来,奔下去追击敌人了。罗马人的部队就完全垮了。

  以出乎罗马人意料的全军大败告终的短促战斗,具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两千名以上参加战斗的人,一部分逃,另一部分追,却都不能进行战斗。罗马 人很想战斗却不可能停下来,因为向前逃奔的人被后面的人推挤着,而后面的人又被更后面的人推挤着。由于同样原因,角斗士们也不能停。狭窄的山路被两边的岩 石紧紧夹住,峻峭的岩坡使这条人流下山速率达到致命的程度;他们象雪崩般向下直泻,一直到山脚附近才停止。

  真的,只有到了山路变成宽阔的大路、山坡也比较平坦的地方,溃逃的兵士才能够分散到邻近的田野和果园中去。也只有到了那儿,角斗士们才能够展开兵力,把罗马兵士包围起来,开始痛痛快快地向他们进行砍杀。

  赛尔维里昂纳斯在一所华丽的别墅附近停了下来,他号召兵士们在他身边集合起来,继续对角斗士们进行顽强的抵抗。但是,只有很少一部分兵士响应 他的号召,在他身边聚集起来,努力抵挡敌人。百夫长索朗尼乌斯也凑集了五十来个兵土,这—小队人猛烈地进行反扑,阻挡角斗士们的追击。此外,某几个曾经在 马略军团中战胜森布里人和条顿人,或是在苏拉麾下战胜希腊人和米特里达梯斯王的副百夫长或者十夫长,也各自聚集起一小撮勇敢的兵士,东一处西一处地进行着 抵抗:他们还是希望那决定战争的幸运之神,仍旧会象过去一样对他们微笑。但是一切英勇的挣扎都毫无用处。大部分罗马兵士已经乱得一团糟,他们惊慌地四散奔 逃,每个人所关心的只是逃命。

  斯巴达克思带着一中队角斗士围住了赛尔维里昂纳斯和百来名他手下的勇敢兵士。战斗是残酷的、流血的。赛尔维里昂纳斯在斯巴达克思的手中送了 命。围困罗马兵的角斗士的人数每分钟都在增多,没有多久,这队罗马兵就被他们消灭了。同时,埃诺玛依一剑劈死了那位勇敢的百夫长索朗尼乌斯,然后开始追逐 那些幸而活下来的罗马兵。

  两个大队的罗马兵完全打垮了:约莫有四百多名兵士战死,三百多名负伤;俘虏统统缴了械,然后按照斯巴达克思的命令全部释放。战胜者那一方面的损失是:战死三十名,负伤五十名。

  午后,夺取了很多战利品的角斗士们,穿戴着罗马人的头盔和铠甲,用敌人的长矛弓箭武装了自己,在腰间系上了短剑,回到维苏威山顶上的营地中去。他们把大批兵器运到那儿,现在他们可以把投奔他们的人数众多的同志全部武装起来了。

  


 
累死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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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斯巴达克思的英明和远见,使起义队伍的人数从六百人增加到一万人

  派去追击加普亚逃亡角斗士的赛尔维里昂纳斯军队遭到惨败的消息,飞也似地传遍了附近各城市,康滂尼亚省整个儿地震动了,所有的人在知道了罗马军队溃败的详情以后,都吓得目瞪口呆了。

  瑙拉、努采里亚、赫鸠娄纳姆、巴伊、那坡里、米增尼、库玛、加普亚以及这一意大利最富饶的省份的其他城市,都开始急急忙忙地准备防御。武装的公民日日 夜夜地站在城门旁和城墙上防守着。只有城墙被拆光了的庞贝没有敢反对时常到城里来筹措粮食的角斗士部队。但是出乎居民们的意料之外,角斗士们既不象敌人也 不象成群结队的野蛮人,却象最有纪律的军队。

  同时,各个城市的提辖纷纷派遣急使到全省提督梅季乌斯•李倍奥纳斯那儿,要求他对这一愈来愈糟的危局采取紧急措施。于是这位惊惶失措、害怕得要死的提督大人,又派遣急便赶到罗马去,要求元老院火速增援。

  但是罗马显然并不把角斗士的叛乱当作一回事。只有谢尔盖乌斯•卡提林纳和朱理乌斯•恺撒两个人懂得这一次奴隶起义的重大意义和危险程度,因为 他们知道起义的根源,它的线索和规模,他们也了解角斗士们的最勇敢的领袖是什么样的人物。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就再没有人去想到那被角斗士迎头击溃的两个 大队, 尤其是因为逃回来报告战斗经过的兵士们,不但颇有理由地把渗败的过失完全推卸到那位自负而又鲁莽的统领赛尔维里昂纳斯身上,而且还给他起了一个含有嘲讽意 义的绰导“小瓦尔洛”。另一方面,那时罗马必须与更强大、更危险的敌人作战:几乎整个西班牙都在英勇无畏、深谋远虑的塞多留的领导下起来反抗罗马的统治 了。年青的庞培的勇气,加上年老的经验丰富的梅台拉的计谋,在塞多留的智谋和韬略之前也黯然失色了。同时,实力雄厚的米特里达梯斯王也开始出兵反对罗马, 他已经打败了在这一年与卢齐乌斯•里齐尼乌斯•卢古鲁斯一起担任执政官的玛尔古斯•奥莱里乌斯•考达的军队。

  执政官卢古鲁斯虽然还在罗马,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早已放到征集军队,远征米特里达梯斯王的大事上去了,因为那位国王的胜利已经震动了元老院 和罗马。但是,卢古鲁斯在元老院的同意之下,还是派了一位勇敢而又老练的统领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命令他率领六个大队,约莫三千人左右的兵力到察滂尼亚 去,跟起义的角斗士作战。

  当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忙着装备交给他指挥的六个大队,准备出发攻打角斗士时,后者却已经充分利用了自己的胜利果实:在二十天之内,他们的 人数已经从与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作战时的六百个人迅速增加到一千两百人了,而且现在他们已经获得了精良的武器,准备为自由的事业献出自己的生命。

  斯巴达克思熟知种种战斗策略:从希腊军队的方阵起直到色雷斯军队、米特里达梯斯王的军队以及拉丁大军的种种战斗策略。他曾经在罗马的军团中 作战,因此他是罗马军事制度的热烈信奉者,他认为再没有比罗马人更优良更高明的战术,拉丁人事实上已是一个举国皆兵的民族。他认为拉丁人之所以能够对那些 视死如归而且善于使用武器的民族取得无数次的胜利,首先应该归功于罗马军团的纪律,他们的军事组织和战略;而罗马之所以几乎征服了全世界,则应归功于拉丁民族那刚毅的作战精神。

  正如前面曾经提过的,斯巴达克思努力想按照罗马军队的军事制度和战略原则,创立和组织一支角斗士大军。

  当他们战胜了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以后,斯巴达克思就到底贝城里去,给角斗士的第一个军团定制军徽。在军徽的顶端,罗马人钉上铜鹰的地方,斯巴达克 思命令工匠们钉上一个红色的铜帽子——那是奴隶快被主人释放获得自由时戴的头饰。他命令他们在那个红帽子下面,钉上一个猫形的小青铜片,因为按照古代神 话,猫是最欢喜自由的动物,常常塑在自由女神的脚下作为自由的象征。除此之外,斯巴达克思还按照罗马人的习惯,为大队制定了队徽。在队徽杆子的顶部,是两 只紧握的手,这也是青铜做的。青铜手下面是有两个数目字的小小帽形钢片——表示第几军团第几大队。斯巴达克思虽然暂时还只能率领一支不大的武装部队,但他 相信:全意大利的角斗士一定会投奔到他这儿来,不久的将来,他就会统率一支拥有好多大队和军团的大军。

  斯巴达克思让他的部下在维苏威山及其附近的平原上驻扎下来以后,就每天用很长的时间命令他的队伍进行操演,研究罗马兵士的战术:怎样使队伍分散和集合,怎样在指定的地点集中,怎样进行包围,怎样向左或者向右转移,怎样把队伍列成三条战线,叫第三线的战士穿过第二线变成第一线等等。斯巴达克思又收集了从赛尔维里昂纳斯的兵士处夺来的军号和弯号,成立了一支由号手组成的军乐队,教会他们吹奏起身号、集合号和冲锋号。

  就这样,斯巴达克思一个真正的军事统帅的远见,充分地利用了敌人被迫交付给他的时间。他训练自己的战士掌握军事技巧和战术,准备对不久就要进攻他们的敌人进行顽强的抵抗。

  真的,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很快地出现了。他在集合了自己的军队以后,就用急行军的速度前进,准备攻打角斗士。

  斯巴达克思在自己的战士中间坚决地保持着严明的军纪,因而他们在极短促的时间内就赢得了当地牧人和樵夫的同情,因此,还在克洛提乌斯到达前的 一昼夜,斯巴达克思就已经知道了敌人出发的消息和他们的兵力了。斯巴达克思明白:一千两百名战士在开阔的原野上与三千多罗马兵作战是不行的。因此他命令起 义的军队退到他们维苏威山上的营地中去,在那儿等待敌人。

  敌人的进攻,很显然,将在角斗士们到达维苏威山以后第二十天的午后开始。果然,大约在这时候,一中队轻装的罗马步兵,循着山路两旁的树林散了开来,慢 慢地向山上推进。当他们快要到角斗士们的营地附近时,就开始向山上射箭。但这批弓箭手和营地之间的距离还相差很远。因此并没有产生什么重大的结果,他们只 射伤了几个角斗士,其中有鲍尔托利克斯。可是,当角斗士向敌人投去雹子也似的石块时,那队罗马兵却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害——他们立刻就躲到树林后面去了, 而且,当斯巴达克思准备冲出营地向他们进攻时,这队轻装步兵却突然很快地撤退,完全停止进攻了。色雷斯人明白:赛尔维里昂纳斯约溃败已经给新来的罗马司令 宫以深刻的教训,使他考虑到山上的地形和敌人的作战策略。斯巴达克思明白:象第一次那样对他营地的进攻决不会再重复了。原来克洛提乌斯已采取了另一种办 法:他竭力想把角斗士们从那片悬崖上引诱下来,以便在有利于罗马人的形势下与他们作战。

  克洛提乌斯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派出一队轻装步兵上山侦察:他想知道所有的角斗士是不是都聚集在营地里。内战时期,克洛提乌斯曾经跟着苏拉在这 一带打过仗,他曾经走遍了整个康滂尼亚省,他对这—带的地形是非常熟悉的。因此,当他确实知道角斗士们全在山上的消息以后,就搓着两手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在他那晒黑了的恶狠狠的脸和严峻的厚嘴唇上面是很难见到的——高声叫道:

  “这么说,老鼠已经进了笼子!……再过五天他们就要下来向我们这些胜利者求饶了。”

  围绕在他身边的百夫长和副百夫长都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统领的话,但很快一切就都清楚了:克洛提乌斯亲自车领了两千名兵士,他命令其余的一千 名兵士由百夫长玛尔古斯•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尼格尔统率,留在维苏威山山脚下的执政官大道上。接着,他命令自己统率的四大队的兵士继续沿着维苏威山的山 坡向上走去,直到大路被那唯一能通达角斗士营地的曲折小径所代替、再上去尽是树林的地方才止。他叫他的军队在那儿停下来,然后选择了一个方便的地点,下令 扎营。接着,他立刻派了一个副百夫长到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尼格尔那儿,命令他确切地执行预先约定的计划。

  在我们所描述的事件以后九年当选为执政宫的玛尔古斯•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尼格尔,那时还只三十三岁,他的勇敢和野心是有名的,他渴望在战 争中树立功勋。内战时他在苏拉的部队中作战,他的勇敢使他在军中负有盛名。在角斗士起义之前四年,他随着阿庇乌斯,克劳提乌斯•普里赫尔出征马其顿,与那 些不满罗马统治的行省中的人民交战,但罗马军队主要的是想征服色雷斯人,因为他们曾经在当时奋起反抗罗马人那种不可忍受的压迫和统治。

  由于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在罗多帕山作战非常勇敢,他获得了公民桂冠的褒奖,而且升任为百夫长。没有多久,衰弱的阿庇乌斯,克劳提乌斯•普里 赫尔死了,战争暂时中止,年青的梅萨拉就回到罗马。在罗马人得到角斗士起义消息的那一天,他已经准备跟着执政官卢古鲁斯远征黑海。但是由于卢古鲁斯要在过 了春季以后方才出发远征,他就请求执政官允许他跟着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一起去讨伐角斗士。骄傲的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属于那批只要一提起和角斗士作战就会 浮起极其轻蔑微笑的贵族之列。

  可是这一次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对荣誉的渴望中,还夹杂着他对斯巴达克思的不可遏抑的私人的憎恨。原来他是苏拉的寡妇范莱丽雅•梅萨拉的族 兄,因此,当他听到了范莱丽雅和斯巴达克思之间的爱情纠葛,他的心中就升起疯狂的怒火。他认为这是耻辱,他从此不愿意再见到他的族妹;他的整个头脑中的每 一根神经都憎恨着斯巴达克思,认为他玷辱了梅萨拉家族的名声。

  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在接到了统领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的命令以后,就带着自己的两大队兵士,循着维苏威山的山麓绕到山后去。过了几小时,他 到达了朝瑙拉和努采里亚那面转过去的山坡下,然后来到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他们循着那条山路走去,直到它消失在深渊、峭壁和乱石堆之间才止。梅萨拉就命 令兵士们停下来在那儿扎营。

  我们不打算停留在这两支分路到达山前山后的罗马军队,怎样在两小时左右的时间内建成了营垒的描写上;因为象以往一样,营垒总是方形的,它的 周围掘好了壕沟,壕沟上面是土垒,土垒上面是紧密的防栅。罗马兵士建设这种巩固的营垒的速度,大家早已从好些历史家和军事专家的赞美和描述中知道了,我们 在这儿只要把他们赞美的话搬来重复一下就行了。

  就这样,在傍晚时分,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在维苏威山的一边,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在另一边,布下了各自的军队,封锁了山上野营中角斗士们所掌握的出路。

  现在罗马兵士们终于明白了他们司令官的计划;他们想到老鼠真的已经关进了老鼠笼,不禁高兴得很。

  具有先见之明而又谨慎小心的克洛提乌斯,只派了一千名兵士去扼守通瑙拉的那条小径:他知道维苏威山的那一面是垂直的悬崖峭壁,那对角斗士们下 山来说是不可克服的障碍。因此,他把主力集中在通庞贝的那条山路旁,从这儿下山要比那边方便得多,正好在儿,最可能遭到角斗士们的进攻。

  第二天早晨,斯巴达克思按照以往的习惯巡视了那片岗地,他在朝瑙拉那一面的峭壁下发现了敌人的营垒,而且他虽然还没有看到克洛提乌斯的营垒 ——它被树林遮没了——却知道事情大为不妙。他决定把敌人的情况搞清楚,就率领了两中队人,开始循着通庞贝的小路下山。他还没有走完两英里路,他的前卫已 经发现了罗马营垒附近的哨兵,双方互相用投枪和箭攻打了一阵。斯巴达克思命令大队人马停下来,亲自跑到前卫逗留的地方。就在前儿,威力无比的罗马营垒,在 吃惊的角斗士们的眼前赫然显现了。

  斯巴达克思的脸色变白了。他默默地注视着矗立在他眼前的垒墙。那使他产生一种极其痛苦的感觉,好比一个被人家活埋的人,当他醒来以后接触到又冷又沉重的棺材盖时的情形一般。

  罗马的哨兵一看到角斗士的前卫就发出了警号,营垒中立刻出来了一个百夫队,他们向前冲米,向斯巴达克思发出了投枪。色雷斯人正动也不动地站在 那儿想,他知道角斗士的队伍遭到敌人的封锁定会覆灭。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在他周围呼呼作声纷纷落下的投枪,虽然其中的任何一枝都可能刺死他。

  率领前卫的十夫长,急忙把斯巴达克思从沉思中唤醒过来,说:

  “斯巴达克思,我们怎么办?上前去作战还是撤退?”

  “你说的对,阿尔凯斯特,”色雷斯人悲哀地回答。“应当撤退。”

  前亚快步地撤了回去,斯巴达克思慢慢地跟在他们的后面,回到还在原地等候他的两个中队那儿

  他在沉思之中率领他们回到山上的营垒里。

  罗马的百夫队追逐了一阵,向角斗士们射着箭,但他们一会儿就接到了命令,收兵回营。

  斯巴达克思到了那片岗地上面,就召来了埃诺玛依和鲍尔托利克斯。鲍尔托利克斯虽然受了伤,他的信心和热情还是丝毫没有减退。他们又请来了别的 最最老练而且勇敢的指挥官。色雷斯人率领他们全体到朝瑙拉的那面的岗地边缘上。他把峭壁下面的敌人营垒指给他们看,说明他们正处在危急的局势中,然后问他 们:按照他们的意见,应当采取什么办法来应付这一危局。

  英勇无畏、视死如归、但是性情急躁而又卤莽的埃诺玛依大叫道:

  “我向复仇女神发誓,我们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干脆象猛兽一般冲下山去扑向这—个或者那一个营垒不就得了。死掉一千个人,还有两百个人可以冲出去!”

  “如果能够这样千倒好了!”斯巴达克思说。

  “为什么不能够?”果决的日耳曼人问道。

  “我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但是你有没有考虑到,敌人营垒恰好在通我们营垒的那条陡峭小路与毫无障碍的开阔地区之间?你有没有想到,不论是这边或者那边,我们都不能把战线扩大到十个战士以上?我们一共有一千两百个人,但参加战斗的却不能超过二十个。”

  斯巴达克思的理由非常充分,他的想法也非常正确,因此埃诺玛依把头垂向胸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他们的周围,站着一群默不作声、垂头丧气的角斗士。

  “而且我们的粮食最多只能支撑五六天了,”斯巴达克思继续说,“那么……以后怎么办呢?”

  这一由斯巴达克思用悲哀而又阴郁的声音提出来的问题,在他所有的同志面前,极其分明地显出了它的全部威力,这是一个痛苦、残酷而又可怕的问题。

  结论是十分明显的。七天,八天,十天,他们也许还可以在这儿坚持……再下去呢?……

  什么出路也没有……投降或者饿死……

  这二十个英勇的角斗士的恼人的沉默局面持续了很久;对他们来说,意识到五年来支持他们生存、烧沸他们血液、鼓舞他们生活的全部希望的毁灭,实 在是极其痛苦和悲惨的。正当他们觉得胜利就要临近而且有保证的时候,突然看到他们的事业将要遭到这么悲惨的结局,那又是多么的可怕啊!与这样的灾祸比较起 来,死亡又算得什么呢?

  斯巴达克思首先打破这一阴惨惨的沉默局面:

  “跟我走吧,让我们一起循着这片岗地的边缘走一周,仔细地观察一下,是不是还能找到什么别的出路。不论它怎样困难和危险,为了我们神圣事业的胜利,只要我们能逃出这—坟墓,即使只逃出一百个,其余的人全部牺牲也顾不得了。”

  默默无言,集中了全部注意力的斯巴达克思,在他同伴们的簇拥下,开始绕着营地走去。斯巴达克思不时地停留下来,那时候,他就很象一只关在铁笼里的雄狮,一面咆哮发威,一面探寻着打破牢笼周围铁栅的办法。

  于是角斗士们走到那座把维苏威山的山顶和他们所在的岗地隔绝的悬崖峭壁下面。斯巴达克思望了望可怕的峭壁,低声说:

  “即使是松鼠也爬不上去啊!”接着他又说,“但是,我们如果爬上去了呢?……这只能使我们的处境更加糟糕。”

  最后,这队角斗士的领导人来到岗地的南端,在万丈深渊的边缘上停了下来,想用眼睛探测它的深度。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吓得立刻把眼光从这一使人头昏目眩的无底深渊上移了开去。

  “只有石块才能达到这个深渊的底部,”某一个中队指挥官说。

  离他们不远,有二十来个高占角斗士坐在地上,用很粗的柳条极其敏捷地编着盾牌。同时,另一些人又把编好的盾牌,用好多块坚硬的皮蒙起来。完全陷入沉思中的斯巴达克思的游移不定的目光,偶然落到那批共患难的同志们的原始制品——盾牌上去了。

  起先,他的眼光只是机械地落到那些盾牌上面,接着,又无意识地凝视着它们。

  一个高卢人看见斯巴达克思注视着盾牌,就微笑说:

  “我们军营里,收集来的皮制的盾牌和金属制的盾牌还不到七百面,为了使其余五百位同志也能用盾牌武装起来,我们就决定自己动手做一批盾牌,因为……我们还有牛皮……我们还可以做下去。”

  “海苏斯和吉图昂会在你们未来的新生活中慷慨地赐福给你们的!”斯巴达克思叫道,他被这些不幸的高卢人的同志受感动了:即使在休息时间,他们也要把他们的精力和技能,全部贡献给解放被压迫弟兄的事业。

  斯巴达克思沉默了一会儿,他仿佛已经忘掉了自己焦虑着的大事,只是亲切地注视着这批年青的高卢人和他们的工作,接着,他问:

  “我们还剩下多少张牛皮呢?”

  “不,不多了,大概还能蒙二十面盾牌。”

  “这些皮就是我们最后一次上庞贝去时搜集来的。”

  “可借牛皮不能象柳条那样在树林里长出来!”

  斯巴达克思的眼光又注视着那些又粗又韧又柔软的枝条,它们东一小堆西一小堆地放在这批临时武器匠的身边。

  高卢人最后那句话,使斯巴达克思吃了一惊。他对那句话的问答,只是颤抖了一下,接着就仿佛准备跳跃一般弯下身子,拾起一枝柳条来。突然,他高兴得满脸放光,用全力大声喊道:

  “啊,我对最伟大的、替一切人造福的解放之神朱庇特发誓,我们得救了!”

  埃诺玛依、鲍尔托利克斯和别的百夫长、副百夫长、十大长,都被他的喊声弄得莫名其妙,一齐向斯巴达克思转过身来。

  “你说什么?”埃诺玛依问。

  “我们能得救了吗?”鲍尔托利克斯问。

  “谁能拯救我们呢?……”另一个人又问。

  “谁说的呢?”

  “用什么办法呢?”

  斯巴达克思沉默了,他又仔细地注视着那些柳条。最后,他转身对同志们说:

  “你们看见这些柳条吗?我们可以用它来编扎一架极长的长梯,梯子的上端缚在这块悬崖上,然后把它的下端放到这个深谷中去,我们循着这架梯子下去,就可以突然出现在敌人的后方,把他们砍成肉酱。”

  几乎所有随他一起来的同志们的脸上,都掠过了一丝怀疑的苦笑。埃诺玛依绝望地摇摇头说:

  “斯巴达克思,你在说梦话呐!”

  “要编扎一道八、九百英尺长的软梯吗?”鲍尔托利克斯疑惑地问。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斯巴达克思果决而且满有信心地反驳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你们用不到徒然为这架长梯担心:我们有一千两百个人,我们在三小时之内就可以把它编扎完成。”

  斯巴达克思把他热烈的信念、旺盛的精神和蓬勃的生气灌输给其余的人以后,就派出四个中队的角斗士,叫他们用斧头武装起来,到附近的树林里去砍伐适合编梯子用的、最粗最韧的柳条。

  斯巴达克思命令其余的人留在那片岗地上,按照中队分散开来,排成双行。他又命令大家把营地上所有的绳子、绷带和皮带全部搜集起来放在身边,以便把那架将要编扎的非凡长梯的各部分互相连接起来。

  不到一个钟点,派去砍伐柳条的角斗士们开始八个、十个或者二十个一队地回来了。他们带回来大捆的柳条。于是斯巴达克思首先动手开始拿起粗壮的 柳条编扎梯子,同时命令所有的人一起参加这一工作。一部分人准备材料,另一部分人编,第三部分人就把可以救他们命的奇妙长梯的编好为各段连接起来。

  所有的人都充分认识到当前的危急情况,因此每一个人都极其用心地努力工作着。秩序和静寂统治着这片一千多个战士同时工作的岗地,只有偶尔传来请求帮助和指示的极低的声音或者回答。大家都在竭力尽可能完善地做好这项共同的工作。

  太阳下山之前两小时,那架长达九百余英尺的软梯终于完工了。那时候斯巴达克思就命令四个角斗士把它拉开来:他要亲自检查每一个梯级,检验一下连接的地方是否牢固可靠。随着他对软梯的检验工作的进行,那四个角斗土又把它逐渐卷起来。

  当黄昏降临的时候,斯巴达克思命令全体角斗士一面保持极度的肃静,一面拔营;每半中队战士,必须把自己的武器缚成一大捆,因为当人从长梯上下 去的时候,再不能让梯子加上额外的负担。斯巴达克思命令用斗士们用一道各种织物的条索编成的长绳系住一捆武器。这样,当那半个中队的战士一个又一个地循着 长梯爬到峡谷底部时,那捆用长绳缒下去的武器也就可以到达了。

  接着,斯巴达克思下令在长梯下端系上两块大石,然后把它循着那道成为深谷墙壁的悬崖放了下去。鱼雷斯人机智地考虑到,用这种谨慎的方法可能 获得两种结果,而这两种结果对于这—极其艰难的爬梯运动的顺利完成,同样是重要的。首先,两块大石的重量超过队伍中任何一个大汉的体重,如果那架系着大石 的长梯能够一直缒到峡谷底部而不断,战士们下去就有了保证。其次,那两块石头可以牢牢地把长梯的下端固定在谷底,减轻它那危险的摆动;因为这架长梯是柔软 而又轻巧的,当它压上人体的重量时,摆动就成为不可避免的了。

  当一切都准备妥当时,维苏威山周围的夜色也就愈来愈浓了。埃诺玛依第一个准备冒险下梯。

  这个日耳曼巨人用双手抓住那块牢牢系住长梯上端的岩石的尖角;他的脸微微发白:这样危险的下降,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面临着岩石嶙峋的无底峡谷,不论有多大臂力或者旺盛的精神都无法施展了,这位刚毅的巨人不禁打趣道:

  “我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奥定发誓,我认为,即使瓦尔基里亚女神中最轻盈的海丽雅来参加这危险的行动,也无论如何不会感到自己是绝对安全的!”

  当埃诺玛依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那魁梧的身躯就开始渐渐地在环绕深谷的峭壁间沉了下去;一会儿,连他的头也看不见了。斯巴达克思弯下身子注视 着,梯子的每一下摆动和摇晃,都使他整个身子发出一阵痉挛。他的脸变得很白;好象他的全部身心都被吸引到那架不断摆动的奇异长梯上去了。

  角斗士们成群地聚集在这片岗地的边沿上,好象那无底的深渊吸引着他们一般。那些站在后面的人都踮起脚尖瞧着那块缚住长梯上端的岩石;大家都 默默地动也不动站着,在静寂的黑夜中,只听到一千两百个人的沉重的呼吸在发响,这时候,他们的命运已完全系在这架用柳条编成的柔软的长梯上了。

  那架长梯的猛烈而有规律的摇晃和抖动,表示着埃诺玛依所爬过的愈来愈多的梯级的数目,角斗士们都在惊恐地数着。

  那架长梯的波浪式的摆动其实还不到三分钟,角斗士们就已经觉得好似过了三届奥林匹克大会或者过了整整三世纪一般。最后,摆动停止了,于是那片岗地上的一千多名角斗士都被完全相同的冲动和念头所驱使,突然转向深谷底部紧张地倾听着——在他们的脸上显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几秒钟过去了,一千多名角斗士都屏住了呼吸,可是,下面突然传来了一阵低微的声音——它起先是含糊不清的,遥远的,接着愈来愈响、愈来愈洪亮,仿佛那个发出声音的人从远处迅速地向他们走近来一股。他叫道:

  “喂!……喂!……”

  从一千个人的胸瞠中发出来的轻松的吐气声,顿时汇成一阵强有力的吼声,好似暴风怒号一般,因为这传上来的喊声正是事先约定的暗号:埃诺玛依已经安全到达峡谷底部了。

  那时候,角斗士们就开始用狂热而急促的动作,尽可能敏捷地循着这道惊人的长梯一个又一个地爬下去。因为现在大家都已明白:这架长梯不仅能够使他们死里逃生,而且能够使他们从可耻的毁灭走向光辉的胜利。

  下梯的活动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十六小时,直到第三天拂晓,角斗士们才全部到达峡谷底部的平地上。岗地上只留下鲍尔托利克斯一个人;他缒下了最后 半中队的武器,又把那成捆的镰刀、斧头和三齿叉也缒了下来,因为斯巴达克思命令他这么办,认为这些家伙都应当随军带走并予以保存:以便随时武装那些投奔他 们的同志。最后,鲍尔托利克斯也下来了。

  角斗士们对斯巴达克思的极度感激、他们对他所表示的狂热的爱和忠忱是无法形容的,因为他那杰出的颖悟力拯救了他们的生命。

  但是斯巴达克思却请求他们保持肃静,命令每一中队在附近的峡谷中和岩石间隐蔽起来,在那儿静待黑夜的降临。

  焦急的角斗士们觉得这一天的时间简直是无穷无尽的,但太阳终于向西面落下去了。蔚蓝色的天空刚开始黑下来,两个大队的角斗土就从隐蔽的地方出 来了。们们排好队伍,然后极其小心地默默出发:一个大队由埃诺玛依指挥,向海岸前进,另一个大队则在斯巴达克思的率领下朝瑙拉那面出发。

  这两个角斗士大队行军的距离是差不多的,它们几乎同时在午夜一点钟,分头到达罗马人的两个营垒后面。

  当斯巴达克思和他的同志们来到离范莱里乌斯•梅萨拉的营垒很近的地方,他就命令全大队的人停下来,接着,他极其小心地独自向罗马人的营垒走去。

  “哪一个?”正当斯巴达克思偷偷地接近营垒的时侯,罗马哨兵听见附近的葡萄园里有什么在悉卒发响,就大声喝道。

  色雷斯人立刻停了下来,动也不动。四周一片静寂,罗马营垒旁的哨兵紧张地倾听着,但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斯巴达克思一会儿就听见巡逻队的整齐的脚步声,那队兵士已经跟着他们的十夫长完成了查哨的任务。他们一听到“哪一个?”的喊声,就急忙跑到那个哨兵身旁,向他查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已经是深夜,而且周围非常静寂,斯巴达克思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对话,虽然他们交谈的声音是很轻的。

  “什么事?”巡逻队中的一个人问,那大概是领队的十夫长。

  “我听见葡萄丛中有响声……”

  “你喊道‘哪一个?’以后,还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不论我怎样听也听不出来。”

  “也许,是狐狸在追逐鹧鸪。”

  “我也以为是什么小动物脚下的葡萄叶发出了悉卒声。绝对不会是角斗士。他们困在山上,怎么也不能出来了……”

  “是啊,”十夫长说。“老鼠已经关在老鼠箱里了。”

  “放心好了,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是一只老描,斯巴达克思这小老鼠在他看来简直是小孩子的玩物。”

  “唔,那还有什么说的,我可以对我们的保护神朱庇特发誓!”

  交谈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斯巴达克思不禁神秘地微笑了一下。十夫长接着说:

  “你得小心些,赛普梯米乌斯,不要再把狐狸当做了角斗士。”

  “您可太抬举这些角斗土了,”哨兵赛普梯米乌斯自以为很幽默地回答。

  于是一切又静寂了。

  那时候,斯巴达克思的眼睛已经习惯于黑暗了,他已能够辨别那些使他感到兴趣的东西:罗马人营垒周围的壕沟和垒墙的形状。他必须知道:他所处的地点,距离四道营门中的哪一道最近。

  但刚巧在那时候,已经回到自己哨所的巡逻队启旺了快要熄灭的营火,重新燃烧起来的火堆一会儿就发出了闪闪发光的红焰,照亮了高垒上的防栅;这 一切帮助斯巴达克思达到了他的目的:现在他可以很容易地看清楚后营门的位置。在罗马人的营垒里,这是离开敌人营帐最远的一道营门。在范莱里乌斯•梅萨拉的 营垒中,那道门是朝瑙拉的方向开的。

  斯巴达克思弄清楚情况以后,就立刻回到自己的那一大队角斗士那儿。接着,他率领着他们,尽可能小心地绕着路向罗马人的后营门前进。整队人都默默地走去,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直到他们离开罗马人的营垒非常近,脚步者已不能不让敌人哨兵听见才止。

  “哪一个?”哨兵赛普梯米乌斯喝道。

  斯巴达克思从他的喊声中知道那个哨兵这一次没有听错,没有把狐狸当作角斗士,而是很清楚地听到了全大队战士的脚步声。

  警觉的赛普梯米乌斯没有得到回答,就接连发出了几次警号。

  但是角斗士们早已冲了上去,跳入壕沟,以惊人的速度越过了壕沟,然后跳上前面同志的肩头,转眼之间爬上了垒顶。斯巴达克思受伤的手臂早已痊愈 了,由于他过人的矫捷,第一个登上了高垒;他以他那特有的迅疾速度,猛扑赛普梯米乌斯。那个哨兵好容易才抵挡住对方的攻打,斯巴达克叫用巨雷一般的声音向 他叫道:

  “嘿,你这家伙……幽默家赛普梯米乌斯啊!如果交战的对手不是我是狐狸,你的盛意就会更加使它感激。刚才你不是认为狐狸要比角斗士高贵吗?

  色雷斯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一剑刺通了那个哨兵。那时候,角斗士们已经三个、四个、八个、十个成群结队地冲进了罗马人的营垒——开始按照黑夜突袭的惯例尽情砍杀。

  罗马人正在毫无顾虑地呼呼酣睡;他们以为角斗士们一定也在山上营地里睡觉了,因此对敌人毫不害怕。但是现在,当角斗士们猛烈地袭击他们时,他 们企图抵抗的一切努力就都落空了。进攻者的人数愈来愈多,角斗士们已经占领了后营门,冲进了罗马人的营帐,向呼呼酣睡、手无寸铁的罗马兵士扑去,砍死他 们,扼死他们。

  从罗马人的营垒中,传来了一阵阵可怕的喊声、咒骂声和哀求声。恐慌、混乱和死亡已经统治了整个营垒。这并不是一场血战,只是一场歼灭敌人的砍杀,半小时还不到,已经杀死了四百多个罗马兵士,其余的人都抱头鼠窜向四方逃散了。

  只有四十几个最勇敢的兵士,在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尼格尔的指挥下,用短剑、长矛和投枪匆匆武装起来,但他们已来不及穿上铠甲、带走盾牌,就 这样在前营门——那是营垒的正门,正对着后营门——附近聚集起来。他们努力向角斗士进行顽强的抵抗,希望溃散的兵士能够趁着这一机会重新聚集起来投入战 斗。在这队罗马人中间,范莱里乌斯•梅萨拉显得特别出色,他一面拚死地战斗激励着罗马人,一面还不时地喊斯巴达克思的名字,挑动他过来与他较量本领,他渴 望着色雷斯人的鲜血。

  “喂!斯巴达克思!……”他喊道。“最卑贱的强盗头子……你在哪儿?下贱的奴隶,到这儿来啊,强盗!跟我面对面地交手!用你的短剑跟我这个自由公民的短剑较量一下……斯巴达克思,强盗,你在哪儿?”

  不论营垒中怎样充满了可怕的喧闹声、喊叫声、呻吟声和武器的铿锵声,斯巴达克思终于听到了这个罗马百夫长的无礼的叫喊,色雷斯人用强有力的手,在围攻这一小撮罗马兵的大群角斗士中间替自己开路。他一面找寻这个向他挑战的人,一面也喊道:

  “喂,罗马强盗!为什么你要在背后侮辱我?你是强盗也是强盗的儿子,你把这个外号留给你自己吧。那是唯一的真正属于你的财产!罗马人,我来了……你打算怎么样?”

  斯巴达克思说完了这些话就和梅萨拉交起手来,因为罗马人已经重重地喘着气向他猛扑,一面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叫道:

  “我要用我的短剑刺穿你……就让你的血……染满范莱里乌斯•梅萨拉的神圣短剑。”

  罗马百夫长的轻侮的话激起了斯巴达克思的怒火,他打退了对方的疯狂进攻,接着,他自己转守为攻,只一剑就劈开了梅萨拉的盾牌,再一剑,刺穿了 他的锁子甲,重伤了他的腰部,然后,正当梅萨拉喊出最后那句话,斯巴达克思就施出极其猛烈的力量对准他的头盔一剑,那位可怜的百夫长就完全被打昏了。他摇 晃了一下就倒在地上。但是他的运气很好:范莱里乌斯•梅萨拉的名字唤起了斯巴达克思的回忆,燃烧在角斗士心灵中的爱情,不但压抑了他的愤怒,也拦住了他那 只准备杀死敌人的手。

  梅萨拉并不是一个只会在口头上挑战的吹牛大王,他的确很有力气而且非常勇敢;但是,不论他的力气有多大,使用武器的本领有多好,也不论他有着跟狮子一股的勇敢精神,他还是不能抵挡斯巴达克思,因为斯巴达克思是当时力气最大、剑术最精、武艺最高强的英雄。

  色雷斯人的手在离开倒地的百夫长胸前只差几英寸的地方突然收住了短剑。接着,他向着跑来援助梅萨拉的两个副百夫长转过身去。他迅速地挥了几下短剑就打飞了一个副百夫长手中的短剑,刺伤了另一个的肚子。他叫道:

  “去吧,小伙子。告诉你们罗马人,说是下贱的角斗士赏了你一条命!”

  斯巴达克思打跑了两个副百夫长以后,就向梅萨拉弯下身子,帮助他站起来,接着;委托两个角斗士保护着他,使他不致被继续跑来的大群角斗士在愤怒中杀死。

  一会儿,那一小撮企图抵抗角斗士进攻的罗马人几乎全部消灭了,罗马人的营垒就完全落到起义者的手中。

  在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的营垒里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埃诺玛依很快地打垮了葛拉勃尔的几大队兵士,打得他们抱头鼠窜,占领了整个营垒。

  就这样,由于斯巴达克思的沉着、机敏和远见,一千两百名角斗土打败了三千多名罗马兵,其中约有一千人被打死,他们的武器、军徽、辎重以及营垒都落到起义者的手中。

  第二天,两队角斗士在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的营垒里会师了。胜利者想出好多挖苦和开玩笑的话来讽刺克洛提乌斯,他们不但把这位统领叫做“从老鼠手中逃翕的猫大人”,还编了一首歌,歌词的大意如下:

  从前有一位猫大人,

  它是一只灰老鼠的势不两立的敌人,

  它伏在暗处窥伺着那只老鼠,

  一面故意装作打盹;

  它躺在那儿动也不劝,

  只闪烁着一对绿荧荧的猫眼睛。

  可是那只灰老鼠很有学问,

  很机警,而且也很聪明。

  它想出了一条妙计,

  去作弄它的敌人,

  计策虽然简单,

  却使它心里非常高兴。

  它偷偷爬到猫儿的尾巴旁边,

  一下子系上一条细绳,

  绳子上带着一个小铃,

  铃声一响,猫大人吓得瞪起眼睛,

  它在许多老鼠的哗笑下,

  一面呻吟,一面飞也似地逃命。

  不难想象,在这一从罗马人的掌握中落到角斗士手里的营垒中,当这一类讽刺歌的作者,把它们配上当时最流行的曲调让大家到处唱起来的时候,所有听歌的人会发出多么快活的、不约而同的哄笑声啊。

  同时,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角斗学校的角斗士们开始几十个几百个地流到维苏威山的营垒里来了。他们开始成群结队地从加普亚逃出来,不仅是每天 都有,甚至可以说是每小时都有。斯巴达克思打败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以后还不到二十天,已经有四千名以上的角斗士投到起义者的营垒里来了。那些新来的角斗 士都被斯巴达克思用从罗马人那儿夺来的长矛、短剑和盾牌武装起来。斯巴达克思把他们和已经聚集在赵义旗帜下战斗的一千两百名战士合并在一起,组成了被压迫 者的军队的第一个军团。这支被压迫者的队伍,在不久的将来将要发展成为一支对罗马人来说极其可怕而且危险的大军。

  虽然罗马在那时正忙着应付更紧急的战争,但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战败的消息还是引起了恐慌:不论是罗马的元老院或是罗马的公民,对于号称“世界的征服者”的罗马精兵,居然会被一批下贱的角斗土打得一败涂地而且伤亡殆尽,都觉得那是有损罗马威名的奇耻大辱。

  可是那时候,那批“下贱的角斗士”——他们的人数已经超过五千——早已编成了中队、大队和军团。他们在他们英勇的、目光远大的领袖斯巴达克思 的率领下,在某一天逼近了康滂尼亚省西部那个繁荣、富庶、人口稠密的城市瑙拉。他们在攻城之前向城中的公民提出了最后通牒,叫他们给角斗士自由进城的权 利,如果他们能做到这—点,角斗士将保证他们生命财产的安全。

  瑙拉城的恐慌万分的居民都集合在大议场上了。场上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喧闹声,人们可以听到互相矛盾的喊叫:一部分人主张开城投降,另一部分人 则主张防守。最后,比较勇敢的那一派获得了胜利:居民们开始紧闭城门,匆匆上城抵挡敌人的攻打,同时派了急使到那坡里、布隆的西和罗马求救。

  但是这些急使都落到了斯巴达克思的手中,因为他早已命令部下不但要监视大路而且要监视间道和小径,因此,瑙拉居民守城的行动终于变成一场无 力的徒然挣扎。居民们的武器很坏,熟识军事的人又很少。战斗还不到两个钟头,角斗士们已经用大批云梯以微不足道的损失迅速地占领了城门。他们突入了市区, 但他们被居民们的抵抗所激怒了,就开始屠杀和抢掠居民。

  发生杀戮和抢掠的原因是这样的:虽然斯巴达克思在他的军队中建立了最严格的纪律,虽然战士们都很爱戴和尊敬他们的领袖,但当他们冲入这—被 占领的城市时,由于他们曾经被迫冒着生命的危险进行战斗,而且亲眼看到某些战友们牺牲了生命,就使他们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渴血的怒人和破坏一切的欲望。

  斯巴达克思为了制止角斗士们的行动,循着城中的街道飞跑,叫他们停止抢掠和屠杀。由于他那刚强的意志和过人的精力,再加上好些指挥官的帮助,终于在几小时内达到了停止抢掠和屠杀的目的。

  一会儿号兵吹起了集合号,角斗士一听到号声就开始顺从地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消息已经传开去了:按照斯巴达克思的命令,整个军团必须秩序井然地在瑙拉城气魄宏伟的大议场上集合,矗立在那儿周围的那些壮丽而又古老的神庙、贸易堂和拱廊是非常有名的。

  还不到半小时,角斗士的军团已经在广场上军容严整地分列成三排。斯巴达克思在采莱尔神庙的台阶上出现了;他的脸色是苍白的,可怕的。在极度的 静寂中,约莫有好几秒钟,他都是把头垂在胸前,悲痛而沉思地站在那儿。最后,他抬起头来,两眼迸发出怒火,用他威严有力、响彻整个广场的声音说:

  “野蛮的罪人啊,你们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我对地狱中所有的神发誓,你们要取得抢劫者、强盗和杀人犯的称号和名声吗?”

  斯巴达克思不作声了。

  在几分钟之内没有人说一句话,斯巴达克思接着说:

  “难道这就是我们领导奴隶弟兄们所要争取的自由吗?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军纪,我们借以取得被剥夺的权利而且使我们变成无愧于这些权利的人的军纪 吗?这就是我们用来争取意大利人同情的高贵行动吗?这就是我们应当做的善良行为的榜样吗?难道我们有了罗马这个强大的敌人还不够,还要再叫意大利所有的民 族都诅咒和敌视我们吗?看来,你们觉得我们的压迫者恶意地为我们制造的罪恶名声还不够吧?这一罪恶名声已经抢在我们的前面,在支持那些很容易使人信以为真 的想法了:他们说我们是野蛮人、强盗而且是最下贱的人。难在这一切还不够,你们不但不用光辉的事业、严明的军纪和模范的行为来粉碎这些毁谤和伤害我们的谣 言,反而要用你们可惜的、耻辱的、下贱行为来证实它和加强它!……

  “意大利的一切人都在提心吊胆地、怀疑地、不信任地注视着我们,虽然他们不是我们明显的敌人,大概也还不是我们的朋友。这—我们为之战斗的 神圣事业的旗帜,虽然是有史以来在这一半岛的阳光照耀下的战场上飘扬得最高的一面战旗,却还没有引起别人的任何同情。为了争取别人的同情我们只有一个办 法,那就是:纪律。

  “铁一般的纪律——这是罗马军团的兵士们的牢不可破的青铜铠甲,罗马兵士的力量和勇气并没有超过世界上其他民族的战士,相反地,好些民族的 的战士,他们的和勇气并不比罗马人差。但是,在世界上所有的军队中,以罗马军队的纪律最为严明,这就是为什么罗马人能征服一切敌人的根本原因。

  “如果你们不能学习和采取罗马人的严守纪律的精神,即使你们的肌肉具有惊人的力量,即使你们是无比的勇敢,还是不能帮助你们获得成功。你们既然已经采用了罗马人的战术,你们也就必须采取他们严守纪律的精神。

  “如果你们要我做你们的领袖,我就要求你们懂得服从,领会沉着和克制,因为军队的力量就在于能遵守秩序,能服从,能克制。每一个战士必须对各 自的神发誓,你们全体必须用你们的荣誉向我发誓,从今以后你们决不再犯罪,哪怕是极轻微的罪行,从今以后,你们再也不要让我找到任何可以指责你们藐视纪律 和不服从命令的理由。

  “为了保证胜利,我们必须坚决地学习执政官孟里乌斯•托尔奎杜斯的榜样,他曾经命令朋友砍掉他亲生儿子的头,虽然他的儿子违反法令和军纪的 罪行并不严重。好些赞扬罗马的历史家在提到罗马军队时说,有一次,某几个军团在一棵苹果树旁扎营,但当他们拔营走开以后,树上的苹果一只也没有被他们采掉 过。我要你们获得同样的赞扬!只有做到了这一点,我们才无愧于我们所争取的自由,只有在这一条件下,我们才能战胜世界上最强大最勇敢的军队。”

  赞许的呼喊声,不断地伴随着斯巴达克思那激昂的演说发出哄响。角斗士被他们的领袖那微带粗鲁、但是激昂而又热烈的演说所征服了。当听巴达克思讲完了话,广场上腾起了一阵经久不息、万众一心的赞许的呼喊声和鼓掌声。

  斯巴达克思把他的军队率领到瑙拉城外,下令在靠近城墙的一个小山上扎营。他命令两个大队每天轮流驻在城边担任守卫。他在瑙拉城中搜集到大批武器、铠甲和盾牌,并且把它们全部运到自己的营垒中去,以便将来武装投奔到起义旗帜下来的角斗士和奴隶们。

  斯巴达克思让他的部队在瑙拉附近驻扎了两个多月。他每天毫不疲倦地改善战士们的战斗技术和使用武器的本领。战士人数一直增长到七千名,接着又 很快地增加到可以编成两个军团。斯巴达克思在他的军队中间迅速建立起来的秩序和纪律,使康滂尼亚省的居民感到非常惊奇:居民们的生命财产都非常安全,角斗 士们从来就没有去侵犯过他们。

  同时,罗马方面决定派遣将军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率领军队攻打起义的角斗士和奴隶,他约军团中的兵士大部分是志愿兵和年青的补充兵,因为经过远征考验的老兵和正规兵士都派去对付米特里达梯斯王和塞多留去了。

  但是,在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率领六千名步兵和三百多名由意大利的同盟者组成的持枪骑兵从罗马出发前数天,从介于苏特里和苏爱萨•波梅季耶 之间,离阿庇乌斯大道不远的艾比齐尼乌斯森林中,在黑夜里出来了两千多个壮汉。其中的大部分都是用易于到手的东西武装起来的:三齿叉、斧头和大大小小的镰 刀,另一部分人就干脆拿着削尖了的木棒,只有很少数的人才有长矛和短剑。

  这队人是从罗马的阿克齐恩、朱理乌斯•拉倍齐乌斯以及别的角斗士老板的角斗学校中逃出来的角斗士。他们按照克利克萨斯的命令一个又一个地聚集起来,接着又在他的指挥下组成四个大队二十个中队。现在他们开始向维苏威山出发,去与斯巴达克思的军团会师。

  二月十五日早晨,也就是在梅特罗比乌斯向执政官考达和卢克鲁斯报告角斗士起义密谋之后的那一天早晨,克利克萨斯挨次地到每一个角斗学校里去警告角斗士们,他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并且叫他们要非常镇静和小心。

  克利克萨斯在某一个角斗学校中被逮捕了,接着又被关到玛梅尔金斯牢狱中去。他在那里关了两个多月,遭到了残酷的拷打,但他却不顾这一切坚决否 认参加斯巴达克思的密谋。他本来很可能会被判处死刑送上十字架,但是角斗学校里的同志们却央求他们的老板到采吉齐乌斯、伦杜鲁斯、朱理乌斯•恺撒和卡提林 纳那儿去奔走,请求他们替克利克萨斯说情,终于使他释放了出来。

  克利克萨斯出了牢狱。但他明白,当局对他的监视非常严密,而且,毫无疑问,所有的角斗学校和角斗士也已完全处在当局的监视下了。他决定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他对所有人都显出极其冷漠的态度,就这样,他虽然不能完全消除至少也可以减少角斗士老板和当局对他的怀疑。

  因此,可怜的高卢人不管斯巴达克思怎样催促,只能把在他心中沸腾着的惊恐、愤怒和希望压抑下去;他非但不能亲自到维苏威山去,而且连派遣一个中队到那边去也不可能。

  克利克萨斯在运用种种妙策和巧计度过最紧张的危险时期,经受了最惊心动魄的波折以后,终于在起义开始四个月以后——斯巴达克思在这一个时期内 已对罗马军队获得了两次胜利——逃出了罗马城,躲到艾比齐尼玛斯森林中去。他深深地相信,那些跟他预先约定在那儿会面的角斗士们即使不是全部来到,无论如 何也会是绝大部分。

  事情果然是这样。高卢人在森林中一个树荫浓密的角落里躲了两天,直等到他的同志们来齐了才向维苏威山出发。经过四天艰困的行军,他终于率领着二十个中队的角斗士到达了维苏威山。

  由于他们的到达而引起的快乐、欣喜和狂欢是无法形容的。斯巴达克思象迎接亲兄弟一般迎接了克利克萨斯——在所有人中间他最爱惜与器重的就是这个高卢人。

  克利克萨斯带来的两千名角斗土很快就武装起来了,他们平分为两队,合并到原来的两个军团里去。现在一个军团由埃诺玛依担任指挥官,另一个军团由克利克萨斯率领。斯巴达克思本人则在所有人一致欢呼下,被宣告为角斗士军队的最高首领。

  克利克萨斯到达后的第三天,侦察员赶来报告斯巴达克思,说是将军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已经率领着他的军队循着阿庇乌斯大道急行军南下来攻打他们了。角斗土的首领就下令悄悄拔营。他们趁着黑夜迅速前进,去迎击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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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从卡齐陵之战到阿昆纳之战

  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已经四十五岁了。他出身平民阶级,身材魁梧结实,性情倔强而傲慢,而且具有罗马武士的一切优良素质,可说是罗马武士中的一个极 其突出的典型人物。他对饮食很有节制而且毫不讲究;不论对寒冷、暑热、长途行军、通宵不眠以及其他战争中的艰难困苦,他都能安之若素。他显得阴郁、沉默和 勇敢到卤莽的地步,如果瓦利尼乌斯在这些可贵品质之外还具有卓越的智慧和比较远大的目光,而且他的教养也不是那么肤浅、片面的话,他就完全有资格充任执政 官、统帅和凯旋者了。但是,对于他来说,不幸得很,他并没有与他的种种美德相当的超特智慧,因此,他虽然在军队中服务了二十八年,直到现在只不过得到了一 个将军的称号,而且这一称号的获得,还是由于当局尊重他的为人严正,作战勇敢,通晓军事而且严守军令。和他并肩作过战的兵士以及统率过他的指挥官,都一致 赞扬他的勤奋、勇敢以及精神上与体格上的坚强力量。

  他十七岁就在凯乌斯•马略的统率下参加讨伐条顿人与森布里人的战争,他立下了战功,获得了公民桂冠的褒奖而且升任为十夫长。后来他又在“伟 大的人”庞培的父亲斯特拉波•庞培的统率下参加了内战,受了几次伤,得到了第二个公民桂冠。然后他跟着苏拉远征米特里达梯斯王,受了几次伤,在雅典围城战 中获得了城堡桂冠,升任为副百夫长。他差不多跟着苏拉经历了内战中的每一重要战役,由于他的新的英勇的战功,他先擢升为正百夫长,接着又获得统领的军衔。 然后,他跟着“伟大的人”庞培进军阿非利加洲,在那儿跟陀米齐乌斯和雅尔巴王的军队交战;在这一次战争中他获得了副将的称号。接着,当阿庇乌斯•克劳提乌 斯出兵征讨起义的鱼雷斯人与马其顿人时,他还是以副将的军衔参战。克劳提乌斯死后,罗马人在色雷斯的军事行动结束了,瓦利尼乌斯就回到罗马。他很希望能从 准备聚集军队远征米特里达梯斯王的执政官奥莱里乌斯•考达那儿获得总督的官职或者至少是叫他批准副将的称号。但是,当瓦利尼乌斯还没有到达罗马之前,考达 已经领兵出发到亚细亚洲去了,而另一个执政官卢齐乌斯•里齐尼乌斯•卢古鲁斯也已经组成了自己的大军。但是卢古鲁斯很重视瓦利尼乌斯的作战经验,他就设法 使他当选为西西里总督兼将军,命令他结束这一使罗马蒙上耻辱的、讨伐角斗士的战争。

  上面所说的就是这位将军的历史,他在罗马纪元六八○年七月初一前十八天(六月十四日),从罗马出加宾门,循着阿庇乌斯大道南下,讨伐以斯巴 达克思为首的角斗士军队。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麾下有六千名正规步兵,三百名骑兵,一千名轻装步兵和六百名掷石兵,这些轻装部队是由瓦利尼乌斯请求卢 古鲁斯调拨的,因为这对目前的战争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就这样,这位将军一共拥有八千名年青力壮、武装精良的兵士。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副将是三十五岁 的葛涅乌斯•傅利乌斯,那是一个勇敢、聪明、而且通晓军事的人,但同时也是一个沉溺酒宴、动辄斗殴、惹是生非的家伙。瓦利尼乌斯部下的六位统领都是名门世 家出身的贵族子弟:卡里普尔尼马斯•毕蒲鲁斯,后来在罗马纪元六九五年与朱理乌斯•恺撒一同当选为执政官。年纪还很青的昆杜斯•法比乌斯•马克西麦斯,后 来在罗马纪元七○九年恺撒独裁时被选为执政官;在几个统领中资格最老的一个是列里乌斯•考西尼乌斯,一个粗鲁、无远见的五十岁的人。他曾经参加过五十七次 大战,十一次围城战,一百二十次小战,受过二十二次伤而且获得过两个公民桂冠,但是由于他的鲁莽和昏庸,虽然在军队中服务了三十二年,只获得了统领的衔 头,而且他停留在这—职位上前后已有十一年了。

  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下令迅速行军,他们在三天内到达了加太。他在那儿扎了营,然后喊来了骑兵队统领保鲁斯•迦尔杰尼乌斯•狄伯尔金纳斯,命令他立刻深入加普亚南部地区,收集确切而又详细的情报:探听起义军队的驻地,他们的人数和武器装备,可能时就刺探他们的行动计划。

  年青的狄伯尔金纳斯仔细而尽心竭力地执行了上级托付给他的任务,他不仅到过加普亚,而且到过库玛、巴伊、普梯奥勒、赫鸠娄纳姆和那坡里,甚至 还到过庞贝和阿台拉;一路上他不但向罗马的地方政府而且还向当地的居民和牧人搜集敌人的消息。过了四天,他回到瓦利尼乌斯的营垒里。他的那些马都是浑身大 汗,他几乎把它们骑得累死,但是他带来了重要的有关角斗士军队行动的情报以及他们的总的情况。狄伯尔金纳斯给够报告瓦利尼乌斯将军的情况是:起义至队的人 数已达万人。他们武装得很好,而且都经过罗马式的战术训练。他们的营垒在瑙拉城附近,他们时常从那儿向附近的地区出击。他们似乎不准备移动他们的扎营地; 根据他们营垒的主要的工事看来,他们显然准备在那儿等待罗马人的进攻。

  瓦利尼乌斯得到这些情报以后,坐在自己的营帐中长久地考虑着军一事行动的计划。最后,他决定把自己的兵力分为两部分,沿着两条几平平行的路线,向角斗士的营垒进军,准备在同一时间内从两方面夹攻敌人。他希望用这样的办法,一下子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他把包括四大队正规步兵、三百名轻装步兵、两百名掷石兵和一百名骑兵的兵力交付给副将葛涅乌斯•傅利乌斯,并且命令他循着阿庇乌斯大道到西纽 爱萨去;接着,从那儿离开阿庇乌斯大道折到陀米齐乌斯大道。那条大道是从陀米齐乌斯城起沿着海岸经过里吉尔纳姆、库玛、巴伊、那坡里直通苏伦特的。但傅利 乌斯在到达巴伊时必须在那儿逗留一星期,然后向阿台拉进发,在那儿等待瓦利尼乌斯最后的命令。而瓦利尼乌斯本人, 一等傅利乌斯领兵出发,就循着里利斯河溯流而上到英狄尔拉姆纳城,接着,在那儿循着执政宫拉丁大道——它从罗马起,经过杜斯古尔、诺尔巴、英狄尔拉姆纳、 吉昂和阿里发直到贝纳文特——前进。在阿里发附近,他必须穿过执政官拉丁大道到司法官拉丁大道上,由于那条大道从阿里发起沿着考提峡谷直趋考提城,这样一 来,他就可以来到角斗士的后方。他准备在那儿逗留一天,然后命令他的副将傅利乌斯从阿台拉出兵攻打这批造反的角斗土。当角斗士们看到他们的人数比对方多, 因此集中全部力量去攻打傅利乌斯时,瓦利尼乌斯就可以从后方猛袭敌人,一下子消灭他们。

  这就是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作战计划。应当说,计划本身是很不错的,但是要成功地执行它,除非是在角斗士们留在淄拉附近的营垒里等待罗马人的条件下才有可能,在这方面瓦利尼乌斯是深信不疑的,因为他根木不认为斯巴达克思是一个有理性的人,而是一头又蠢又脏的畜生。

  那时候,色雷斯人已经得到瓦利尼乌斯分兵进取他的消息,而且知这这个将军已经到达加太,就立刻循着陀米齐乌斯大道出发,用两次极其疲劳的急行军先赶到里吉尔纳姆,然后赶到加太。

  副将葛涅乌斯•傅利乌斯从相反的方面,循着同一条陀米齐乌斯大道进军到了提菲尔纳。他在那儿得到了探子的报告,说斯巴达克思突然率领全部军队到达里吉尔纳姆,现在距离罗马军队只有一天路程了。

  作为一个兵士,葛涅乌斯•傅利乌斯是很愿意和包括斯巴达克思在内的每一个角斗士单独较量一下本领的,但是作为一个负有一定任务的指挥官,他认 为他不能与兵力占优势的敌人交锋,因为没有什么胜利的把握。但是,他认为逃遁是卑劣和怯懦的表现,即使是经过很慎重的考虑也不行,因为罗马人如果向拉丁省 撤退,斯巴达克思就可能追上来很容易地歼灭他们。因此,葛涅乌斯•傅利乌斯决定离开执政官大道,向左拐弯直上卡里,从那儿再经过几小时行军就可到达加普 亚;只要一到那儿,他的两千八百名兵士,再加上城中在当时已经获得增援的城防军,就可以打退角斗士的进攻了。如果斯巴达克思企图向拉丁省的方向进攻,傅利 乌斯也有足够的时间取得瓦利尼乌斯的援助,他们可以联合起来,从后方猛攻这批鲁莽的造反奴隶,一下子击溃他们。如果斯巴达克思向后撤退,傅利乌斯就可以继 续执行命令:或者重新回到陀米齐乌斯大道,或者从加普亚循着司法官大道在预定的那一天到达阿台拉。

  所有这些英明的考虑,以及经过这样考虑后所采取的同样英明的决定,都可以证明傅利乌斯具有超特的智慧和卓越的指挥能力,即使是“伟大的人”庞培处在他的地位,也不能有别的做法。

  傅利乌斯决定在拂晓前两小时拔营。接着,他预先向执政官大道派出三个换上农民衣服的探子,然后保持极度的肃静向卡里进发;那三个探子必须不顾 一切危险,向敌人捏报有关葛涅乌斯•傅利乌斯军队的行动情报,竭力使角斗士们相信;他已经向加太开拔,也就是说,他已经领兵回去了。

  但是斯巴达克思已经从自己的侦察员口中知道敌人的一部分兵力驻扎在提菲尔纳;他立刻明白瓦利尼乌斯将军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把兵力分成两 部分,企图用分进合击的办法来对付角斗士们。斯巴达克思也完全猜到了副将的企图,他立刻以他那天才的洞察一切的能力想出了应该如何行动的计划,那就是:迅 速插入两部分敌人之间,分头消灭他们;先集中全力攻打一部分,然后攻打另一部分。

  使斯巴达克思变成当时最杰出的统帅的特质之一,就是神速:迅速地估计与分析局势,迅速地预见一切,迅速地决定行动计划而且立刻使之实现。拿 破仑的军事天才,就有许多地方和斯巴达克思的天才相仿佛。色雷斯人非常赞赏罗马军队的兵法与训练方式,他曾经亲自加以研究,而且用来教导自己的军团,但同 时他却否定了罗马好些统帅不许脱离某些成规、定则和习惯的拘泥态度。斯巴达克思常常将自己的行动、军队的调度、运动及转移,与地形、局势以及故人的位置合 在一起考虑。他把最简单、最合理同时又最有利的兵法——由凯乌斯•马略创立的“兵贵神速”的法则——应用到实践中去,而且使其更趋完善。这—用兵神速的特 点后来也帮助朱理乌斯•恺撒征服了世界。那一连串以斯巴达克思获胜告终的大规模战役,使这位角斗士的首领有充分权利进入当时最卓越的统帅之列,但这些战役 之所以获胜,那就不仅是由于他部下的战士能挺起胸膛保卫自由,而且还得归功于他的用兵神速。

  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斯巴达克思在采取了决定以后,就对他的部队作了一次短促的演说。他鼓舞和激励这些疲乏的战士,为了共同的事业再作一次 新的艰困的行军。他下令拔营,离开陀米齐乌斯大道,循着那从加普亚经过卡齐陵伸展到海滨的一长列丘陵之间的崎岖道路前进,直到那夹着喧嚣的湍流在峻峭的河 岸间奔流的法尔杜纳斯河畔。

  这一次行军使斯巴达克思的战士们有可能迅速地在拂晓之前在加普亚附近出现,他在离城三英里路的地方扎营,下令休息几小时。那时候,傅利乌斯 也向卡里出发了。到了中午,斯巴达克思重新下令吹起军号。那时候恐慌万分的加普亚守军关闭了城门,落下了铁闸,然后走上了城头,他们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不可 避免的敌人的进攻。但是,斯巴达克思和他的部队一面嘲笑着胆怯的敌人,一面却越过了这一“香料之城”。他们把它留在右面,向卡齐陵出发。他们将在傍晚时分 到达卡齐陵城下,而副将博利乌斯也将在同一时间内到达卡里。

  卡齐陵是一个不大、但是人口稠密、繁荣的城市。它矗立在法尔杜纳斯河的右岸,湍急的河水不断地冲刷着它的城墙。它距离加普亚七英里,距离卡 里十一英里,离法尔社纳斯河河口几乎达二十二英里。就交战双方所处的形势看来,卡齐陵已经变成目前这—战役中最重要的战略据点。占领这—要地,对斯巴达克 思具有刻不容缓的必要性。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能控制法尔杜纳斯河的两岸及其河谷。他在这儿扎营以后,不仅可以完全分割敌人的两股兵力,而且还可以剥夺它 们获得加普亚支援的可能性,不让他们躲到加普亚城里去。这样,他就可能把敌人一股又一股地击溃。由于卡齐陵的居民被突然出现的角斗士军队吓得惊慌万分,他 们就派来了迎接斯巴达克思的全权代表,恭恭敬敬地请求他对城中的民众开恩,不要用武力强行入城。色雷斯人下令在城门旁布下卫兵,又在城里留下一个大队以 后,就率领他的军团出了城。他在卡齐陵城的罗马门外可以通向卡里城的一块方便的高地上建立了营垒。

  从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遭受惨败直到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被当局派来讨伐角斗士这一时期内,斯巴达克思几乎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整个康滂尼亚 省行动。他命令最矫捷最有经验的骑士训练了大批骏马——那批骏马是由角斗士们从康滂尼亚省各处肥沃的牧场上征集来的。这样,斯巴达克思就成立了一支包括六 百名骑士的骑兵队。他建议勇敢而又可敬的鲍尔托利克斯充任骑兵队长,因为鲍尔托利克斯已把以前暂时由他指挥的第二军团交给了克利克萨斯。

  营垒建成以后,斯巴达克思就决定让疲乏的战士们休息几天,恢复他们的体力。等到傅利乌斯——斯巴达克思认为他仍旧会循着陀米齐乌斯大道前进——抵达里吉尔纳姆,色雷斯人就从后方攻打他,并且消灭他的队伍。

  但斯巴达克思是一个极其审慎的人。他召见了鲍尔托利克斯,命令他休息六小时以后在半夜里出发,把他的骑兵分成两队:一队循着陀米齐乌斯大道直 到提菲尔纳去侦察敌情,为了审慎起见,他派另一队向后沿着阿庇乌斯大道搜索到卡里侦察那边的地势;但在拂晓前,两队骑兵必须赶回营垒报告侦察结果。

  太阳升起前一小时,出乎斯巴达克思意料之外,派到卡里去的那队骑兵首先进回来了。他们报告斯巴达克思,说敌人正从那儿向卡齐陵前进。起先斯 巴达克思不相信这一情报,但是,当他仔细问过侦察队长而且经过考虑以后,就明白了那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角斗士们向右拐弯离开陀米齐乌斯大道的企图是:让傅 利乌斯通过,然后绕到他的后方去。但就在同时,罗马人却向左拐弯离开大道避免和角斗士的队伍遭遇,以便躲到加普亚城里去,这样一来,双方都想避免冲突,都 离开了执政官大道,但现在却不得不在司法官大道上互相遭遇了。

  斯巴达克思立刻下令吹起身号,但他并没有叫全部军队拔营。他命令第一军团出发,把它列成战阵。他在第一线安置了两千名轻装步兵和掷石兵,一等敌人出现就散开来向前进攻。他在第一线战士后面布下了整个军团,军团中的战士都用长矛和投枪武装起来。

  斯巴达克思把第二个军团分成两部分,命令他们一队向左,一队向右,穿过田野和葡萄园前进。他嘱咐他们远远地隐蔽起来,当敌我双方开始交战时,不等罗马人警觉过来就包围他们,从后方和侧翼向他们猛攻。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它的金光染黄了附近青翠的山谷、葱茏的葡萄园、摇曳着颗粒饱满的麦穗的田野和野花盛开的草地。那时候,罗马军队的前锋出现 了。轻装的角斗士就散开来迎击敌人,向他们投去冰雹似的石块和铅丸。罗马人立刻退了回去,想把敌人已经迫近的消息报告副将傅利乌斯。于是,在行军时一向和 徒步的战士们在一起的斯巴达克思,跳上了在作战时永远准备在他身边的那匹精壮的黑马。斯巴达克思的英勇姿态立刻在骏马背上威风凛凛地显现出来了。他下令吹 起快步前进的冲锋号,趁敌人还没有来得及列好阵势就攻打他们。

  葛涅乌斯•傅利乌斯一接到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角斗士队伍出现的消息,立刻命令自己手下的兵士们停下米,接着他以一个真正的勇士所永远具有的沉 着态度,命令掷石兵、轻装步兵分散开来。他拉长了战线,尽可能使自己的军队不致遭到敌人优势兵力的包围。他命令正规步兵在附近的山坡上占领阵地,希望他们 在掷石兵和轻装步兵抵挡敌人第一阵攻打时按大队列好战阵。

  不管随着敌人突然进攻而来的慌张和混乱是多么厉害,这位副将的命令还是迅速而又确实地执行了。

  罗马人刚刚执行了副将的命令,角斗士们就开始向掷石兵的阵线进攻。掷石兵们英勇地抵挡着敌人的攻打,但是在对方优势兵力的逼迫下,不得不向傅 利乌斯刚刚把他的四大队兵士列成战阵的那座丘陵下面撤退。罗马人吹起了冲锋号,兵士们在傅利乌斯的率领下向角斗士方面的轻装步兵们猛扑,使他们不得不向后 撤退。斯巴达克思下令吹起退兵号,那时候两千名轻装的角斗士就向敌人挪去最后一阵投枪,在冲上来的正规部队的间隙中隐没了。于是第一军团的角斗士们发出一 阵轰然震动附近丘谷的巨雷也似的喊声,直向敌人扑去。一会儿,就只听见一阵阵可怕的盾牌的碰击声,短剑的铿锵声和交战者狂野的呐喊声。

  战斗持续了半小时,交战双方都一样凶狠一样英勇,但是罗马人的兵力要比角斗土方面的兵力少得多,因此他们没有办法长久抵挡起义者可怕的攻 打。一会儿,傅利乌斯的兵士就在角斗土们几方面的逼迫下开始撤退。但那时候克利克萨斯的第二军团从埋伏的地方出现了。转眼之间罗马人就被整个儿包围起来, 在起义者的前后夹攻下,他们的队伍乱成一片,终于,完全动摇了。兵土们开始毫无秩序地四散奔逃。但结果,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逃出了性命,大部分人都陷在包围 圈中英勇地战死了。副将傅利乌斯也是最先战死的那批勇士中间的一个。就这样,前后还不到两小时,战斗就结束了。这—战有极充分的根据可以称之为“卡齐陵歼 灭战”。

  在这一次新的胜利中,角斗士们的损失和罗马人比较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因为罗马人几乎全部被消灭了。斯巴达克思为了不丧失时间,第二天就 命令驻扎在卡齐陵的全部军队拔营出发。他们经过极其艰困的行军,翻过阿平宁山的支脉,越过卡里城,向西狄辛纳一吉昂进发,在当天黄昏赶到了目的地。战士们 由于长途行军感到非常疲乏。斯巴达克思就下令在距离吉昂几英里路的地方扎营,同时派一队骑兵出发侦察,去探听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情况;因为按照斯巴 达克思的推测,这位将军应该在两、三天之前就过吉昂到阿里发去了。

  斯巴达克思得到回来的侦察员的报告,知道自己的推测有了错误,原来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刚刚在前一天晚上才从吉昂出发到阿里发去。

  斯巴达克思经过长久的考虑,仔细衡量了前一天的胜利所造成的一切有利条件以及他在西狄辛纳—吉昂区所处的有利地位,就决定出发拦截普勃里乌斯 •瓦利尼乌斯与他进行决战;趁着附近的城市与罗马的同盟者的援军还未到达之前就解决他,以免增加困难。就这样,色雷斯人在第二天就离开了西狄辛纳—吉昂, 循着法尔社纳斯河右岸向考提峡谷前进,八小时以后他赶到那儿,在河岸上扎了营。第二天早晨,他下令砍伐大批粗大的树木,把它们投到在那个季节常常变成浅滩 的河心中去。他可以利用这座木桥把自己的战士们渡到左岸,然后在距离考提山不远的地方占领俯瞰拉丁大道的重要阵地,并在那儿等待敌人。

  罗马人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天中午,从阿里发来的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军队,在考提山对面法尔杜纳斯河河谷间的那片高地上出现了。斯巴达 克思已经把自己的军队列成进攻的阵势,战斗很快就开始了。残酷的流血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罗马人打得非常勇敢而且沉着,他们竭尽了一切力量。但是太阳下山 的时候他们就完全打败了,开始乱七八糟地撤退。角斗士方面的步兵首先追了上去,他们冲到溃败的敌人队伍中间,继续不断地消灭敌人。步兵们猛烈地追击后退的 罗马人,直到罗马人在惊慌中好似长出了翅膀,远远地逃脱了他们才止。那时候,斯巴达克思下令吹了收兵号。但是,角斗士方面的步兵刚刚离开战场,他们的骑兵 立刻又全速向前疾驰,追上了成群结队溃退的敌人,无情地消灭他们。

  在这一次对罗马人极其不利的考提峡谷的战斗中,罗马的兵士牺牲了两千名以上。约莫有一千五百名官兵受了伤,这中间有瓦利尼乌斯塔军本人,以 及他的三个统领:考西尼乌斯、马克西麦斯和毕蒲鲁斯。大部分受伤的人都落到战胜者的手中,但斯巴达克思在解除了他们的武器以后就把他们释放了。他决定在还 没有掌握大批城市以前,暂时不收留俘虏,因为在目前的条件下把他们收容到自己的营垒里是非常危险的。角斗士们在这次战斗中受到的损失也不少:牺牲了两百五 十名战士,受伤的人几乎达到这一数目的两倍。

  垂头丧气、绝望到极点的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将军逃进了阿里发城,他在那儿彻夜地尽力收容逃来的兵士,并且在这儿听到了他的副将阵亡的悲 惨消息。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恐伯胜利者再度发动一次他无法抵御的新进攻,就一面诅咒着天上与地狱中的一切神灵、他自己的恶运以及可憎的角斗士,一面率 领着残部循着阿平宁山峡谷中崎岖不平的道路迅速撤离了康滂尼亚省。接着,当他一进入沙姆尼省的境内,他就慌忙躲到鲍维昂纳城中去了。

  斯巴达克思在三天内获得两次光辉胜利,不但使他的军队成名远扬,而且使他的名字变得比以前还要可怕,震动了整个南意大利。

  色雷斯人丝毫不肯失却时机,他出了考提峡谷,来到了考提城,在那儿与勃烈卓维尔会了面。这位高卢角斗士,读者大概早已在罗马城里维纳斯酒店中 认识了他。当时被压迫者同盟曾把一个刺探角斗士密谋的探子——凯乌斯•维莱斯的释放奴隶——判处了死刑。这—次,勃烈卓维尔率领了五千个同志逃出了加普亚 城,投奔到斯巴达克思的营垒中来了。

  色雷斯人决定遵照勃烈卓维尔的建议,实行一个大胆的计划,他认为这样可以把到现在为止还留在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角斗学校里的五千名角斗士,毫无阻碍地从加普亚城里领出来。

  考提峡谷之战才过去三天,斯巴达克思就已经率领了一万名战士在加普亚城外出现了;他派了一个传令官进城,要求提督和元老院毫无阻碍地把伦杜鲁 斯角斗学校里的五千名角斗士放出城来;斯巴达克思威吓他们说,如果加普亚当局拒绝执行这—要求,他就要攻城;他将要用武力占领加普亚,让火与剑解决这一城 市,要把城中居民不论男女老少全部消灭干净。

  斯巴达克思打胜仗的消息,早已在种种传说添油加酱之下传到了加普亚,使城中居民害怕得很。现在可怕的敌人兵临城下,更加使居民们大起恐慌;斯巴达克思的要求和威胁完成了最后一步工作,那简直使城里所有人的惊恐到了极点。

  加普亚的元老们聚集在狄爱娜神庙中开会,在神庙附近的大议场上聚集了大群民众。城中所有的商店在半小时之内就紧紧地关上了店门。披头散发的妇 女纷纷跑到神庙中去祷告,请求神的庇佑。平民们在街道上大声议论,坚决要求当局满足角斗士们的要求,以免城市遭受可怕的大屠杀的威胁。

  脸色惨白的梅季乌斯•李倍奥纳斯提督吓得扭歪了脸,他由于激动讷讷地向元老们详细叙述着斯巴达克思的要求。元老们的脸色也和这位提督一般苍白,他们在恐怖中吓得默默地面面相觑。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谁也不敢站起来发表什么意见,或者提出任何建议。

  于是,在几月前由罗马元老院派来帮助加普亚守城的四大队援军的统领起来说话了。那位统领不但是一个勇敢的武士,也是一个战斗经验相当丰富的人,他趁着元老们沉默和恐慌的机会,要求主席允许他发表他的意见。

  他对当前的局势毫不感到恐慌,他的话虽然粗鲁却雄辩而又使人信服地证明了:斯巴达克思的一切要求没有别的意义,纯然是一种大胆的恫吓,他的目 的是先恐吓城中的居民,然后利用居民们的恐慌情绪从中取利;角斗士们不可能也不会攻打加普亚或者围困它,因为加普亚的防务非常坚强巩固,而角斗士的队伍没 有石弩、攻城锤、弩炮、掷石机和尾部呈镰刀形的破城机,他们决不会真的攻城。

  那批恐惧得失却了理智的、懦怯的加普亚元老们,在那位统领发言之前曾失去了发言能力,现在又清醒过来了。他们好象被狼蛛咬了一口似的,纷纷 从他们的位子上跳了起来,而且异口同声地高叫,说那位统领发了疯;因为角斗士们占领瑙拉城仅仅花了两小时,而当时他们的人数要比现在少得多,武器也要比现 在拙劣得多;他们说,角斗士在攻入瑙拉城以后烧毁了所有的房屋,杀死了所有的居民,他们,加普亚的元老们,可不愿意为了迎合统领的野心而牺牲自己。他们认 为,把五千名角斗士送出城去是极其明智而又极其审慎的做法。那可以使加普亚免除叛乱和屠杀的危险。除此之外,他们还发表了好多诸如此类的议论。声援元老们 意见的,还有聚集在广场上的民众,他们闹嚷嚷地坚决要求当局接受斯巴达克思的条件,保全加普亚城。高兴得昏头昏脑的梅季乌斯•李倍奥纳斯立刻把那个在好多 元老支持下同意斯巴达克思要求的建议提出来请大家表决,这个提案立刻由全体元老一致通过了。

  就这样,关在伦杜鲁斯角斗学校里的五千名角斗士全部被当局释放出城。他们立刻投奔到斯巴达克思那儿去,因为他的营垒就建筑在加普亚附近的提 法特山的山脚下。老战士们用快乐的呼喊欢迎了他们。他们立刻领到了武器,成立了第三军团。鲍尔托利克斯调任这一军团的指挥员,勃烈卓维尔被任命为骑兵队 长。

  斯巴达克思很快就回到瑙拉扎了营,他们在那儿住了三十天左右,每天都专心地训练新的军团。那时候色雷斯人获得了情报,说瓦利尼乌斯将军已经补充了兵力,企图出发攻打角斗士的队伍。

  斯巴达克思决定抢在瓦利尼乌斯之先行动。他把克利克萨斯和两个军团留在瑙拉,自己率领了埃诺玛依指挥的第一军团翻过阿平宁山,来到了沙姆尼省鲍维昂纳城下。

  瓦利尼乌斯吃了败仗以后立刻报告罗马元老院,说他怎样在这次战争中交了恶运而且大大失利,此后的局势又是如何的严重危险。为了结束战争,他要 求至少给他派来两军团以上的援兵。这位正直的武士在提起了他以前对祖国的功绩以后,请求元老院饶恕他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兵的罪行,让他有机会洗刷蒙在自己良 心上的战败的耻辱,把战争进行到底,扭转这—恶运交加的危局。

  元老院同意了勇敢的瓦利尼乌斯的正当请求,给他派去了八个大队的援兵——其中包括四千名以上的老兵——而且允许他在马尔西人、沙姆尼特人和毕赛恩人的区域内再征集十六个大队的兵士,使他有可能组成另外两个对镇压角斗土叛乱极为必要的军团。

  瓦利尼乌斯将军认为,老资格与长期在军队中服务的年限会使一个人获得无可争辩的威望,他就命令列里乌斯•考西尼乌斯填补傅利乌斯的遗缺;虽 然,在他部下的统领中,好些人都要比考西尼乌斯聪明得多,而且目光也远大得多。瓦利尼乌斯把刚从罗马赶来的八大队兵士的指挥权托付给了他,命令他留在鲍维 昂纳城内,阻上斯巴达克思向沙姆尼省深入;他自己就率领了两千名考提峡谷战后的残兵,向马尔西人和毕赛恩人的地区出发,到那儿征集兵士去了。

  斯巴达克思兵临的维昂纳城下以后,他本来想挑动考西尼乌斯出来战斗,但是考西尼乌斯却按照上司交付给他的命令行事,躲在城中不动。他虽然对瓦利尼乌斯禁止他出战的命令感到非常愤怒,但结果还是忍气吞声地承受了角斗士们所有的侮辱和挑战的叫骂。

  但是斯巴达克思清到了瓦利尼乌斯的企图,便决定不让这位将军到沙姆尼省和毕赛纳省境内去征集军队。他留下了埃诺玛依和他的第一军团继续在鲍维昂纳城旁扎营监视,自己率领了骑兵队回到瑞拉。

  两个好消息在瑞拉等待着他。第一个也是最令人愉快的好消息,就是葛拉尼克斯率领了五千名战士到达了淄拉。战士中有高卢人、日耳曼人和色雷斯 人,他们是拉文那好几所角斗学校中的角斗士。当划分为四个军团的角斗士军队获得了这样一批生力军、使人数达到两万以后,斯巴达克思就觉得自己是不可战胜的 了。第二个出人意料而且也使他非常快乐的消息就是密尔查来了。斯巴达克思抱住了妹妹,在她的脸上热烈地亲吻。色雷斯姑娘也是一会儿吻吻她的哥哥的脸,一会 儿吻吻他的手,一会儿吻吻他的衣服,并且用她高兴得哭泣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说:

  “斯巴达克思哥哥!……啊,斯巴达克思哥哥!……我的亲爱的哥哥!我多么为你害怕,多么为你担心啊!……我老是想,在这一流血的战争中你会 遇到多少危险!……我一分钟也不能平静下来……简直活不下去了……我老是这么想:也许,你已经受伤了,正躺在床上需要我的帮助!亲爱的斯巴达克思哥哥,你 不是知道,谁也不能象我这样的照顾你……如果……那时候……但愿伟大的神保佑你!我日日夜夜地哭泣,哀求我可爱的女主人范莱丽雅……叫她允许我到你这儿 来……而她,可怜的人,终于满足了我的要求。但愿朱诺酬谢她的好心,永远保佑她……她放我来了……而且……你得知道,她赐给了我自由!……我现在已经自由 了……我也是一个自由人了……从今以后我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了。”

  密尔查好象小孩子一般,对她的哥哥喋喋不休地说话,而且亲热地偎依着。她的泪水虽然不断地流下,但是可怜的姑娘却含着泪水对她的哥哥微笑起来,在她的每一个行动中,都流露出充溢在她心中的狂喜感情。

  金发的美男子阿尔托利克斯正默默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注视着这动人的一幕。他的脸一会儿显出了欢乐的光彩,一会儿又蒙上了悲哀的影子。他也是在几天之前和葛拉尼克斯一起从拉文那来到这儿的。他走近了斯巴达克思,羞怯地说:

  “可是我,亲爱的斯巴达克思,我们不可战胜的首领,难道你不能跟我拥抱和亲吻吗?……”

  阿尔托利克斯说完了话,便用迅速的目光向色雷斯姑娘瞥了一限,好象因为他就要抢走她哥哥的亲吻在请求她的饶恕似的。

  “阿尔托利克斯!”斯巴达克思大喊了一声,接着紧紧地抱住了他,把他压到自己的胸前。“我的亲爱的朋友!……高贵的小伙子,让我吻你!”

  就这样,命运之神为了讨好斯巴达克思、为了使他那在最近几月来体验到的一切快乐感情达到顶点,除了使他在严酷的战争中获得的光辉胜利和惊人成就之外,她又给他添上了另一种幸福:她使他能够拥抱两个他所最心爱的人——他的妹妹和阿尔托利克斯。

  但是斯巴达克思那闪耀着幸福光辉的脸很快就阴暗了。他把头垂到胸前,长叹了一声,又陷入悲哀的沉思中去了。他和同志们告了别,带着密尔查回到自己的营帐里:他很想向密尔查探听范莱丽雅的消息,但是某种羞怯的感情阻止他跟妹妹谈这一点。

  但是斯巴达克思的运气很好,密尔查喋喋不休地谈这个讲那个,用不着斯巴达克思探问,她自己就说到范莱丽雅身上去了:密尔查从来也不曾想到,在这位贵妇人与释放角斗士之间除了友谊之外还存在着别的关系。

  “啊,你得相信我,你得相信我,斯巴达克思哥哥,”色雷斯姑娘反复地说,她正在营帐中那个代替桌子的树墩旁替她的哥哥准备简单的晚餐。“如果 所有罗马的贵夫人都象范莱丽雅那样——你得相信我,我曾经亲身体验过她的好心,她的崇高的感情——奴隶制度早就被罗马人定出法律来废除了……因为这样的妇 女生下来的孩子,决不能容忍牢狱、鞭刑以及在十字架上活活钉死的磔刑,决不会允许人们把角斗士当作被宰的畜生……”

  “啊,我知道这个!”斯巴达克思激动地喊道。

  接着,斯巴达克思突然醒悟了过来,他接着说:

  “是啊,是啊,我相信你。”

  “你也应该相信这一点……因为你也明白,她很尊敬你……要比任何一个处在与她同等地位的贵夫人对自己的角斗士教师尊敬得多。她常常跟我谈起 你……她非常赞赏你,尤其是你在维苏威山扎营以后,关于你的每一个消息传来时她都是如此……当我们听到你打败和消灭了统领赛尔维里昂纳斯的军队……当我们 知道你打败了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的时候,她常常说:‘是啊,老天爷慷慨地把一个伟大统帅应有的品质都赐给他了!’”

  “她是这么说的吗?”斯巴达克思急不可耐地追问,在他脸上反映出来的感情,说明回忆已在他心灵深处抬头了。

  “是啊,是啊,她就是这么说的!……”密尔查回答,一面继续准备晚餐。“我们能在这儿驻扎多久?我想把你的营帐好好整理一下……这根本不象是 一位勇敢的角斗士首须住的地方……一切都是乱糟糟的……没有最必需的东西……不论哪一个战士住的地方都要比你的象样一些……可是啊,她就是这么说的……有 一次她还与她的哥哥,那位有名的演说家,争吵了起来,你不是知道他吗?她竭力卫护你,反驳他对你的攻击,她说,你所进行的战争是正义的战争,如果天上的神 关心人类的事业,那你就一定能获得胜利。”

  “啊,神圣的范莱丽雅呀!”斯巴达克思用几乎听不出的声音说道,他激动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起来了。

  “但是她,可怜的人,她是多么不幸啊,”姑娘接着说。“你知道吗,他是一个多么不幸的女人啊!”

  “不幸的女人?……不幸的女人?……为什么?……”斯巴达克思很快地问。

  “她是一个非常不幸的女人,我知道这一点……我有好几次碰到她在流泪……她的两只眼睛哭肿了……我常常听见她深深地叹气,我听到的次数很多很 多。但是,为什么她要哭泣叹气,我就不知道了,而且也猜不出。也许,是由于她跟梅萨拉族的亲人不和睦……但也许,在为她的丈夫伤心……虽然那又并不可 能……不,我不知道……她的唯一的安慰就是她的小女儿波斯杜密雅。那个小女孩真是太可爱、太讨人欢喜了!……”

  斯巴达克思长叹了一声,用手抹去几颗从眼睛里滚下来的泪珠,骤然转过了身子。接着,他在营帐里踱了一周,为了转换话题,问密尔查道:

  “告诉我,妹妹……你没有听到什么关于玛尔古斯•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尼格尔……范莱丽雅的族兄的消息吗?……我曾经碰到过他……我跟他打了一阵……我刺伤了他……但是饶了他的命……你有没有偶然听到他……他的伤痊愈了吗?”

  “自然罗,早已痊愈了!……我们听到过你那一次慷慨的举动!……范菜丽雅流下了感激你的眼泪。那一次荷尔顿西乌斯到我们杜斯古尔别墅里来,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们……自从苏拉去世以后,范莱丽雅几乎整年都住在那儿。”

  那时候,角斗士军队中的一个十夫长,来到营帐门口报告斯巴达克思说:有一个年青的兵士刚从罗马来到,坚决要求允许他跟角斗土的首领谈一次话。

  斯巴达克思出了帐幕,走到将军法场上——角斗士们的营垒是完全按照罗马人营垒的式样建筑的。斯巴达克思的营帐搭在全营垒最高的地方,营帐前面 是一片作军事审判用的小小的场地。这片场地罗马人就叫做将军法场。在斯巴达克思的帐幕后面,还有一座安放旗帜的帐幕,它由一个十夫长和十名战士组成的队伍 守卫着。斯巴达克思出了营帐,看到十夫长刚才提起的那个小伙子向他迎了上来,那个装束极其奢华的小伙子看上去只不过十四岁光景。

  一副锁子甲包住了他的双肩和娇小、柔软的躯体;锁子甲是由无数耀眼的白银圆环与三角形的银扣子制成的,它们互相衔接,形成了连续不断的网状的一片,几乎一直拨到膝盖上面。一条镶嵌着银花与好多小金钉的皮带,在他腰部那儿束住了那副锁子甲。

  他的小腿上是两片铁制的护膝,用皮带在胫骨后面扣住。那少年的右臂上面系着铁制的护手,左手拿着一面不大的青铜盾牌,雕在上面的装饰图案都是 精巧绝伦的。从他的右肩到左腰斜系着一条粗大的代替佩带的金链,那上面挂着一把精雕细刻的短剑。那少年的头上戴着一顶银盔,一条纯金的小蛇昂然高踞在原来 是球状盔顶的地方。红色的鬈发从银盔下面挂了下来,衬托出那个少年的俊秀脸庞——那脸是温柔的、好似用大理石琢成一股。那对象海波那么蓝、杏子那么美、但 又光芒四射的大眼睛,使他那可爱的女人也似的面庞显出勇敢、坚决的表情,但那是与一般文弱、温柔的少年的风度不相称的。

  斯巴达克思惊诧地对那个少年看了一会儿,接着向那个请他到营帐外面来的十夫长回过头去,好象问他:想跟他谈话的人是否就是那位少年武士。当十夫长肯定地点了点头以后,斯巴达克思就向那位少年走了过去,用惊奇的口气问道:

  “那么想跟我见面的人就是你了?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事吗?”

  那少年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接着又突然变成惨白,他踌躇了一会儿以后坚决地答道:

  “是的,斯巴达克思,就是我。”

  他经过一阵极短促的沉默,又添上一句道:

  “你不认得我吗?”

  斯巴达克思仔细地注视着那个少年俊秀的容貌,好似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快要泯灭的记忆和某种遥远的印象。接着,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谈话的对方,说:

  “真的……我好象……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你……但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又是一阵沉默。斯巴达克思首先打破这一沉寂的局面,问道:

  “你是罗马人吗?”

  少年摇摇头,接着,他浮起一丝悲哀的、痛苦的微笑,好象想要哭出来似的,答道:

  “英勇的斯巴达克思,你的记忆力可不象你的臂膊那么坚强有力。”

  这一丝微笑和这一番话仿佛闪电一般照亮了色雷斯人的知觉。他睁大了眼睛,怀着愈来愈强烈的诧异感觉,注视着那个年青的兵士,用怀疑的口吻叫道:

  “竟有这样的事情!难道是真的!……这可能吗?……奥林比斯山上的朱庇特啊!难道真的是你吗?”

  “是的,是我,爱芙姬琵达。是的,是的,爱芙姬琵达,”那个少年回答,但更确切些说,应该是那个姑娘回答,因为站在斯巴达克思前面的人,真的就是女扮男装的罗马名妓爱芙姬琵达。色雷斯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怎么也不能从惊诧状态中清醒过来。于是爱芙姬琵达说:

  “难道我不是奴隶吗?……难道我没有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们变成奴隶?……难道我没有丧失自己的祖国?难道我不是因为受到荒淫的罗马人的强迫,才变成一个人人蔑视的妓女的吗?”

  姑娘好容易才按捺住自己的怒火,说出了这番话,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句她说得很轻,好容易才能听出来,但却蕴含着无限的悲愤。

  “我明白,我了解你……”斯巴达克思阴郁而又悲哀地说,也许,在这一刹那间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来悲哀地长叹了一声说:“你是一个娇柔文弱的女人,过惯了奢侈安逸的生活……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呢?”

  “啊!”希腊姑娘愤怒地喊道。谁也想不到她会这样勃然大怒。“啊,台尔菲的阿波罗神啊,使他的头脑清醒过来吧!他竟什么也不明白。看在复仇女 神的份上叫他醒醒吧!我对你说,我要复仇,我要为我的父亲和兄弟,为被奴役的祖国,为我那被荒淫的压迫者所蹂躏的青春,为我的被污辱的贞操,为我那被毁灭 了的一生,为我所遭到的一切耻辱复仇……而你还要问我到这儿营垒里来干什么?”

  愤怒的火焰,在姑娘的脸上也在她那对美丽的眼睛里熊熊燃烧。斯巴达克思被这—狂野而又坚毅的力量深深地感动了。他把手伸给希腊姑娘说:

  “就这样吧!你就留在营里吧……如果你能够,就与我们一起肩并肩地大步行军……如果你有足够的力量,就与我们一起战斗吧。”

  “只要我想做,什么事情都行。”勇敢的姑娘蹙起前额与眉头回答。她痉挛地握住了斯巴达克思伸给她的手。

  但是,这—阵接触似乎使姑娘所有蓬勃的活力和生气顿时衰退了。爱芙姬琵达颤抖了一下,突然脸色发白,双脚发软,马上就要昏过去了。斯巴达克思一看到这情形,连忙用左手托在了她,并且支撑着她,以免她倒在地上。

  色雷斯人这一不由自主的拥抱,使姑娘的全身起了一阵痉挛。斯巴达克思关切地问道:

  ‘你怎么了?你需要些什么吗?”

  “啊,英勇的斯巴达克思,我只需要吻你的手,吻你那强有力、替你创造光荣的手!”她喃喃地说,接着温柔地俯到色雷斯人的手上,热烈地吻了下去。

  伟大的统帅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热血在血管中沸腾了,头好似被闪电击中一般。一刹那间他的身中突然迸发出一阵想把姑娘紧紧抱住的欲望,但他很快地控制了自己的感情,挣脱了姑娘的诱惑。他抽回自己的双手,离开了她,沉住气说:

  “谢谢你……可敬的姑娘……谢谢你和我们被压迫者一起承担共同的命运……谢谢你对我的夸奖,但我们的目标是要消灭奴隶制度,因此我们不能这样夸奖一个人。”

  爱芙姬琵达垂下了头,默默地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仿佛非常惭愧。斯巴达克思问道:

  “你愿意参加我们军队中的哪一部分工作?”

  “从你高举起义大旗的那一天起,直到昨天晚上,我从早到晚都在学习剑术和骑马……我已经带来了三匹骏马。”这位名妓答道。那时候她已渐渐地清醒过来,终于完全控制住自己,抬起眼睛注视着斯巴达克思说:“你愿意我做你的传令官吗?”

  “我没有传令官,”角斗士的领袖答道。

  “可是,如果你已经在为自由而战斗的奴隶军队中采用了罗马的军事制度,那么现在,当这支军队已经扩展到四个军团,而且很快会发展到八个以至十 个军团的时候,你身为全军领袖,就应当按照罗马人的习惯,象执政官一般拥有合乎你称号的随从人员,而且你应该认为这是你的特权你早已应该设置传令官了,因 为,当你指挥两万名战士的时候,你决不能光到一处去,你需要同时到几个地方去。这就是说,你应当有好多使者,把你的命令传达给各军团的指挥官。”

  斯巴达克思诧异地瞧着这个姑娘,当她沉默下来的时,他就轻轻地说:

  “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你应当说,我是钻在柔弱的女人躯壳中的一个热烈而又坚强的灵魂!”希腊姑娘骄傲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

  “我又有坚强的性格和好奇的头脑,拉丁话和希腊话我都能说得很好。我可以对我们共同的事业作出重大的贡献。我已经准备把我的全部财产献给这—事业……总数大约有六百泰伦脱,而且从今天起,我还要把我的整个生命奉献给这一伟大的事业。”

  她说完了话就转身向那条离开将军法场只有几步远的大路走去。那条大路是营垒中的主要通道,许多角斗士正在那上面来来去去地走着。爱芙姬琵达一 到大路上就发出一阵又长又刺耳的唤人的唿哨;大路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拉马的奴隶,马背上挂着两个小小的口袋,里面能是爱芙姬琵达带来赠送给起义者的黄金。那 匹马在斯巴达克思的前面停了下来。

  色雷斯人被这位年青的希腊姑娘的勇敢精神和豪迈气概惊呆了。有好几秒钟,他都窘迫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然后,他告诉她:既然这儿是为自 由而团结奋斗的奴隶们的营垒,它自然是为一切愿意投效的人而开放的;因此,他们很欢迎爱芙姬琵达加入到他们的营垒中来。他说,那天晚上他将要召集被压迫者 同盟的领导人员开会,在会上他要把她慷慨地赠送礼物——一笔由她全部财产汇集而成的巨款——给角斗士军队的事情告诉他们;至于爱芙姬琵达希望做他的传令官 的事情,他还不能答应她;但是,如果大家决定要在角斗士领袖跟前设置传令官的话,他是不会忘记她的。

  最后,斯巴达克思按照希腊人的礼貌和规矩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但是当他说这些亲切的感谢话的时候,他的口气是严峻的,甚至是阴沉的。接着,他跟爱芙姬琵达告了别,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去了。

  希腊姑娘好象一座雕像一般,动也不动地站着。她的目光盯着斯巴达克思的背影,直到他走进了帐幕还是恋恋不舍地注视着。接着,她重重地叹了一口 气,努刀克制住自己的感情,然后垂着头向营垒的一角走去,那地方按照罗马人的习惯是分配给同盟军住的,爱芙姬琵达带来的奴隶已经在那儿为她搭帐幕了。她低 声说:

  “无论如何我还是爱他,爱他!……”

  那时候斯巴达克思把克利克萨斯、葛拉退克斯、鲍尔托利克斯、阿尔托利克斯、勃烈卓维尔以及原先是被压迫者同盟军事须导人的别的指挥人员召到他的帐幕中来,跟他们一起开会一直到深夜。

  在这—次会上,他们作出了下列决定:接受爱芙姬琵达赠送给他们的那笔巨款,把其中的大部分用来向附近各城市所有的兵器匠购置武器、盾牌和铠 甲。可以让希腊姑娘担任她所请求的传令官职位,她可以和另外几个由斯巴达克思在各军团中挑选出来的青年一起编入总司令部供职。大家一致认为,他们的领袖现 在应该有一队代他下达命令的传令官。大家还决定,从爱芙姬琵达赠送的六百泰伦脱中拨出三分之一的款项来购买大批驯服了的战马,以便尽可能迅速地成立一个骑 兵军团,用它来跟角斗士大军的基本力量——无数的步兵——密切配合协同行动。

  接着,军事会议又决定。克利克萨斯和两个军团留在瑙拉,由他和葛拉尼克斯负责领导两天前从拉文那来到营里的新军团的训练工作;斯巴达克思率 领由鲍尔托利克斯指挥的那个军团出发到鲍维昂纳附近与埃诺玛依会合,然后在瓦利尼乌斯编练新军的计划还未完成之前,攻打考西尼乌斯和瓦利尼乌斯。

  于是,斯巴达克思在第二天拂晓率领一个军团出了营垒,翻过考提山向阿里发前进。不论爱芙姬琵达和密尔查怎样恳求他把她们一起带去,他还是没有允许。他对她们说:他并不是去作战只是去侦察一下,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请求她们留在营垒里等待他回来。

  当斯巴达克思到达鲍维昂纳城外,在那儿他没有碰到埃诺玛依。原来埃诺玛依对间空地呆在营里里感到十分无聊,因此在两天前,当他接到一侦察员和 谍报员的报告,说瓦利尼乌斯正在苏里莫城征集军队,他就让考西尼乌斯继续躲在鲍维昂纳城里,单独领兵出发了。他准备突然攻打和消灭瓦利尼乌斯的军队。

  但是,埃诺玛依简单的头脑所不能预见的事情发生了:考西尼乌斯在日耳曼人出发后第二天,偷偷地离开了鲍维昂纳,开始跟着角斗士们的足迹前进,他企图在角斗士的队伍和瓦利尼乌斯互相接触的时候,立刻从后方攻打埃诺玛依。

  斯巴达克思立刻明白了埃诺玛依的极其危险的处境;色雷斯人只让他的军团休息了几小时,赶忙出发追赶已经比他先走了两天的考西尼乌斯。考西尼乌 斯是一个老资格的兵士,但却是一个平庸的指挥官,他盲目地崇拜着古老的军事规范;他按照通例用一天二十英里的速度行军,但斯巴达克思却以每天三十英里的速 度行军,经过四天行军以后;在奥菲舍纳追上了他,而且马上向他发动进攻。斯巴达克思把考西尼乌斯打得一败涂地,接着又开始追逐溃逃的罗马人。考西尼乌斯由 于羞愧和绝望冲进角斗士的密集队伍战死了。

  接着斯巴达克思以同样的速度及时地支援了埃诺玛依,使日耳曼人从不可避免的失败转变为胜利。原来埃诺玛依和瓦利尼乌斯已在玛鲁威和富青湖之 间进行战斗。当时瓦利尼乌斯已拥有八千名兵士。在罗马人的猛烈攻打之下,角斗士的队伍开始动摇了。但是正当这紧急关头,斯巴达克思赶到了,他立刻扭转了战 局。瓦利尼乌斯吃了败仗遭到了很大的损失,他迅速地向考尔菲尼撤退。

  经过这—次战斗以后,斯巴达克思让他的军团休息了三天,接着重新踏上征途。他在奥菲台纳附近再度翻过阿平宁山,占领了索拉,那个城市没有抵抗就投降了。斯巴达克思入城后没有采取任何暴力行动,只是解放了那儿的角斗士和奴隶,把他们武装了起来。

  两个月间,他在整个拉丁省任意纵横,他到过阿纳格尼、阿尔宾纳姆、菲伦梯纳、卡西诺、法莱盖拉,接着,他渡过里利斯河占领了诺尔巴、苏爱萨•波梅季耶和普利维尔纳,这使罗马人大起恐慌,他们觉得奴隶大军已经逼近了大门口。

  在上面所说的好几次袭击中,斯巴达克思解放了大批角斗士和奴隶,这使他在两月之内组成了两个新的军团,而且把他们充分地武装了起来。但是具有 远见的斯巴达克思并没有被围攻罗马的念头所吸引。他明白:虽然他可以把康滂尼亚的军团调来,凭着他所能掌握的两万甚至三万战士仍然不足以应付这样大规模的 军事行动。

  同时,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取得了元老院的同意,在毕赛恩人中征集了大批兵士,而且在获得了罗马的援兵以后,就率领了一万八千名兵士于八 月底从阿斯古尔出发,经过长途行军以后来到角斗士军队的驻地。他准备突然进攻斯巴达克思,一洗过去失败的耻辱。那时候正开始向泰拉钦纳转移的斯巴达克思, 知道了瓦利尼乌斯的军队逼近的消息,就率领所有的军队迎了上去,在阿昆纳附近筑了营垒。九月半的前一天(九月十二日),双方的军队互相遭遇,战斗就开始 了。

  这一次血战又长久又激烈,但是将近黄昏时罗马人支撑不住了,他们的队伍开始动摇,待不了多久就在角斗士们猛烈的进攻下四散溃窜。这最后的战斗是这样的迅速扣猛烈,瓦利尼乌斯的军团就这么在对方的迎头痛击下被彻底地打垮了。

  瓦利尼乌斯本人竭力想挽救罗马的荣誉,他以非常英勇和顽强的精神坚持战斗,但是,他被斯巴达克思刺伤了,因此不得不把自己的骏马委弃给色雷斯 人,徒步逃走,并且感谢天上的神帮助他保全了生命。在这一次血战中阵亡的罗马人有四千名之多。角斗士不但夺取了敌人的武装、辎重、营帐和战旗,甚至俘获了 这位将军的随从人员中的全部仪仗官。

  


 
累死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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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仪仗官辛普烈齐奥显示了他最高贵的品质

  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将军在阿昆纳城下惨败以后,率领了一万名兵士——那是他被打垮了的军团的残余——撤退到诺尔巴。他在那儿整顿部队,企图同时固 守阿庇乌斯大道和拉丁大道;以防他所痛恨的角斗士不管最有经验的军事统帅的一切成规、战术和指示,不管冬季是否临近,大胆地向罗马的城墙挺进。

  斯巴达克思在阿昆纳附近取得光辉的胜利以后,立刻派遣使者赶到瑙拉城外大营里去报告消息,同时让角斗士的军队在罗马人的营垒里休息。他在那 儿把埃诺玛依请到自己的营帐中,把四个军团的指挥权托付给他,然后叫日耳曼人发誓,在斯巴达克思未回来之前无论如何也不离开阿昆纳的营垒。埃诺玛依答应了 他,对他发了誓。于是,在当天夜里两点钟,斯巴达克思秘密地离开了角斗士的营垒。他带去了三百名骑兵,但他们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那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了。

  在斯巴达克思远征沙姆尼省和拉丁省的那两个月内,有大批奴隶和用斗士从四面八方投奔到瑙拉的大营里来。因此,克利克萨斯扰他们组成了三个新 的军团,而且每一个军团的人数都在五千以上。他把军团交给了三个指挥官,那就是:阿尔托利克斯、勃烈卓维尔和一个年老的大力士森布里人维里米尔。这个森布 里人还在年青的时候就在维里采拉战役中被马略俘虏了。他的性情很暴躁而且欢喜纵酒,可是他由于那赫克里斯一般的神力和非常正直的性格.在角斗士中间享有很 大的威望。

  那些军团都在执行斯巴达克思的命令,每天进行军事演习并学习使用武器。战士们勤奋而甘心情愿地学习着这一切。争取自由的信念以及可以看到正 义事业胜利的希望,鼓舞了这些被罗马人强迫离开祖国、家庭和亲友的不幸的人。他们感到自己已是神圣的自由大纛下的战士。这种自觉使他们感到自己已经脱离了 被罗马压迫者当作尘土践踏的不幸境况,恢复了人的尊严。他们亲眼看到他们的地位己经大大提高了。为他们过去所遭受的一切凌辱复仇的渴望,在他们的心胸中燃 起了怒火:他们极愿手执武器同他们的压迫者在战场上较量一下,因此,在瑞拉营垒中的全体战士的脸上以及行动中,都流露出勇敢、强壮、刚毅以及对他们自己刚成立的军队的不可战胜的威力的信心;这一奋发的热情,也使角斗士们对自已的领袖更加信任,更加尊敬和爱戴。

  当斯巴达克思在阿昆纳城下战胜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军队的消息传到瑙拉营垒中时,角斗士们高兴极了。到处可以听到快乐的歌声,胜利的呼喊和兴奋的 谈话。当整个营垒在那些日子里象汹涌的大海一般乱哄哄地欢腾鼓舞的时候,大概只有密尔查一个人还不知道全体同志狂欢的原因。她从她好几天来整日独坐的营帐 中探出头来,向战士们探问,究竟是什么事情掀起了欢乐的热潮。

  “斯巴达克思又打了胜仗!”

  “他彻底地打垮了罗马人!”

  ”打得他们以后会长久地牢记在心!”

  “在哪儿?怎样打法?什么时候?”色雷斯姑娘急不可耐地向战士们接连地问。

  “在阿昆纳城下。”

  “三天之前。”

  “他打伤了那个将军,夺得了他的战马、仪仗官和军旗!”

  那时候,阿尔托利克斯在将军法场的司令帐前出现了,他到密尔查这儿来具有充分的理由:向她报告她的哥哥打垮罗马人,获得胜利的详细消息。但是,当这位高卢小伙子走近色雷斯姑娘时,他却惶恐地把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了。

  “你好,密尔查,事情是这样的……”小伙子咕咕哝哝地说。他不敢看她,只是不断地摸着那条从左户挂向右腰的佩短剑的皮带。“你,大概,已经知道……在阿昆纳城下打的仗……你好吗,密尔查?”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那么,这就是说,斯巴达克思打了胜仗。”

  阿尔托利克斯明白自己的神态非常可笑,但这只有使他更加困窘,他的舌头仿佛粘到软颚上面去了,因此他只能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不相连贯的话。这 时候,他宁愿投入最激烈的战斗,与可怕的敌人面对面地拚命,他觉得那也要比在这儿和密尔查面对面地站着轻松得多。但全部问题的实质还在于:阿尔托利克斯这 一性情温和、心灵和水晶一般纯洁、而且崇拜斯巴达克思的小伙子,在某一时候起,已经开始遭受那种他还不熟悉的感情的折磨了。当他一看到密尔查的时候,他就 会感到极其惶惑,她的声音会在他的身上引起一阵阵莫名的震颤,她说的话在地听来好以萨福竖琴上最柔和的乐音一般,他会不由自主地被它引导到幸福而无人知晓 的仙境中去。

  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不知不觉地陶醉在这种甜蜜的狂喜中,却没有去考虑产生这种感情的原因,他让自己沉浸在那些使他迷醉的神秘而又和谐的声音中,他完全陷入朦胧的梦境和甜美的感觉中了,他不明白而且也不打算明白他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斯巴达克思向沙姆尼省出发的那一天起,年青的高卢角斗士曾经不上一次地偶然走近只有密尔查在那儿的司令帐。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而且 为什么走到那儿的,除此之外,也常常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会在不知不觉之间突然发觉自己站在离开营垒好几英里远的田野上或者葡萄园里,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 来,他究竟是怎样而且为什么闯到那儿去的。

  但是在斯巴达克思出发一个月以后发生了一件事情,那使年青的高卢人警觉到他那甜蜜的幻想的危险性,而且不得不求援于理智,使自己那神魂颠倒、乱七八糟的感情恢复常态。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密尔查起初对阿尔托利克斯的常常来访并没有特别注意,她跟他倾心地谈话,为他对她的友谊而高兴。但是随着他们会晤次数的 愈益频繁,当她一看到他以后,她的脸色就会变得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她的神情也会显得忧郁而又惶恐。这一切使高卢小伙子不得不开始仔细地分析自己的感情,他 终于很快地相信:他已经爱上了斯巴达克思的妹妹。

  他把密尔查的奇特的不可理解的行为,解释为她轻视他的表现;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密尔查本人也同样地经受着充溢在他心灵中的那种感情。他不敢 希望姑娘也爱他,也绝对想不到,只有爱清才能够解释她碰见他时的那种惶惑神态。阿尔托利克斯和密尔查两人时常惊恐地强迫自己压制自己的感情,痛苦地互相隐 瞒着自己心灵中的激动。他们甚至竭力回避对方,虽然心中却非常希望能够互相会晤,他们竭力想跟对方疏远,但结果却是会晤的次数愈来愈多。他们很想说话,结 果却是沉默。他们遇到以后很想赶快分离,却没有力量做到这一点,只会站在那儿把两眼望着地面,不时偷偷地、好似犯了什么大罪一般向对方极迅速地瞥上一眼。

  因此,阿尔托利克斯很高兴地利用了这一可以跟密尔查会晤的机会,开始上她那儿去报告斯巴达克思打胜仗的新消息。一路上他暗自思量,跟他心爱的人会面, 再没有比这更具有充分理由的借口了,但他竭力使自己相信,他绝对不是在趁机会;他认为:如果由于某种愚蠢的、拘泥和羞怯的心情不向她报告这一愉快的消息, 那就不仅是孩子气,而是极其恶劣的行为了!

  于是他匆匆地向她那儿赶去,他的心由于快乐和希望而怦怦跳动。他在果断地决定了他一定要克制那跟密尔查会面时所产生的无法理解的窘迫和恐惧 以后,就朝姑娘那儿走去。他决定要以一个战士和男子汉应有的果决态度跟她坦白地谈一谈,大胆地向她吐露自己的心事。“因为情况发生得非常奇特,”他一面向 斯巴达克思的帐幕走一面想,“那就应当一下子结束它——我早该作出决定了,这可以解除我那说不出的而又无法忍受的苦闷。”

  但是阿尔托利克斯刚刚走近密尔查,他的一切打算就象烟雾似地消散了。他站在她的面前,好象一个做坏事的小学生被老师当场捉住一般。本来可以 滔滔不绝的雄辩的湍流,一下子就涸竭了,再也流不出来了,因此阿尔托利兑斯只能勉强地拼凑了几句断断续续的话。但同时,热血象潮水一般涌上了色雷斯姑娘的 脸。她沉默了一会,竭力控制住自己,用理智的力量把惶惑的感情压抑下去,终于,她用微带颤抖的声音对阿尔托利克斯说:

  “你怎么了,阿尔托利克斯?难道你向一个妹妹报告她哥哥的英勇战绩只有这几句话么?”

  小伙子一听到这样的责备,脸顿时涨得通红,于是他竭力振作起刚才暂时消失的刚毅精神,详细地向姑娘报告使者带来的有关阿昆纳之战的消息。

  “斯巴达克思没有受伤吧?”密尔查一面兴奋地听阿尔托利克斯的话,一面问道。“他真的没有受伤吗?他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吗?”

  “不,好端端的,没有受到一星儿损伤,正如以往一样,不管有多大的危险,他都没有关系。”

  “啊,这是由于他具有过人的刚毅精神!”密尔查喊道,她的声音里面蕴含着忧闷。“但是我每小时每分钟都为了他这一点担心!”

  “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最高贵的姑娘:到现在为上,只要斯巴达克思一手中仍然拿着短剑,还没有什么武器能够刺穿他的胸膛。”

  “啊,”密尔查叹了口气喊道。“我相信他象阿加克斯那么不可战胜。但我知道他也象阿契里斯那样可以被人家杀死。”

  “伟大的神显然在庇护我们的正义事业,他们也一定保护我们领袖的生命!”

  两个人都沉默了。

  阿尔托利克斯用充满了爱情的目光注视着金发的姑娘,欣赏着她那轮廓端正的脸和壮健的身体。

  密尔查没有抬起眼睛,但她感觉得到小伙子倾注到她身上来的目光;这充满了烈火一般爱情的目光,使她又是欢喜又是恐惧,使她感到非常愉快同时又觉得非常不安。

  难堪的沉默其实还不到一分钟,但密尔查却觉得好似过了整整一世纪。她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毅然决然地拾起头来,直接望着阿尔托利克斯的脸。

  “难道你今天不准备去领导你的军团进行军事演习吗?”

  “啊,密尔查,难道我使你这么讨厌吗?”小伙子喊道,她的问话使他非常伤心。

  “不,阿尔托利克斯,不!”姑娘慌忙地答道,但她立刻醒悟了过来,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因为,因为……”你一向是非常认真地执行你的职务的!”

  “为了庆祝斯巴达克思的胜利,克利克萨斯命令所有的军团放假休息。”

  谈话又中断了。

  最后,密尔查采取了断然行动,她一面准备转身回到帐幕中去,一面对阿尔托利克斯看也不看地说:

  “再见,阿尔托利克斯!”

  “不,不,听我说,密尔查!不要走,听完我好多天来早已准备对你说的话……今天我必须说出来……一定得说。”阿尔托利克斯恐怕密尔查走开去,急急忙忙地说。

  “你想对我说什么话呢?……你想跟我谈的是什么事情呢?……”斯巴达克思的妹妹问,她对高卢小伙子的话不仅感到诧异。而且感到非常惊慌。那时候她已经站在帐幕门口了,可是她的脸仍旧朝着阿尔托利克斯。

  “你明白了吗……听我说……原谅我……我要对你说……我必须说……可是你不要生气……我的话……因为……这不是我的过错……我已经有两个月……”

  阿尔托利克斯又说了些不相连贯的句子,就不作声了。但突然,他的话又急促又迅速地倾泻了出来,好似湍流从河床里冲出来一般:

  “为什么我要向你隐瞒这—点?为什么我要把我已经无力压抑的爱情竭力遮盖起来?它已经在我的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每一下瞥视和每一声叹息中 明显地流露出来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向你表白过我的心情,我怕那会亵渎了你,会遭到你的拒绝或者是使你感到憎厌……但是我再也不能、再也不能抵抗你的 眼睛和你的声音的魔力,我再也不能和那把我吸引到你跟前来的不可征服的力量想相搏斗了。想信我,这一令人惊恐的搏斗在折磨我,我不能够,也不愿意冉忍受这 样痛苦的生活了……我爱你,密尔查,我的美丽的姑娘!我爱你,犹如爱我们的战旗,犹如爱斯巴达克思,但是大大地胜过爱我自己。如果我的爱情使你感到了侮 辱,那就请你原谅,因为这一神秘而又巨大的力量征服了我的意志和我的灵魂。相信我吧,我再也不能脱离它的掌握了。”

  阿尔托利克斯的声音激动得发颤。最后,他不作声了,垂着头,顺从地,怀着一颗战栗的心,等待着她的判决。

  阿尔托利克斯说话的时候,由于怀着深挚的感情,变得愈来愈热烈,而听他说话的密尔查也显得非常激动: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并且满含着泪水,她好 容易压住了冲到喉咙里来的便咽,使自己不致哭出来。当阿尔托利克斯沉默下来的时候,色雷斯姑娘的呼吸由于极度的激动显得非常急,促。她动也不动地站着,她 并不感觉到泪水已经循着她的脸颊流下,只有用含着无限柔情的目光,注视着在她面前垂着的小伙子的金发浓密的头。过了一会儿,她发出了被哽咽所引起的、好容 易才能听出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啊,阿尔托利克斯,你最好是永远不要想念我!尤其是不要向我谈起你的爱情……”

  “这么说,你不但对我毫不介意,而且还觉得非常讨厌?”高卢小伙子抬起苍白的脸向她转过身去悲哀地问道。

  “我对你既不是毫不介意也并不讨厌,正直而又高贵的人啊。任何富裕而又美貌的姑娘,都会为你的爱情而骄傲的……但是你对我的爱……你必须勇敢地把它从你的心灵中撕掉……把它永远抛弃……”

  “为什么缘故呢?为什么?……”可怜的高卢角斗士悲哀地向她伸手恳求。

  “因为你不能爱我,”密尔查回答,她那透过了哽咽的声音好容易才能听出来。“你跟我相爱是不可能的……”

  “什么?……你说什么?”小伙子打断了她的话,向她走了几步,好象想握住她的手。“你说什么?……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他悲哀地叫道。

  “不可能!”她坚决而又严峻地重复道。“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不可能!”

  于是她转过身子,准备走进帐幕。但是,由于阿尔托利克斯的神态很想跟着她进去,她就停下来,坚决地举起右手,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

  “我要求你注意礼貌,永远也不要走进这座帐幕!我以斯巴达克思的名义命令你!”

  阿尔托利斯一听到亲爱的领袖的名字就垂下了头,在门槛旁停了下来。脸色跟死人一般惨白的密尔查好容易才抑住悲痛,收住泪水,在帐幕中隐没了。

  高卢角斗士好久不能清醒过来。他不时地发出几乎没有声音的低语;

  “不——可——能!……不——可——能!……”

  一阵震耳欲聋的军号声,把他从朦胧状态中唤醒了,那是角斗士们在庆祝斯巴达克思的胜利。高卢小伙子在极度的激动中,紧握着拳头,对着天空发出诅咒:

  “让神王塔伦用雷火烧瞎我的两眼吧,在我失却理智之前让,让他把我化成飞灰吧!”

  接着,他用两手抱住头离开了将军法场。他的太阳穴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敲击一般。他象一个醉汉那样踉踉跄跄地走去。从角斗士们的帐幕里传来了歌声、唱赞美诗的声音和快活的呼喊,那是他们在庆祝斯巴达克思在阿昆纳城下获得的胜利。

  但是那时候,斯巴达克思本人正率领着三百名骑兵用全力循着通罗马的大道奔驰。虽然角斗士们最近的一次胜利已使拉丁各城市的居民大起恐慌,斯巴 达克思仍然认为在白天带着三百名骑兵在阿庇马斯大道或者它附近的几条司法官大道上走是危险的;因此,色雷斯人总是等到天色浓黑才出发赶路,一到拂晓就在树 林里或者到远离大道的贵族别墅里隐蔽起来:在那些地方,逢到敌人突然袭击时;他们就可以保卫自己。就这样,他们迅速前进,在离开阿昆纳营垒后第三天的半夜 里到达了拉比契。这是位于社斯古尔和普莱涅斯特之间的城市,介乎拉丁大道和阿庇乌斯大道之间。角斗士的领袖和自己手下的骑士们在一处隐蔽而又安全的地方扎 了营。随后他把骑兵队的队长沙姆尼特人叫到自己跟前,命令他在这儿等候他二十四小时。万一他过了期限没有回来,沙姆尼特人就应当率领全队骑兵循着来时的同 一条道路,用同样的办法回到阿昆纳去。

  接着,斯巴达克思就独自循着从普莱涅斯特经过拉比契到杜斯古尔去的司法官大道纵马飞跑。

  在环绕着古老的杜斯古尔城的美丽的丘岗上散布着许多罗马贵族的别墅。他们在夏季到这儿来呼吸有益健康的拉丁平原的空气而且常常在这儿逗留到深秋方才回去。

  当斯巴达克思来到离城两英里远的地方,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他向一个扛着锄头下田的农夫探问上范莱丽雅•梅萨拉的别墅去的路径。那个农夫详 细地告诉了他。斯巴达克思谢过了他,用马刺跟着自己那匹漆黑的骏马,折到农夫指给他的那条小路上,很快就到达了别墅附近。他下了马,把头盔前面的遮眼甲放 了下来,拉了几下门铃,然后等待看门人来放他进去。

  可是看门人来得并不匆忙。最后,他虽然勉强开了门,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去喊醒管家;但是斯巴达克思坚持叫他去报告管家,说是从色雷斯玛尔古斯 •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尼格尔——他那时正在那一带作战,住在执政官卢古鲁斯的冬营里——的手下来了一个兵士,要求让他去见女主人范莱丽雅,报告她的堂兄 命令他转达的重要消息。

  终于,斯巴达克思很侥幸地说服了那个看门人,但是,他又在管家那儿碰到了更大的困难:年老的管家比看门人还要固执和不可说服,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在这样早的时候去惊醒他们的女主人。

  “那么这样吧,”最后,决定采取狡猾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斯巴达克思说。“我的好老人家,你认得希腊文的信吗?”

  “不要说是希腊文,我连拉丁文的字母都搞不大清楚呢……”

  “难道别墅里就没有一个希腊奴隶吗?梅萨拉统领派我到他的堂妹处来,有一封希腊文的介绍信,难道这儿就连一个读信的人都没有吗?”

  斯巴达克思一面微微怀着惊慌的心情,等待着回答,一面装出一副在胸甲里面摸索羊皮纸介绍信的样子,如果别墅里真有能读希腊文的人,他就准备说那封信已经遗失了。

  但是他的打算没有落空:那个老管家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苦笑着说:

  “这座别墅里所有的奴隶都逃走了……不论是希腊人或者不是希腊人,都投奔到角斗土的军营里去了……”

  接着,他压低了声音,阴郁地说:

  “但愿朱庇特用雷火把那个下贱、可恶的角斗士烧成飞灰!”

  斯巴达克思可发了火,即使他前面是一个老年人,他也真想对准他的肚子打上一拳。但是他克制了这—冲动,向范莱丽雅的管家问道:

  “你在咒骂角斗士的时候,干吗要把声音压得这样低呢?”

  “因为……因为……”惶恐的管家喃喃地说。“因为斯巴达克思以前曾经侍候过我们的太太范莱丽雅和我们的老爷伟大的苏拉,他是他们角斗士教师, 而我们这位极其仁慈的太太却对他很有好感。这真是她的弱点,她反而认为斯巴达克思这家伙是个伟大的人物……她坚决禁止任何人说他的坏话……”

  “这女恶棍!”斯巴达克思用快乐的嘲讽口气喊了一声。

  “嘿,你,我的军爷!”老管家叫道,他倒退了几步,用严厉的眼光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斯巴达克思。“我觉得,你对我们这位极其和善的太太未兔太狂妄了!……”

  “不是的!……我并不想说她的坏话,但是一个高贵的罗马太太,如果竟会对一个角斗士表示同情……”

  “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这是她的弱点……”

  “啊哈,我明白了!但如果你的奴隶身分使你不能批评这一弱点,那么我这个自由人是可以批评这点的,我想你一定能允许我这样做!”

  “但是,这—切都是斯巴达克思的过错!”

  “唔,自然罗,我对普鲁顿的令杖起誓!……我也认为:一切过错都在斯巴达克思身上……我对赫克里斯起誓!只要想一想,他竟敢引起慈悲的贵夫人的同情!”

  “是啊,引起了她的同情。这讨厌的角斗士!”

  “的确讨厌!”

  斯巴达克思说到这儿突然顿住了,他完全换了另一种口气问道:

  “但是,你得告诉我,斯巴达克思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坏事?为什么你对他这么痛恨?”

  “他对我做过什么坏事?你还问我他对我做过什么坏事哩!”

  “是啊,我要问。据说这个骗子公开宣扬要给奴隶们以自由,而你原来也是一个奴隶,因此,我觉得,如果你同情这个恶棍倒是合乎情理的。”

  接着,他没有让老头子有时间回答,立刻加上—句:

  “除非你是故意装腔作势!”

  “故意装腔作势?!我装腔作势?……啊,但愿米诺斯王审判你的灵魂时对你开恩……为什么我要故意装腔作势?由于斯巴达克思这恶棍的狂亡阴谋, 我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最不幸的人!……虽然我是一个奴隶,但我们的女主人却极其仁慈,何况我还有两个儿子,我曾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那两个儿子真是 一对漂亮的小伙子!如果你能看到他们就好了!……如果你知道他们!……他们是一对双胞胎!但愿神保佑他们。这么漂亮的一对小伙子,而且是这么相象,好似卡 斯托尔和皮鲁克斯一般!……”

  “但是他们发生了什么意外?”

  “两兄弟都逃到角斗士的军营中去了,直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月没有他们的消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啊?……啊,伟大的萨杜尔纳斯,我们沙姆尼特人的保护神啊,保佑我的亲爱的漂亮的儿子,保佑我那对极其疼爱的宝贝的生命吧!”

  老头子悲哀地哭泣起来了。他的泪水感动了斯巴达克思。

  色雷斯人沉默了一会,对老管家说:

  “这么说,你认为斯巴达克思决定让奴隶获得自由的行动很不好吗?你认为你的儿子逃去跟他联合在一起的行动也很不好吗?”

  “我对所有庇护沙姆尼待人的神发誓!自然罗,他们这种起义反对罗马的行为是很糟糕的。这疯狂的角斗士在瞎说什么样的自由?我本来就是生在沙姆 尼山区中的自由人。内战开始了……我们的族长高喊:‘我们一定要争取到拉丁人所享有的那些公民权利,这是为我们自己,也是为所有的意大利人!’于是我们开 始起义,我们竭力进行战争,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但结果呢?结果是我这个自由的、沙姆尼特的牧人,变成了梅萨拉的奴隶。幸而我的运气好,碰到的主人和女 主人都是极其仁慈慷慨的。我这个自由的沙姆尼特人的妻子也做了女奴隶,她生下来的两个孩子也跟着变成了奴隶。……”老头子沉默了一会,接着说:“幻想!空 想!梦想!世界上的人一向分成主人和奴隶,富人和穷人,贵族和平民……以后也永远会这样分的……那是幻想!空想!梦想!……为了追求这样的梦想,洒下了宝 贵的鲜血,我的孩子们的鲜血……可是这一切为了什么?如果为了奴隶们将来的自由,我的孩子们竟因此牺牲了,自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那时候,自由对我又有什 么用处啊?为了我可以痛哭我的孩子们吗?啊,大概那时候我会变得富裕而又幸福的……因此可以尽情地痛哭吧!就算我的孩子们在那时候还活着……就算一切都很 顺利,就算我们在明天统统获得了自由,那又怎么样?那又有什么用呢?既然我们什么也没有,获得了自由又有什么用处?目前我们住在好心的女主人家里,我们的 生活很不错,我们有一切必需的,甚至比必需的一切更多的东西、我们对这样的生后已感到很满意了。但是,我们如果在明天变成了自由人,那就得为了极可怜的工 钱到别人的田地里去做苦工,而且赚来的那些钱连糊口也不会够的……啊,我们一得到自由会变得多么幸福啊!……我们会幸福得活活地饿死!……啊,我们会变得 多么幸福啊!……”

  年老的管家说完了话。他的话起先是粗鲁的、不相连贯的,但渐渐地就说得愈来愈有力,愈来愈有精神了。

  他所下的结论使斯巴达克思产生了深刻的印象;色雷斯人垂下了头,陷入悲哀的沉思中。

  终于,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并且问管家道:

  “这么说,别墅里就没有一个人认识希腊文了吗?”

  “没有。”

  “给我一块涂蜡板和一支不笔。”

  管家找来了涂蜡的小木板和笔,交给了兵士。于是斯巴达克思在蜡上面用希腊文写下两行荷马的诗:

  啊,心爱的人儿,我来自遥远的地方,

  我要热烈地抱住你的膝盖,啊,我的女王!

  斯巴达克思把蜡板交给管家说:

  “立刻把它交给你们太太的女仆。让她去喊醒你们的太大,把这块蜡板交给她。要不,你和女仆都会倒霉的。”

  老管家把涂蜡木板上莫名其妙的符号详细地看了一遍,又向在小径上阴郁地踱来踱去的斯巴达克思瞥了一眼,显然他老人家已决定执行这位军爷的命令,开始向别墅里面走去。

  斯巴达克思继续在小径上踱来踱去,他的脚步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他来到了别墅前面的那片小小的场地上。那个年老的沙姆尼特人的话使色雷斯人感到非常惶惑不安。

  “他的话原是对的,我对奥林比斯山上所有的神起誓……他的儿子战死以后,还有什么可以娱乐他的老年呢?”斯巴达克思想。“我们胜利了,但是和 贫困、饥饿以及寒冷手搀着手一起来的自由能给他什么好处呢?……他说得对!……是啊……但是这样一来会怎么样?我想干的是什么,我所追求的又是什么 呢?……我是什么人?……我所争取的又是什么呢?……”

  他突然停了下来,好象被他自己向自己提出的问题吓住了,接着,他又慢慢地向前踱去,他的头在苦痛的思想的重压下垂到了胸前。

  “那就是说,我所争取的只不过是一种具有诱人外表的、类乎真理的幻影,我为什么还要努力追赶这一我永远追不到的幽灵?如果我追上了它,它也会 象云雾一般消散干净,而我却会以为自己已经牢牢地攫住了它。这是什么?难道这只是梦境、幻觉、空想么?而我为了自己的幻梦,却叫大家血流成河么?……”

  斯巴达克思在这些苦痛的思想的压抑下停了下来,接着后退了几步,好象有一个看不见的可怕的敌人逼近了他——那就是后悔。但他立刻醒悟了过来,高高地昂起头,开始坚决而又自信地大踏步走去。

  “我对奥林比斯山上万能的朱庇特的雷火发誓!”他低声说。“究竟在什么地方说过,自由与穷苦是不可分的,而人的尊严只能披上极度的贫困所织成的可怜的破衣?这是谁说的?在什么神碑上刻着这样的话?”

  斯巴达克思的步伐又变得镇定而又坚决了,看来他已恢复了平素蓬勃的生气。

  “啊,”他想,“神圣的真理啊,现在你已抛开了别人套在你头上的那诡辩的假面具,向我显现了你的真相,现在你那纯洁的赤裸裸的肉体已在我的眼 前发出了万丈光芒,你重新给我以力量,你镇定了我的良心,你使我充满了为我们神圣事业而斗争的蓬勃精神!是谁,究竟是谁把人分出等级来的?难道我们生下来 不都是一样的吗?难道我们都不是有同样的肉体、同样的要求和同样的欲望吗?……难道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是同样具有感情、理智和良心吗?……难道大家生活上的 种种要求不是相同的吗?……难满我们大家不是同样的呼吸空气,……同样在吃粮食,同样在用泉水解除同样的口渴吗?难道大自然曾经住在地上的人类分过等 级?……难道它曾经让和煦的阳光照亮和晒暖一部分人,同时却注定另一部分人的命运,叫他们永远处在黑暗之中?……难道野外的露水对一部分人有益,对另一部 分人有吗?难道所有的人,不管他是帝王或是奴隶的孩子,不是经过母亲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吗?难道神只使不幸的女奴隶遭受生产孩子的痛苦,而对皇后就豁免她 的痛苦吗?……难道贵族就能长生不老或者有另一种特别的死法,跟平民的死不一样吗?难道伟人的尸体不会和奴隶的尸体一样腐朽吗?……或者,富人的白骨和尸 灰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和穷人的不一样吗?究竟是谁在人与人之间划出等级来的?究竟是谁第一个说:‘这是你的,那是我的’,把自己同胞的权利攫为己有的 呢?……这种人自然是横暴的压迫者,他仗着自己力气大,用他强有力的拳头打在被压迫的弱者的脖子上!……但是,如果暴力曾经替压迫造成了第一次不平等、使 他们强占了别人的权利、建立了奴隶制度,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够运用我们自己的力量恢复平等、正义和自由?如果我们曾经为了抚育和喂养我们的儿女,在别人的 土地上流汗劳动,我们又为什么不能为了孩子们的解放和权利流洒我们的鲜血?”

  斯巴达克思停了下来,吐了一口气,极其满意地结束了自己的默想:

  “去他的!……他说的是什么话?他已经在奴隶生活中变得无力、懦怯而又麻木,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人,只会象驴子一般浑浑噩噩地拖着沉重的锁链,象畜生一般地苟且偷安,完全忘掉了尊严,失却了理智!”

  那时候管家回来了。他告诉斯巴达克思,范莱丽雅已经起来了,正在她的寝室中等候着他。

  斯巴达克思怀着一颗猛跳的心急匆匆地走去。他被领进了范莱丽雅的密室。这位贵夫人正坐在一张小小的软榻上。斯巴达克思走进房,关上了门,拉起了护颊钢片,就向范莱丽雅的脚前扑去。

  范莱丽雅一声不吭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两个爱人的嘴顿时粘在一起,颤抖而热烈地吻了好久。他们俩紧紧地贴在一起,好象僵掉了一般,既不作声也不动弹,完全沉浸在被无比的幸福所引起的狂欢中了。

  终于,两个人几乎在同一刹那间脱离了对方的拥抱,并且向后退去。他们显得苍白、激动,互相震恐地注视着。范莱丽雅穿了一件雪白的长泡,她的浓密黑发披散在她的肩上,一对大眼睛闪耀着极其幸福的光芒,但是,她的睫毛上却抖动着一颗颗的泪珠。她首先打破了沉寂的局面。

  “啊,斯巴达克思!我的斯巴达克思!……能够重新见到你,我是多么幸福、多么幸福啊!”她轻声说。

  接着,她又搂住了他,不断地抚摸着他,吻他,一面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

  “我多么替你担心害怕啊……我多么痛苦啊!……我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水,心中老是想念着可能威胁你的种种危险,我是多么为你害怕啊……因为只有 你一个人占据了我的全部思想,控制了我的心脏的每一下跳动,相信我,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个人……你是我一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真正的爱人……唯一的爱 人!”

  于是,她一面继续抚爱着他,一面向他发出无数问话:

  “告诉我,我的奇妙的阿波罗,告诉我,你是怎样决定上这儿来的?……也许,你就要率领你的军队进攻罗马了吧?你在这儿会不会遭到什么危险呢? 你能把最近的一次战斗详细地告诉我吗?我听说你在阿昆纳城下打垮了一万八千名罗马兵……这一每小时都使我为你心惊胆战的战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你 不是获得了自由吗?什么时候你才能够回到你的鱼雷斯、回到那幸福女神住过的地方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用更温柔更动人的声音说:

  “到那边去吧……我也跟你一超去……我要远远地离开这儿,离开这烦嚣的地方,和你一起住到色雷斯去……我要永远爱你这个跟马尔斯一般勇敢、跟阿波罗一般美貌的英雄,我的心爱的斯巴达克思,我要献出我心灵中的全部力量来爱你!”

  角斗士不禁悲哀地微笑了:这只是一种诱人的不可实现的梦想,这只是他心爱的人在竭力美化他们的未来罢了。他抚摩着她那黑油油的头发,吻着她的前额,然后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前轻声说:

  “战争将是长久而残酷的……如果我能够成功地使解放奴隶回到他们的祖国,我认为那就是我的幸福了……但是想在地面上建立一个正义与平等的世 界,必须有一次各民族同时起义的战争,这些民族不仅要反对统治世界的罗马,而且要在他们本土反对那些掠夺成性的豺狼,反对那些贪得无餍的贵族,反对那些握 有特权的阶级!”

  斯巴达克思最后的那番话说得极其沉育,同时又悲哀地摇着头,这一切可以使别人很明显地看出,他对这伟大事业胜利的可能信心非常微弱。

  范莱丽雅竭力用亲吻和抚爱来安慰角斗士的首领,她缍成功地驱散了聚集在他头脑中的悲哀阴霾。

  不久,他们又沉浸在爱情的幸福波浪中了,他们沉醉在欢乐之中,因而没有觉察到时光是怎么溜走的。小小的波斯杜密雅的到来以及她那可爱的顽皮的 行动、甜蜜的微笑和天真的喋喋不休的诉说,格外增加了他们的幸福。她那对漆黑的大眼睛,迸射出生气勃勃的光辉,使她可爱的小脸蛋亮了起来,同时与她满头 的。金黄色的浓密鬈发构成了一个奇特的对比。

  黄昏降临了。但那时候,悲哀悄悄地潜入了范莱丽雅那间在短短的一天中变得非常欢乐的幽静密室,似乎,屋子里的幸福气氛也随着阳光一起消逝了。

  斯巴达克思告诉他心爱的人,他怎样才能够到她这儿来,同时向她说明,由于他是起义的领袖而且幸运一直到现在都伴随着他,他认为这是他无可争辩 的神圣义务,必须在当天晚上赶到拉比契附近骑兵队等候着他的地方去。他的话使范莱丽雅伤心极了;她命令女仆带开了波斯杜密雅,接着,她两眼满含泪水投到爱 人的怀抱中去。

  从半夜直到早晨,这整整六小时斯巴达克思和范莱丽雅都是在拥抱中度过的。范菜丽雅老是用由于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反复地说:她的心被沉 重的预感压榨着,如果她现在让斯巴达克思离开,她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现在是最后一次拥抱他、爱抚他,最后一次倾听他的声音,最后一次倾听这—个在她 的灵魂中激起真正的深切感情的人的声音了。

  斯巴达克思竭力劝慰着范莱丽雅,不时地揩干她的泪水;他也热烈地吻她,对她轻声地说极其温柔的话,激励和安慰她,嘲笑她的预感和恐惧。但 是,恐惧似乎同样偷偷地潜入了斯巴达克思的心:他的微笑是痛苦的、哀伤的,他的话好似不是他自己的舌头说出来的;那里面既没有热烈的感情也没有蓬勃的生 气。他觉得,阴暗的思想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把他的热情和生气压抑下去,他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沮丧的念头,已经钻到他的灵魂中来了。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俩一起拥抱着躺在那儿,直到墙边木架上水漏计的玻璃球中的水,在不断的滴答声中上升到第六格刻度上,那就是说。已到 了早晨六点钟了。斯巴达克思早已在不时地偷看水漏计了,到了那时候,他就挣脱心爱人的拥抱,从软榻上跳起来,开始去披铠甲、戴上头盔和挂短剑。

  于是梅萨拉的女儿一面哭一面跟着起来了。她温柔地用手搂住斯巴达克思的脖子,把苍白的脸挨近他的胸膛。她抬起黑艳艳的大眼睛用蕴含着深情的目光注视着角斗士,那时候,她真是美极了,比希腊的女神还要美。她用优伤的颤抖声音说:

  “不,斯巴达克思,不,不……你不要走,不要走……为了你的神……为了你的亲人……我求求你……我哀求你……角斗士们的起义事业已经走入了可 靠的正路……他们有勇敢的军事领袖……克利克萨斯……葛拉尼克斯……埃诺玛依……他们会领导战争的,不用你去……你不要去……不要去!……斯巴达克思,你 留在这儿吧……这儿有我的温情……我的无限的忠诚……我的无限的爱……我要使你永远处在爱抚……欢乐……的生活中……”

  “范莱丽雅,亲爱的范莱丽雅……你不会希望我做出卑鄙龌龊的事情……和可耻的行为吧,”斯巴达克思竭力挣脱他的爱人的怀抱说。“我不能…… 我不能……我没有权利……难道我能够背叛由我号召他们拿起武器起义的弟兄们……难道我能够背叛信赖我、等待着我、正在盼望我回到他们那儿去的弟兄们?范莱 丽雅,我爱你,但我不能背叛我的不幸的同志们……你不要叫我做一个不值得你爱的人……不要强迫我做一个在别人和自己的眼中都显得极其卑鄙的家伙……你不要 竭力运用你那迷人的力量剥夺我的刚毅精神,你应该更好地支持我……你应该鼓起我的精神……放开我吧……放我走吧,我的亲爱的范莱丽雅!”

  范莱丽雅怀着绝望的心情紧紧地抱住了她那心爱的人,而斯巴达克思却竭力想从她的怀抱中挣扎出来:只听见这间密室中发出一阵阵接吻和哀求的声音。

  终于,脸色苍白、两眼满含泪水的斯巴达克思聚集起自己全部的刚毅意志,克服了自己的动摇,他解脱了范莱丽雅的拥抱,把在极度的哀痛中变得精疲力竭的她抱到软榻上去。于是她用两手蒙住脸大声地哭起来了。

  那时侯,色雷斯人一面断断续续、自言自语地说了些安慰她的。充满希望的话,一面穿戴好头盔和铠甲,在腰间系上了短剑。他准备跟心爱的人告别, 跟她作最后一次亲吻了。但是正当他准备离开她时,范莱丽雅突然痉挛地站了起来。她向前跨了一步,在绝望之中扑倒在门坎边,她一把搂住了她心爱的斯巴达克思 的腿弯,一面由于哭泣而喘息,一面低声说:

  “斯巴达克思,亲爱的斯巴达克思……我就在这儿感觉到,”她指着自己的心说。“我再也不能看见你了……如果你走了,你就再也不能看到我…… 我知道这一点……我感觉得到这—点……不要走……不……今天不要走……今天不要走……我求求你……你明天再走吧……可是今天不要走……决不能……我求求 你……今天不要走……今天决不要走……我恳求你!……”

  “我不能,我不能……我必须走。”

  “斯巴达克思……斯巴达克思,”她向他伸出两手,用微弱的声音哀求道,“我求求你……为了我们的女儿……为了我们的女……”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斯巴达克思已经把她从地板上面抱起来,痉挛地把她紧紧抱在胸前,用自己颤抖的嘴唇紧紧地贴住她那冰冷的嘴唇,堵住了她的哭泣与哀叫。

  一刹那间他们动也不动地互相紧贴在一块儿了。只听见他们两人的呼吸融合在一起。

  斯巴达克思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用温柔的声音对范莱丽雅低声说;

  “范莱丽雅,美妙的范莱丽雅!……我已经在我的心里为你建立了神坛,你是我所尊敬和崇拜的唯一的女神。在我最危险的时侯,你将在我心中鼓起英 勇气概和顽强精神,我对你的想念常常使我的心中充满了崇高的思想,激励我为伟大的事业而斗争。范莱丽雅,难道你要使我蒙受耻辱,难道你要我受到当代人民和 后世子孙的蔑视!”

  “不,不,……我并不要你蒙受耻辱……我要你的名字变得伟大而又光荣。”她低声说,“但是你得明白,我是一个可今的女人……怜惜怜惜我吧……明天再走……不要现在就走……不要走得这样快……”

  她那沾满了泪痕的苍白的脸紧偎着斯巴达克思的胸膛。她悲哀而又温柔地微笑了一下,低声说:

  “不要抽掉我这个枕头吧……我这样偎着多么好……多么好啊!”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仿佛想再享受一下这一极其美妙的情景,她的脸上浮起了微笑,但那张脸与其说是活生生的女人的,倒还不如说是死人的脸更妥当些。

  斯巴达克思俯首注视着范莱丽雅,他的眼光中充满了深切的怜爱和柔情,这位蔑视危险和死亡的伟大统帅的蓝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水。泪水从他的脸上滚下来,落到铠甲上……范莱丽雅没有睁开眼睛就用微弱的声音说:

  “瞧啊,瞧我的脸啊,斯巴达克思……就这样,充满了温情……充满了爱……我原用不着睁开眼睛就能够看见……我看见你……多么宽广的前额啊,……多么明亮而又多么仁慈的眼睛啊!我的斯巴达克思!……你是多么英俊啊!”

  就这样又过了几分钟。但只要斯巴达克思微微一动——他想把范莱丽雅抱起来放到软榻上去——她就闭着眼睛用两手把角斗士的脖子搂得更紧,一面低声说:

  “不……不……不要动!……”

  “时候已经到了。再会吧……我的范莱丽雅!”可怜的斯巴达克思用激动得发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

  “不,不!……等一等!……”范莱丽雅惊恐地张开眼睛叫道。

  斯巴达克思没有回答她。他捧注她的头,热烈地吻她的前额。范莱丽雅好象小孩子一般偎在他胸前,说:

  “今天晚上你不走了吧?……你明天走吧……黑夜里……旷野上多么荒凉啊,你也明白,外面多么黑暗……多么静寂……阴惨惨的……黑夜里走路是多么可怕啊……我一想到这个,就会打哆嗦……就会吓得浑身发抖……”

  可怜的女人真的开始浑身发抖,她紧紧地贴到爱人的身上去。

  “明天走吧!……等到天亮了再走吧!……等到太阳出来,整个自然界开始苏醒……当鸟儿发出千百种宛转的歌声……当你拥抱过我以后……当你吻过小小的波斯杜密雅那可爱的头以后……当你把这个小纪念盒的链子挂在你的脖子里,把它藏到你的内衣和胸脯中间以后……”

  于是她从胸前拉出一个嵌满了宝石的小纪念盒来给他看,那个小盒一子是用一条极其精巧的金链子挂在她雪白的脖子上的。

  “斯巴达克思,这个纪念盒中藏着一种极其珍贵的护身符,它能够把你从任何危险中拯救出来……你猜一猜吧,猜一猜……这里面是什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护身符?”

  但是,由于斯巴达克思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赡养上美人儿没有回答,范莱丽雅不禁含着泪水微笑了一下,带着温柔的责备口吻说:

  “负心的人!你也许猜不到里面是什么吧?”

  范莱丽雅从脖子上拿下金链子,打开了纪念盒,然后说:

  “里面是母亲的一绺黑发和女儿的一络金发!”

  于是,她把纪念盒和里面的两绺头发递给斯巴达克思看。斯巴达克思攫住了小盒子,把它凑到嘴唇上,开始热烈地亲吻。……

  接着,范莱丽雅从斯巴达克思的手中拿过纪念盒吻了一下,然后把那串项链挂到角斗士的脖子上说:

  “把它挂在铠甲下面,内衣下面,把它贴在你的胸前——那儿才是它最适当的位置!”

  斯巴达克思的心由于不可忍受的哀愁而收缩了。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把心爱的人紧紧压在自己胸前。大滴泪水循着他的脸悄悄地淌了下来。

  突然,他们听见了一阵武器的铿锵声和不知什么人的洪亮声音。这阵闹吉声从别墅前那片小小的场地上发出来的,它一直传到斯巴达克思和范莱丽雅所在的那间幽静的密室里。

  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倾听着。

  “我们不能为你们这批强盗开门!”有人用拙劣的拉丁话叫道。

  “那么我们就把屋子放火烧掉,”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回答。

  “我对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发誓,我们就要对你们射箭了!”原来的第一个声音回答。

  “什么?那儿发生了什么事?……”范莱丽雅抬起眼睛恐惧地看着斯巴达克思,非常激动地问。

  “也许,当局已经发觉我在这儿,”色雷斯人回答,同时竭力想挣脱范莱丽雅的拥抱。但她一听到有危险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

  “不要出去……不要动……我求求你……斯巴达克思……我求你!……”不幸的女人激动地低声说,在她那死人一般白的脸上反映出她内心的痛苦、恐惧和惊惶。

  “那就是说,你要我活活地落到敌人手中?……”角斗士领袖愤怒地低声说。“你要看见我在十字架上活活钉死吗?……”

  “啊,不,不!……我对地狱中所有的神起誓!……”范莱丽雅恐怖地叫道,她一下子放开了心爱的人,惊惶地后退了一步。

  接着,她坚决地从挂在斯巴达克思腰间的剑鞘中拔出那把沉重的西班牙短剑,好容易才把它用两手举起来交给角斗士,一面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竭力用坚定的口气说:

  “如果还来得及那就赶快逃走……但是,如果你命中注定要死,那就手执短剑死去!”

  “谢谢你!……谢谢你,我的范莱丽雅!”斯巴达克思从她手中接过短剑说,他的两眼顿时炯炯发光,他向房门跨了一步。

  “再会,斯巴达克思!”可怜的女人抱住了角斗士用颤抖的声音说。

  “再会!”他也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说。

  但是,范莱丽雅的嘴唇突然转成白色,斯巴达克思顿时觉得她的身体好象死人一般挂在他的手臂上,她的头也软弱无力地落到他的肩膀上去了。

  “范莱丽雅!……范莱丽雅!……亲爱的范莱丽雅!……”色雷斯人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叫道。接着,他怀着无可形容的恐惧审视着心爱的女人;不久前他那还燃烧着怒火的脸,现在变得好象蜡一般惨白了。

  “你怎么了?……但愿神后朱诺帮助我们!……范莱丽雅!……我的美人儿,你怎么了?放出勇气来!我求求你!”

  斯巴达克思把短剑向地板上面一丢,抱起了心爱的人,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软榻上。然后,他在她身边跪了下来,抚爱她,激励她,用他火热的呼吸和嘴唇亲她。

  范莱丽雅动也不动地躺着,对他的一切爱抚毫无反应,好象她不是昏晕而是真的死了一般。斯巴达克思的脑中突然产生一个恐怖的念头。他很快地跳了 起来,由于凉恐而睁得圆溜溜的两眼,仔细地观察着美人的脸。惨白的、动也不动的范莱丽雅,显得比平时更加美丽了。斯巴达克思浑身发抖,注视着她那苍白的 嘴,竭力想从那儿看出呼吸的征象。他把手按到她的胸口上,这才感到她的心脏还在缓慢而又微弱地跳动。他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连忙扑到通范莱丽雅另一间卧室的 小门那儿,掀起了门帷对女仆叫了好几声:

  “索福伦妮雅!……索福伦妮雅!……快到这儿来!……索福伦妮雅!”

  就在那时候,斯巴达克思原来准备出去的那道门里传来了小心的敲击声。斯巴达克思开始倾听:外面场地上闹吵吵的喊声和喧哗声已经停止了,但门上的敲击声又响了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叫道:

  “仁慈的范莱丽雅太太!……我的太太!”

  斯巴达克思立刻举起了短剑,他微微推开了门问道:

  “你有什么事?”

  “五十个骑兵……来……来到了这儿……”老管家一面索索发抖,一面讷讷地说。他那对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了,他借着自己手中的火炬的光, 仔细地看着斯巴达克思。“他们有的说……有的喊……要求我们……把……把他们的领袖交……交出去……他们肯定地说……说你就是斯巴达克思!……”

  “你去告诉他们,说我马上就到他们那儿去。”

  接着,色雷斯人就在那位由于惊恐变成了雕像那样的老管家眼前砰地关上了门。

  当斯巴达克思走近范莱丽雅动也不动地躺着的那张软榻旁时,女奴隶索福伦妮雅已经从另一道门进来了。

  “快去拿些香精来,”斯巴达克思对她说。“再去喊一个女奴隶来,你们一起来帮助你们的太太,她已经昏过去了。”

  “啊,我的仁慈的太太,啊,我的可怜的太太!”女奴隶拍着两手哀哀地哭泣起来了。

  “快些!跑吧,不要噜苏!”斯巴达克思对她叫道。

  索福伦妮雅跑了出去,一会儿就喊来了另外两个女奴隶。她们拿来了各种芬芳而又强烈的香精,竭力关切地照顾着她们昏厥的女主人。过了一会儿,范莱丽雅那苍白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红晕,她的呼吸也变得比较平匀而且深沉了。

  斯巴达克思—直动也不动地站着,两手交叉在胸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心爱的人。当他看到她已有了生气这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两眼望着天空,好 似在感谢天上的神似的。接着,他遣开了女奴隶,跪下来吻着软绵绵地挂在榻旁的范莱丽雅那雪白的臂膀。然后,他站了起来,长久地吻着她的前额,接着就迅速地 走了出去。

  一会儿他就来到那片小小的草地上。五十个骑士正拉着马缰等待着他。

  “原来是你们?”他用严厉的口气问道。“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奉了队长玛米里乌斯的命令,”率领那一小队骑兵的十夫长回答。“我们一直远远地跟着你,恐怕……”

  “上马!”斯巴达克思叫道。

  刹那间五十个骑士统统用左手拉住马鬃,纵身跨上了用普通的蓝鞍褥盖着的的马背。

  一小群留在别墅里的奴隶,大多数是老人,在惊恐之中默默地聚集在门旁,他们手中的火炬照出了这一幕景象。斯巴达克思向他们回过头去,命令道:

  “把我的马牵来!”

  三、四个奴隶急忙跑到附近的马厩里去,牵出那匹黑马,把它拉到它的主人跟前。斯巴达克思纵身上了马,向老管家转了过去问道:

  “你的两个儿子叫什么名字?”

  “啊,伟大的斯巴达克思,”老头子哽咽着说,“不要因为我昨天早晨说了这么多放肆的话处罚我的孩子!”

  “下贱的、奴隶的灵魂!”斯巴达克思愤怒地叫道。“你大概认为我也和你一样是一个卑鄙的胆小鬼吧?你实在不配做我问的那两个勇敢的小伙子的父亲,我问起他们只是因为我要好好地关心他们!”

  “饶恕我,光荣的斯巴达克思……阿克维里乌斯和阿提里乌斯——这就是他们的名字……也就是我李倍狄乌斯老头子的儿子……啊,伟大的指挥官,请你照应他们吧,但愿朱庇特和天上的神保佑你!……”

  “但愿拍马逢迎的卑鄙小人落到地狱里去!”斯巴达克思叫道。接着,他把马一刺,向骑兵下令道:“出发——快跑!”

  于是,整队骑兵跟着斯巴达克思,循着那条弯曲的小径向别墅的大门口跑去。

  梅萨拉的老奴仆们都站在草地上,好象失掉了知觉一般。他们就这么站了好几分钟,直到急骤的马蹄声愈来愈轻,终于完全消失在远处,才清醒了过来。

  当范莱丽雅在她的女奴隶的关切照料下苏醒过来,知道斯巴达克思已经离开的时候,她那悲痛和哀哭的情形简直无法形容。

  斯巴达克思呢,一路上也独自陷入了沉思。他的脸上反映出他不久前所遭受到的强烈痛苦,无数条皱纹横切着他的前额。他老是用马刺踢马,好象想逃开在后面追逐着他的惊恐、悲哀和痛苦。他的黑马象旋风一般地向前疾驰,几乎超出那队用全力飞跑的骑兵有两箭之遥。

  斯巴达克思不断地想念着范莱丽雅,他想象着她醒过来以后会怎样伤心地流泪痛哭。他不由自主地用痉挛的动作猛刺自己的马,那匹鬃毛迎风飞舞的黑马吃力地喘息着,张大了鼻孔,喷出一阵阵的热气。

  范莱丽雅的形象老是显现在斯巴达克思的眼前,他想把它驱逐开去,可是波斯杜密雅的小脸蛋又在他面前出现了。这个美丽的金发小女孩,又活泼又伶 俐,除了那对黑眼睛是她母亲的遗传之外,其余各部分简直可说是和她的爸爸一模一样。她是多么惹人怜爱啊!她是多么可爱!多么可爱啊!现在她就在他的前面, 向他高兴地伸出了肥胖的小手……他悲哀地想,也许以后永远看不到她了。于是,他又开始用马刺猛烈地刺着那匹不幸的骏马的血淋淋的两胁。

  谁也不知道骏马和骑士将会产生什么结局,幸而他们两个运气好,斯巴达克思的头脑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念头:

  “如果范莱丽雅就这么长眠不醒了呢?也许,在得到我突然离开的消息之后又昏厥过去,昏厥得比第一次更久、更危险呢?也许;她因此得了病,而且病得非常厉害呢?甚至——虽然这是不会的,这是不可能的,这是绝对不应该的——在最不幸的情况下,我的心爱的人竟突然……”

  斯巴达克思一想到这儿就用全力夹住了马肚子,猛然地勒住了马缰,立刻使这匹名贵的骏马停了下来。

  斯巴达克思一会儿就被他的同伴们追上了,他们都在他的后面停了下来。

  “我必须回到梅萨拉的别墅中去,”斯巴达克思阴郁地说。“你们可以回到拉比契去。”

  “不!……”

  “绝对不可以!”骑兵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为什么?谁能够禁止我这么做?”

  “我们!”好多个声音叫道。

  “那是由于我们对你的爱戴!”一个人说。

  “你的荣誉禁止你这么做!”另一个人喊道。

  “还有你的誓言!”另一些人加添道。

  “我们的事业没有你会毁灭的!”

  “责任!你的责任!”

  传来了责备的怨言,乱吵吵的叫喊声以及几乎是全体一致的请求声。

  “但你们不明白,我对万能的朱庇特发誓,留在那面的女人是我所崇拜的人。也许,现在她已经由于极度的悲痛而死了……我不能……

  “如果,万一发生了不幸——但愿神不让这事情发生——她竟然死了,你到那面去也是徒然牺牲,你也没有办法救她,如果你的惊恐落了空,为了使你 和她都能放心起见,我们只要派一个使者到那面去一下就够了,”十夫长说,在他说话的声音里面可以听出他对斯巴达克思哀痛心情的关怀、尊敬以及他那对领袖的 一片感人的忠诚。

  “原来为了逃避我自己可能遭到的危险,反而叫别人去顶替我?不,奥林比斯山上所有的神为我作证,谁也没有说过我斯巴达克思会做这样卑鄙的事情!”

  “我到梅萨拉的别墅中去是毫无危险的,”骑兵中间的一个突然用洪亮而又坚决的声音叫道。

  “怎么去法?你是谁?”

  “我是向你效忠的战士之一,愿意为你献出生命。”那个骑兵纵马走近斯巴达克思说。“但我用不到冒险,因为我是拉丁人,我对这—带很熟悉,而且 会说这儿的土话。我到第一家庄稼人的屋子里就换上他们的便衣,然后到范莱丽雅•梅萨拉的别墅里去。我可以在你到瑙拉之前,把有关范莱丽雅最详细的消息告诉 你。”

  “如果我没有记错,”斯巴达克思说。“你就是卢提里乌斯,本来是个自由人。”

  “是的,”骑士回答。“我就是卢提里乌斯。斯巴达克思,我感到非常高兴而且骄傲,因为你经过这么几次辉煌的胜利,还能从千万个角斗士中间认出我来!”

  卢提里乌斯是一个深谋远虑而又勇敢的小伙子,他是很可靠的,因此斯巴达克思对战士们的请求让了步,对这个拉丁人的建议表示同意。接着,斯巴达 克思就率领了这队骑兵继续前进,很快就来到一座不大的别墅前面。在卢提里乌斯改装的时候,斯巴达克思就在一块别墅主人交给他的涂蜡木板上面用希腊文给范莱 丽雅写了一封充满了柔情的书信,然后把它交给了拉丁小伙子。卢提里乌斯答应把信亲自交到范莱丽雅本人手上。

  斯巴达克思感到略微放心了一些,于是他率领着那一小队骑兵,循着杜斯古尔通拉比契的大路纵马向前快跑。

  拂晓时分。他们到达了原来分路出发的地方,玛米里乌斯和其余两百五十名骑兵正在那儿焦急地等候着他们。骑兵队长报告角斗士的首领,这一昼夜中,拉比契的居民非常害怕角斗士们去袭击们们,因此为了审慎起见,最好是不等天黑就立刻离开这儿,急行军赶到阿昆纳去。

  斯巴达克思同意了玛米里乌斯审慎的建议,全队人毫不丧失时间,立刻离开了拉比契附近的小小的营垒,沿着司法官大道向普莱涅斯特前进。接着,普 莱涅斯特城又落到左边去了,他们向右拐弯来到拉丁大道上。他们飞跑了整整一天又一夜,直到拂晓时分,几乎使马儿跑得精疲力竭,这才来到了阿莱特里。斯巴达 克思命令骑兵队在这儿宿营,休息一整天。

  到了晚上,他又下令急行军向菲伦丁出发。他们在日出后两小时赶到了那儿,接着又立刻向法莱盖拉前进。因为那些从驻诺尔巴的瓦利尼乌斯的军队 中投到角斗士营垒中来的罗马兵士告诉他们:曾经有好些拉比契的居民来到瓦利尼乌斯处报告,说曾经在杜斯古尔附近看到角斗土的骑兵队,将军听了那些居民的 话,就把自己的骑兵队分成两支五百人的队伍;一队出发追击角斗士队伍直到杜斯古尔城下,另一队很可能马上就要到达菲伦丁。瓦利尼乌斯派出这两队骑兵的目的 是切断这支远道奔袭的角斗土骑兵队的退路,使他们再也不能回到阿昆纳城下的营垒中去。

  斯巴达克思立即离开了菲论丁,他没有让骑兵们休息,直到他们赶到法莱盖拉,到了那儿以后,他们又在半夜里向阿昆纳出发,终于在拂晓时分赶回到他们自己的营垒。

  当天傍晚,卢提里乌斯也赶到了。他给色雷斯人带来了使他感到宽慰的、有关范莱丽雅健康的消息,而且还捎来了她的一封信。那是一封回答斯巴达克思那匆促但是热情的短简的复信,虽然其中有好些责备的话,却充满了无限温柔的情意。

  范莱丽雅在她的信中对她心爱的人说,以后她将派遣老管家李倍狄乌斯带信到他的营垒中来。她坚执地要求斯巴达克思也写信给她,而且用同样的办法 把信带回去。李倍狄乌斯自然永远会心甘情愿地执行他的女主人的任何命令,不难想象,他会多么高兴地接受带信到角斗士营垒去的任务,因为他可以在那儿见到他 的两个儿子,拥抱他的那对宝贝。

  第二天,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鲍尔托利克斯以及别的军团指挥官商议了一下,决定按照以前的决定离开阿昆纳城下的营垒。接着,他率领两万名 角斗士向瑙拉出发,经过五天的行军到达了目的地。驻扎在瑙拉营垒中的两万五千名角斗士,欢迎了从阿昆纳城下获得光辉胜利回来的弟兄们,那快乐的情绪简直无 法形容。

  接连三天,淄拉军营中的全体指挥官和战士们唱着歌沉浸在欢乐曲。被压迫者同盟领导人员的军事会议,决定让角斗士大军在瑙拉过冬。他们认为随 着寒冷、雨、雪的降临,可以不必再担心瓦利尼乌斯的进攻,即使他的军队比以前人数更多、更有力量,即使经过阿昆纳城下的战斗以后,他的军队并没有彻底溃败 也没有关系。但是角斗士们也同样明白,进军罗马是狂妄的梦想,因为即使是在卡内会战以后,罗马的力量大大削弱,而迦太基人握有许多比现在角斗士军队有利得 多的优越条件,当时最伟大的统帅汉尼巴(斯巴达克思认为他比居富士和马其顿王亚历山大伟大得多)还是对它毫无办法。

  角斗士们放弃了旧营垒,建造了一个新的更大的营垒,四周围着很深的壕沟和巍然高耸的防栅。

  角斗士们刚刚迁移到他们的新营垒中,斯巴达克思就决定实施他早已想好的改编军队的计划:按照起义者所属的民族来编组军团。那就是说,把战士们 按照下列办法来划分:一个军团完全由日耳曼人组成,另一个军团由高卢人组成,第三个军团则由色雷斯人、沙姆尼特人或者希腊人组成。这一种新的编制虽然有一 些缺陷——例如它可能在各别的军团间引起竞争和争吵——却具有很大的优点:它可以使每个军团的战士团结得更紧密。除了这一个优点之外,角斗士的领袖还想达 到另一个目标:他认为把军团按照民族划分以后,让各军团的指挥官也由同一民族的人来担任,这样可以使战士们对自己的指挥官更加信任。

  每一天都有成群结队的新的角斗士投到营垒中来,起义军队已经达到五万人以上。斯巴达克思把它们编成了十个军团,每个军团五千人,然后把全军 划分为下列各单位:属于维里米尔和海洛维德的第一、第二日耳曼人军团组成第一军,由埃诺玛依担任司令;属于阿尔托利克斯、鲍尔托利克斯、阿尔维尼乌斯和勃 烈卓维尔的第三、第四、第五、第六高卢人军团,组成第二军,由克利克萨斯担任司令;第七军团由希腊人组成,他们的指挥官是勇敢的爱庇鲁斯人菲萨朗尼乌斯; 第八军团由原来是角斗士或者牧人的沙姆尼特人组成,指挥官是拉丁人卢提里乌斯;第九、第十军团由色雷斯人组成,斯巴达克思委托他的两位同乡担任那两个军团 的指挥官;那两个人都是以勇敢的精神、刚毅的意志、希腊式的教养和卓越的智慧出名的。其中的一位,第九军团的指挥官,是五十岁的梅赛姆勃里乌斯,他对斯巴 达克思极其忠诚,善于执行命令而且处事非常勤勉;第十军团由年青的阿尔塔克斯担任指挥官,所有的色雷斯战士都认为除了斯巴达克思之外他是最勇敢的角斗士。 上面所说的四个军团组成第三军,由伊里利亚人葛拉尼克斯担任司令,这位三十五岁的伊里利亚人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头发漆黑的美男子,永远显得严肃、 镇静、沉默,他在拉文那各角斗学校的一万名角斗士中间,享有最勇敢的人的声誉。

  最后,斯巴达克思把包括三千名战士的骑兵队分成了六个小队。他委任玛米里乌斯担任骑兵队的指挥官。斯巴达克思在五万三千名角斗士热烈的、异口同声的欢呼下重新当选为总司令,因为他已经在事实上显示了一位军事统帅所具有的英勇气概和卓越的指挥艺术。

  军队改编后一星期,色雷斯人决定把自己的军队检阅一次。

  当斯巴达克思披着普通的铠甲、骑着那匹配备着极普通的鞍垫、马勒和缰绳的黑马在三军列队的平原上出现时,五万三千名角斗士的胸中就发出了同心一致的轰雷也似的欢呼声:

  “光荣归于斯巴达克思!……”

  这轰雷也似的喊声挟着猛烈的力量重复了好几次,当欢呼声平息、无数支军号奏完了作为角斗士战歌的自由颂时,埃诺玛依骑着一匹高大的阿普里亚种的栗色骏马出现了。他在第一列军队前面停下来,用雷一般的声音叫道:

  “角斗士弟兄们!听我说话!”

  所有的队伍顿时鸦雀无声了。日耳曼人沉默了一会儿,说:

  “如果我们军队的建立,在每一方面直到种种细节都以罗马的军队为模范,那么我们的最高领袖又为什么不能象罗马的执政官一般,被戴华贵的服饰,获得尊荣的待遇呢?”

  “让斯巴达克思被戴大元帅的服饰!”克利克萨斯叫道。

  “让斯巴达克思披戴大元帅的服饰!”五万三千名角斗工统统异口同声地响应道。

  最后,喧哗声平息了,激动得脸色发白的斯巴达克思,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他准备说话。

  “我的战友和我的亲密的共患难的弟兄们,我衷心地感谢你们,”他说。“但是我坚决拒绝任何华贵的服饰和尊荣的待遇。我们拿起短剑并不是为了维护什么人的优越地位,确立什么特权和什么尊荣的待遇,而是为了争取自由、人权和平等。”

  “但你是我们的大元帅,”卢提里乌斯叫道。“你之成为我们的大元帅是由于你的智慧、你的勇气、你的高贵品性和你灵魂中的优良素质;你是我们的 大元帅———你所获得的胜利应该使你获得这—称号;你是我们的大元帅——这就是我们万众一心的愿望。如果你个人拒绝这一荣誉,那么我们也要请求你为了我们 大家、为了我们军旗而接受这一荣誉,为了这一切披上大元帅的罩袍,在你的周围必须有仪仗官和传令官。”

  “让斯巴达克思披上大元帅的罩袍!”角斗士们请求道。

  “还要添上传令官和仪仗官!”埃诺玛依吼道,所有的军团都跟着他发出了呼喊。

  过了一分钟,只听见克利克萨斯用他洪亮有力的声音喊道:

  “就让那队他在阿昆纳城下俘来的罗马仪仗官为他指权标开路吧!”

  克利克萨斯这一建议,顿时引起了一阵阵猛烈的欢呼和轰雷一股的鼓掌声,那声音似乎使他们脚下的地面都震动了,接着,千万人欢呼的回声,还从远处的山峰不断传来了回响。

  真的,这在率直的克利克萨斯心中很自然地产生的想法,的确是值得大家热烈欢迎的。因为这—个建议的意义是非常明显的:这些仪仗官过去是替最有 名的罗马执政官如凯乌斯•马略和卢齐乌斯•苏拉这样的人开路的,现在叫他们在一个罗马人眼中最鄙视的角斗士前面列队行进,那就不仅是贬抑了罗马人的骄横, 不仅是替不幸的奴隶们确立了人的尊严,而且是角斗土们对蛮横的世界统治者罗马以及它的骄横军队进行的战斗中所获得的好多次胜利中最光辉的胜利。虽然,无论 在不幸的日子里,或是在获得胜利的光荣日子里一向是谦虚而且忠于自己事业的斯巴达克思,竭力反对他部下的愿望,但结果还是服从了他们的决议。他穿上了克利 克萨斯特地为他向庞贝的名匠定制来的一件珍贵的、耀眼的白银铠甲,戴上了一顶雕工精细的白银头盔,挂上了一把金柄上镶嵌着宝石的西班牙短别,最后又在肩头 被上了一袭用最细的羊毛织成、四周镶着三指定金边的紫色罩袍。

  当角斗土的领袖换上大元帅的服饰,骑着他的黑马——它原来的皮制的普通马具已经换上了美丽的僵绳、银的马勒子和漂亮的镶着银色花边的淡蓝色鞍垫——在三军前面出现时,队伍中突然爆发了一阵掌声,接着大家异口同声地喊道:

  “欢迎你,斯巴达克思大元帅!”

  在场的两个女人哭了起来。但不仅是她们的眼眶里涌出了泪水,斯巴达克思、阿尔托利克斯以及千万个经受了强烈激动的角斗土的眼眶中也涌出了泪 水,两个女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色雷斯人,在她们对这个无畏的战士们的领袖的注视中,充满了无可形容的热爱。那两个女人就是密尔查和爱芙姬琵达。

  斯巴达克思的妹妹用她安静、明澈的淡蓝色眼睛望着自己的哥哥,她的目光中反映着她对她的哥哥极其纯洁的爱,但希腊女人却用她闪闪发光、阴郁而又充满了欲念的眼睛注视着色雷斯人,在她的眼光里燃烧着情欲的火焰。

  突然,在阿昆纳城下俘来的,属于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将军的六个仪仗官出现了。他们本来是关在一座特设的篷帐里的,现在担任看守的十夫长就 把他们领到斯巴达克思跟前——从今以后,每逢最高领袖步行或是骑马出发,他们就必须掮着权标在前面开路,好象他们以前替执政官和将军们助长威势的情形一 般。

  那六个仪仗官身材都很高大,统统蓄着长发、显出雄赳赳的极其高贵的神态。在他们的铠甲上面,一律披着粗毛织成的短大氅,大氅在左肩上而用扣 子扣住,一直下垂到膝盖。他们的左手握着放在肩上的权标,由于当时是战时,权标上面照例插了一把斧头,他们的右手拿着鞭子。角斗士们。看到仪仗官就发出激 动的欢呼;欢呼声变得愈来愈响亮,直到斯巴达克思命令号手们吹起军号,使各军团遵守秩序和恢复平静才止。

  角斗士的领袖下了马,仪仗官走在前面为他开路。他在克利克萨斯、葛拉尼克斯和埃诺玛依的陪伴下,开始检阅第一军的两个日耳曼军团。斯巴达克思结束了第一排队伍的检阅,他对战士们善于保管武器、严格遵守秩序和他们那整齐的军容赞扬了一番。

  仪仗官们低着头驯服地前进,但他们的脸由于羞耻和几乎不可压抑的愤怒变得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多羞耻啊!……多羞耻啊!……”最前面的那对仪仗官中的一个,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叫道,那声音只有和他并肩前进的同伴才能听见。

  “还是让我在阿昆纳城下战死,倒要比蒙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好得多,”旁边的那一个仪仗官回答。

  第一个说话的仪仗官是一个身体高大结实的四十五岁的中年人;他有一张晒黑了的脸,神情坚决,他叫做奥泰齐乌斯。另一个仪仗官是一个白发苍苍的 六十岁老头子,他的身体很高,但比较干瘪,他的脸很瘦。但是显得极其严峻,他的额上有一道宽阔的伤疤,鼻梁隆起,在他那灵活的眼睛中以及他的全部体态中, 都显示出极其刚毅的精神,他叫做辛普烈齐奥。

  那些被迫在斯巴达克思前面列队行进的仪仗官,决定对这批欣赏他们受辱的角斗士军团的战士们瞥视一下,他们看到:敌人的脸上显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嘴角边浮起了胜利者蹂躏失败者尊严的轻蔑的微笑。

  “罗马的威势化成飞灰了!”奥泰齐乌斯在沉默了好久以后,把满是泪水的脸转向辛普烈齐奥偷偷地低声说。

  “罗马的保护神很快就会使我解除这一痛苦的,”年老的辛普烈齐奥阴郁地答道。但是他那严肃的脸上的神经质的痉挛,却明显地说明了他内心的剧烈痛苦。

  斯巴达克思足足花了三个小时,才走遍了他的所有的军团。他鼓舞战士们的勇气,夸赞他们,竭力强调遵守最严明的纪律的必要性,因为审纪是一切军队的基础,也是他们亟需争取的胜利的保证。

  他结束了检阅,跳上了他的黑马,从剑鞘中拔出了短剑做了一个手势。军号就发出演习开始的信号。角斗士的军团按照斯巴达克思的命令以无可指摘的 准确动作演习了某几个阵势,然后三个军循序转入进攻:首先是跑步,接着是联合发动不可阻遏的猛攻。他们那模仿大象的吼叫,“巴尔啦啦啦”的呼喊震动了空 气。三个军的战斗演习刚刚停止,他们就在小山上面列成了队伍。接着,他们用极整齐的队形在自己的领袖前面走过,战士们重新对自己的大元帅发出一阵阵热烈的 欢呼。最后,他们才循着次序一个军团又一个军团地回到营垒中去。

  斯巴达克思最后进入营垒;仪仗官仍旧在前面开路,埃诺玛依、克利克萨斯、葛拉尼克斯和各军团的指挥官簇拥着他回营。

  当角斗土们在建筑新营垒的时候,已经背着斯巴达克思悄悄地布置了一座值得自己领袖居住的营帐。在这值得起义者隆重纪念的一天,大家就决定在这 座营帐中举行祝贺斯巴达克思的宴会,这一次宴会将有十个军团的指挥官、三个副司令和一个骑兵队长应邀出席。宴会很简朴,这是为了免得引起斯巴达克思的不 满,因为在他一生中,从少年时代起就对酒食很有节制,而且直到现在,对喧闹而又放浪的奢侈宴会还是竭力回避的:但这并不是由于他想保持他那有名的统帅的荣 誉,而是由于他生性如此,他是一向不习惯狂放的酒宴和安逸的生活的。

  客人们不得不克制着他们饱啖丰盛食物和痛饮美酒的欲望,虽然这一点对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例如埃诺玛依、鲍尔托利克斯、维里米尔、勃烈卓 维尔、卢提里乌斯以及好多别的人——来说,却是极其不对劲的,他们希望不受丝毫限制。但是,桌上还是充满了恳切而友善的快乐气氛,大家都在进行真挚而倾心 的谈话。

  宴会快要结束时,卢提里乌斯拿起泛着古巴葡萄酒泡沫的酒杯站了起来。他请求在座的向志们学他的样,然后高高地举起杯子用洪亮的声音喊道:

  “为了奴隶们的自由,为了被压迫者的胜利,为了我们最勇敢的不可战胜的大元帅斯巴达克思干怀!”

  他把葡萄酒一口气喝完,其余的人立刻发出一阵鼓掌声和喊声,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干了杯,只有斯巴达克思一个人微微沾了一下酒杯。

  当鼓掌声平息时,斯巴达克思也高高地举起了酒杯,用他那富有表情而又强有力的声音说:

  “让我们庆祝我们的解放者朱庇特!让我们庆祝我们纯洁的、无辜的自由女神!但意她用她那神圣的目光注视我们,但愿她启发我们,并且保佑我们。让她在所有住在奥林比斯山上的神眼前做我们的辩护人!”

  虽然在座的高卢人和日耳曼人既不相信朱庇特也不相信别的希腊罗马的神,他们还是喝完了自己的酒。接着,埃诺玛依起来举杯祝贺,他祈求神王奥定 的帮助,而克利克萨斯要求战神海苏斯赐福给角斗士的军队和他们的神圣事业。最后,爱庇鲁斯人菲萨朗尼乌斯站了起来。他是伊壁鸠鲁派,对一切神都不相信。他 说:

  “我对你们的信仰持着尊敬的态度……而且羡慕你们有这样的信仰……但是我不能分享你们的信仰,因为‘不论什么神都是人类恐惧心的产物’,伟 大的伊壁鸠鲁的学说就是这么说的。当我们遭到极大的灾祸,使自已沉溺于迷信和超人的力量之中本是无可厚非的,因为我们可以从这样的信念中获得鼓舞和安 慰!……但是当我们确信大自然本身在创造一切与消灭一切,而且它在创造的时候完全利用它本身的力量,虽然这些力量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是物质的力 量,既然如此,难道我们还能相信所谓神这样的东西吗?同志们,请允许我按照我们的看法和信念来祝贺我门神圣的事业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为了我们精神上的团结一致,为了我们无畏的心,为了我们角斗士营垒中短剑的力量,干杯!”

  大家都一齐站起来接受伊壁鸠鲁人的祝贺,把各人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重新坐下来,继续进行生气勃勃的谈话。

  密尔查是主持宴会的准备工作人员,但她并没有跟客人们坐在一起,只是站在一旁。她裹着一件淡蓝底子夹银色长条的亚麻布无袖长袍,用充满了柔情 的目光,在视着斯巴达克思——由于他那光辉的胜利,他是在那一天受到大家热烈庆贺的中心人物。密尔查那苍白而且常常显得是悲哀的脸,在不久前还看不见微笑 倒可以看见泪水的脸,在那一天却显得宁静而又幸福。但是不难明白,她的幸福是极其短促的,她非常勉强地遮掩了她内心的凄楚和痛苦。

  阿尔托利克斯用充满了爱情的两眼,不住地望着密尔查,似乎他正在用他温柔的目光追逐着她。她呢,也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偷偷抬起眼睛来望一下这 位可敬的小伙子。在最近这一时期中,这位高卢小伙子变得苍白而又消瘦了,这是由于他受到不可摆脱的爱情的折磨。这爱情已经控制了他的灵魂,使他没有一分钟 能够获得休息和安静,而且又好象什么病症一般,正在不断地削弱他的极健旺的身体。

  阿尔托利克斯很早就已不注意任何人,也不参加斯巴达克思的客人们的愉快的谈话了;他沉默地动也不动坐在那儿望着密尔查,而密尔查呢,却不断 地望着她的哥哥。密尔查对斯巴达克思的一片忠诚以及她为他极其欣喜的神情,使她在阿尔托利克斯的眼光中变得更加可爱、更加美丽了。高卢小伙子对色雷斯姑娘 注视了好久,但突然他在一阵狂热的冲动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完全忘掉了自己的羞怯,出人意料地高高举起了酒杯,说:

  “同志们,让我们为我们亲爱的领袖的妹妹,为可爱的密尔查的幸福干杯!”

  大家都喝了酒,而且除了密尔查之外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突然涌现在小伙子脸上的红潮;当阿尔托利克斯叫出密尔查名字的时侯,色雷斯姑娘哆嗦了一 下,很快地向他转过身子,几乎不知不觉地向他投去感激同时又是责备的眼光。接着,她明白自己已逾越了她所决定的、对待阿尔托利克斯必须永远采取审慎态度的 界限,因此她也突然把脸涨得通红,而且羞愧地低下了头。她再也不敢对任何一位客人望上一眼,只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默默地不说一句话。

  宴会又继续了一小时光景,时间在这些具有真挚友情的人们的热烈的交谈、快乐的打趣和嘲弄中溜走了。

  当同志们和斯巴达克思告别的时侯,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由于斯巴达克思是一个天性倾向于忧郁和幻想的人,他在送走了他的客人以后还在营帐门口站了好久。他纵目远望宽广的角斗士营垒,欣赏着日落时的景色。

  但在他的脑中却驰骋着种种念头,他想起了“自由”这一具有魔力的字眼的威力。时间还不到一年,它已经唤起了五万个被压迫的人,在这之前他们被 剥夺了一切权利、一切前途和一切希望,被卑贱的生活折磨得非常粗野而且失却了人的风貌。但是“自由”这一字眼使他们站起来了,使他们变成世界上最好的战 士,在他们的心灵中注入了忘我的勇敢、自我牺牲的精神以及对他们的尊严的自觉。他也想到这一神奇的具有极大魔力的字眼对他自己的作用——它已使他从一个可 怜的被蔑视的角斗士,变成一个使敌人望而生畏的、英勇的起义大军的领袖。它磨炼了他的意志,使他能名克服存在他内心中的一切强烈感情,甚至包括了他对范莱 丽雅的高贵而又伟大的感情——他爱她胜过爱自己千万倍,但即使是这样深挚的感情也不能超越他那准备为了神圣的事业奉献他的一生的伟大理想。

  范莱丽雅!这个高贵的女人曾经向本阶级的一切偏见挑战,她蔑视自己的门第,承受了同胞们的轻视和亲人们的憎恨,她在不可压抑的爱情的冲动下把她的心,她的名节以及她的一切都献给了他!

  范莱丽雅使他幸福地变成了一个极可爱的小女孩的父亲,但即使当她与他们在一起的时侯,斯巴达克思对光辉的未来也永远不存有任何奢望。即使他们 的运气怎么好,他也决不自己欺骗自己,他明白,即使他在以后或者更远的将来战胜了罗马的军团,即使他不管遭到什么危险还是毫不受伤地活了下来,即使他达到 了预定的目标,在光荣的和平条件下获得了胜利,对他来说最幸福的结局只不过是可能避开罗马人的憎恨罢了了;可是当他们到了色雷斯以后,这一主宰他的思想和 感情的贵妇人,就要永远陷入贫困的、不为世界所知的隐居生活之中。难道这位出身罗马最有各最富裕的贵族家庭、对奢侈豪华的生活已经成了习惯的贵妇人,能够 忍受得住这样贫苦的隐居生活吗?

  角斗士的领袖这样想过以后,觉得自己的心正被不习惯的忧愁榨得隐隐作痛,这个坚毅的毫不动摇的战士竟然变得垂头丧气了。他想到他可能永远见 不到范莱丽雅和波斯杜密雅了……他的咽喉似乎奇特地收缩了起来,他把手在自己的眼前抹了一下,仿佛见到范莱丽雅被他不由自主地流出来的泪水浸得浑身透湿地 站在他的跟前。他不禁对自己发了火,因为这一软弱的行为只有发生在女人身上才能获得别人的宽恕。这使池清醒了过来。他开始迅速地向附近的副将法场走去。他 激动地穿过了副将法场,向营垒中最宽广最偏僻的地方走去。这种地方在罗马人的营垒中也一样,就是远离将军法场、副将法场和百夫长大会场的那一个区域。它一 直伸展到后营门,是指定给同盟军或者偶然来到的援军扎营的地方。

  在瑙拉附近的宽广营垒里,在上面所说的这—个区域的营帐中,正住着一大批从自己的主人那儿逃出来投奔到起义者营垒中来的角斗士和奴隶们。他 们在这儿一直要住到被编到某军团、某大队、某中队里去时才离开。爱芙姬琵达的帐幕也搭在这儿,在旁边还有一座帐幕,里面住着被监禁的六个从阿昆纳城下俘来 的仪仗官。

  就在这儿,斯巴达克思在苍茫的暮色中避去了旁人的耳目,独自孤零零地用急速的步伐来来去去地徘徊着,好象他内心中的惊惶正在追逐他一般。他 一面走一面沉重地呼吸着,从他的胸中发出一阵阵的呻吟,好象一头猛兽在低声吼叫;他觉得,这样迅速的行走似乎使他感到轻松些了,因此渐渐地恢复了自制力。 他的步伐变得愈来愈均匀,愈来愈平稳,接着他又陷入另一种比较不很阴郁的沉思中去了。

  就这样,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在那儿徘徊了好久,寂静笼罩着广大营垒的整个空间。但那儿在天黑之前,曾经有五万个无忧无虑、生气勃勃、充满了青春力量的好汉在这儿来来去去;在每一个地方都可以看到他们在大吃、大喝、热闹地寻欢作乐,歌颂和庆祝他们自己的胜利。

  当喧闹声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一阵含糊不清的低语声就愈来愈清楚地传到斯巴达克思的耳朵里来了;他发觉从某一座指定供给那些携着武器逐日投到 可以共患难的同志们的营垒中来的角斗士和奴隶们居住的帐幕中,传来了几个人的极低的谈话声。在寂静之中,谈话的声音显得愈来愈清楚了,那引起了斯巴达克思 的注意。角斗士的领袖在这座帐幕后面停了下来,帐幕的入口恰好在他站的那地方的对面,他仔细地倾听着,只听见有人操着流利的拉丁话激烈地大声说;

  “你说得对,辛普烈齐奥,我们的命运是可耻而不应当遭受的,可是我们却没有办法避免。难道在这不幸的灾祸中我们曾经犯了什么过错?难道我们 没有英勇地战斗,不顾一切危险在斯巴达克思的猛烈攻打下救出了瓦利尼乌斯将军吗?……斯巴达克思把你打倒了……我也受了伤……我们做俘虏,但这是因为人数 众多的敌人压倒了我们!这叫我们有什么办法?如果一向庇护光荣的罗马之鹰使它不受恶运侵袭的伟大的神都抛弃了罗马人,让他们从卑贱的角斗士那儿可耻地逃 走,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凡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留心,奥泰齐乌斯,你得想想你这样说会引起什么结果,”有人用一种借有恐惧的沙哑声低低地说。”哨兵会听到你的话,我们就会因为你的舌头而倒霉!”

  “唉,你还不赶快闭嘴!”有人用认真而又严厉的声音回答他,但这并不是刚才第一个说话的人。“闭嘴,梅米乌斯,快抛开你那可耻的恐惧心吧!”

  “不用担心,”那个叫做奥泰齐乌斯的人说。“哨兵连一句拉丁话都不懂……那是一个野蛮的高卢人。我认为他连他本民族的话也讲不清楚哩……”

  “你不要这么说,”三个说话的人中间最后的一个用严厉而又认真的声调打断了他。“即使那个卑贱的角斗士懂得我们的话,照你看来,我们又为什么 不能用适合于我们罗马公民身份的话来任意谈论呢?多么下贱的懦夫啊!我对曾经在莱吉尔湖畔帮助我们打败了拉丁人的罗马保护神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起誓,难道 你在战场上没有五十多次面对过死神吗?对你来说,难道可耻地掮着执政官的权标,被强迫在那个卑贱的角斗士前面开路还比死亡好受吗!?”

  说话的人沉默了,斯巴达克思走近了那座帐幕。现在他已明白,那里面住着被监禁的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六个仪仗官。

  “唉,我对十二位和平女神起誓!我对解放之神朱庇特起誓!我对奎林子孙的保护神马尔斯起誓!”仪仗官辛普烈齐奥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又严厉地说。 “我从来也没有想到我到了六十二岁的老年还要遭受这样的奇耻大辱!罗马纪元六百三十五年,我只有十六岁,那时候我已在执政官‘达尔马西亚人的征服者’卢齐 乌斯•采齐里乌斯•梅台拉的麾下作战了;接着,我又到阿非利加洲参加征讨朱古达王的战争,我首先跟着‘努米底亚人的征服者’昆社斯•采齐里乌斯•梅台拉作 战,接着又跟随了光荣的凯乌斯•马略,我曾经跟着他参加了击溃条顿人和森布里人的战役,后来又随着这位不可战胜的阿尔宾纳人的凯旋军回来,当时他变得更有 威望了,因为在他的后面还跟随着两个系着铁链的国王:朱古达和波克斯,当时我曾经负伤八次,因此获得了两个公民桂冠;上司为了酬谢我对祖国的出色功绩,将 我编入了仪仗官的队伍;在以后的二十六年中,我在所有的罗马执政官前面开路,从七次光荣地被选为执政官——最后一次当选是在罗马纪元六百五十三年——的马 略起直到当选为本年执政官的卢齐乌斯•里齐尼乌斯•卢古鲁斯和玛尔古斯•奥莱里乌斯•考达为止。我对赫克里斯起誓!难道我现在应当为这个我亲眼看见他在斗 技场上参加可耻表演的角斗士开路吗?不,我对一切神起誓,这是我所绝对不能忍受的……命运对我太残酷了……我不能向命运屈服……我不能忍受……”

  在仪仗官的声音中蕴含着极其惨痛的绝望的感情,那几乎感动了斯巴达克思。色雷斯人认为,在这—位年老的不知名的罗马兵土的哀痛中,合有自尊、高傲和伟大的庄严精神,这不能不使人产生同情和尊敬。

  “那又怎么样?你怎么才能违抗神的意志,你想怎么办?你怎么能跟倒霉的不幸的命运抗争呢?”仪仗官奥泰齐乌斯沉默了一会儿问辛普烈齐奥道。“你只能和我们一样,忍受这命中注定的、不应得的灾祸与耻辱……”

  “我对天空与地狱中的一切神起誓!”辛普烈齐奥骄傲地回答。“我这高贵的罗马人的头颅决不向这不可忍受的耻辱屈服,我也决不能服从这个不公正的命运!我是罗马人,天上的神使我有幸诞生在第伯尔河畔,我要用死亡来消除我那不配做罗马人的耻辱!……”

  斯巴达克思突然听见帐幕中发出一阵尖叫。这是其余五个仪仗官在惊恐中发出来的呼号,接着传来了跑到帐幕里来的战士们的脚步声,人声和惊叫声:

  “啊,你干什么?”

  “不幸的辛普烈齐奥!”

  “对啊,这才是真正的罗马人呐!”

  “快来帮助啊,快来帮助他啊!”

  “救命啊!救命啊!”

  “把他抬起来!从那一边抬!”

  “放在这儿!”

  一刹那间斯巴达克思已经绕过帐幕跑到入口,惊叫声已经把住在附近帐幕中看管仪仗官的角斗士们吸引过来了。

  “让我进去!”色雷斯人喊道。

  角斗士们恭恭敬敬地向两边退去,给自己的领袖让开了一条通路,在斯巴达克思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幅可怕的图画。年老的辛普烈齐奥躺在一堆干草上 面,其余五个仪仗官正在那儿围着他,扶持着他。他的白色的上衣已经撕破而且浸透了鲜血;血是从一个他刚才刺大左乳附近的很深的伤口中流出来的,仪仗官中的 一个已经从地上拾起了一把狭长锋利的匕首——辛普烈齐奥曾经用它猛烈地刺进自己的胸膛,直到刀柄才止。

  鲜血从伤口中不断地向外迸流,这个无畏的仪仗官晒得黑黝黝的脸,很快地泛出了惨白的死亡颜色。但是在这严肃、安静的脸上,没有一条肌肉掣动一下,也没有任何后悔和痛苦的表情。

  “你干了什么事情,勇敢的老人!”斯巴达克思怀着诧异而又尊敬的心情看着这一惨象,用激动得发抖的声音问决要死去的仪仗官。”既然你对拥着权标在我前面走感到这么难受,为什么不来请求我解免呢?……好汉永远怜惜好汉,我是明白你的……”

  “奴隶不会明白自由人,”将要死去的老人用衰弱的声音高傲地回答。

  斯巴达克思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同情地说:

  “唉,你这天生的伟大灵魂却在种种偏见和妄自尊大的谬论影响下变卑微了……但是,是谁把地上里人类分成两种,是谁把人类分成自由人和奴隶的呢?在色雷斯被侵略以前,难道我不是一个自由人,难道你不是在阿昆纳城下大战以后,才变成一个跟我过去一样的奴隶的吗?”

  “野蛮人……你不知道……不朽的神已经赐给罗马人以统治一切民族的特权……你不要在我活着的最后几分钟内亵渎我的眼睛吧……”

  于是辛普烈齐奥用双手推开了自己的伙伴,因为他们正竭力想用那些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包扎他的伤口。

  “没有用处了……”他一面说,一面发出临终的喘息。“我这一刺……是看准了的……如果我这一次自杀没有成功,明天我还是要重刺的……我是罗马 的仪仗官……我曾经在马略和苏拉的前面开过路……我不应当侮辱……自己的权标……在角斗土前面开路……不用帮助我了……那没有用处……”

  他仰天倒了下去,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唉,老傻瓜!”角斗士中的一个低声说。

  “不,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斯巴达克思严厉地说,他的脸变得苍白、认真而又忧郁。“他是一个具有伟大灵魂的人,也许他可以用他的死来证明:这一拥有象他这种人的民族,是确实有权利统治全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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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斯巴达克思打败了另一个将军,而且摒绝了一个女人的极大诱惑

  康滂尼亚的战局经过普勃里乌斯•瓦利尼玛斯将军在阿昆纳城下大败以后起了很大的变化,这使骄傲的阿非利加洲和亚细亚洲的征服者感到相当震惊;因此,不 管罗马人怎样关怀着远征米特里达梯斯王与塞多留的战争,他们还是认真而又小心地开始注意角斗士的起义。五万名武装的角斗士已经变成了整个康滂尼亚省的主 人,而他们的领袖,所有的罗马人现在已不得不羞愧地红着脸承认说他是一个刚毅、勇敢而又相当老练的统帅。在整个康滂尼亚省境内,除了某几个无足轻重的城市 之外,罗马人的统治已经被突然摧毁,他们的影响也削弱了。那威胁着沙姆尼省和拉丁省——这两个省份可说是进攻罗马的跳板——的五万名武装的角斗士,已变成 了一支具有极大威胁性的力量;因此在以后跟他们斗争时,绝对不能认为这是一件小事,而且也绝对不能允许以轻率的态度对待它了。

  在那一年召集的公民大会上,罗马的元老院一致委任贵族凯乌斯•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代替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将军去统治西西里,同时去镇压使罗马感到极其可耻的奴隶起义。

  凯乌斯•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是一个作战经验极其丰富的四十五岁的军人。他曾经做过好多年统领、三年副将、在苏拉独裁期内又被选为将军。他的勇敢、智慧和远见使他在元老院里和平民阶级中间享有很大的威望。

  罗马纪元六百八十一年的一月,紧接着我们在以前五章中所描述的事件以后,凯乌斯•安菲执乌斯•奥莱施杜斯将军征得了两位新任执政它吉伦齐乌斯 •瓦尔洛•户古鲁斯和凯乌斯•卡西乌斯•瓦鲁斯的同意,聚集了一支包括三个军团的强大军队:一个军团全是罗马人,另一个全是意大利人, 第三个则由同盟军——达尔马西亚人和伊里利亚人组成。这三个军团的人数共达两万人,除此之外,奥莱施杜斯将军又把在阿昆纳城下战败后逃回来的一万名残余兵 士编了进去,这样,他组成了一支三万人的队伍,而且开始在拉丁省进行训练。他希望用这支军队在即将到来的春季把斯巴达克思迎头击溃。

  春季降临了。它给人们带来了光芒万丈、向大地慷慨地倾泻温暖的太阳,也带来了透明的蔚蓝色的天空,醉人的野花香和由芬芳的嫩草织成的华丽地 毯。小鸟儿为春之女神唱起了颂歌,同时它们自己也神秘地发出了爱的呼唤。这时候,罗马人和角斗士的军队开始同时出发,一方从拉丁省南下,另一方从康滂尼亚 省北上,他们准备用人类的鲜血,灌溉绿色的意大利沃野。

  安菲狄乌斯•奥莱施社斯将军从诺尔巴出发,循着阿庇乌斯大道直趋芬提;他知道斯巴达克思已经从里吉尔纳姆循着陀米齐乌斯大道出发了。因此将军就在芬提建筑了营垒,占领了一个使他的六千名骑兵可以立刻向敌人展开攻势的阵地。

  过了几天,斯巴达克思率领大军到达福尔米耶,他在两个丘岗之间建筑了一个营垒,居高临下地扼住了阿庇乌斯大道,然后带着三百名骑兵出发向敌人的营地进行侦察,以便研究敌人的阵地和判明他们的意图。

  但是,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将军比以前几位跟斯巴达克思交战的司令官更懂得军事。他立刻派出了他的强大的骑兵队攻打斯巴达克思。经过短促的、并不具有决定意义的战斗,角斗士方面损失了约莫一百个人,斯巴达克思不得不急速地退回福尔米耶。

  他决定在这儿等待敌人,认为那位将军在这么轻易取得的胜利鼓舞下,一定会对角斗士们发动新的进攻。但是,斯巴达克思平白地耗费了十五天光阴,奥莱施杜斯并不是一个这么容易被诱人陷阱的人。

  于是斯巴达克思就采取了一种只有卓越的统帅才能想出来的机智的作战策略。一到天黑,他就率领八个军团在保持极度肃静的情况下悄悄地出发,营垒 中只留下埃诺玛依、他的两个军团和骑兵队。斯巴达克思沿着海岸整夜地行军,把一路上碰到的农夫、移民和渔夫不论男女老幼都作为人质扣押起来,以免他们行军 的消息传到敌人那儿去。他用急行军穿过那座直到现在还环绕着泰拉钦纳城的森林,不时地向樵夫和烧炭夫探问路径,终于在敌人后方的森林边缘上建筑了一座营垒。

  奥莱施杜斯将军得到角斗土们居然绕到后方的消息,不禁诧异极了。但是,他象以往一般,冷静而慎重地用种种方法把他军团的作战热情压抑了下去;虽然角斗士的掷石兵几乎迫近了罗马人的营垒的防栅,兵士们都急不及待地想冲出去厮杀。

  整整八天,斯巴达克思徒然白费力气地向敌人挑战,奥莱施杜斯却按兵不动,而且毫不掩饰地说,他不愿在于他们不利的形势下出营交战。

  于是,这位足智多谋的角斗士领袖决定利用这—已经造成的局势和地形上的有利条件;有一天,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极其诧异而又极其悲哀地从自己的探子 那儿知道:除了泰拉钦纳附近森林旁的第二座营垒之外,角斗士们不但在芬提和英吉尔拉姆纳之间形势险要的地方建成了第三座防务巩固的营垒,而且还在芬提和毕 维尔纳之间建成了第四座营垒,占领了临阿庇乌斯大道的冲要阵地。

  的确,斯巴达克思己在几次夜行军中把葛拉尼克斯指挥的四个军团调到英吉尔拉姆纳附近,命令葛拉尼克斯在高地上建筑营垒,用高耸的防棚和宽阔的外壕把营 垒围绕起来,在两天两夜之内,经过两万名角斗士的辛勤劳动,这一工程终于完成了;同时,克利克萨斯也率领了他的两个军团,在斯巴达克思指定的芬提和毕维尔 纳之间的一处冲要阵地筑成了营垒。

  就这样,斯巴达克思把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的营垒完全包围了。他强迫这位将军或者出来交战,或者就在七八天以后,在饥饿的驱策下向角斗士们投降。

  奥莱施杜斯将军陷入困难的境地中了。为了脱离这一困境,他必须出去攻打角斗士们的某一个营垒,但是他没有一点儿战胜敌人和消灭敌人的希望。因为他明白,除了他进攻的那一路敌人之外,他还要与其他三路敌人发生战斗。因为不论克利克萨斯和葛拉尼克斯抵抗他的时间如何短促, 无论如何也得延续三小时以上,何况援兵即将到来的信念还会鼓舞他们的战斗意志;但在三小时以后,克利克萨斯就会赶来援助葛拉尼克斯,或者葛拉尼克斯赶去援 助克利克萨斯;那时候斯巴达克思就会从后方攻打他,接着,埃诺玛依也会赶到交战的地方和其余三路军队一起把他的军队全部消灭。

  悲哀而又焦急的奥莱施杜斯将军日日夜夜地考虑着对付的办法,却始终找不到一条脱离这一极其危险局势的出路。他部下的兵士也变得垂头丧气了, 起先他们只是低声地咒骂他们的将军,但接着,他们就开始大声地咒骂他是一个懦怯无能的统帅,在以前胜利很有希望的时候回避战斗,到了现在却要使他们遭到失 败和死亡的厄运。他们恐惧地想起考提峡谷附近那次可耻的溃败,就大声地埋怨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是一个比执政官波斯杜米乌斯和维杜里乌斯还要卤莽、低能 的家伙。因为那两个执政官由于作战地形极其不利方陷入绝境,而他们的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将军却由于他的疏忽,竟然让敌人在广阔的平原上包围了。

  正是由于这样的局势,奥莱施杜斯将军才决定采取欺骗手段,请祭司们来帮助他。可惜得很,这办法不但是某些儒怯、愚昧的人所常常采用的,也是某些狡猾的人所故意采用的,他们往往利用群众对神灵的迷信和恐惧,来达到他个人的不可告人目的。

  他向整个营垒的兵士们宣布,他将要对朱庇特、马尔斯、奎林三位大神举行一次大规模的祭祀,使他们能感应占卜祭司,然后由祭司们用他们的预言来教导罗马军队怎样脱离这一危局。

  在罗马人营垒中将军法场的右面,有一处专门用来祭神的场地。那儿有一个祭坛——那是一个圆形的石台,上面有一个燃点圣火的凹穴。祭坛的一边有 一个洞,祭神时浇奠的葡萄酒可以从那儿流出去。祭坛的周围插着许多长杆,上面点缀着用玫瑰花以及其他花朵编成的花环。于是,奉侍朱庇特、马尔斯和奎林三位 大神的祭司开始向那儿走去。所有的祭司都披着白绸长袍,用扣针在脖子那儿扣住。他们的头上一律戴着尖顶的白绸法冠。

  在侍神祭司后面走着占卜祭司。他们穿着自己的祭袍,手里拿着弯头的、象现在牧人拿的手杖一般的祭杖;这种祭杖就是他们的标志。他们的后面是 两个助条。一个是大牲助祭,他把大牲畜牵到祭坛那儿,并杀死它们,另一个是小牧助祭,他把祭神的小牲口杀死,把它们的血从动脉中放出来。两个助祭都穿着很 长、下端镶紫边、一直拖到脚面的白围裙。大牲助祭右手握住掮在肩上的一把利斧,小牲助祭拿着一把象牙柄的、锋利的阔刃匕首。不论是那两个助祭以及所有的侍 神祭司和占卜祭司,头上都一律戴着花冠,脖子周围都系着白色和红色丝带制成的、一直垂到衣服上面的流苏。同样的花冠、丝带和流苏也系在祭神的公牛、绵羊和 母猪的脖子上。助祭后面是一些工役,他们拿着大牲助祭用来敲昏公牛后脑的木槌、祭饼、银香匣、祭神时用来装在香炉里焚香的银盂、盛满了葡萄酒的双耳酒瓶以 及祭神用的奠酒银杯。站在行列末尾的是一个保管神鸡的工役,他提着一只大笼,里面放着祭卜的神圣的母鸡。祭司行列的后面是一队吹笛的乐工,他们将在祭祀举 行的时候奏乐。

  在直接参与祭祀的那队人后面,除去一部分防守营垒的兵士必须留下外,营垒中的全部罗马军队都列成了队伍跟着行进。当全体军人在凯乌斯•安菲 狄乌斯•奥莱施杜斯的率领下团团围位了祭坛的时候,祭司们就开始举行种种祭神的仪式。他们按照一定的规矩举行了洗礼,把香料放到香炉里,在祭神的牲畜身上 撒过面粉,奉上了祭神的饼,浇奠了祭神的葡萄酒。接着,大牲助祭叫他的副手帮助他拉起公牛的头——但这只是祭天上的神如此,如果是祭地狱中的神那就得把牛 头朝地下按,——他自己抡起木槌对准牛的前额敲了下去,接着又用斧头砍死了它。与这同时,小牲助祭已经割断猪、羊的喉管,把它们的血放出来。这些牺牲的血 一会儿就洒遍了整个祭坛,它们的一部分肉投到正在祭坛中间凹穴中熊熊燃烧的圣火中去。这些牲畜的内脏就被小心地收集起来,放到搁在青铜架子上的四块青铜板 上去,那些青铜板中间微凹,是专门为了放置占卜的内脏而特制的。

  当这一切祭神的仪式举行完毕,那些牺牲的内脏交给了占卜祭司。他们就显出一副认真而又庄重的态度,开始用这些内脏来预测未来。

  由于希腊哲学的流行,特别是伊壁鸠鲁学说的迅速传播,罗马的大部分知识青年都摆脱了对神的荒谬迷信,看穿了伪善的祭司们的卑劣行径;但是在无 知无识的没有受过教育的广大民众中间,对神的信仰还显得根深蒂固;就以这围绕着芬提营垒中祭坛的三万个人来说吧,他们是经过战火锻炼的勇敢兵士,但他们中 间就没有一个人想扰乱这一冗长的祭神仪式。足足过了一个半小时,占卜祭司们方才宣布:根据他们观察牺牲内脏的结果,神在其中显示的联兆是有利于罗马人的, 因为他们看不到一颗可以解释为凶兆的极小污点。

  最后,开始喂神鸡了;很可能,因为那些母鸡饿了很久,祭司们刚把谷料抛掷过去,”它们就贪婪地纷纷争着啄食起来。欢腾的兵士们立刻发出雷鸣 般的掌声,因为他们亲眼看到这些母鸡的胃口非常好,而这也就是三位最高的保护神朱庇特、马尔斯和奎林准备帮助罗马军队的极明显的朕兆。

  这些吉利的预兆在迷信的罗马人心中,引起了勇敢而又快乐的情绪。兵士们的埋怨和诅咒停止了。他们的纪律巩固了。他们对统帅的信心也增强了。 安菲狄乌斯•奥莱施社斯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兵士们士气高涨的机会,他就开始利用这一点来实现自己考虑成熟的计划,他准备用最小的损失脱离这一斯巴达克思使他 陷入的困境。

  在占卜祭司们用观测牺牲内脏和喂神鸡的办法预卜了罗马军队胜利的下一天,五个罗马营垒的逃兵来到了斯巴达克思那儿。当他们被领到角斗士的领 袖跟前的时候,他们五个人就各尽其妙地要着花巧,向他说出同一内容的话来:他们的将军准备在当天晚上秘密离开营垒,攻打驻扎在福尔米耶附近的角斗士军队, 然后用急行军向加尔斯前进,他的目的是躲到加普亚城内去。接着,这些投降的兵士又解释他们之所以从罗马人营垒中逃出来,是由于他们不愿意跟着他们的军队一 起送死,他们认为胜利毫无希望;他们断言奥莱施社斯将军的计划不可能获得任何结果,因为斯巴达克思已经把他们团团包围。除了投降,别的出路是没有的。

  斯巴达克思注意地倾听着这些投降兵士的话,他向他们提出种种问题,用他严厉的洞察一切的蓝眼睛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脸色。斯巴达克思那好家匕首 一般锐利的目光,使他们大起恐慌;他们在回答斯巴达克思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陷入混乱和自相矛盾的地步。色雷斯人沉默了好久,会着头陷入沉思之中,终于, 他抬起头来,好象在跟自己商量似地说:

  “我明白了……是的,一定是这样……”

  接着,他转过身子,向站在司令帐中的一个不久前他被迫任命的传令官说:

  “法拉维乌斯,你把他们带到那边帐幕里去,命令卫兵严密监视他们。”

  传令官带走了投降的罗马兵士。

  斯巴达克思默默地站了几分钟,然后叫来了第十军团的指挥官阿尔塔克斯,他把他领到一边,对他说:

  “这几个投降的兵土都是间谍……”

  “怎么是间谍!”年青的阿尔塔克斯惊奇地叫道。

  “他们是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派到这儿来的,目的是想迷惑我。”

  “真的?”

  “他想使我听信这五个投降兵士的胡说,但在头际上他的行动恰好与这相反。”

  “他准备怎么办?”

  “你听着:不论是对奥莱施杜斯或者是对任何处在同样情况中的指挥官,最自然而又最合理的办法是朝着罗马的方向冲破我们的阵线,绝对不会是相反 地朝加普亚冲。如果他在遭受了无可避免的混乱和伤亡的损失以后冲破了我们的阵线,躲进了加普亚,那就会使拉丁省的大道暴露在我们的前面,我们就可以自由自 在地循着它直达罗马城门口了。为了保卫罗马,他必须向罗马方面突围;罗马就是他的根据地。如果罗马在他的后方,即使他所统率的军队比目前还要少,对我们还 是严重的威胁。因此,他一定会朝罗马那边大胆地作突围的尝试,而决不是象他叫他的间谍迷惑我的那样向福尔米耶突围。”

  “我对梅尔库利斯发誓,你的判断非常准确。”

  “因此,我们必须在今天晚上离开在森林中隐蔽得很好的营垒,循着阿庇乌斯大道通罗马的方向前进,到那边选择最安全的地点建造营垒。经过这一转 移,我们就接近克利克萨斯了。如果我的估计没有错误,罗马人的主力一定会在明天早上向他进攻。埃诺玛依必须在今天晚上离开他们在福尔米耶附近的营垒,向前 靠近敌人。”

  “这样一来你就把敌人脖子上的绞索抽得更紧了,”年青的阿尔塔克斯现在对领袖的整个计划已经完全明白了,不禁怀着真正的赞赏心情叫道。“然后……”

  “然后,”斯巴达克思打断他道。“不论他走哪一条路,我们所占据的地位都能够使我们获得胜利。即使他真的率领他的军团去攻打埃诺玛依,由于埃诺玛依已经靠近了芬提,也就同时靠近了我们,因此我们就可以立即赶去援助我们的日耳曼军团。”

  斯巴达克思叫来了三个传令官。他命令他们骑马用全力飞跑到福尔米耶附近的营垒中去,但他们必须分先后出发,前一个人与后一个人之间必须相隔半 小时,他们应该先后向埃诺玛依转达他的命令两个日耳曼军团必须赶到离芬提六、七英里的地方扎营,此外,他又命令另外几个传令官去警告克利克萨斯,告诉他敌 人可能对他发动攻势。

  斯巴达克思的急使在黄昏时赶到了埃诺玛依那儿。在他们到达以后两小时,日耳曼人的军队就向芬提出发了。他们用三千名骑兵作前锋,极其小心地 向前推进。到了半夜,在极度的静寂中,埃诺玛依命令自己的军团在一座覆盖着黑莓丛和小树林的丘岗旁停下来,开始建筑营垒。尽管寒冷彻骨的细雨从天黑以后就 不停地下了好几个钟头,日耳曼人还是下了筑营的命令,而且以身作则,第一个动手挖掘外壕,树立新营垒的防栅。

  一切正如斯巴达克思所预料那样地发生了。拂晓时分,克利克萨斯营垒前面的哨兵——有几个就站在阿庇乌斯大道上——赶到营垒里来报告:敌人已经迫近了。

  营垒里的两个角斗士军团——第三军团和第四军团——从半夜开始就完全做好了战斗准备。克利克萨斯命令掷石兵迅速前进,向罗马人投去石块和投枪,同时把两个军团领出了营垒,列好了交战的阵势。

  角斗士们刚发出第一阵投枪,奥莱施杜斯就率领他的军团发动了进政;他立刻命令轻装步兵和掷石兵从主力部队的间隙中冲出去,他们排成一列分散的队伍,向角斗士进攻。

  轻装的罗马步兵在发出几阵投枪以后,立刻向主力部队退却,腾出空处给三千名骑兵,那些骑兵就以不可阻遏的狂暴攻势向对方的掷石兵猛扑。克利克 萨斯立刻下令吹退兵号,但是徒步的掷石兵不能迅速退却,罗马的骑兵就追上了他们,把他们的队伍冲得乱七八糟、惊惶万分。角斗士们遭到了很大的损失。在极短 促的时间内牺牲了四百多个人,幸而,一条宽阔的溪涧挡住了罗马骑兵的进路,角斗士们隐蔽到对岸去了。

  当克利克萨斯率领第三军团向溪边赶去时,罗马骑兵已经聚集在溪岸上了。角斗士们立刻向敌人发出一阵密集的投枪,罗马骑兵就乱纷纷地向后退却了。

  奥莱施杜斯召回了骑兵,立刻率领他的各个军团向克利克萨斯的军团猛攻。因为他不仅必须取得胜利,而且必须迅速地、毫不迟延地取得胜利。因为每浪费一刻钟都可能使敌人援兵赶到,这会使他遭到覆灭的厄运。

  因此。罗马人开始用极狂暴的力量向角斗士们猛扑,起义者的第三军团的阵线动摇了,几乎快要崩溃了。但是,英勇的阿尔托利克斯的模范行动和热烈 的呼喊以及克利克萨斯的非凡的刚毅精神鼓舞了他们。特别是克利克萨斯,他站在战线的最前列,他的短剑的每一刺就要杀死一个敌人。角斗士们以无比的英勇挡住 了罗马人的猛攻,这是一次极其残酷的血战。

  天空是阴沉的、灰色的,寒冷刺骨的细雨不断地下,下,下,武器的碰击声和交战者的喊声响彻了四野。

  又是一个罗马人的军团从右面绕了过来,他们准备攻打角斗士军队的侧翼。鲍尔托利克斯率领了第四军团迎了上去,但是他刚刚和敌人接触,奥莱施社 杜的最后一个军团又从另一面迂回过来了。现在战斗的命运已不是勇敢和无畏所能决定,而是由人数的多少来决定了;克利克萨斯明白,再过半小时他们就要陷入重 围,被敌人彻底击溃。而他的一万名战土也就要全部完蛋了。

  在这半小时之内,斯巴达克思是不是能够赶来援助他呢?

  克利克萨斯无法确定这一点,因此他命令鲍尔托利克斯率领第四军团撤退,一面战斗一面竭力保持秩序,同时,他也向第三军团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虽然角斗士们显示了空前未有的英勇气概,无论如何,撤退还是不可能十分有组织地进行的,因此,他们遭受了重大的损失。在罗马人的猛烈攻打下,角斗土们决定在两个大队兵力的掩护下,全部退到营垒中去,而这两个大队为了挽救其余的部队就只好牺牲了。

  这一千多个高卢人显示了惊人的英勇气概,他们不但毫无惧色,而且怀着兴高采烈的心情去迎接死亡。不到一会儿,四百多名战士倒了下去:他们的创 伤几乎全在胸口上。已经撤退到营垒里的角斗士们,为了把其金六百多名伙伴的生命从死神手中夺回来,纷纷爬上防栅,开始向敌人掷去大量石块和密集的投枪,那 使罗马人不得不被迫退却而且停止了战斗。

  于是奥莱施杜斯下令吹集合号,他用尽一切力量把自己的军团整顿好,因为他们已在几乎延续了两小时以上的激烈的战斗中受到了很大的损失。接 着,他命令他们小心地向华维尔纳前进。他庆幸自己狡猾的计策得到了成功,而且认为他已经使斯巴达克思离开了泰拉钦纳向福尔米耶进发了。

  但是,罗马军队的前锋在阿庇乌斯大道上还没有走上两英里路,斯巴达克思军团中的掷石兵,已经向这位将军率领的军团——他们正向毕维尔纳和罗马前进——的左翼发动了进攻。

  奥莱施杜斯一看到这情形吓得魂飞天外,他只得先把骑兵队派出去攻打斯巴达克思的掷石兵,同时把自己的四个军团向斯巴达克思列开了阵势。他又把另外两个军团朝另一边展开,以便抵挡克利克萨斯的攻打,因为这位将军明白,克利克萨斯一定会重新对他发动进攻的。

  果然,角斗士军队的第五、第六军团刚刚和罗马人发生战斗,克利克萨斯就已经整理好他的零零落落的军团(他们蒙受了惨重的损失,死伤的人数很多),把他们带出营垒,向奥莱施杜斯将军的军队发动进攻了。

  这是一次极其残酷的流血的战斗。这—战斗延续了半小时,但是交战双方还没有一方能取得优势。突然,在那遮住交战者的视线,使他们看不到芬提城 的丘岗顶上,出现了埃诺玛依部队的前锋。日耳曼军团的战土们一看到下面山谷中已经发生了战斗,就发出惊天动地的“巴尔啦啦!”的喊声,向罗马人冲去。遭受 三面围攻的罗马人,很难抵挡人数众多的角斗士军队的冲击。他们的战线动摇了。一会儿,罗马人就开始乱七八糟地逃命,循着阿庇乌斯大道向毕维尔纳的方向飞 跑。

  角斗士们开始追击溃逃的罗马人。斯巴达克思命令全体角斗士紧紧地追赶敌人,这样就可以束缚敌人骑兵的活动,使他们不能攻打已经分散但同时却不能歼灭敌人的角斗士们。

  最后一个率领军队来到战场上的是葛拉尼克斯,因为他扎营的地点最远。他的出现加速了角斗土们大获全胜的进程。葛拉尼克斯是一个足智多谋、老成 持重而且富有战斗经验的人。他接到了克利克萨斯通知他的消息以后,就向阿庇乌斯大道进发。他在芬提和毕维尔纳之间进行了艰难的行军,他采取了斜线的方向, 但那使他到达阿庇乌斯大道上离芬提较远,但离毕维尔纳较近的地点。他已经预见到:由于他最后赶到战场,他所碰到的罗马人一定已经被打垮了,他就正好在奥莱 施杜斯将军的部队开始溃败的当儿攻打他们的右翼。事实果然和他所推测的一模一样。

  这一次血战是空前的,罗马人方面有七千以上的人被杀,将近四千人被俘。

  在这次大战以后,只有他们的骑兵队保全了实力,逃进了毕维尔纳城。就在那一夜,精疲力竭的兵士们——那些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军团的残余——也在那儿陆陆续续地聚集了起来。

  角斗士方面的损失也是重大的。他们丧失了两千名战士,受伤的也有同样的数目。

  第二天拂晓,正当角斗士们替那些在战斗中牺牲的同志们举行光荣的葬礼时,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将军带着自己的残兵离开了毕维尔纳,迅速地向诺尔巴退却。

  就这样,时间还只过了一个半月,罗马人第二次征讨斯巴达克思的战争刚刚开始就结束了。角斗士的领袖获得了使敌人心惊胆战的统帅威名;他的名字使罗马人听了发抖,而且使元老院不得不认真地考虑应付他的对策。

  斯巴达克思经过芬提附近的战斗,过了几天就召集各军团的指挥官开了一次军事会议。在这次会议上大家一致承认,在目前不论采取什么手段去进攻罗 马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罗马城中每一个居民都是兵士,他们在几天之内就能够征集一支十万人的军队来对付角斗士们;这一次军事会议又决定;角斗士军队先开到 沙姆尼省,然后从那儿转到阿普里亚省。那两个省份现在对他们已毫无阻碍了,他们可以在那儿把起义反抗压迫者的奴隶完全聚集起来。

  斯巴达克思开始执行这一计划,他率领着全部军队毫无阻碍地经过鲍维昂纳城到了沙姆尼省,又从那儿经过几次短促的白天行军来到了阿普里亚省。

  那时候,奥莱施杜斯将军在芬提城附近大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罗马,那使居民们大起恐慌。元老院召开了秘密会议商讨怎样镇压奴隶起义的问题;在起义开始的时候,罗马人都把这起义当做一次可笑的叛乱,但结果它却变成为使罗马蒙受奇耻大辱的严重战争。

  谁也不知道元老们在那次会上作出了什么样的秘密决议,只知道在当天晚上元老院开会以后,执政宫玛尔古斯•台伦齐乌斯•瓦尔洛•卢古鲁斯带着几 个奴仆离开了罗马。他既不穿戴执政官的服饰,也没有仪仗官开路,他把自己打扮得象一个平民,骑着马出了埃斯克维林门,循着通普莱涅斯特的大道疾驰而去。

  在芬提之战后一个月,斯巴达克思领着自己的军队在维纳西亚附驻扎了营,开始训练两个新成立的军团:一个军团完全由色雷斯人组成,另一个则由 高卢人组成,因为就在这一月内,约莫有一万名以上属于这两种民族的奴隶,从阿普里亚省的各个城市和乡村纷纷投奔到角斗士的营垒中来。那一天将近中午的时 候,一个十夫长进来报告斯巴达克思,说罗马元老院派来一个使者,已经到了他们的营垒门口。

  “啊,我对朱庇特的雷火起誓!”斯巴达克思叫道,他的两眼迸射出喜悦的光辉。“难道拉丁民族的骄横气焰竟低落到这个地步,元老院都决定跟‘卑贱’的角斗士进行谈判了吗?”

  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

  “啊,我对奥林比斯山的全体大神起誓,看来我是个有资格在自己一生中完成不少英勇的大事业的人,如果他们能给我以这样的光荣,使我有称心如意地大干特干的可能!”

  于是,斯巴达克思披上了黑色的罩袍——他那套大元帅的服饰,只是在节日为了满足全体战士的要求才穿戴的——坐在司令帐门口面临将军法场的一条 凳子上;接着,他转过身子,对空闲时陪他一起散步的阿尔托利克斯、爱芙姬琵达以及另外五、六个传令官亲切地聊起天来。那时侯,一个十夫长过来向他报告,罗 马使节已经来了。斯巴达克思就对跟他一起谈话的人微笑说:

  “请原谅,我得请你们暂时离开一下,虽然我跟你们在一起要比跟这位罗马使者会晤愉快得多,但我必须听一听他的话。”

  他向他的同志们亲切地挥手告别,接着回过头来对那个报告元老院使者已经到来的十夫长微笑着说:

  “马上把那位罗马使者领到这儿来吧。”

  那位使者带着他的四个仆人来到了将军法场。按照军中惯例,他们的眼睛都用布条蒙着,几个角斗士跟在后面替他们指路。

  “罗马人,现在你已经来到我们营垒的将军法场上,站在我们的领袖面前了。”十夫长对那个自称是罗马元老院使者的人说。

  “您好,斯巴达克思,”那个罗马人立刻庄严而又确信地说。他向他的对面自己认为是斯巴达克思坐着的地方,做了一个气派极其尊贵的问候手势。

  “您好,”斯巴达克思回答。

  “我必须与你面谈,”使者说。

  “我可以和你单独在一起。”斯巴达克思回答。

  于是,他对那个十夫长和跟着五个罗马人一起来的战士们说:

  “请你们把他们陪到邻近的帐幕中去,替他们取去蒙眼市,用酒食款待他们。”

  当十夫长、角斗士和使者的仆人统统离开以后,斯巴达克思走近了罗马人,解开了他的蒙眼布,接着,指着放在自己坐的凳子对面的另一条长凳,说:

  “坐吧,现在你可以毫无阻碍地仔细观察和研究‘卑贱’的角斗士们的营垒了。”

  斯巴达克思重新坐了下来;他那洞察一切的目光,不断地注视着那个罗马元老院派来的使者,他显然是个贵族,这可以从那个使者身上穿的镶狭条紫边的宽袍得到证明。

  那位使者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人,生得高大、强壮、但略微有些发胖;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剃得很短,他的脸相当尊严而且富有表情。他的一举一动都 显得气派高贵甚至带着高傲的神态,但他显然想竭力掩盖这种态。度,这在他那文雅而又客气的微笑、动作以及回答斯巴达克思时低下头来说话的那种态度中可以看 得出来。斯巴达克思刚把蒙眼布从他的眼睛上面拿掉,他就开始仔细观察角斗士首领的脸。

  两个人都不作声,互相注视了一下。斯巴达克思首先说。

  “坐吧,真的,这条凳子一点儿也不象那把您坐惯了的执政椅,但坐在它上面终究比站着要舒服一些。”

  “啊,斯巴达克思,我衷心地感谢你的厚意,”那位贵族一面回答,一面在角斗士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罗马人望着展开在他眼前的气象森严的巨大营垒,由于将军法场建筑在高地上,整个营垒就显得了如指掌。使者不禁发出了十分惊讶和极其钦佩的呼声。

  “我对十二位和平女神起誓,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营垒。也许,只有凯乌斯•马略在赛克斯都河附近的营垒才能够和你们的营垒相比!”

  “啊,”斯巴达克思挖苦他说。“那是罗马人的营垒,而我们只不过是一大群被人蔑视的角斗士。”

  “我并不是为了和你争吵才上你这儿来的,也不是为了挖苦你或者听你的挖苦话来的,”罗马人庄重地说。“啊,斯巴达克思,请收起你那嘲讽的态度,我的确非常钦佩你。”

  他不作声了。他用一个年老武士才有的经验丰富的目光,长久地观察着营垒的格局。接着,他回过头来对斯巴达克思说:

  “我对赫克里斯起誓,斯巴达克思,你并不是为了角斗而生的。”

  “不论是我,不论是六万个住在这一营垒中的不幸的弟兄,也不论是百万个跟你们罗马人一模一样、但是被你们用暴力变成了奴隶的人,都不是为了做跟他们一样的人的奴隶而生的!”

  “奴隶是从来就有的,”使者答道,同时好象表示同情地摇摇头。“自从人拿着短剑刺杀自己同胞的那一天起,世界上就有了奴隶。人对人的关系,就 人类的天性和本质来说,是跟野兽一模一样的。相信我,斯巴达克思,你的所谓理想,其实只是你那高贵的灵魂所产生的不可实现的幻想。人类天性的规律就是如 此。世界上应该有主人和奴隶;从前是这样,今后也永远是这样。”

  “不,这—可耻的区别并不是一向有的,”斯巴达克思火辣辣地驳斥道。“那是从土地不再为住在它上面的全体居民带来产物的时候开始的;那是从 农民不再在他自己出世的应当可以养活他的土地上耕种的时候开始的;那也是从那位原来跟乡村居民住在一起的正义女神离开田野——她最后的避难所——逃到奥林 比斯山上去以后才开始的;在这以后,就产生了过度的食欲、不可遏上的色情、奢侈、安逸、纵酒、纷乱、战争以及可耻的屠杀……”

  “你要使人类统统回返到他们的原始状态中去吗?……你认为你能够达到这一目的吗?”

  斯巴达克思沉默了,他非常激动。这一简单然而可怕的问题,仿佛给他指出:他那崇高的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使他感到相当惶惑。那位罗马贵族继续说:

  “即使万能的罗马元老院和你联合在一起,你所梦想的事业也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只有神才能改变人类的夭性。”

  “但是,”斯巴达克思想了一会儿答道。“如果地上不可避免地存在着富人和穷人。那么奴隶制度的存在难道也是同样不可避免的吗?难道为了胜利者 的娱乐,让他们看着不幸的角斗士互相杀戮而欢呼,也是必要的吗?难道这一渴血的、残忍的兽性竟是人类天性中不可分割的要素吗?难道这也是人类幸福所必需的 部分吗?”

  现在罗马人沉默了。他被这位角斗士的大义凛然的问题驳倒了,他把头垂到胸前,陷入沉思之中。

  斯巴达克思首先打破了沉默的局面,对那个罗马贵族说:

  “你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

  那个贵族醒悟了过来,答道:

  “我是骑士凯乌斯•鲁菲乌斯•赖拉,我到这儿来,负有执政官玛尔吉斯•台伦齐乌斯•瓦尔洛•卢古鲁斯的两个使命。”

  斯巴达克思微笑了一下,在他的笑容中蕴含着讥讽和不信的意味。他立刻问这位罗马的骑士:

  “第一个使命?”

  “向你建议,希望你同意把芬提战役中被俘的全部罗马人还给我们。”

  “那么第二个使命呢?”

  那位使者好象有点儿不好意思,他张开了嘴企图说些什么,但又犹豫起来,终于,他说:

  “我希望你先答复我的第一个建议。”

  “我可以把四千名俘虏归还你们,但你们得用最好的工匠制的一万把西班牙式短剑、一万面盾牌、一万副铠甲和十万枝投枪来交换。”

  “什么?”凯乌斯•鲁菲乌斯•赖拉反问道,在他的声音中可以同时听得出惊骇和愤怒。“你要求……你竟希望我们自己用武器装备你们,让你们可以跟我们继续进行战争?”

  “再跟你说一遍,我要的这批武器必须是最精良的;你们必须在二十天内把它们运到我们的营垒里来;否则那四千名俘虏就不能还你们。”

  过了一会儿,斯巴达克思又接着说:

  “我本来准备在附近各城市中定制这批武器,但这太费时间了,因为我必须赶快用最好的兵器把最近投到我们这儿来的奴隶弟兄武装成两个军团,正因为……”

  “正因为如此,”怒火中烧的使者回答,“你休想得到一件武器,俘虏留在你这儿好了。我们是罗马人,赫克里斯和阿提里乌斯•莱古鲁斯曾经以他们的行动教导我们:我们决不能做于敌人有利、于祖国有害的事情,即使遭到任何牺牲也在所不惜。

  “很好,”斯巴达克思平静地回答。“再过二十天,你把我要的那批武器送到我的营垒里来吧。”

  “我对胜利之神朱庇特起誓,”鲁菲乌斯•赖拉好容易抑住了怒火叫道。“你真的不明白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吗?你休想拿到一件武器,我再重复一遍:你绝对拿不到!让俘虏留在你儿好了。”

  “好吧,好吧,”斯巴达克思不耐烦地说。“这一点让我们以后再说。现在你把执政官瓦尔洛•卢古鲁斯的第二个建议说出来吧。”

  他又显出了嘲弄的微笑。

  这位罗马使者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用平静而又温和的声音,而且几乎是偷偷地说:

  “执政官命令我向你建议停战。”

  “啊!”斯巴达克思不由自主地叫道。“这使我很感兴趣,但是停战条件是什么呢?”

  “你爱上了一位极有名望的大族出身的贵夫人,她也爱上了你。范莱里乌斯大族的始祖是萨宾纳人优鲁齐乌斯,他还是在罗马城的建立者罗缪拉斯统治的时代随着他们的泰齐乌斯王一起来到罗马的。而优鲁齐乌斯•范莱里乌斯•普勃里柯拉又是罗马共和国的第一任执政官。”

  斯巴达克思一听到鲁菲乌斯•赖拉说的第一句话就跳起来了。他的脸涨得通红,两眼迸射着怒火;接着,他渐渐地安静下来,可是他的脸又立刻变得惨白,他重新坐了下来,问这位罗马使者道:

  “这是谁说的?……执政官为什么要知道这事情?我的私事对你们有什么关系?这跟目前的战事以及你们向我提出的和议又有什么关系?”

  使者听到这些问题感到非常惶惑,他犹豫不决地吐出几个不相连贯的单音节的字眼;最后,他下了坚强的决心,迅速而又确信地说:

  “你爱上了苏拉的寡妇范莱丽雅•梅萨拉,她也爱上了你。元老院为了使她免除由于这一爱情而引起的责难,准备特地去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你,做你的 妻子。当你和你所爱的女人结婚以后,瓦尔洛•卢古鲁斯准备让你有充分的权利自由选择:如果你愿意在战场上表现你的英勇精神,他可以把你派到四班牙庞培的麾 下去担任副将,但如果你愿意在宅神拉尔的庇佑下过安逸的生活,他可以派你到阿非利加洲的某一个城市中去担任提督。而且连你跟苏拉寡妻之间的罪恶关系的果 实,你们的女儿波斯杜密雅,你也可以一起带到那面去;要不然的话,独裁者的子女法乌斯特和法芙斯达就要去做波斯杜密雅的法定保护人,这样,你不仅会失却把 她喊做你的女儿的权利,而且会永远不能再把她抱在你的怀里。”

  斯巴达克思站了起来。他把他的左手举到下颔那儿,用右手捋着胡须。他的嘴唇上浮起了嘲讽的微笑,他的两眼却迸发出愤怒和轻蔑的光芒。他一面 不断地注视着这位使者,一面注意地倾听着他所说的一切。甚至当罗马贵族说完话不作声的时侯,角斗士还是盯住他,不时地摇摇头,用右脚微微敲着地面。

  沉默的局面持续了好久,最后斯巴达克思从容地低声问道:

  “那么我的弟兄们呢?”

  “角斗士的军队必须解散:奴隶必须回到服苦役的地牢中去,角斗士回到他们以前的角斗学校里去。”

  “那么……一切都完了?”斯巴达克思缓慢地一个字眼接着一个字眼地说。

  “元老院会忘掉他们的罪行,宽恕他们的。”

  “多谢,多谢!”斯巴达克思嘲讽地叫道。“多么仁慈,多么宽宏大量,多么可爱的元老院啊!”

  “难道不是如此吗?”鲁菲乌斯•赖拉骄傲地说。“元老院本来准备下令把所有造反的奴隶全部送上十字架活活钉死,而现在赦免了他们,难道这还不够宽宏大量吗?”

  “啊!甚至太宽宏大量了……元老院赦免了武装的敌人,而且赦免了大获胜利的敌人……真的,这真是举世无双的宽厚精神的最崇高的、空前的范例!”

  斯巴达克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激烈地说:

  “我花了一生中整整八年的光阴,用我全部力量和全副精神为这一崇高、伟大而又神圣的正义事业而斗争;我曾经毫不畏惧地迎接了种种危险;而现 在,正当我号召六万个受苦的弟兄拿起了武器,而且率领他们走向胜利时,我突然在某一天告诉他们:‘你们获得的胜利其实只是失败,我们决不能获得自由,快回 到你们主人那儿去,重新伸出双手请求你们的主人钉上你们过去戴惯了的镣铐吧。’但是,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呢?”

  “这么说,你不重视那等你去接受的荣誉了,你不愿意从一个卑贱的释放角斗土一跃而为罗马的副将或者提督;而且你也不愿意娶这位赫赫有名的罗马贵夫人了。”

  “罗马元老院的威力竟有这么大?它不但要统治全世界,而且还要统治一切人的感情么?”

  两个人都沉默了,然后斯巴达克思平静地问鲁菲乌斯•赖拉:

  “如果角斗士们听了我的忠告和劝说还是不愿意解散呢?”

  “那时侯……”这位罗马贵族的眼睛看着地面,用两手搓揉着他宽袍的边缘,犹豫不决、慢吞吞地说,“那时候……象你这样老练的统帅……而且归根结蒂又只是为了这些不幸的人的利益……决不能想象……你会找不到一个机会……把他们领到……领到一个地方……”

  “领到执政官玛尔西斯•台伦齐乌斯•瓦尔洛•卢古鲁斯和他的军队等待着的地方,”斯巴达克思突然变得脸色惨白代对方说道;他那愤怒的、满含着 憎恶表情的眼睛,使他的脸变得极其残忍,但他说话的声音却是沉着、冷静的。“他将把奴隶们包围起来,使他们不得不无声无息地向他投降,这样,那位执政官就 可以把这一轻易的、早已安排好的胜利的荣誉加到他自己头上了。是不是这样?”

  罗马人的头俯得更低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是不是这样?”斯巴达克思用雷鸣般的声音大喝道,使鲁菲乌斯•赖拉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使者向斯巴达克思瞥了一眼,角斗士的领袖突然变得非常愤怒,他的两眼迸射出极其憎恶的光芒,使罗马人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啊,我对奥林比斯山上的一切神灵起誓,”色雷斯人用骄傲和带有威胁性的口吻说。“感谢那批保佑你的神吧:为了我这个卑贱的被蔑视的角斗士还 能够尊重别人的权利,为了在我心中燃烧的怒火还没有吞没我的理智,也为了我还没有忘记你是以使者的身份到这儿来的……正如你们的元老院和民族一般卑劣、狡 猾的你,竟向我提出最最卑鄙无耻的叛变的建议!……你企图接触到我的心灵深处最神圣的秘密!……你企图用夫妻和父女之情来打动我,你看到你们的武力不能取 胜,就想用这样的欺骗手段来达到你的目的!”

  “啊,野蛮人!”鲁菲乌斯愤怒地叫道,同时倒退了几步,目不转睛地看着斯巴达克思。“你似乎已经忘记你是在跟谁说话了!”

  “罗马执政官玛尔古斯•台伦齐乌斯•瓦尔洛•卢古鲁斯,忘记了你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说话的是你自己!啊,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以为我认不出 你了吧?你改姓换名,到我这儿来,企图用欺骗手段收买我的良心,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此以为我也会和你一样干出这种无耻的勾当来,啊,你这最卑鄙无 耻的小人!走吧……回到罗马去……召集新的军队,跟我在广阔的战场上交战吧,如果你能和现在一样,跟我在战场上面对面地相见,我就要好好答复你那奸恶的建 议!”

  “可怜的蠢才,”执政官瓦尔洛•卢古鲁斯显出极其轻蔑的神情说。“你过去曾经认为、到现在还在认为你能长久地抵挡我们大军的攻打吗?你自己安慰自己,你认为有希望完全战胜一向被幸运之神所庇佑的强大的罗马吗?”

  “我相信我可以把这些不幸的奴隶率领到他们各自的祖国去,叫他们在各处掀起一切被压迫民族反抗压迫者的伟大起义,我认为这就可以结束你们那可诅咒的统治。”

  斯巴达克思用右手做了一个命令式的手势,叫执政官离开。

  执政官瓦尔洛•卢古鲁斯庄严地用罩袍紧紧裹住身子,一面走一面说:

  “我们在战场上见吧。”

  “但愿神允许我见到你……只是我自己可不敢相信有这个运气……”

  当瓦尔洛•卢古鲁斯走到将军法场前面一条比较低的大路上时,斯巴达克思喊住了他,说:

  “听我说,罗马的执政官……因为我知道这次战斗中落到你们手中的我方少数战士,已经被你们全部钉死在十字架上,因为我看到你们罗马人完全不承 认我们角斗士具有人的权利,我现在警告你:如果在二十天以后我不能在这儿营垒里收到我所需要的武器和铠甲,你们那四千名在芬提战役中被俘的兵士,也要同样 地被我们活活钉死在十字架上!”

  “什么?……你竟敢这样!……”执政官气得脸色发白,说。

  “对象你们这种人怎样做都可以,在你的心中没有任何神圣的感情,没有任何可以引起别人尊敬的东西……以凌辱对付凌辱,以残杀对付残杀,以屠戮对付屠戮——这就是对待你们这种人应当采取的行动。走吧!”

  斯巴达克思命令执政官离开营垒。

  在色雷斯人的吩咐下,原先陪着使者进来的十夫长、战士以及执政官的仆人都跑来了。斯巴达克思命令部下把执政官和他的仆人统统护送到营门外面。

  现在营帐前面只剩下了斯巴达克思一个人。他在那儿徘徊了很久,一会儿加快了脚步,一会儿又放慢了脚步。他沉浸在最阴郁、最悲哀的思虑之中,他的心情显得非常激动。

  过了一会儿,他派人把克利克萨斯、葛拉尼克斯和埃诺玛依请到他那儿,并且把罗马执政官玛尔古斯•台伦齐乌斯•瓦尔洛•卢古鲁斯到营中来访问的 消息,以及他提出的建议(除去触及他的神圣的秘密——他对范莱丽雅的爱情那一点)告诉了他们。同志们赞扬了他们首领的行动,他们一致赞美斯巴达克思的崇高 灵魂和他那宽厚的自制精神。他们向他告辞回去,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对他们英勇的战友和最高首领比前更深挚的尊敬和爱戴的感情。

  斯巴达克思向自己的营帐走去,那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他和他的妹妹密尔查谈了一会。色雷斯姑娘看到她的哥哥神态抑郁,闷闷不乐,就开始关切 地为他忙碌,竭力想驱散他那阴郁的情绪。接着,斯巴达克思走到他的战士为他建立的巨大营帐的卧室部分,那儿放着他的床,上面铺着新鲜的干革,盖着几张羊 皮。

  斯巴达克思卸下了武器,脱去了整夭不离身的铠甲睡了下来。他好久都在床上辗转反侧,而且沉重地呼吸着。他很迟才睡着,但入睡前却忘记熄灭那盏灯草还在燃烧的陶土油灯了。

  他大概睡了两小时光景,在睡梦中用手紧压着那个范莱丽雅送给他的永远挂在他脖子上的小纪念盒。突然,他被紧贴到他嘴唇上的一阵热烈而又长久的亲吻惊醒了。他清醒了。他在床上坐起来,而且把头转向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吸声的那边叫道:

  “谁?……谁在这儿?……”

  在他的床边,跪着美丽的希腊姑娘爱芙姬琵达;她的浓密的红发一直落到肩上,而且蓬松地披在她雪白的胸脯上,她哀恳地伸出她纤巧的手,低声说:

  “请你可怜可怜我吧,可怜我一下吧……斯巴达克思,为了爱你,我快要死了!”

  “爱芙姬琵达!”惊诧万分的角斗士首领一把握住纪念盒叫道。“你,你怎么在这儿?……你来干什么?……”

  “我已经在这儿好多好多夜了,”希腊姑娘低声说,她的身体好象风中的一片树叶那么颤抖着。“我就躲在那里,”她用手指着一个角落说。“等到你 睡着以后,我就过来跪在你的床边,欣赏你那极其英俊的脸庞;我仰莫你。我偷偷地哭泣,因为我崇拜你。斯巴达克思,我好象崇拜神一般地崇拜你;整整五年了。 在这漫长的、无穷无尽的,好象整整五世纪的时期中,自从你拒绝了我的爱情以后,我明知毫无希望,但还是爱着你,好象一个疯狂的、中魔的女人。我曾经徒然地 企图把你的音容笑貌从我的记忆中驱逐出去……你的容貌已经象烙痕一般深深地留在我的心头了。我曾经徒然地打算忘却这伟大的感情,我想把这种感情淹没在酒 里,淹没在消遣里,淹没在酒宴里……我曾经徒然地追寻心灵的安宁,我曾经离开我认识你的地方。但是,即使到了希腊,也好象在罗马一般,你的容貌还是在我眼 前出现;甚至我出生的故乡,甚至我那天真的少年时代的回忆和亲切的乡音也不行——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能把你从我的心坎中驱逐掉……斯巴达克思,我爱你, 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清不是人类的语言所能形容的……爱情的力量是这么伟大,它使象我这样一个能使罗马最有名的男人俯伏在脚旁的女人跪在你跟前!啊,你应当 可怜我啊,不要推开我,我情愿做你的女仆,做你的女奴隶……只是不要推开我,我求求你;如果你这次再拒绝我,那会逼得我什么都能干出来的,……甚至会使我 犯下最惊人、最可怕的大罪!”

  这一陷入狂恋中的姑娘极其激动地哀求着,她一把握住了斯巴达克思的手,不断热烈地亲吻。斯巴达克思在这股由狂热的情话和动人欲念的热吻所汇 成的不可压抑的湍流的冲击下,他的脸一会儿涨得通红,一会儿变得和纸一样惨白。他浑身发出一阵阵的颤抖。于是,他更加紧紧地握住了那个盛着范莱丽雅和波斯 杜密雅头发的纪念盒:只有这一个护身符,才使他有力量抵抗这位美丽的希腊姑娘的引诱。

  斯巴达克思努力克制住自己,把自己的手从爱芙姬琵达的掌心中轻轻地抽了回来,一面竭力用平静的、好似父亲一般的态度对她亲切地说:

  “安静些……安静些……你这疯姑娘……我爱的是另一位……象女神一般美丽的女人……她是我的小女儿的母亲……你得明白,斯巴达克思只能有一个 信念。正如我的灵魂已经完全献给解放被压迫者的事业,能为它活在世上也为它而死,我的爱情也只能献给一个女人,我决不会再爱另一个女人……把你对我的爱恋 从你狂热的头脑中驱逐出去吧……不要再对我诉说我绝对不能和你分享的感情。不要再对我提起我丝毫也不能对你发生共鸣的爱吧……”

  “啊,我对神圣的复仇女神起誓,”爱芙妮琵达狂叫道,当斯巴达克思说到最后那几句话时,她已经被他轻轻地推开了。“这是范莱丽雅,该死的范莱丽雅!这是她,正是她从我这儿夺去了你的爱抚和亲吻!”

  “你这女人!”愤怒的斯巴达克思叫道,他的脸变得阴沉而又可怕。

  爱芙妮琵达咬着她的手沉默了。角斗士的领袖也捺住了自己的怒火。过了一会儿,他用比较镇静但是更加严厉的声音说:

  “离开我的营帐,再也不要上这儿来。明天我要把你和另外几个传令官派到埃诺玛依的司令帐中去;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我的传令官了。”

  这位以前的罗马名妓垂下了头。她好容易才熬住了哭泣,一面咬着自己的手,一面慢慢地退出了营帐。同时,斯巴达克思打开了那个纪念盒,把它凑近嘴唇,纵情地吻着里面的两绺头发。

  


 
累死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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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姑娘脚下的雄狮、惨遭暗杀的使者

  爱芙妮琵达是一个非常的女人。她的智慧往往屈服在她那突发的热情之下,而她的热情却总是奔放不羁的;她那不可遏抑的暴风雨一般的飞腾幻想,常常会把她 经过理智考虑的一切消灭得干干净净。她具有跟她柔弱娇美的身躯毫不相称的非凡精力,那使她更象一个少女而不象一个妇人;读者已经知道,爱芙姬琵达从年青时 失身给一个放浪好色的贵族以后,就常常参加无耻的酒宴和萨杜尔纳斯谷神节的狂欢。这样,她就丧失了女人最可贵的两种品质,那就是:辨别善恶的能力和羞耻 心。

  她不能压抑自己的欲望,常常不惜用任何手段来达到她所渴望的一切:对她来说,达到她的欲望就是美德,她常常以不可动摇的顽强决心向预定的目标迈进,而且由于她那非常坚强的意志,结果也就常常能够满足自己的欲望。

  于是,这位极其富裕、饱尝种种淫乐生活的滋味、在罗马最豪富的贵族和最风流的纨挎子弟的崇拜和宠爱下变得骄纵万分的名妓,看到了斯巴达克思。 她看到他在那次斗技场上的流血角斗中变成了一个胜利者,她的心就被他在角斗过程中极其突出地表现、发挥出来的英俊威武的风貌和勇敢刚毅的精神所打动了。正 巧在那时候,生活中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吸引她的注意,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诱人的东西能够俘虏她,她对自己还可以获得任何幸福已经丧失了信心;正巧在那时 候,爱芙妮琵达看到了斯巴达克思而且立刻被地吸住了;她觉得,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满足自己这个任性的欲望,也许,这就是爱情——但在开始的时侯爱芙姬琵达自 己也不知道和不懂得这种感情,她只觉得她已不由自主地被那个强有力的角斗士吸引过去了。她在自己那狂热的幻想中,就已经预感到陶醉在这一新的热情中的快乐 了。她觉得,那会赐给她非常的欢娱,而且会改变她那不可忍受的单调生活。

  但是,当不可预见的障碍发生以后,当她确信斯巴达克思对她所施展的不知征服过多少男人的心的魅力竟然毫不动心,当她知道另外有一个女人在跟她竞争,而且夺取了她所爱的角斗士时, 没有获得满足的欲望和疯狂的嫉妒心,就使这位名妓的满脑子幻想燃烧起来了;她的血液沸腾了,她那从来不曾颤抖过一次的心房,剧烈地跳动起来了。于是,正如 我们已经看到的,她的淫欲已转变为不可压抑的热情,接着,这位生活腐化但是精力充沛、意志坚决的女人的热情,很快就达到了它的最高点。

  她想忘却这个角斗士,就开始沉溺在疯狂的、放浪不羁的酒宴之中。在她那罗马住宅里,常常传出男女对唱的民歌的声音和淫秽下流的呼叫声。但 是,不论什么都不能把斯巴达克思从她的心坎中排除出去。她开始出外旅行。她到过她的祖国希腊,她那放浪无耻的媚态惊动了科林斯和雅典。但是,不满足的热情 却到处伴随着她,那使她无法生活下去;于是,她决定再度尝试攫取这位角斗士的心,虽然他现在已变成了一位威名煊赫、高举起义大旗、号召被压迫者反抗罗马暴 政的伟大人物。

  四年过去了。爱芙姬琵达以为斯巴达克思可能已忘记了范莱丽雅,而且大概已忘记得干干净净了。于是,爱芙妮琵达认为这正是她把全部爱情献给斯 巴达克思的最适宜的时机。这说希腊姑娘卖掉了她的珍贵物品,收集起她的财富,出发到角斗士的营垒中去。她决定象一个东方的女奴隶一样,用无限的忠诚来奉待 这个在她心灵中燃起极其热烈和强有力的热情的男人。

  如果斯巴达克思把她抱在怀里,她会感到多么幸福啊,而且,谁知道呢?她也许会变成一个善良的女人。她觉得自己有能力参与任何英勇的正义事业。只要她能够博取斯巴达克思的爱情;在她的心目中,色雷斯人现在已变成一个光辉四射的半神半人的英雄。

  她等待着,她希望着,她在等待之中自己欺骗自己……但是他又一次拒绝了她!爱芙姬琵达离开了角斗士首领的营帐,她的脸是扭歪了的而且流满了泪水。她的两眼迸射着怒火。她的脸,由于遭受了屈辱,显现了两片表示她感到极其羞耻的红晕。

  起先,她只是循着静寂的营垒走去,由于极度的激动什么也觉不得了。她走路就象在暗中摸索一般,她不时在帐幕的小支柱上绊交,或者撞到那些转住 大群战马的绳篱的木桩上去。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竟发觉自己已经站在垒墙的防栅边了。她的思绪是乱七八糟的。在她狂热的头脑中,她对自己所遭受的痛 苦既没有明显的观念,对外界也没有任何确切的印象。她的耳朵中老是在轰隆隆地发响。她所知道的只是;她的痛苦是极其可怕的,她渴望复仇,渴望无情的渴血的 复仇。

  新鲜而又凉爽的、清晨的微风,吹拂着爱芙姬琵达的身体,吹冷了她的胸脯和肩膀,因此渐渐地使她从麻木状态中清醒,使她回复到现实中来。爱芙 姬琵达裹紧了罩袍,向周围看了一下;仿佛她刚刚从狂谵症或者是昏厥状态中清醒过来,正在努力集中思想,想弄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终于,她明白了,她正站在 第八军团的两列帐幕中间,于是她竭力取最短的捷径,走到那条分隔第五军团和第六军团驻地的大路上,而后回到自己的帐幕里去。

  爱芙姬琵达突然发觉她的两手染满了鲜血,这才记起了她自己曾经毫不怜惜地咬过它们。她停了下来,抬起她那闪耀着怒火的绿色眼睛,向空中伸出 她血淋淋的纤小的手。她怀着满腔的憎恨,默默地向天上的一切神灵起誓,她一定要为她自己所受到的奇耻大辱复仇;接着她又对着染红了双手的鲜血向复仇女神和 地狱里的其他神灵许愿,她一定要把斯巴达克思的头拿来作为奉把他们的祭品。

  到了第二天,斯巴达克思通知埃诺玛依,说是要从自己的传令官中派一个人到他跟前去服务;因为在围困芬提附近奥莱施杜斯将军的营垒时,色雷斯 人曾经决定在葛拉尼克斯、克利克萨斯和埃诺玛依的军部中设置四个传令官,使他们彼此之间以及他们与总司令部之间都能够迅速传速消息。

  埃诺玛依对这一点自然是不感到奇怪。但是,当他看到部在他前面的爱芙姬琵达的时候,他不禁诧异极了。他在过去曾经不止一次地鉴赏着她的美丽的脸庞和苗条的身材,但他从来不曾和她说过一次活,因为他认为她是斯巴达克思的心上人。

  “什么!……是你!……”惊诧万分的日耳曼人叫道。“斯巴达克思派来给我的传令官竟是你吗?”

  “是啊,正是我!”希腊姑娘回答;在她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焦躁不安的忧虑神情和深切的悲哀。“你为什么这样惊奇?”

  “因为……因为……我认为斯巴达克思非常重视你……”

  “啊!”爱芙姬琵达苦笑着说。“斯巴达克思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他只失心我们的胜利。”

  “但这并不能妨碍他来注意你,因为你是一个美丽的姑娘,你是所有能够引起雕刻家灵感的姑娘中最美丽的姑娘,你是所有生长在希腊太阳光下的姑娘中最最美丽的姑娘!”

  爱芙姬琵达的美貌惊倒了埃诺玛依,那不但使这位熊一般粗野的日耳曼大汉变得非常驯服,也使他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君子。

  “我希望你不至于忽发奇想向我表白你的爱情!我是为了与我们的压迫者作斗争才到这儿来的;为了这一神圣的事业,我才抛弃了财富、爱情和豪华安逸的生活。你向斯巴达克思学习一下节制和谦逊吧。”

  爱芙姬琵达骄傲地说完了这番话,立刻转过身子用背朝着埃诺玛依,向附近那座传令官位的帐幕走去。

  “我对万物之母佛莱雅的奇妙的美貌起誓,这位姑娘的美貌和骄傲并不在瓦尔基里亚诸女神中最美和最骄傲的女神之下啊!”埃诺玛依叫道。希腊姑娘的美貌和她那骄傲行动使他感到非常惊异;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着他所不习惯的温柔感情,想念起姑娘那苗条的身躯和迷人的美貌来。

  爱芙姬琵达所考虑的一切是不难猜想的:她决定迷住这位日耳曼大汉。自然,谁也不能明确地说出她采取这—步骤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事情很明显,日耳曼人对爱芙姬琵达的爱情,对这个希腊姑娘所考虑的复仇计划一定有相当关系。

  不论怎么样,象爱芙姬琵达这样一个美貌、迷人、精通一切勾引男人秘密的女人,要想把这个直性子的日耳曼大汉在短时期内拖到她的罗网中是并不困难的,果然,他没有多久就完全控制了他。

  那时候,斯巴达克思开始在维纳西亚附近的营垒中,对那两个新成立的军团孜孜不倦地进行着军事技艺的训练。在他和罗马执政宫玛尔古斯•台伦齐乌 斯•瓦尔•卢古鲁斯会面和谈话以后第二十天,那两个新军团就在他们的营垒中获得了罗马人运来交换俘虏的一万副铠甲以及盾牌、短剑、投枪等武器。接着,那四 千名俘虏在彻底解除了武装以后就被送到罗马去了。

  两个新成立的军团刚刚武装起来,其中由高卢人组成的第十一军团就编到第二军里去和原来的四个军团合在一起,归克利克萨斯指挥;另一个由色雷 斯人组成的军团,也就是第十二军团,则编到第三军里去,归葛拉尼克斯指挥。斯巴达克思率领大军离开了维纳西亚的营垒,经过几次短促的行军进入了阿普里亚 省。他先到巴利,然后沿着海岸逼近布隆的西,那是罗马人在亚得里亚海沿岸最有价值和最重要的军港。在这次将近两月的进军中,在罗马人和角斗士之间几乎没有 发生过一次重大的战斗。因为某几个城市虽然对斯巴达克思的大军进行了微弱的抵抗,却被他们毫不费力地打垮了,那是不能算作真正的战斗的。

  到了八月底,斯巴达克思离开了防务极其巩固的布隆的西城的郊区,他甚至并不想进攻那个城市。他在葛纳季亚附近选择了一处形势险要的地点开始 建造营垒。那座营垒按照他的习惯建造得比以往更加坚固,围上了极其宽阔的外壕,因为色雷斯人决定在这个省份中过冬,农产丰富的田地,美丽的牧场以及大量的 家畜保证了他的大军的给养。

  同时,角斗士的领袖开始仔细地考虑以后的计划,怎样才能使这—已经开始的战争获得决定性的结果。他经过深思熟虑以后,终于召集了他的指挥人 员开了一次秘密军事会议。他们长久地讨论了应该采取什么步骤的问题:在那次会上他们一定作出了重要的决议,但是角斗士的营垒中却没有别的人能够知道这—秘 密。

  会议到黄昏方才结束。就在那天晚上,爱芙姬琵达卸下了自己的武器,半披着罩袍,巧妙地裸露着肩膀和胸脯,坐在自已帐幕内的凳子上。

  一盏小小的铜灯,从支持帐幕的木柱上挂下来,发山微弱的灯光,照在她身上。

  爱芙姬琵达的脸色是苍白的,她那阴沉、恨毒的目光注视着帐幕的入口。她仿佛是机械地向外面注视着,她的头脑中正充满了种种纷乱的思想。突然, 她跳了起来,聚集起全副精神,开始仔细地倾听。她的眼睛顿时射出了喜悦的光辉,因为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地传来,这似乎已经替她证实:她所等待和希望见 到的人已经来了。

  一会儿,帐幕的门槛上出现了埃诺玛依魁梧的躯体。他为了进入“维纳斯神庙”——这是他对爱芙姬琵达的帐幕开玩笑的叫法——必须低下头来才行。

  这个巨人走近希腊姑娘以后,就在她前面跪了下来,抓起她的两手就送到自己的嘴唇上。

  “啊,我的神奇的爱芙姬琵达呀!”他叫道。

  埃诺玛依跪在地上还比坐在凳子上的爱芙姬琵达高出一个头,只有当他蹲在地上时,他那小小的黑眼睛才能看到美人的脸。

  这一对头颅呈现了奇特的对比:爱芙姬琵达的俊俏的脸庞和白嫩的皮肤,强烈地衬托出埃诺玛依那粗犷的、黑黝黝的和泥土同一颜色的脸,而日耳曼人乱蓬蓬的头发和蓬松的胡须,也更加突出地映出了这位美丽的妓女的可爱的红发。

  “会开得很久吧?”爱芙姬琵达问,一面用亲切而又关怀的眼光望着跪在她前面的魁梧的日耳曼人。

  “是啊,很久……可惜太久了,”埃诺玛依说。“我对你说,我对这些会谈真觉得厌倦。我是一个战士,我对托尔的雷火发誓,那些会议可真不合我的心意。”

  “但是斯巴达克思也是一个欢喜行动的人,如果他的勇气再加上审慎,那对我们事业的胜利只有帮助。”

  “这话不错……我并不否认这一点……但我宁愿直取罗马。”

  “疯狂的念头!那只有当我们的军队达到二十万人以上,才能够作这样大胆的进攻。”

  两个人都不作声了。埃诺玛依显出极其忠实、温柔的态度望着希腊姑娘,但这种态度好象不是他这样笨拙的粗手大脚的汉子所能够有的。爱芙妮琵达竭 力装出一副热情奔放的神情,但实际上她却无动于中。她施出了她那媚人手段,虚假地用脉脉含情的目光,亲切地注视着率直的日耳曼人。

  “你们在今天的会议上讨论了一些重大而紧要的事情吧?”希腊姑娘问,她好象是在无意之间顺便提起似的。

  “是啊……重大而又紧要……他们都这么说……不论是斯巴达克思、克利克萨斯和葛拉尼克斯都这样说……”

  “那末,你们大概也讨论了将来的军事行动的计划吧?……”

  “并不完全是这样……但我们所讨论的事跟这一点有很大的关系。我们讨论了……啊,是的,”日耳曼人喊了一声,突然醒悟过来说。“我们曾经互相用神圣的誓言约定,不准把我们讨论的事情泄露给别人。可是我连自己也不觉得,险些儿全把它说出来了。”

  “我希望……听取你的作战计划报道的对方不是敌人。”

  “啊,我的神圣的维纳斯啊……难道你竟认为,如果我不把我们的决议告诉你,就只是因为我不信任你吗!”

  “这还不够吗!”怒冲冲的希腊姑娘叫道。“我对台尔菲的阿波罗起誓这还不够吗!我把全部财产统统献给了解放被压迫者的事业,我抛弃了豪华安乐的生活,我从一个柔弱的姑娘转变成一个自由的战士,难道在我经过这样的转变以后,竟还有人敢对我的忠诚怀疑吗?”

  “奥定救我!……你得相信我。我不仅崇拜你的美貌,而且非常尊敬你那崇高坚决的灵魂……我非常尊敬你,我甘愿不管我的誓言把一切统统告诉你……”

  “不,不,绝对不要!”姑娘故意装出一副更加愤怒的神态,竭力挣脱日耳曼人的爱抚。“我凭什么来干预你们的秘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你又按照你的老脾气对我发火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生气呢?……啊,我的可敬的姑娘!……”埃诺玛依一面温柔地抚慰着爱芙姬琵达,一面温和地说,但在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哽咽。“听我说,我求求你……你得明白,这事情是……”

  “闭嘴,闭嘴,我不要听,我不不愿意你毁弃誓言,使我们的事业遭受威胁,”爱芙姬琵达用嘲讽的口吻说。“如果你相信我……尊敬我……象你所说 的爱我……如果我对你就是你的身体的一部分,好象你对我是我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你就会明白,你的誓言约束着你,它使你对一切人保持会上讨论过的秘 密,但决不能对我……如果我对你,照你的说法,是你的灵魂的灵魂,你的一切念头都贯注在我的身上……但是你对我并没有纯洁的爱情,并没有那种忠贞不渝的、 绝对的、甘心使自己变成所爱的人的奴隶的爱情……你所爱的只是我这可诅咒的美貌,你所渴望的只是我的热吻……可是你却没有真正的、深挚的爱情,我现在完全 失望了……过去的爱情只是我的幻想罢了……”

  爱芙姬琵达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颤抖、激动和哽咽,最后,希腊姑娘索性假意地放声痛哭起来了。

  爱芙姬琵达卖弄风骚装腔撒娇的结果,刚好使她获得了她所希望的一切,最近两月来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在埃诺玛依身上试验过她那迷人的魅力了。

  日耳曼人简直疯了。他惊恐地咕哝了几个不相连贯的字眼以后,就一下子扑到地上去吻姑娘的脚。他请求她饶恕。他对天发誓,说以后无论如何也不再 怀疑她了,他说他一直爱她、尊敬她、崇拜她,把她当作了世界上最神圣的女人,把她当作了女神。但是,希腊姑娘继续大发雷霆,她坚决声明,她一点也不愿意知 道别人的秘密。日耳曼人就开始向她搬出他的宗教中所有的神的名字来起誓,而且极其恳切地请求爱芙姬琵达听他说话。他再三强调,从今以后不论他起过什么誓、 受过什么约束,他一定永远相信她,因为她是他的灵魂的灵魂,也是他的生命的生命。

  接着,他把角斗士的指挥官们在会上讨论的一切都扼要地告诉了希腊姑娘。他说,大家经过讨论以后,认为有必要争取一部分罗马贵族和青年到起义 者方面来,因为那些贵族都是负债累累,渴望改变现状,具有反叛当局的情绪。大家一致决定,立刻派一个可靠的使者明天就出发到罗马去见卡提林纳,请他统率角 斗土的军队。最后,大家决定派卢提里乌斯去完成这一任务。

  不管日耳曼人已经把所有的秘密统统告诉了希腊姑娘,不管爱芙姬琵达施展一切诡计和狡猾手段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她还是继续皱眉蹩额,装出一 副不满意的样子。但是过了一会儿,她渐渐高兴起来了,开始对躺在地上的埃诺玛依发出微笑。日耳曼人把希腊姑娘的纤小的双脚放到自己的头上,说:

  “瞧……爱芙姬琵达……难道我不是你的奴隶……用你可爱的小脚践踏我吧……我躺在尘埃里……我的头已经给你当做踏脚的小凳子了。”

  “起来……起来,我的心爱的埃诺玛依,”爱芙姬琵达说,她的声音变得又恐惧又羞怯,但同时,她的脸却高兴得发出了光彩,她的两眼对伏在脚下的巨人阴狠地闪着光。“起来,这不是你应处的位置,起来……到这儿来,到我的身边来……近一些,贴住我的心。”

  她一面说,一面拉起了角斗士,温柔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埃诺玛依跳了起来,在一阵突发的热情冲击下抱住了希腊姑娘。他把娇小的姑娘抱了起来,险些儿用他疯狂的热吻窒死了她。

  终于,爱芙姬琵达在她能够开口说话的时候说道:

  “现在……暂时离开我……我必须出去看看我那几匹马,我每一天都要去检查一次,它们有没有好好地喂过,席诺克拉特是不是在好好地照料它们…… 我们等会儿再见……等到全营垒都静下来以后再见吧……你和以往一般在将近拂晓的时候到我这儿来吧……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爱情,谁也不能……特别 是斯巴达克思!”

  日耳曼人顺从地把她放在地上,最后一次热烈地吻了她。埃诺玛依首先出了帐幕,向离开爱芙姬琵达的帐幕不远的自己的营帐走去。

  过了几分钟希腊姑娘也出来了,她向搭在她的马湖附近的一座帐幕一走去。那儿住着她的两个可靠的奴隶,那两个人对她都是极其忠心耿耽的。她暗自想道:

  “对啊,对啊!……这计划真不错……真不错……鼓动卡提林纳,叫他好充当六万名奴隶的统帅!……这就是说,使这支奴隶军队也使奴隶暴动。本身 显得高贵起来了……而且随着卡提林纳,还会有别的罗马最著名、最勇敢的贵族参加进来……那也可能促使第伯尔河畔的整个平民阶级起来,暴动……这样,本来一 定会遭受镇压的奴隶暴动就可以转变为大规模的。内战;这一次战争的结果,很可能会使整个国家机构完全改变……决不能认为卡提林纳做了领袖以后斯巴达克思的 影响就此削弱了:卡提林纳是一极其聪明的人,他一定明白,如果没有斯巴达克思,他决不能对付这一大批野蛮的角斗士……啊,不,不,这不合乎我的要求……我 绝对不能让这一位勇敢的、品德崇高的斯巴达克思达到这一目的!”

  她一面这样考虑,一面走近了她的忠仆的帐幕。她把席诺克拉特叫到一旁,压低了声音,用希腊话去跟他起劲地谈了很久。

  第二天清晨,在葛纳季亚附近那条从布隆的西通到贝纳文特去的执政官大道上行走的人,可以看见一个身材匀称体格强壮的小伙子。他穿着一套普通的 粗羊毛织成的短衣,肩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黑罩袍,头上戴着一顶皮帽子。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阿普里亚骏马,循着大道从葛纳季亚向巴利那面前进。如果有人碰到了 他,而且注意到他那开朗黝黑的脸和那副自满、平静、从容不迫的神态,再根据他的衣服和外表判断一下,就一定会把他当作一个有事上巴利市场去的本地的小康农 民。

  两小时以后,那个旅客来到了大约设在葛纳季亚和巴利中途的驿站附近。他在驿站外面停了下来,准备让马儿休息一会,同时自己也吃一点东西。

  “你好,朋友,”他对过来拉马的驿站长的仆人说。

  旅客跳吓了马,接着又对时候站在门槛上的驿站长——一个胖胖的脸颊通红的壮汉——说:

  “但愿神保佑你和你的一家!”

  “但愿梅尔库利斯一路保佑你!你经过长途旅行以后,愿意在这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吗?从你那匹漂亮的阿普里亚骏马这样疲乏的情形看来,你一定是从远地来的。”

  “它已经在路上跑了整整六个钟头,”那个旅客回答,接着又补充道:“你欢喜我这匹阿普里亚母马吗?它是一匹骏马,对不对?”

  “我对神马毕迦斯的翅膀发誓,这样漂亮的骏马是难得见到的!”

  “唉,可怜的牲口!谁知道一月以后它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啊!”客人叹了一口气说,一面走进了驿站长的屋子。

  “为什么?”驿站长一面跟着他的客人进去,一面问。在驿站的正屋中间,沿墙放着三张小桌子,他立刻请客人在其中的一张小桌子旁坐下来。

  “你想吃点儿东西吗?”他提议。“可是你为什么说它是‘可怜的牲口’……你要不要喝福尔米耶陈葡萄酒?这酒的醇厚味儿可以比得上朱庇特喝的仙 浆呢……可是,为什么你的马过了一月会变得非常可怜呢?……你要不要吃烤羊肉?……又鲜又嫩的小羊肉,简直象羊奶那样入口就化。我可以让你吃到美味的牛 油……还有带泪水的极新鲜的干酪,里面的水滴就象这儿收场嫩草上的露珠一般晶莹;这种干酪就是用吃这儿嫩草地母牛的牛乳制成的……可是你刚才提起的那匹可 怜的马……”

  客人不禁抬起头来,用诧异的、但也许是微带嘲讽的眼光,瞧着驿站长。驿站长正来来去去地忙个不停,同时嘴里又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连自己的客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也没有好好地看一下。他放好餐具以后,还是不断地在客人身边转来转去。

  驿站长的唠叨声由于另一个骑马的新客人的到来而中断了。那位客人已经从一匹强壮的烈性子的马上跳了下来。但见那匹马张大了鼻孔,马嚼铁上沾满了白沫,它的两胁正由于急促而又断断续续的吁吸而起伏着:大概,那匹马已经跑了不少路。

  新来的客人是一个身材高大,躯体结实、肌肉十分发达的大汉。他那没有胡子的黑脸显得相当机灵。按照他的服装看来,他可能是个奴隶,或者是个在富裕贵族家庭中当过差的释放奴隶。

  “但愿神保佑你一路平安!”驿站长对进门来的新客人说。“但愿神赐力气给你那匹强壮的马儿,它看上去很结实,但是,你如果再逼着它往前赶路, 那是拖不上好久的。你是远道来的吧?……你想坐一会儿吃点东西吗?能不能赏光尝一尝我的烤羊肉了?极嫩的小羊肉,嫩得象放牧羊群的牧场上的嫩草一般……路 这么远,你又跑得这么急……看来你是从远方来的……我可以让你喝到福尔米耶陈葡萄酒,即使是朱庇特酒宴中的仙浆也比不上它呢。跑了这么长的路途,也许最好 是喝一杯葡萄酒,你大概飞跑了不少英里路吧,对不对?我还可以让你吃到头等的奶油和干酪,那干酪发出来的香味真好极了!……请坐下来,你大概非常疲劳了 吧?”

  “疲劳是你那唠叨不停的鬼话引起的!……真的,我对谷神萨杜尔纳斯发誓,我承认,你那唠唠叨叨的鬼话使我厌倦极了!”新来的客人觉得很不耐烦,尖刻地答道。

  “如果你不用一连串愚蠢的问话和对那些准备款待我们的美味食品的夸赞来填满我们的肚子,而是立刻把烤羊肉、奶油、干酪和葡萄酒送到我们桌子上来,那就要好得多了!”第一个客人对驿站长说,接着,他一面转身对着新来的客人问道:“你说对不对?”

  “你好,”那个释放奴隶先向阿普里亚人招呼了一下,接着恭恭敬敬地一用手向自己的嘴唇一碰,然后说:“自然罗。”

  那个释放奴隶说过以后就在桌旁坐了下来,那时候驿站长已经准备好一切,他说:

  “立刻端过来!……再过一分钟,让你们自已判断好了,究竟我刚才是否在为我的食物夸口。”

  说完他就进去了。

  “光荣归于为一切人赐福的伟大的解放者朱庇特,”阿普里亚人说。“他终于把我们从这个饶舌汉的唠叨的蠢话中拯救了出来!”

  “一个极其讨厌的家伙!”释放奴隶说。

  两个旅客的对话到这儿就中止了。

  那时候,那个释放奴隶似乎已陷入了沉思之中,阿普里亚人一面在玩弄放在桌上的刀叉,一面用他锐利的眼睛察看着新来的客人。

  驿站长回来了。他给每一个客人端来了一小盘刚才答应过他们的烤羊肉,两位客人就立刻放开肚子大嚼起来。于是,驿站长又在他们面前放下两瓶他刚 才过分夸赞过的福尔米耶葡萄酒。虽然它并没有想象中的朱庇特的仙浆那么好,不过也可以马马虎虎弥补一下这位饶舌的驿站长过火夸赞。

  “那么,”阿普里亚人吃完烤羊肉以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发觉你很欢喜我那匹马,对不对?”

  “我对赫克里斯起誓!……还问我欢喜不欢喜它哩?……自然罗,我很欢喜……那是真正的阿普里亚骏马……强壮……烈性子……两胁略微隆起……四 脚却又细又灵巧;马脖子弯曲得这么好看……它具有好马的一切优点。我做这儿的驿站长已有二十年之久,我自己也认为我已摸到了一些相马的门径,我懂得马的好 坏;除此之外,我自己也是在阿普里亚省出生的,我完全懂得我们本省的马所有的优点和缺点,请您想一想……”

  “你能允许我,用我那匹马来换你二十匹马里面的一匹吗?”阿普里亚人不耐烦地问。

  “是四十匹,公民,是四十匹,因为我的马厩是第一等的,不是那种末等的蹩脚马厩,你得明白……”

  “好吧,那么你能不能从你马厩里的四十匹、或者一百匹、或者一千匹马中挑一匹来换给我呢?”阿普里亚人怒冲冲地说。“但愿医药之神伊斯古拉庇乌斯叫你生烂舌疮!”

  “嗳……这个……我对你说,叫我用所所熟识的马……换别人的马……虽然你的马样子很不错……它仿佛还不老……唔……可是我摸不透它的性 子……”驿站长显出难以遮盖的窘态,搔着耳根,对阿普里亚人的咒骂理也不理地说。“我对你这匹马并不感兴趣……因为,老实对你说,五年以前在我这儿也发生 过一模一样的事儿,那时候……”

  “我根本就不想把这匹马让给你,我也并不想用它来换你马厩中最好的马:我只想把它留在你这儿作为抵押……你只要给我一匹可以赶到最近的驿站去的马,到了那边,我把你的马留下来,换上另一匹,就这样不断地换下去,直到我跑……”

  阿普里亚人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他的眼睛里显出了怀疑的神情,但他的目光并不是投到唠叨不休的驿站长那儿,而是落在那个沉默而又恭敬的释放奴隶或者奴隶身上。然后,他接下去说:

  “直到我到达我要去的地方……当我回来时,一路上我用同样的办法换马赶路,直到你这儿换回我的阿加克斯为止;我那匹栗色马的名字就叫做阿加克斯。”

  “这一点你放心好了,你一定会发现它喂得又肥又壮,我知道怎样照料马匹……你用不着怀疑。可是,你现在明白了吧,你一来我就立刻猜到你一定急于赶路,而且目的地一定是很远的……也许,是到贝纳文特去吧?”

  “也许是这样,”阿普里亚人微笑着回答。

  “也许,甚至是到加普亚去吧?”

  “也许是这样。”

  “谁知道呢,也许,你甚至是必须一直赶到罗马吧?”

  “也许是这样。”

  两个人都不作声了。

  阿普里亚人一面开始大吃驿站长拿来的牛油和干酪,一面老是望着这位和善的饶舌汉微笑。但是驿站长却感到非常失望和不满意,因为这许多“也许是这样”不但丝毫也不能满足他的好奇心,反而使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傻瓜。

  “喂,你为什么不作声响?”阿普里亚人说。“也许,我还要到考尔菲尼、阿斯古尔、卡梅陵去,到高卢的赛纳人住的赛纳去,到拉文那去呢……而 且……我又为什么不能同样地到法莱利亚、斯波列季、希奥斯、柯尔顿纳、阿莱手乌姆和佛罗伦萨去呢?我又为什么不能同样地到高卢的包伊伊人住的地方或者利古 利安人那儿去呢?我又为什么不能……”

  “但愿伟大的朱庇特保佑你一路平安!你不是在拿我开玩笑吗?”局促不安的驿站长问。

  “我略微开了一下玩笑,”阿普里亚人和善地微笑着回答,一面把一满杯福尔米耶葡萄酒交到驿站长手里。“为我们的友谊喝一杯吧,请你不要对我那激起你好奇心的玩笑生气。你从各方面看来都是一个好人……只是太欢喜说话,太好奇……”

  “但那也丝毫没有恶意,”和善的驿站长说。“我可以对天上和地狱里的一切神灵发誓,我是一个虔敬而又正直的君子,如果我说谎,就让我的老婆和孩子统统得瘟疫死掉!”

  “不要发这么倒霉的恶誓吧,我相信你。喝吧!”

  “我祝你一路平安、顺利,”驿站长说,接着,只喝上两三口就喝干了杯中的福尔米耶葡萄酒,把空杯子交还给阿普里亚人。

  但是阿普里亚人没有接杯子,他说:

  “现在你拿去请那位客人喝上一杯,可是你得首先为他的健康干一杯。”

  于是,阿普里亚人转过身子对着释放奴隶说:

  “你大概是个释放奴隶吧?”

  “是的,我是一个释放奴隶,”那个魁梧的大汉恭恭敬敬地回答。“我本来是‘严厉的人’孟里乌斯•伊姆毕利奥查那一族的人……”

  “那是有名的古老大族,”驿站长说。“你们祖先中的玛尔古斯•孟里乌斯•胡尔索在罗马纪元二百八十年做过执政宫,而另一位……”

  “我现在到罗马去报告季杜斯•孟里乌斯•伊姆毕利奥查,在我们那儿出现的那批造反的角斗士,使他在布隆的西附近的别墅遭到了很大的损失。”

  “啊,角斗士!”驿站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低声说。“看在阻止兵士后退的神王朱庇特的份上,不要提起他们!我还记得两月前当他们经过这儿,上布隆的西去时,我受到了多少惊吓啊……”

  “俱愿他们和他们那个卑贱的首领统统死掉!”阿普里亚人愤激地叫道,同时抡起拳头用力敲在桌子上。

  然后,他问驿站长:

  “他们一定使你遭到了很大的损失吧?”

  “说老实话,并没有……应该说良心话……他们对待我和我家里的人很客气……他们带走了我马厩里的四十匹马……但是付了我好些金子……不错,他们付我的马价似乎还不够些……但是……你得明白,本来可能会糟糕万倍的……”

  “归根结蒂来说,”那个释放奴隶打断了驿站长的话。“他们本来可以拉走你所有的马,连一个小钱也不付。”

  “自然罗!必须承认这是战争,这是可怕的使罗马人蒙受奇耻大辱的战争。”驿站长依然恐惧地低声说。“啊,如果你们能看到他们在这儿经过的情 形!……一支数也数不清的大军……老是望不到头……他们军团的行军秩序多好啊!……如果不怕亵渎的话,拿我们的精兵跟这些强盗相比,我可以说,他们的军团 决不比我们的差……”

  “你不要吞吞吐吐地说话,”释放奴隶插嘴说。“让我来说一句虽然会使大家感到耻辱但却是天公地道的话:斯巴达克思是一个伟大的统帅,他建立了一支大军,把六万个角斗土和奴隶变成了六万名作战勇敢、军纪严密的精兵。”

  “我向罗马的十二位和平女神起誓!”惊诧的阿普里亚人愤愤地对释放奴隶说。“什么?你刚才还说卑贱的角斗士已经把你主人和恩公的别墅抢掠一空,而现在你这坏蛋却敢公然为这些强盗的头子辩护,而且还要赞扬他的好处?”

  “看在伟大的朱庇特份上,不要这么想!”释放奴隶恭敬而又平心静气地抗议道。“我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但如此,我还应当告诉你,角斗士的军队并没有抢掠我的主人的别墅……”

  “那么你刚才为什么说你要到罗马去报告别墅的主人季杜斯•孟里乌斯•伊姆毕利奥查,说你们那一带出现了角斗士军队,使他的别墅遭到很大损失呢?”

  “可是我刚才所说的角斗士带来的损失并不是指我主人的别墅,也不是指别墅附近的田地……我的意思是指在别墅中服役的六十个奴隶中的五十四个奴 隶。角斗士把别墅中的全部奴隶统统解放了,而且让们们自己决定:是否愿意跟军队一起走,在他们的旗帜下作战。结果,六十名奴隶中只有六个生病的、老年的人 和我一起留在别墅里,其余五十四个奴隶统统投到斯巴达克思的营垒里去了。嘿,你现在怎么说?难道这是很小的损失吗?现在还有什么人替主人工作,还有什么人 去耕田、播种,去修剪葡萄园里的葡萄藤,到田地上去收割庄稼啊?”

  “但愿斯巴达克思和他的那批角斗上统统下地狱!”阿普里亚人轻蔑而又骄傲地说。“让我们为他们的覆灭和我们的繁荣而干杯。”

  当大家喝过酒以后,驿站长又一次为释放奴隶的健康干杯。释放奴隶也为两个谈话伙伴的幸福而干杯,接着他又送给阿普里亚人一杯酒。阿普里亚人就同样地为驿站长和释放奴隶的幸福干了杯。

  然后,阿普里亚人付清了账,站了起来,准备到马厩里去挑选马匹。

  “等一下,可敬的公民,”驿站长说。“我不愿让别人说闲话,说一位规规矩矩的客人经过问捷里昂纳斯的驿站,竟没有从他那儿拿到一块客牌。”

  说完他离开房间,留下了阿普里亚人和释放奴隶。

  “看来,他真的是一个君子,”释放奴隶说。

  “自然罗,”阿普里亚人回答;他站到门楣下面,叉开两腿,背着双手,接着就唱起沙姆尼省康滂尼亚省和阿普里亚省的牧人和农夫所喜爱的、颂扬牧神潘的民歌来。

  驿站长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拿来了一块小木牌。木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阿捷里昂纳斯。他把它分成两半,把上面写着“昂纳斯”的那半块交给了阿普里亚人。

  “这半块木牌可以对你有些帮助,你把它拿给别处的驿站长看,他们就会竭力为你服务,为你挑选最好的马匹等等。而且不论什么客人,只要有我这半块客牌,他们都是一样看待。我还记得,七年以前,赫有名的苏拉的释放奴隶考尔涅里乌斯•赫利索根曾经骑马经过这儿……”

  “我衷心地感激你的盛情,”阿普里亚人打断阿捷里昂纳斯说。“你可以相信,尽管你有那唠叨不绝的废话,我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葛纳季亚的公民,决不会忘记你的好心,而且要永远保持对你的真正友情。”

  “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阿捷里昂纳斯重复道。“很好……为了不忘记你的名字,我要把它写在我的备忘的羊皮纸日记上…你得明白,这儿来往的客商多得很……这么多的姓名,这么多的事情……那是很容易忘记的……”

  他走开了,但一会儿又回到房间里,准备领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到马厩里去,以便他挑选他所需要的马匹。

  那时候又到了一位客人。就他的装束看来,大概是人家的仆人,他亲自把他的马拉到马厩里去。波尔齐乌斯•莫手里乌斯已经在那里了。他正在穿着马 服怎样替那匹他亲自挑选的马儿装鞍具。刚来到驿站的那个仆人向波尔齐乌斯和阿捷里昂纳斯照例问过好,又亲自把他的马拉到沿墙那排大理石马楼前面去。他在其 中的一只马槽前面停下来,卸下了他那匹马的马勒子和别的马具,又在马儿前面放上一小袋燕麦。

  正当那个仆人为着他的马忙碌时,孟季乌斯•伊姆毕利奥查的释放奴隶也到马厩中来了。他是来探看他的马儿的。他开始亲切地抚摩他的马,同时趁着波尔齐乌斯•莫手里乌斯和阿捷里昂纳斯不注意的时候,跟那个刚来的仆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那个仆人做完照料马的工作,转身向门口走去,当他走到释放奴隶身边,故意装出一副刚刚发觉和知道他的样子,大声叫道:

  “我对卡斯托尔起誓!……拉甫莱尼乌斯!……”

  “谁啊?”释放奴隶一面问,一面急遽地转过身子,“克莱勃利克斯吗?……逢到了什么好运气啊?……你从哪儿来?”

  “你从哪儿来?……我从罗马上布隆的西去。”

  “我从布隆的西上罗马去。”

  释放奴隶和仆人的相遇引起了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的注意,他开始暗暗观察两个人的行动。但是他们立刻发觉波尔齐乌斯在偷看他们和倾听他们的 谈话。他们就开始低声地说话,而且很快地分散了。在分散之前,他们相互握手,低声地说了几句。但是说话的声音还不够抵,当波尔齐乌斯假装准备出去,而且显 出一副毫不注意他们的样子走近他们身边时,只听见其中的一个人说:

  “井边!”

  仆人先出了马厩,释放奴隶继续亲切地抚弄他的马。波尔齐乌斯一面从马厩里面走出来,一面低声哼着角斗士的歌:

  这只猫是一位学问渊博的捕鼠大家,

  经验丰富,而且非常狡猾……

  可是老鼠一下子抓住了它的尾巴。

  释放奴隶拉甫莱尼乌斯也唱起一支歌来,但却是用希腊话唱的。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刚走出马厩,就对阿捷里昂纳斯说:

  “你在这里等我—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他绕过了驿站来到后院。果然,院中有一口井,那是用来取水浇菜园用的。那口井朝菜园的那一面有一堵半圆形的石墙,波尔齐乌斯就在墙后面躲了起来。

  他躲在那儿还不到三分钟,立刻就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从屋子的右面绕了过来,几乎就在同时,另一个人也从左面绕过来了。

  “怎么样?”拉甫莱尼乌斯问(波尔齐乌斯立刻就知道是他的声音)。“我已经知道,”另一个人很快地低声说(波尔齐乌斯知道是那个仆人在说话)。“我的弟弟玛尔比古斯已经投到我们被压迫弟兄的营垒中去了;我也从我的主人那儿逃出来,到那边去。”

  “可是我,”拉甫莱尼乌斯低声说,“我借口上罗马孟里乌斯•伊姆毕利奥查那儿去报告他的奴隶逃走的情形,事实上,我却是去找我的心爱的孩子岛纳齐乌斯;因为我不愿意让他留在压迫者的手中。然后,我们父子两个就一起投到我们英勇的领袖的营垒中去。”

  “留心,我们会被人家注意到的,那个阿普里亚人曾经好几次非常怀疑地偷看我们……”

  “是啊,我很怕他会暗暗跟随我们——敬礼,愿你幸福!”

  “坚持!”

  “胜利!”

  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听见释放奴隶和仆人很快地走远了。”

  于是他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了,向四面看了一下,仿佛觉得那是一个梦。他自己问自己:这难道是他准备加以揭露的可怕的密谋?那两个人难道就是他准 备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加以扑灭的敌人吗?他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不禁摇摇头微笑起来了,然后他重新到马厩里跟阿捷里昂纳斯告别。驿站长一面不断地向波 尔齐乌斯鞠躬,一面祝福他一路平安,而且向他保证:当他下次回来时,一定为他准备好使朱庇特的仙浆黯然失色的玛西古斯葡萄酒。于是波尔齐乌斯纵身上马,刺 着马向巴利的方向飞跑。阿捷里昂纳斯跟着他跑了十几步,一面不断地高叫:

  “一路顺风!但愿神一路伴随您,保护您!……啊,他跑得多有精神!……他骑在我的阿尔达克赛尔克斯背上多么威武啊!……多出色的骏马,我的 阿尔达克赛尔克斯啊!……再见,再见,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还有什么说的!……我太喜欢他了……他走了,那使我多难受啊!……”

  那时候,他的客人已经在离驿站不远的大路转角处消失了。

  伤心的阿捷里昂纳斯就开始回到家里来,一面走一面责备自己说:

  “那算什么呢……我……我的心肠可真的太软了。”

  于是,他用他的手背去擦顺着脸颊滚下来的泪水。

  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读者自然已经明白,他就是第八军团的指挥官,自由人出身的角斗士卢提里乌斯,现在又是波斯巴达克思派到罗马卡提林纳 处去的使者)一面在马上回想着那奇异的遭遇,一面循着大路飞跑。他在黄昏降临后一小时来到了巴利附近。但他并不进城,就在通葛纳季亚的大道旁的一个小客栈 前面停了下来。他命令客栈里的人把那匹果然是烈性子的、强壮的阿尔达克赛尔克斯拉到马厩里去。接着,他为了可以休息到第二天拂晓,挑选了一个床铺。

  第二天早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卢提里乌斯已经循着通葛纳季亚的大道向蒲东特飞跑。他在正午时分到达那儿的驿站,把阿尔达克赛尔克一斯留下,换上了一匹叫做阿嘉妮芭的黑马。他略微吃了一点东西又向卡奴西飞跑。

  将近黄昏时,卢提里乌斯在蒲东特和卡奴西的中途看到前面有一团灰尘:显然有一个骑士在那儿奔驰。小心谨慎的卢塔里乌斯用马刺把阿嘉妮芭踢了几 下,很快就追上了在前面飞奔的那位骑士。原来那位骑士并不是别人,刚巧就是他在巴利附近阿捷里昂纳斯的驿站中碰到的释放奴隶拉甫莱尼乌斯。

  “你好!”释放奴隶竟不看一看追上来的是谁,头也不回地说。

  “你好,拉甫莱尼乌斯•伊姆毕利奥查!”卢提里乌斯回答。

  “谁啊?”释放奴隶诧异地问,一面迅速地回过头来。

  他一认出是卢提里乌斯便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说:

  “啊,原来是你,可敬的公民!……但愿神保佑你一路平安!”

  品性高贵、心地宽厚的卢提里乌斯早已被这个可怜的释放奴隶的行为感动了,因为他知道:拉甫莱尼乌斯将要到罗马去偷偷带出他的儿子,然后一起投到角斗士的营垒中来。他不禁默默地注视着他。他很想跟这位释放角斗士开一个玩笑,就用严厉的声音对他说:

  “原来你到罗马去的目的,竟是把你的儿子从你主人和恩公家里偷出来,然后一起投奔到卑贱的斯巴达克思的营垒中去!”

  “我?你说什么话?……”拉甫莱尼乌斯惊惶地喃喃说,他的脸顿时变得惨白,但也许这只是卢提里乌斯的错觉。

  “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你们所说的一切,因为我就躲在阿捷里昂纳斯驿站中的那口井后面,你这狡猾的忘恩负义的奴仆,我一切都知道了……只要我们一到最近的城市里,我就要叫当局逮捕你,你就要在司法官的拷问之下招认你的全部叛逆行为。”

  拉甫莱尼乌斯一下子勒住了马,卢提里乌斯也跟着停住了。

  “我什么也不用招认,”释放奴隶阴沉地用带着威胁的口气说。“因为我不怕死。”

  “难道你竟不怕被活活钉上十字架吗?”

  “上十字架我也不怕……因为我知道用什么办法逃脱死刑。”

  “什么办法?”卢提里乌斯故意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问。

  “我要打死你这告密的小人!”怒冲冲的拉甫莱尼乌斯突然从鞍垫下一面抽出一根沉重的大头铁棒高叫道。他刺着他的马向卢提里乌斯扑了上来,但是卢提里乌斯却哈哈大笑,叫道:

  “停,我的好兄弟!……坚持和……”

  拉甫莱尼乌斯用左手勒住了马,右手高高地举起了大头铁棒,发出一声惊诧的呼叫:

  “啊!……”

  “和?……”卢提里乌斯问,等待拉甫莱尼乌斯接上被压迫者同盟切口的下半截。

  “……和胜利!”释放奴隶讷讷地接上去说,虽然他好象还没有从惊愕状态中清醒过来。

  接着,卢提里乌斯向他伸出右手,用食指在释放奴隶左手的掌心中轻轻地点上三下。这终于使拉甫莱尼乌斯完全放下心来了。现在他已经毫不犹豫地断定:跟他谈话的旅伴是他的同志,而且也是被压迫者同盟的一个盟员。

  天黑了。两个骑士紧紧地拥抱了一会儿,然后并肩前进,互相倾诉各人不幸的遭遇。。

  “你听了象我这样的一个自由人怎样卖身给角斗士老板做角斗士的经过,倒是真的会对我感到惊异的。你得明白,我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但是当 我刚披上了紫边宽袍,我就堕入了纵酒和挥霍的腐败生活的泥坑中。但那时候,我的父亲已几乎把全部财产统统赌光了。当他去世的时侯,我只有二十二岁,债务吞 没了他留给我的一切,我的母亲和我陷入了极其贫困的境地。我倒并不伯贫困,因为我年青、强壮、勇敢、刚毅,但是我那可怜的母亲……我大约搜集了一笔一万两 千到一万五千塞斯太尔司的钱——那是从我们过去财产中遗留下来的一切——再加上我卖身给角斗士老板所得的款子,这样就凑成了一笔可保证我那可怜的母亲直到 老死的生活费用……我就是为了这一点才出卖我的自由的。在这整整八年之中,我曾经遭受了说不尽的痛苦和危险。但现在我的母亲去世了,我才有可能重新获得自 由。”

  卢提里乌斯用颤抖的声音结束了他的谈话,在他那由于激动而变得苍白的脸上,滚下了几颗小小的泪珠。

  天更黑了,那时候这对患难弟兄登上了一段峻峭的坡路。路的两旁尽是树木,宽阔的路沟把大路和树林分隔了开来。

  两个骑士在这条路上默默地继续走了一刻钟光景,突然,拉甫莱尼乌斯•伊姆毕利奥查的马受了惊。那也许是由于刚升起的月亮把树影投在路上的关系,但也许是由于别的不可知的原因。它提起前蹄,疯狂地跳了几下,就滚到这条蒲东特通卡奴西的大道左面的深沟中去了。

  卢提里乌斯一听到拉甫莱尼乌斯求救的声音,立刻勒住了他的马,跳下马背,把阿嘉妮芭的缰绳在矮树丛上一挂,就向沟中扑去,急急忙忙地去援救他的朋友。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想一想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感到背上挨到了一下极其猛烈的打击。那使他立刻倒在地上,当他正打算搞清楚原因时,肩上又挨到了第二下打击。

  卢提里乌斯明白他已落到一个极其狡猾而且巧妙地预先布置好的馅阱中了。他赶快拔拔出藏在外衣下面的匕首,但那时候拉甫莱尼乌斯又默不作声地在他头上敲了第三棍。卢提里乌斯死命地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尖叫一声扑向他的敌人,举起匕首向他的胸前刺去。

  “下贱、卑鄙的叛徒!……你可不敢公开攻打我!”

  但这时候,卢提里乌斯发觉,在这个亲人凶手的外衣里面还有一层铠甲。

  在受了重伤几乎快要死去的卢提里乌斯和没有受到丝毫损害的强壮的拉甫莱尼乌斯之间,发生了短促的、拚命的决斗。那个杀人凶手似乎着慌了,他被对方的英勇气概和道义上的优势慑服了。传来了一阵阵的呻吟声、叱骂声和低低的诅咒声。

  很快又传来了僵直的身体倒在地上的声音以及卢提里乌斯的微弱减叫:

  “啊,卑鄙的叛徒!……”

  然后,一切都沉寂了。

  拉甫莱尼乌斯向倒地的人弯下身子倾听了一下,确定他是否还有呼吸。接着,他站了起来,爬上大路,一面低声咕浓,一面向卢提里乌斯的马儿走去。

  “我对赫克里斯起誓,”杀人的凶手惊叫道,他突然感到自己快要昏晕了。“我看……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摇晃了起来。

  “我觉得这儿很痛……”他用微弱的声音呻吟道。他举起右手在脖子上一摸,立刻又抽了回来。右手已染满了鲜血。

  “啊,我对一切神灵起誓!……他……他刺中了我……刚巧刺在这儿……刺在唯一的……没有铠甲防御的地方。”

  鲜血不断地从他的颈动脉中喷射出来,他摇晃了一阵,终于倒在血泊中了。

  就在这儿,在这荒凉的大路上,在寂静的深夜之中,那个化名叫做拉甫莱尼乌斯•伊姆毕利奥查实际上却是爱芙姬琵达手中卑劣的复仇工具的人,正在 白费力气地挣扎着,而且徒然地喊着救命。终于,他在极其可怕的剧烈痛苦中,死在离开路沟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就在那条沟里,横着死于那个杀人凶犯之手、浑身 是伤痕的、不幸的卢提里乌斯的尸体。

  


 
累死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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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流浪艺人阿尔托利克斯

  罗马纪元六百八十二年元旦前十四天(罗马纪元六百八十一年十二月十九日),奎林神的子孙举行了热闹的狂欢和庆祝。欢乐的人潮在街道上涌来涌去。他们挤满了大议场、神庙、贸易堂、大街、酒店、旅馆、小客栈和小酒店,纵情地沉浸在最无节制、最放肆的狂欢之中。

  那为期三天的谷神节就从那一天开始了。这是庆祝谷神萨杜尔纳斯的节日。按照某一部分人的意见,根据它那古老的风俗看来,这个节日还是在阿鲍利金人的统 治者雅纳斯王之前产生的;那就是说,在罗马建城以前很久就有了。但是按照另一部分人的意见,那还是在赫克里斯的伴侣毕拉斯吉人的时代产生的。或者按照第三 种人的想法,是在杜里乌斯•荷斯季里乌斯王的时代产生的。那是那位国王在顺利地征服了阿尔巴人和萨宾纳人以后创立的节日。在谷神节期间,奴隶们可以获得某 些类以自由的权利。他们可以和自由的公民们混杂在一起,不管那些公民是元老、是骑士、还是平民,也不管他们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们可以公开地与别的 阶级的人坐在一张桌子旁。因此,在这三天之中,奴隶们总是尽情地寻欢作乐。

  但是,应该承认比较确切一些的史实,因为谷神节虽然起源于无可查者的古代,但这一节日的一切规矩却是两位执政官——奥洛姆斯•赛姆普朗尼乌 斯•阿特拉季诺斯和玛尔古斯•米诺齐乌斯•阿古利奥——规定下来的,他们在罗马纪元二百五十七年,或者是罗马国王被驱逐以后第十三年,在那条由大议场通向 卡庇托尔区的街道上,紧靠着卡庇托尔山的山脚,建立了一座萨杜尔纳斯神庙。

  根据一切可能,第一次正规的谷神节应该从这个时期算起。在这一节日中,举行祭奠仪式的祭司是露着头进行一切的,而当时奉祀别的神时,祭司们却戴上祭祀的法冠。

  奉祀谷神萨杜尔纳斯的节日,本来是农民和牧人的节日;但是,奴隶们所获得的,接连三天狂欢——那常常会转化为荒淫的酒宴——的自由,使他们想起了萨杜尔纳斯的“黄金时代”:按照传说,那是没有奴隶制的幸福时代;在那一时代中,所有的人都是自由和平等的。

  请读者想象一下巨大的罗马城。它的城墙在那遥远的古代就有八英里以上长,共有二十三道城门。城里点缀着雄伟的神庙、富丽的宫殿、典雅的拱廊和 华美的贸易堂。请想象一下,这一共和国首都公民的数目,根据角斗士起义前十一年卢齐乌斯•考尔涅里乌斯•钦纳第三次执政、巴比利乌斯•卡尔波第一次执政的 那一年的记载,共达四十六万三千人,除此之外这儿还住着两百万以上的奴隶。请想象一下,在谷神节的时候,除了城中无数的居民和奴隶之外,附近那些土地肥沃 的乡村中的居民以及邻近城市的居民,也都成千成万地涌到城里来参加这一狂欢的谷神节。请你自己想象一下,这三百万左右浸透了狂欢情绪的人,在街道上涌来涌 去,好象中魔一股地高叫:“Io,bona saturnalia!Io,bona saturnalia!(快乐的谷神节万岁!快乐的谷神节万岁!)”但是,即使经过这一切想象,读者所得到的观念还是极其微弱的,那跟罗马纪元六百八十一 年十二月十九日在一个进城耍把戏的流浪艺人眼前展开的那幅不平凡而又惊心动魄的伟大图画还是不能比拟的。

  那个耍把戏的人带着一只狗,他的左肩上面坐着一只小小的猴子。他的背上是一架小小的折梯、几串绳子和几个大小不同的铁箍。就这样,他沿着那条通普莱涅斯特的执政官大道向罗马走来,穿过了埃斯克维林门进了城。

  那个耍把戏的人是一个英俊的金发小伙子。他的身体显得强壮、灵活而又敏捷。他的脸比较消瘦,但是脸上那对淡蓝色的机灵的眼睛却在炯炯发发。一句话,他具有一副吸引人的和蔼可亲的外表。他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粗毛短衣,外面披着一件皮罩袍,头上戴着一顶毡帽。

  这个耍把戏的人就是阿尔托利克斯。

  当他向城里走去的时候,他发觉城门附近的几条街道都是荒凉的、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儿。但是,即使在罗马城的边缘,他也可以听到一阵阵含糊 不清的闹声,好象是一个极大的蜂窠中的蜂群的嗡嗡声一般:这就是笼罩着这座伟大城市中心区的纵情狂欢的回响。阿尔托利克期愈往前走,就愈深入到那由许多弯 由的街道构成的迷宫一般的埃斯克维林区的中心。在这儿,那遥远的哄响就变得愈来愈清楚、愈来愈响亮了。他刚走到苏布拉区的头几条巷子时,就听到一阵喧闹的 呼喊:

  “Io,bona saturnalia!Io,bona saturnalia!(快乐的谷神节万岁!快乐的谷神节万岁!)”

  当他来到卡陵纳斯街上的时侯,他前面就出现了一大队五光十色的人群。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一队歌手和弹七弦琴的琴师。他们象中魔一般地跳着舞,齐声放开喉咙唱着赞美谷神萨杜尔纳斯的颂歌。人群中也有好多人同样地跳着、唱着。

  熟知罗马人风俗习惯的阿尔托利克斯,在这五光十色的人群中很快就分辨出各阶级的人物来:他在穿紫边短衣的骑士身边,看到了被剥夺了权利的贫民的灰色短衣;在披着雪白长袍的贵妇人身边,看到了穿红色无袖短衣的不幸奴隶。

  这个耍把戏的人退到一边紧贴着墙,让这支疯狂地呼喊着前进的乱七八糟的队伍走过去。他竭尽一切努力不让自己引起人家的注意。他藏起了足以暴露他的身分的猴子、小折梯和铁箍:他一点也不愿意对这些疯狂的人表演他的艺术,阻碍他的路程。

  但是,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人群中有好些人看到了他,立刻认出他是一个耍把戏的人。他们发出一阵高声的呼喊,要求前面的人停下来,而且叫喊的人自己也停了下来。就这样,队伍后面的人也被迫停下来了。

  “Io,Circulator!Io,Circulator”(变戏法的人万岁!变戏法的人万岁!)所有的人都轰然响应。

  “把你的戏法变出来吧!”一个人尖叫道。

  “你得尊重谷神萨杜尔纳斯啊!”另一个人叫道。

  “哈,让我们瞧瞧,你那只小猴子能够耍些什么把戏!”第三个人叫道。

  “让那只狗跳一阵子舞吧!”

  “不,猴子!猴子!”

  “狗,……狗!”

  “扩大圈子,快扩大圈子!”

  “快让地方给他!”

  “快绕成一圈呀!”

  “让开!让开!”

  周围的人高声叫喊着,要求大家向后退让,给耍把戏的人腾出空地方来;但结果反而发生了拥挤和倾轧。每个人都想挤到前面来。阿尔托利克斯完全被人家挤到墙跟前去了,他不但不能够耍把戏,反而不能动弹了。

  那些靠近他的人,开始劝说和奉承他,热烈地要求他耍把戏给大家看。

  “不要怕,可怜的人!”

  “你会赚到很多钱的!”

  “我们会丢给你满满一帽子的台伦齐乌司!”

  “我们要用最好的玛西古斯葡萄酒款待你!”

  “多机灵的猴子啊!”

  “那只花狗呢!多漂亮的伊庇鲁斯种花狗呀!”

  有些人在抚弄花狗,另一些人在抚弄猴子,更有摸摸小梯子、碰碰绳子和铁箍的人,他们纷纷发出最希奇的揣测和建议。终于,阿尔托利克斯对这一切喧闹和拥挤感到了厌倦,他说:

  “好吧,好吧,我为你们表演一下吧!我和我那两位艺人,要努力做到尊崇谷神萨杜尔纳斯,同时满足大家的要求。但是为了做到这一点,可敬的奎林神的子孙,请让给我一片空地。”

  “对啊!”

  “他说得不错!”

  “对啊,对啊!”

  “请大家把圈子让得大些!”

  “请大家朝后面退!”

  “退啊!”

  但是,那些人只是在那儿高叫,事实上谁也没有动一动。

  突然有一个人大声道:

  “让他和我们一起到卡陵纳斯祠堂前面的广场上去吧!……”

  “对啊,对啊,到卡陵纳斯饲堂前面去!”起先是十来个人、接着是二十来个人、最后是一百多个人的声音叫道。

  “到卡陵纳斯祠堂前面去!到卡陵纳斯祠堂前面去!”

  但是,大家虽然迫切地表示愿意到卡陵纳斯祠堂前面的广场上去,却没有一个人动一动。直到最后,站在耍把戏的人身边的那部分观众,努力划动两肘,毫不回头地向卡陵纳斯祠堂那面走去,这才使其余的人一起跟着他们向前移动。

  由于这一变化,原来在末尾的人现在处在队伍前面,而原来在前面领队的歌手和琴师反而落在大家后面了。但这一变换丝毫不能影响他们歌唱和演奏赞美谷神萨社尔纳斯的歌曲的热情。成千人的复唱句,在每一节歌词后面轰然爆发:

  “Io,bona saturnalia!(快乐的谷神节万岁!)”

  队伍的声势愈来愈浩大了。沿路碰到的人都加入了这一行列。队伍很快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广场上,那儿矗立着划分全城住民的三十个大氏族中的第三大 氏族卡陵纳斯族的祠堂。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入这个广场,活象好多股汹涌的湍流一般。这不能不使原先来到广场上的人感到很大的不安,因为他们早已占据了那些匆 匆搭成的三榻餐桌旁的所有座位:他们准备在那儿痛痛快快地饱啖和痛饮种种美味的食物和醇厚的葡萄酒,不断地开玩笑,对各种有趣的景象发出疯狂的呼喊和大 笑。

  起先,广场上引起了一阵骚动,传来了一阵阵纷乱的诅咒、威吓和责骂的闹声。同时在这些责骂声中也夹杂着许多规劝和要求别人安静下来的呼声。 最后,传来了消息,说是一个耍把戏的人要在这儿广场上表演。这使大家高兴得了不得,挤轧又开始了。大家都想挤到围在广场中心的那个人圈最前面的行列中去。 好奇的观众纷纷踮起了脚尖。有的爬上了凳子、有的爬上了桌子和台阶,有的甚至爬到附近房子底层保护窗子的铁栅上去。一会儿,整个广场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 人都紧张地等待着。他们的眼光都集中到准备表演的阿尔托利克斯身上去了。

  耍把戏的人考虑了几分钟,把他的道具一件一件地排列在地上。接着,他走到一个观众跟前去,交给他一个小小的白象牙球,说:

  “让它轮上一周。”

  然后,他又把一个红色的象牙球交给那个站在最前面的略微带点儿醉意的奴隶。那奴隶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浮起了微笑,他那副神气好似一个幸运的人正在等待更大的欢乐降临那样。耍把戏的人对他说:

  “把那个红球挨次传递过去。”

  接着这位年青的高卢人就走到为他腾出来的宽阔的圈子中央,向他的狗喊了一声。那只黑毛由班的伊庇鲁斯大花狗就坐了下来,用它那对聪明的眼睛注视着主人。

  “恩狄米奥!”

  大花狗跳了起来,摇着尾巴,注视着耍把戏的人,仿佛想说,它准备执行他的一切命令。

  “去,现在把白球找来!……”

  大花狗立刻向人圈的一边正在互相传递白球的地方跑去。

  “不,快把红球找来,”阿尔托利克斯说。

  恩狄米奥很快地转过身子,向那个曾经拿过红球的奴隶站着的那一个方向跑去。那个红球已经传了三十几个人。大花狗正想钻过观众的胯下,跑到那个拿着红球的人跟前去,阿尔托利克斯突然大喝一声,好象对一中队的兵士下命令一般:

  “停!”

  大花狗顿时动也不动地站住了。接着,阿尔托利克斯对他的观众说:

  “现在拿到象牙球的两位客人,请把球拿在手中不要再传送下去了:我的恩狄米奥立刻要到你们跟前来收取了。”

  在人群中掠过一阵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怀疑的低语,接着又静寂了。几千双眼睛仔细地盯着大花狗。

  阿尔托利克斯把两手交叉在胸前,命令道:

  “去找那个白球,把它带回来给我。”

  恩狄米奥拾起了尖嘴站了一会儿,接着坚决地向一个确定的地方跑去。它迅速地从观众的胯下钻过去,来到那个藏白球的人眼前。于是,它把它的前爪搭上那个人的胸脯,用它那聪明的富有表情的两眼望着地。仿佛要求他把小白球交给它。

  那个看客只得把藏在宽袍下的那个白球拿了出来。那个看客显然是一个贵族,因为他的衣服上镶着紫边。他拿起小球向大花狗一伸,恩狄米奥小心地衔住了它,然后向它的主人迅速地跑去。

  广场上顿时腾起了一阵喝彩的声音。接着,当大花狗同样敏捷地找到了那个藏小红球的看客的时候,又爆发了一阵更热烈的欢呼和鼓掌的声音。

  于是,阿尔托利克斯把他随易带来的那架顶部相连、下面分叉的人字形小折梯撑了开来,在地上钉住了。接着,他把一条缚着三个铁箍的绳子的一端系 到折梯的最高的梯级上,又拉起另一端后退了一段距离。他拉紧了绳子,使它离开地面大约四英尺高。最后,他把坐在自己肩膀上的猴子放到绳子上面,对它说:

  “帕西爱啊,把你矫捷的身手和最惊人的本领统统施展出来,给这批奎林神的可爱子孙欣赏吧!”

  于是猴子用两脚很敏捷地在绳索上走了起来。那时候,阿尔托利克斯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大花狗,对它叫道:

  “还有你,恩狄米奥,向这批住在战神马尔斯的城市中的有名的居民,显显爬梯子的本领吧!”

  当猴子表演走索的时候,大花狗在观众的掌声中紧张而又困难地一个梯级又一个梯级地爬了上去。观众的掌声起先是稀稀落落的,但是,当猴子走到第 一个铁箍那儿,钻到箍中转了几下,又爬到索上迅速地钻进第二个铁箍,在里面接连翻上了好几个斤斗的时候,广场上就又腾起了一阵不约而同的暴风雨也似的掌 声。

  同时,大花狗也爬到那架小拆梯的顶上去了。但是阿尔托利克斯摇摇头,怜惜地说:

  “可怜的恩狄米奥,你现在可怎么办?你怎么能从上面下来呢?”

  大花狗摇着尾巴,望望它的主人。

  “你总算花了很大力气爬上了梯顶,可是你怎么下来我可不知道了!”阿尔托利克斯对它叫道,那时候猴子帕西爱已经钻到最后的第三道铁箍中翻起斤斗来了。

  大花狗仍旧象以前一样,摇着尾巴望着他的主人。

  “现在你怎样才能解决这—困难呢?”阿尔托利克斯又对恩狄米奥发问。

  突然,大花狗纵身一跃落到地上,用后脚坐在地上,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望着观众。

  观众们用齐心一致、经久不息的鼓掌声,欢迎着善解人意的恩狄米奥的纵身一跃,因为它竟想出一个这么机智的办法解决主人出给它的难题。那时候;猴子已经从绳索末端爬上那架拆梯的顶部坐了下来,那也激起了观众的喝彩声。

  “把你的帽子给我,”一个属于骑士阶级的观众,从人群中走出来对阿尔托利克斯说。“我去替你收集赏钱,即使不是为你,为了你那两只出色的畜生也值得辛苦一趟。”

  阿尔托利克斯拿下了毡帽,把它交给那个骑士。那个客人自己首先在帽子里放了好几个塞斯太尔司,然后开始绕着圈子收钱;无数阿司、塞米司和台伦齐乌司就乱纷纷地飞到耍把戏的人的毡帽中来了。

  那时候,阿尔托利克斯从短衣下面掏出两颗小小的象牙骰子和一个小杯子,对他的两位四脚艺人说:

  “现在,帕西爱和恩狄米奥,用骰子赌一下吧。让这些高贵而又慷慨的观众看看,你们两人中间哪一个的运气好,哪一个的手法灵。”

  在周围观众的哄笑声中,大花狗和猴子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开始掷骰子。恩狄米奥首先开始,它用前掌把主人放在它跟前的盛骰子的小杯子一敲,杯中 的两颗骰子就飞了出来一直滚得很远。它们滚到某几个观众的脚前的才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对这一不平常的赌博发生了极大的兴趣。好些人弯下身子,竭力想看清 楚恩狄米奥掷的骰子的点放。他们一齐拍手叫道:

  “‘维纳斯’!……‘维纳斯’!……能干的恩狄米奥!”

  大花狗得意洋洋地摇着尾巴,好象懂得它已经掷到一个很好的点数一般。

  阿尔托利克斯拾起了两颗骰子,又把它们放到那个小杯子里,交给了猴子。

  帕西爱用两个前爪捧着小杯子,不断地扮着鬼脸、装出种种奇形怪状的样子,引起了观众一阵阵的狂欢和哗笑,最后它把小杯子用力一簸,骰子就飞到地上来了。

  “‘维纳斯’!……‘维纳斯’!……帕西爱也掷到了‘维纳斯’!”人群中好些人喊道。“帕西爱小姐万岁!帕西爱小姐真是好样儿的!”

  猴子就一本正经地站了起来,开始向观众抛吻表示感谢。这一个动作又在观众中间引起了一阵阵暴风雨也似的掌声和哗笑声。

  那个替耍把戏的人收集赏钱的罗马骑士,走近了高卢小伙子,把满盛着小钱的毡帽交给了他。阿尔托利克斯对他好心的关顾感激地道过了谢,然后,把钱放到挂在他腰际皮带上的那个小皮袋里去。

  高卢小伙子已经准备叫他的两个赌棍再掷一次骰子,观众的注意力却突然被广场另一端长街上的喧闹声吸引了过去。那条长街从大斗技场附近的加宾街 开始,绕过帕拉丁山,经过两个祠堂(萨里乌斯族和采莱尔族)前面,一直通到卡陵纳斯祠堂前面那片阿尔托利克斯正在耍把戏的广场上。

  这批欣赏耍把戏的狗和猴子的观众的注意力,被高声的喊叫和喧哗声吸引过去了:在广场上出现了化妆得奇形怪状,或者戴着非常可怕的假面具的戏子和小丑;他们在笛子和七弦琴的伴奏下跳着舞,他们的后面则是一大群人,他们统统朝着卡陵纳斯祠堂的方向涌过来了。

  围绕着阿尔托利克斯张着嘴看把戏的人,顿时向新奇的玩意儿迎了过去。阿尔托利克斯在卡陵纳斯街上碰到的那批乐人,重新用力奏趄他们的乐器,发 出了震耳欲聋的、颂扬谷神萨杜尔纳斯的歌声。一会儿就只剩下了阿尔托利克斯一个人。他叠起了小折梯,收集了所有耍把戏的道具。接着,他把猴子放上肩头,进 了一家离祠堂不远的酒店,以便逃脱缠扰不休的观众。他在酒店中叫了一杯采古勃葡萄酒,把它一口气喝了下去。他预见的事情果然实现了:广场上一会儿又重新挤 满了人,原来那两股人流汇合在一起以后又回来了。那些走江湖的戏子,开始登上卡陵纳斯祠堂的台阶,表演他们的节目:滑稽可笑、但是内容秽亵的哑剧和最低级 的闹剧。这使泛滥在广场上的观众发出一阵阵无耻的哗笑和激励的彩声。

  阿尔托利克斯就利用这—机会,沿墙走去,企图偷偷地离开广场。他好容易达到了目的——他足足花费了一刻钟的时间,最后,才走到通大斗技场的长街上。

  人们怀着节日的欢乐情绪,不断发出快活的喧闹声。但我们还是趁着阿尔托利克斯在这条拥挤的街道上走的时候,简单地告诉读者,这位假扮耍把戏的流浪艺人的角斗士阿尔托利克斯,是怎样和为什么到罗马来的。

  在不幸的卢提里乌斯遭到暗杀后的第二天,一队角斗士的骑兵因为购买秣草来到了巴利附近。他们在那儿听到了那件前一天晚上在离葛纳齐亚不远的大 路上发生的神秘凶杀案的消息:在那儿发现了两具相距不远而且谁也不认得的陌生人的尸体。按照死者的外表看来,其中的一个是这一带的小康农民,另一个则是在 豪富的贵族家庭中服役的释放奴隶。

  骑兵队长决定利用这一机会去访问自己的情人——一个住在卡仅西附近的漂亮农妇,那是他在两个月前起义大军在维纳西亚扎营的时候认识的。现 在,他率领那队骑兵上那边去,名义上是去调查这一在执政官大道上发生的凶杀罪行;因为,起义的角斗士大军虽然纪律严明,对别人的则产毫不触犯,而且对当地 居民非常尊敬,但由于他们已经成了这一带的主人,那件凶杀案就很有可能会归罪于他们。但事实上,那个骑兵队长自然也是乘着这机会去会晤他那可爱的情人。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骑兵们认出:两具被杀害尸体中的一具就是他们第八军团勇敢的指挥官卢提里乌斯。他乔装改扮为一个阿普里亚农人(他们自然不知道改装的原因)。

  这就是斯巴达克思如何会得到这—悲惨消息的经过。虽然他偶然也怀疑可能有某一个叛徒决定阻止他的计划的实现,并且破坏他的计划,而且,这个叛 徒很可能就隐藏在角斗士营垒的内部。但他还是不能断定,卢提里乌斯究竟是落入别人设置的陷阱中丧命的,还是纯粹由于未能预见的偶发事件致死的,因为那也可 能是卢提里乌斯与他的对手在路上发生争吵的结果。

  无论如何,在卢提里乌斯光荣的葬礼举行以后,势必要派另外一个使者上罗马卡提林纳处去。因为指挥官会议已经决定派遣一个使者上卡提林纳处 去,斯巴达克思认为现在可以不必再与任何人商议这一复杂而又重大的任务,就直接选中了他的最亲密、最可靠的战友阿尔托利克斯,而且这一点除了他们两个以外 不让营垒中的任何人知道。

  阿尔托利克斯为了消除各种阻碍和避免可能威胁他的危险,决定向某一个耍把戏的职业艺人学会一切技艺,然后改扮为一个这样的艺人出发到罗马去。他以前在角斗学校里生活的时候,他在空暇时就欢喜耍把戏——这是他少年时代以来的心爱娱乐。

  于是阿尔托利克斯下令在附近找来了一个要把戏的人。他在严守秘密的情况下,开始在自己的营帐中学习那个艺人的技艺——他那辛勤学习的成绩在罗 马卡陵纳斯祠堂前面的广场上表现了出来。他向那个艺人买下了他的大花狗和猴子。从八月到十一月,他不停地练习那些把戏。竭力学会必要的敏捷手法,接着,他 暗暗离开角斗士的营垒。到了离开营垒的第三天,他却下了他的铠甲,换上了耍把戏的艺人的服装,然后一程又一程地向前赶路。他几乎在每一个城市和乡村中都要 停顿一下,就这样他一直赶到他准备去那儿执行任务的罗马。读者已经看到,他怎样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被迫向那批和善的奎林神的子孙表演了他的节目。现在,就让 我们跟着这位勇敢而又年青的角斗士继续前进吧。阿尔托利克斯循着那条绕过帕拉丁山通到大斗技场去的街道前进,很快地到达了萨里乌斯祠堂附近。那儿一家酒店 前面的好多张桌子旁,坐着许多阶级和社会地位各不相同的人。快乐的呼喊声、吵闹声和喧哗声,都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在谷神节中最受欢迎的食物就是猪肉,人们把猪肉制成了各种食物。

  “啊,谷神萨杜尔纳斯万岁!”坐在阿尔托利克斯身边桌子旁的一个身材魁梧的卡帕陀西亚奴隶叫道。“谷神萨杜尔纳斯和我们有名的酒店老板古里奥特制的香肠万岁!用猪肉烹调食品,谁也比不上我们古里奥老板!”

  “但愿神使我摆脱虚荣!”酒店老板古里奥回答。他是一个肥胖、臃肿、而且几乎是圆球形的人,正捧着一盘邻桌客人点的热腾腾的炒香肠走过来。 “但是我可以毫不夸口地说,象我店里这种香肠、小灌肠和脏腑,您不论在哪儿都尝不到。我对我家的保护神朱诺的黑辫子起誓,甚至在卢古鲁斯和玛尔古斯•克拉 苏的家里也尝不到这样的美味!”

  “Io,bona saturnalia(谷神节万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奴隶叫道。他仿佛是为了履行酒宴的领导人的职责似的,站了起未;举起满盛着葡萄酒的杯子。

  “Io,io,bona saturnalia(谷神节万岁,万岁)!”所有参加这一酒宴的奴隶都从各自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

  “但愿伟大的神赐福给我们!”当庆祝谷神节的喊声平息下来,大家都重新坐下来的时侯,那个卡帕陀西亚奴隶却仍旧站在那儿而且突然叫道。“但愿萨社尔纳斯统治的黄金时代仍旧降临到人间,奴隶制度的一切痕迹统统消失!”

  “可是到了那时候,你就吃不到古里奥的香肠也喝不到这醇厚芬芳的采古勃葡萄酒了。”

  “那有什么!”卡帕陀西亚奴隶愤怒地叫道。“难道采古勃和法烈伦葡萄酒对我们的生活就这么必需吗?难道我们故乡山上的泉水不能使自由人解渴吗?”

  “绝妙的泉水……洗脸、洗澡都很好,”对卡帕陀西亚说话的另一个奴隶答道。“但是我更欢喜采古勃葡萄酒。”

  “还有狱卒的鞭子!”卡帕陀西亚奴隶加上一句说。“唉,希涅齐乌斯,唉,你这雅典娜的子孙啊!长久的奴隶生活竟使你卑贱到这个地步!”

  准备买一杯杜斯古尔葡萄酒喝的阿尔托利克斯停了下来,倾听着卡帕陀西亚人和希腊人的对话。

  “啊哈!”一个自由公民对卡帕陀西亚奴隶说。“你,可爱的埃狄奥古斯,竟在谷种节的庇护下,在这群奴隶中间替斯巴达克思做起煽动工作来了!”

  “但愿这可恶的角斗士下地狱!”一个贵族一听到这可怕的名字就恼怒地叫道。

  “但愿地狱中的米诺斯王罚他跟所有的复仇女神去作伴!”另一个公民又叫道。民也。

  “啊,刚毅勇敢的英雄们!”卡帕陀西亚奴隶冷冷地嘲讽道。这样一个卑贱的角斗士竟值得你们举起投抢掷去吗?他离你们还远得很呢!”

  “我对保护罗马的所有大神起誓,你这下贱的奴隶竟敢侮辱我们罗马公民!你竟敢管这个卑贱的野蛮人辩护!”

  “请你们那边安静一些!”埃狄奥古斯说。“我并没有侮辱谁,至少没有侮辱你们各位可敬的公民和贵族,尤其是,你们中间的一位就是我的主人。我 并不想去追随斯巴达克思,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去,因为我不相信他的事业能够成功,因为他的对方是永远为神所喜爱、为幸福所伴随的罗马。可是,我虽然不去追 随他,我却并不认为自己负有按照你们的样子憎恶和诅咒他的义务。因为斯巴达克思希望为他自己,也为他所有的被压迫弟兄争取自由。他拿起了武器,英勇地对抗 罗马的军团。我有权利说出我心中想说的话,因为谷神节的神圣风俗,允许我们在这三天之内有行动与言论的充分自由!”

  一阵不满的、乱哄哄的喧哗声回答了卡帕陀西亚奴隶,尤其是他的主人对他愤怒地叫道:

  “啊,我向贞节女神的缠头白布起誓,我竟听到了这样无理的话!……如果你痛骂我和你的主母,侮辱我家的声誉,我所受到的侮辱都要比你说这种话少些!……现在你祈求你们自己的神,叫他们在谷神节以后使我忘记你今天所说的荒谬绝伦的话吧!”

  “他竟替那个角斗士辩护!那是什么样的一个角斗士啊!”

  “他竟颂扬起他的下贱的事业来了!”

  “他颂扬了那个下贱的强盗!”

  “我对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起誓!……”

  “我对赫克里斯起誓!……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而且刚好在今天,恰巧在今天,我们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感受到这个强盗暴动的恶果!”埃狄奥古斯的主人叫道。“刚巧在现在,由于这位斯巴达克思的好心,罗马竟找不出一百个,甚至十个角斗士了。如今我们要在斗技场上杀死一个人来庆祝谷神萨杜尔纳斯的节日都办不到了!”

  “真的吗?”七、八个同桌的人诧异地叫道。

  “我对我的统治者,我们法比乌斯族的保护神埃里克斯山的维纳斯起誓,过今年这次谷神节我只好不看角斗了!”

  “多糟糕啊!”阿尔托利克斯一面暗暗嘲讽地叫道,一面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杜斯百尔葡萄酒。

  “可是同时,按照一向严格遵守的古代风俗,”那个贵族继续说。“奉祀谷神萨杜尔纳斯必须用活人做牺牲:你得明白,萨杜尔纳斯本来不是天上的神而是地狱中的神,只有人血才能取得他的恩宠。”

  “但愿萨杜尔纳斯使这个下贱的角斗士化成飞灰!斯巴达克思——就是使我们遭到不幸的唯一罪人!”一个坐在贵族身边的自由女公民叫道。她的脸由于痛饮了采古勃葡萄酒涨得通红。

  “不,我对所有的神起誓,我们决不容忍这样可耻的事!”那个贵族从座位上跳起来叫道。“我们都尊崇谷神萨杜尔纳斯。既然他应该得到活人的牺 牲,那就应该给他。我第一个来做个榜样,领一个奴隶到祭司那儿去,让他们把他在神坛前杀死。我想,罗马决不是平白以神圣的城市出名的,一定会有很多敬神的 人按照我的榜样行事,这样,萨杜尔纳斯就可以和以往一样获得人的牺牲了。”

  “对啊,但是谁能够娱乐我们,也使大家看到心爱的表演——角斗士的角斗呢?”

  “谁,谁能娱乐我们?”一个罗马贵妇人非常遗憾地叫道。接着,她抑住了叹息,急匆匆地喝了十来杯采古勃葡萄酒借以自慰。

  “谁,还有谁能使我们看到这心爱的表演?”八个同桌的人一起痛心地叫道。

  大家一下子沉默了。阿尔托利克斯用手掩住了脸,他一想起自已居然和这批人同属于人类,不禁惭愧极了。

  “这一点我们勇敢的战士卢齐乌斯•海里乌斯•普勃里科拉和葛涅乌斯•考尔涅里乌斯•伦社鲁斯•克洛狄昂纳斯会关心的,他们已经当选为下一年的 执政官了。一到来春,他们就要出发征讨角斗士。”那个贵族说,他的两眼迸射着喜悦而又残忍的光辉。“他们将率领两支大军,每一支大军都将有三万人……那时 候,我们看吧,我对百战百胜的赫克里斯起誓,让我们看看:这野蛮人,偷牧口的小贼,能不能抵挡执政官的正规军团、辅助兵以及同盟军!”

  “可以这样想,”那个卡帕陀西亚奴隶低声讽刺道。“被角斗士们在芬提附近打垮的军团,那就不是执政官的军团了。”

  “啊——啊!在将军的军队和两位执政官的军队之间有很大的差别。你这野蛮人决不会懂得这一点!我对战神马尔斯的利剑起誓,角斗士的队伍很快就会被打垮,而且将会全部被俘送到我们这儿关进监狱,然后再成千地把他们送到斗技场去参加角斗,整批地消灭掉。”

  “一个也不饶恕!……”

  “对这批强盗是用不着怜惜的!……”

  “到了那时侯,我们就可以好好地犒赏一下自己了!否则这成什么体统呢!我们不能老是没有角斗看!这叫我们怎么能忍受下去啊!……”

  “是啊,我对战无不胜的赫里克斯起誓,那时侯,我们就可以好好犒赏自己了!”

  “我们要安排从来没有见过的大规模角斗——要使我们整年都能看到!”

  “我要欣赏那三万个强盗痛苦的、垂死的挣扎和快要断气时的喘息!……”

  “那才是真正的节日!那才是狂欢呢!……”

  “我们可以大大地高兴一番!好好地娱乐一番!”

  “那还得等着瞧呢,”阿尔托利克斯透过齿缝恨恨地说,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也白了。

  接着,当那些人形的野兽沉醉在欣赏未来的流血角斗的幻想中时,阿尔托利克斯很快地付清了酒账,收拾起自己卖艺的道具,带着两位四脚艺人离开了 那儿。他向帕拉丁山的方向走去,折入了上神圣街。狂呼高叫的人群正慢慢地在这条街上向前移动。他努力划动两肘,花了极大的力气才从人群中挤过去。

  这一大群人在穿过上神圣街以后,接着就涌到围绕帕拉丁山周围的所有街道上去。但是这个耍把戏的艺人却必须沿着山脚走过去,以便爬到矗立在帕拉丁山北坡顶部的卡提林纳的府邸中去。

  阿尔托利克斯对这种拥挤和倾轧,已经感到讨厌了。那疯狂的喧哗声和哄叫声,几乎把他的耳朵也震聋了。他终于来到了那座装饰卡提林纳府邸前部的 拱廊下面。拱廊里拥满了好多谢尔盖乌斯家族的门客、释放奴隶和奴隶。他们乱糟糟地举行着酒宴,正在那儿东一堆西一堆地大吃大喝。这位骄傲的、野心勃勃的贵 族的整座府邸,大概已挤满了客人,这只要听听从里面传出来的呼喊声和歌唱声就可以知道了。

  耍把戏的人一出现,拱廊里的人就疯狂地拍起手来欢迎他了。一会儿,他不得不在这批醉汉前面,重复搬演他三小时前在卡陵纳斯广场上对那批偶然碰上的观众表演过的节目。

  跟上次一样,恩认米奥和帕西爱极其出色地完成了它们的表演节目。这些节目激起了不绝的掌声、狂笑声和对耍把戏的艺人的赞叹声。

  当卡提林纳的一个客人替要把戏的人收集赏钱时,阿尔托利克斯一面娱乐观众一面不断地用心观察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他终于在拱廊里看到了卡提林纳 的管家。他根据他的装束和他对那些在厨房中奴隶的奴隶们发号施令的威严的声调认出了他。阿尔托利克斯走到他的跟前,要求他进去报告主人,说是有人给卡提林 纳带来了重要消息。

  那个管家把阿尔托利克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接着就大模大样而且几乎是轻蔑地答道:

  “主人不在家。”

  接着,他转过身子,背朝着耍把戏的人,准备走了。

  “那么如果我是从杜斯古尔山那边来的、而且是奉着阿芙莱丽雅•奥莱斯季拉的命令来的呢?”阿尔托利克斯放低了声音说。

  管家停下来了,他转过身子低声说:

  “啊哈……原来你来了!……”

  接着,他露出狡猾的笑容说:

  “我明白……耍把戏的职业并不妨碍你担任生翅膀的众神的使者……啊——啊——啊!……我明白了。”

  “您老真是好眼力!”阿尔托利克斯暗暗讽刺地说。

  但阿尔托利克斯接着又和善地加上一句说。

  “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尽我的能力罢了。”

  “那有什么,我毫无责备他的意见,”管家说,过了一会儿又添上一句:“如果你想看到卡提林纳老爷,你得下山到大议场会……你大概可以在那儿找到他。”

  管家说完就走了。

  阿尔托利克斯好容易才摆脱了一群新的、不断奉承和赞美他的观众,下了帕拉丁山。他在那几条挤满了人的街道上尽一切可能迅速地前进,一直走到大议场上。但是这儿,可想而知,挤轧和喧闹的程度比城中任何一个区域都厉害。

  大议场上约莫有三千以上性别、年龄和阶级各不相同的人,循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象两条大河一般缓缓地移动着:一条流到萨杜尔纳斯神庙中去,另一条从那儿流出来。

  大议场周围的所有拱廊——和平女神庙、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神庙、维斯达神庙、荷斯提里乌斯祠堂、葛列科斯塔西斯迎宾馆、波尔齐乌斯贸易堂、薛 帕朗尼乌斯贸易堂、傅里维乌斯贸易堂、艾米里乌斯贸易堂以及其他建筑物的拱廊——统统挤满了贵族、骑士和平民,特别是各阶级最美貌的女人。因为在拱廊中挤 轧的程度比较差一些,站在那儿的人可以欣赏那幅在这全城最大的广场上展开的、象潮水一股的欢庆佳节的人群的图画。

  希望去参拜这—佳节的主神萨社尔纳斯的善男信女,和已经从庙中出来的求过神、许过愿的人们不断地碰撞着。不论是进去和出来的队伍,前面都有小丑、歌手、笛师、琴师作为先导;大家都高唱那些赞扬伟大圣父萨社尔纳斯的颂歌,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

  无法形容的震耳欲聋的喧闹声,由于加上了无数走江湖的卖艺人、卖玩具和食物的小贩以及卖杂货的摊贩的种种喊声,显得更加厉害了。

  阿尔托利克斯一挤到人群中,就不由自主地被这缓慢然而并没停顿下来的人潮吸住了。他不得不随着它的趋势,向这一节日主神的庙宇前进。

  人群前进几步,停一下,接着又前进。因此,夹在紧密的行列中的阿尔托利克斯就开始向左右探望,希望能看到卡提林纳。

  大花狗跟在主人的身边跑,阿尔托利克斯不时地听到它发出衰叫。虽然可怜的畜生灵活而又小心地从人家胯下钻过去,但在这样可怕的挤轧中,还是免不了一会儿被人家踏痛一只脚爪,一会儿又被人家踏痛了另一只脚爪。

  在阿尔托利克斯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老头子和两个年青的小伙子走着。那个老头子的装束相当阔气,甚至可以说非常华丽,但阿尔托利克斯立刻 看出他是一个下等戏子。他的年龄无疑已经五十岁开外了:厚厚的白粉和红红的胭脂已经不能掩盖他脸上深陷的皱纹,他那没有胡须的、皮肉松弛的、妇人也似的 脸,反映着最卑鄙龌龊的欲念。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个小伙子都是贵族,这可以根据他们披在雪白上衣外面的镶紫边的宽袍看出来。小伙子中的一个大约二十二、 三岁光景,生就一副中等以上的身材,身体的各部分显得很匀称;浓密的黑色鬈发,强烈地衬托出他那充满了宁静悲哀的白皙的脸。富有表情的黑眼睛,进射着智慧 的光芒。另一个小伙子只有十七岁,个子不高,身体也显得文弱;但他那英俊的脸却极其引人注目,他脸上的端正和谐的线条,映出了他的纯洁的灵魂、深挚的感 情、刚毅的意志和果决的性格。老头子就是梅特罗比乌斯,而两个小伙子则是季杜斯•卢克列梯乌斯•卡鲁斯和凯乌斯•卡西乌斯•龙金努斯。

  “我对我的不朽的好友卢齐乌斯•考尔涅里乌斯•苏拉的荣誉起誓!”老戏子对他的同伴说,看来他正把他刚才说过的话继续说下去。“我敢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比克洛狄雅更美的女人!”

  “老色鬼,也许你在荒淫的一生中曾经碰到过同样美丽的女人,不过你从来不知道有象这个淫妇那么放浪的女人罢了,是不是,老骗子?”

  “诗人,诗人,不要取笑我,”戏子被卢克列梯乌斯奉承得昏头昏脑地说。“我对赫克里斯起誓,我们也知道你的一些风流韵事呢。”

  “啊,我对记忆女神麦妮玛西娜起誓。克洛狄雅快要使我发疯了了”卡西乌斯叫道。他的两眼注视着维斯达神庙前面这会儿已挤满了人群的拱廊。克洛 狄雅恰好站在那儿。她正和她的弟弟(那还是一个孩子)站在一起。卡西乌斯目不转晴地望着那位美人叫道:“她多美啊!……和女神一般美丽!”

  “征服克洛狄雅并不是一件难事,卡西乌斯,”卢克列梯乌斯微笑说。“只要你真的下决心想获得她的热吻。”

  “啊,她决不会要你长久请求的,我敢向你保证,”梅特罗比乌斯附和道。

  “你看,她是不是很象她的弟弟?”

  “姐弟俩就象一个杏核中的两半瓣杏仁……如果克洛狄雅容上男人的衣服,人家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分辨他们了。”

  那时候,人群几乎每走十步就停顿一下,因此阿尔托利克斯可以在很近的距离内,仔细观察那个卡西乌斯不断向她投去爱恋目光的姑娘。她正站在拱廊 的一根圆柱旁,显得高大、丰腴而又年青——她大概还不到二十岁;她穿着一件最细的羊毛织成的白色短衣。衣服上镶着紫色的花边,腰间用带子紧紧束住,显出了 她柔软婀娜的姿态和她那使人心神摇荡的丰满肉体的曲线。她的手臂和肩膀虽然已经白得令人炫目,但她的脸似乎更加白嫩;只有浮在她颊上的可爱的红晕,才说明 这脸、这肩膀和这胸脯都不是属于一座由不朽的菲狄乌斯用晶莹的巴罗斯岛大理石刻成的女神雕像,而是属于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她的脸被一绺绺浓密而又柔软的红 色鬈发衬托着。她那淡蓝色的闪闪发光的两眼,蕴含着大胆的甚至是厚颜无耻的表情。跟这个已经被第一个丈夫离弃的美人并肩站在一起的少年,是跟她极其相象的 克洛执乌斯。他刚满十四岁,光看看他那天真无邪的孩子脸,谁也猜想不到他将来会变成一个反叛的保民官和一个极其残忍的人。他命中注定要在未来替罗马招来纷 争、分裂和暗杀的混乱局面。

  “那些迷信的人想象出来的狄爱娜或者维纳斯怕都没有象她那么美!”卡西乌斯在默默地心神摇荡地注视了一会儿以后叫道。

  “维纳斯,她自然是维纳斯,”季杜斯•卢克列梯乌斯•卡鲁斯微笑着说。“不要牵涉到狄爱娜的头上去吧;她太圣洁了,似乎不能把她拿来与这个卖淫女人‘夸特伦达里雅’相比。”

  “谁替克洛狄雅起下这么可耻的绰号的?……谁敢这样侮辱他?”狂怒的卡西乌斯叫道。

  “那批嫉妒的贵妇人,她们淫荡的程度虽不在她之下,但是无耻和美丽的程度却不如她。她们忍受不了她,因此就把她当作她们无情的讥笑和不可遏制的憎恨的靶子。”

  “就是她,你们看呀!”梅特罗比乌斯叫道。“第一个送这绰号给克洛狄雅的人就是她!”

  于是,老戏子指着一个高个子的女人。那个女人,按照她的装束看来,显然是一个贵族太太。她的身材很苗条,但她的脸却流露出严肃甚至是冷酷的表 情。她站在离开克洛狄雅和她的弟弟所在的那些圆柱不远的地方。在她的身旁,站着一位神情和气派极其尊严的三十几岁的高个子贵族。他有非常宽广的前额,毛毵 毵的浓眉,一对没有神气的近视眼和一个鹰嘴鼻。他的脸是非常特出的,给人以一种精神极其凝聚集中的印象。

  “那女人是谁?台伦齐雅吗?西塞禄的老婆?……”

  “对啊,正是她……她不是和她那位可敬的丈夫站在一起吗?”

  “啊,她真是一位最有资格斥责别人罪恶和淫荡的女人!”卢克列梯乌斯微笑着讽刺道。“可是知道她的亲妹妹贞女法琵雅和卡提林纳之间的渎神关系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对赫克里斯起誓,如果监察官要去检查克洛狄雅的不道德行为,那他应该先去检查法琵雅的更不道德的行为。”

  “唉!”梅特罗比乌斯显出一副怀疑的神情摇摇头说。“我们现在已经堕落到这样可耻的地步,如果严厉的毫不受贿的老卡图还在人世(他是我们所有 监察官中最严正刚直的一位),如果他直到现在还在罗马;他真不知道怎么下手整顿这放浪腐化的风气呢。我对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起誓,如果他必须驱逐—切没有 权利住在这儿的女人,罗马就一定会变成一座只有男人的城市,好象幸福的罗缪拉斯时代一样;而且,为了繁衍奎林族的子孙,我们不得不再度去劫夺大批萨宾纳族 的女人了。但是,我怀疑,目前的萨宾纳族女人是否值得我们去劫夺呢?”

  “好啊,好啊,我明白了,我对圣人伊壁鸠鲁起誓!”卢克列梯乌斯叫道。“梅特罗比乌斯居然发表激烈言论攻击放浪腐化的风气了!下次大选我一定投你一票,而且要为你大肆宣传,一定要让你当选监察官!”

  那时候人群又开始移动,卡西乌斯和他的两个朋友来到维斯达神庙拱廊的台阶前。他们已经站在克洛狄雅附近了。卡西乌斯开始招呼她。他用右手在嘴唇上面按了一下,然后叫道:

  “你好,克洛狄雅。啊,你真是我们罗马所有美女中最美丽的一个!”

  克洛狄雅向他看了一眼,对卡西乌斯的鞠躬微微点头作答,然后露出温柔的微笑,用烈火一般的眼光对年青的卡西乌斯注视了好久。

  “这一阵注视可包含着不少柔情蜜意呢,”卢克列梯乌斯对卡西乌斯微笑着说。

  “你付出去的热情完全可以得到报偿,漂亮的卡西乌斯,”梅特罗比乌斯说。“真的,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只有一个人除外,她也跟克洛狄雅一样美,那就是希腊妓女爱芙姬琵达!”

  卢克列梯乌斯一听到这名字不禁哆嗦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问道。

  “美人爱芙姬琵达!现在她在什么地方?……”

  “如果你看见她,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在角斗士的营垒里呐!”

  “刚巧相反,我觉得这是极其自然的事惰,”卢克列梯乌斯答道。“那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可是你得知道,爱芙姬琵达上那些强盗的营垒中去只是为了夺取他们中间一个人的爱情:她疯狂地爱上了斯巴达克思……”

  “好啊!我对赫克里斯起誓!……现在她终于找到了适当的配偶!”

  “你错了,我对禁止兵士后退的朱庇特发誓!……斯巴达克思已经轻蔑地拒绝了她!”

  一刹时三个人都沉默了。

  “你一定不知道,”过了一会儿梅特罗比乌斯继续对卢克列梯乌斯说。“美人爱芙姬琵达曾经好几次邀请过我,请我到角斗士的营垒中去。”

  “要你到那儿去干什么呢?”卢克列梯乌斯诧异地问。

  “大概是去痛饮葡萄酒吧?”卡西乌斯说。“但是这项工作你在罗马也干得非常出色呀……”

  “你们老是嘲笑我,跟我开玩笑……可是我倒很愿意到那儿去呢……”

  “到哪儿去?”

  “到角斗士的营垒中去呀。我可以改姓换名假扮一个什么人到那儿,逐渐取得斯巴达克思的信任和好感,同时把他所有的计划和企图以及他在那儿准备的一切统统探听明白,然后把有关的一切都秘密报告执政官。”

  两个贵族都纵声大笑。梅特罗比乌斯生气了,他愤怒地说:

  “唉,你们嘲笑什么?两年以前角斗士阴谋造反难道不是我梅特罗比乌斯去警告执政官的吗?难道不是我梅特罗比乌斯在复仇女神傅林娜的圣林中发现他们阴谋的吗?”

  “啊——啊,我们会牢牢记住的!”阿尔托利克斯想。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同时用阴沉的眼光向离他不远的梅特罗比乌斯瞥了一下。

  那时候,人群已经涌到卡庇托尔山的山脚下,来到萨杜尔纳斯神庙前面了。谷神庙是一幢非常宏伟而又坚固的建筑物。里面除了萨杜尔纳斯的神坛外,还保藏着已经批准的法规和国库的钱财。因为这儿聚集了极多的人,所以阿尔托利克斯那一群人的前进速度就更缓慢了。

  “我对罗马所有的保护神起誓,”卡西乌斯叫道。“这儿会挤死人的!”

  “是啊,这是极有可能的,”卢克列梯乌斯说。

  “我对巴珂斯•狄奥尼西斯的常春藤花冠起誓,一定要挤死人的!”梅特罗比乌斯也叫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竟会钻到这样拥挤的人群中来啊!”卢克列梯乌斯说。

  人群愈来愈挤了,推撞与倾轧也愈来愈使人不能忍受了。后来梅特罗比乌斯、卢克列梯乌斯、卡西乌斯象乌龟爬一般地走了一刻钟,几乎连气都喘不过 来,这才进了萨杜尔纳斯神庙,阿尔托利克斯也同他们一样地进入了神庙。他们在那儿看到了青铜的谷神雕像。神像手中拿着一把不大的镰刀,仿佛准备去收割庄稼 似的。神像周围放着好些农具,壁上画着好几幅有关农作和牧人生活的图画。萨杜尔纳斯的青铜雕像是中空的,里面满盛着橄榄油,那是丰裕的象征。

  “瞧啊,瞧啊,神圣的大祭司恺撒!”梅特罗比乌斯说。“他刚刚向萨杜尔纳斯神献过牺牲,现在脱下祭袍出来了。”

  “美丽而又聪明的薛帕朗妮雅,快看她那副凝视恺撒的神气!……”

  “你还不如说她是放浪不羁的薛帕朗妮雅更妥当些!”

  “黑眼睛的美人!我对十二位和平女神发誓,那是罗马成熟的美女中最完美的典型……”

  “瞧啊,她那黑眼睛里迸射出来的欲焰真象闪电一般!她向美男子恺撒送去了什么样的微笑啊!”

  “不知道还有多少贵妇人和小姐对恺撒送去含情脉脉的微笑哩!”

  “瞧那红头发的法芙斯达。”

  “那是我的不朽的朋友,幸福的独裁者卢齐乌斯•考尔涅里乌斯•苏拉的女儿。”

  “我们早已知道你是这个怪物的朋友,而且是肮脏无耻的朋友,你用不着每走一步就重复一次。”

  “这阵喧闹的声音是什么?”

  “这叫喊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都转过头来向神庙的门口看,那儿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对萨杜尔纳斯神的颂赞声。

  一会儿,原来在神庙中挤轧的人群,又被一大群新来的参拜萨杜尔纳斯的信徒挤到成列的圆柱旁和墙边去了。那群新来的人包括五十个脸色阴沉、形容枯槁的信徒。他们正抬着本城的大法官,好象凯旋的行列一般;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上却系着一副铁链。

  “哦,对了,我明白了!这批人是玛梅金纳斯监狱中等待判决的囚犯,他们现在已被当局按照谷神节的惯例赦免了。”卢克列梯乌斯说。

  “而且,按照香神节的规矩,他们得把自己的镣铐带到这儿,把它们悬挂在伟大的萨杜尔纳斯神的祭坛上。”梅特罗比乌斯接着说。

  “瞧啊,瞧啊,可怕的卡提林纳在那儿呢,他是整个罗马城的灾星!”卡西乌斯指着神坛旁的一个人叫道。那个骄傲、好色的贵族,正站在那儿全神贯 注地欣赏着那群贞女,而且用一种好象要把对方一口吞下去的眼光,往视着其中一个年青的大祭司。卡西乌斯又说:“那是无可否认的——这个人即使在恋爱的时候 也是残忍的。你们瞧,他注视台伦齐雅妹妹的那副神气,真象是一头贪婪的猛兽!”

  正当卢克列梯乌斯和梅特罗比乌斯跟年青的卡西乌斯•龙金努斯谈论卡提林纳和法琵雅的渎神的爱情的时候,阿尔托利克斯也看到了那个贵族。离卢角斗士的眼睛迸出了喜悦的光辉。他开始小心翼翼地从人群中挤过去,竭力想走到卡提林纳的身边。

  但是,想望是一回事,实现它又是一回事,阿尔托利克斯足足经过半小时的努力,而且那完全是因为他紧紧跟着向庙门口涌去的人潮,才走近了卢齐乌斯•谢尔盖乌斯•卡穆林纳。这个贵族仍旧和以前一样正对着贞女出神。阿尔托利克斯在他的耳畔低声说:

  “光明和自由。”

  卡提林纳猛地哆嗦了一下。他迅速转过身子,皱起眉毛,用他灰色的眼睛瞪着这个耍把戏的艺人,接着用严厉的几乎带着威胁的口气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斯巴达克思那儿来,”阿尔托利克斯低声回答。“我就是用这样的装束从阿普里亚省来到这儿。大名鼎鼎的卡提林纳,我必须跟你谈一桩极其重大的事情。”

  卡提林纳又对这个耍把戏的小伙子注视了一分钟,接着答道:

  “很好……你得紧靠着我直到离开谷神庙……然后,你远远地跟着我,一直等到我们走到一个荒僻的地方再碰头。”

  他显出那种强横、粗鲁、擅作威福的人所特有的轻蔑神情——这在卡提林纳已经发展到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的蛮不讲理的地步——开始用他强有力的 臂膀推开人群,一面用洪亮的喊声命令周围的人让开。就这样,卡提林纳比别的人先到达庙门口。阿尔托利克斯寸步不离地紧紧跟随着他,两个人简直是缝在一块儿 了。

  他们就这样穿过拱廊来到街上。过了半小时,他们才脱离了人潮,向牲畜市场走去。市场上聚集了成群结队的牛贩子和买牛的客人。但是在这片宽广 的买卖牲畜的场地上,究竟不象街上那么拥挤,因此卡提林纳和阿尔托利克斯没有遭到多大困难就来到了凯旋神游克里斯的圆顶神庙旁。耍把戏的小伙子,隔着相当 远的距离跟着那位贵族。

  卡提林纳经过赫克里斯神庙以后,走近了一座小小的、由罗马贵妇人们建立的贞节女神庙。他在那儿停了下来,等待着耍把戏的小伙子。阿尔托利克斯走近了他。

  阿尔托利克斯按照斯巴达克思的嘱咐,把他们的建议详细地告诉了卡提林纳。他生动、真实而且令人信服地形容了角斗士大军的威力。他指出:如果卢 齐乌斯•谢尔盖乌斯•卡提林纳能够担任他们的首领,这六万名久经战斗考验的角斗士将会大大增加勇气,而且起义大军的人数也会在很短时期内增加一倍。以这一 切为基础,可以毫不夸大地说,他们有极大的把握取得一连串巨大的胜利,而且在一年之内卡提林纳就可以率领一支不可战胜的大军来到罗马的城门口。

  卡提林纳一听到这番话两眼就充满了血。在他那富有表情的残忍的脸上,一条条的肌肉顿时牵动起来了。他不时可怕地握起强有力的拳头,一阵阵满意的叹息,从他的胸中迸发出来,活象一头猛兽在咆哮。

  当阿尔托利克斯的话结束以后,卡提林纳激动地断断续续地说:

  “你可打动了我的心……啊,小伙子……我,真的,我不知道……我不愿向你隐瞒,对我这个罗马贵族来说……一想到我担任奴隶军队的统帅,我就感 到厌恶……就算你们都很刚毅、勇敢……究竟都是造反的奴隶。但是,我一想到如果我能统率这样强大的军队,我就一定能够领导它走向胜利……因为我是为了干大 事业而降生到世上的,但我从来没有可能得到某一省总督的职位,因此我没有机会完成伟大的事业,我觉得这像法……”

  “不要让自己陶醉于这样的想法。不要让你的理智受到丝毫麻痹,使你忘记你是一个罗马人,而且生下来就是贵族。统治我们的豪门贵族必须用自由人的手和罗马的武器加以消灭,决不能仰赖野蛮人和奴隶的罪恶的援助!”

  这番话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三十来岁的人说的。那是一个气派尊贵、神情骄傲的人。他早已跟在卡提林纳后面,当阿尔托利克斯和卡提林纳谈话的时候,他躲在贞节女神庙的墙角后,直到这紧要关头方才挺身出来说话。

  “伦社鲁斯•苏勒!”卡提林纳惊诧地叫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跟着你来的,因为我发现这个可疑的人仿佛在跟踪你。我曾经不上一次地对你预言过,命运之神指定三个考尔涅里乌斯统治罗马。考尔涅里乌斯 •钦纳和考尔涅里乌斯•苏拉是其中的两个,你就是第三个统治罗马的人。因此我要阻止你犯错误:任何似是而非的步骤,不但不会使你接近这一目标,反而会使你 离它更远。”

  “但是,伦杜鲁斯•苏勒,你是不是认为以后我们还能获得象斯巴达克思所建议的那样有利的机会?这就是说,你是不是认为,我们将来也能够聚集一支象角斗士军队一般的大军,用来实现我们的计划呢?”

  “我认为,如果你接受了斯巴达克思的建议,我们不仅会招来我们拉丁族人民的厌恶和全体意大利人的诅咒,同时也不能为罗马和我们这批被剥夺了财 富和权利的负债贵族造福;这只是对这些野蛮人、对这些罗马人民的敌人有利。如果他们在我们和我们朋友的影响和帮助之下统治了罗马,难道你认为他们还会服从 任何法律,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控制他们?难道你认为他们会把管理和统治国家的大权交给我们?每一个罗马公民在他们的眼中都是他们的敌人,他们会使我们陷入 屠戮和暗杀的混乱局面。但是,你得明白,按照我们这批心地纯洁的人的计划,我们本来只准备消灭一小撮豪门贵族啊!”

  伦杜鲁斯•苏勒说话的态度坚决而又镇静,极其激动的卡提林纳终于渐渐地平静了。他的每一个反应都显出了他的热情在迅速地消退。所以当苏勒说完了他的话时,这位暗杀葛拉季齐昂的凶手便垂下了头,长叹了一声,说:

  “你的逻辑太厉害了,好象一把磨得极其锋利的西班牙短剑。”

  阿尔托利克斯正想对伦杜鲁斯•苏勒说话,苏勒却做了一个命令式的手势;坚决地说:

  “走吧,回到斯巴达克思那儿去吧。你可以告诉他,我们对你们的勇敢精神非常钦佩,但我们首先应该尽到罗马公民的责任。当我们的祖国遭到重大危 险的威胁时,第伯尔河畔的一切纷争就会平息的。告诉他,叫他利用这一于他有利的时机,率领你们越过阿尔卑斯山,让你们回到各自的故乡去吧:继续在意大利境 内进行战争那会使你们遭到致命打击的。走吧,愿神保信你一路平安。”

  伦杜鲁斯•苏勒说完了话就一把挟住了还站在那儿沉思、阴郁而又沉默的卡提林纳的臂膀,拉着他向牲畜市场那面走去。

  阿尔托利克斯继续站了好一会儿,他用惊惶失措的眼光望着逐渐远去的两个人的背影。但是恩狄米奥使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原来它已经跳起来扑在他 的身上,开始舐他的手了。于是这个乔装的耍把戏的艺人决定离开罗马,他开始慢慢地向盖尔玛里乌斯祠堂走去,想从那儿取道到古老的摩吉奥门去。

  当阿尔托利克斯走近了同样地挤满了欢乐人群的盖尔玛里乌斯祠堂的时候,太阳快要下山了。苏勒那番话使年青的高卢角斗士陷入悲哀的沉思之中, 他甚至没有发觉梅特罗比乌斯已经在他后面跟踪了很久。那个老戏子一会儿落到后面,一会儿跑到前面,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乔装耍把戏艺人的角斗士。直到他们来到 盖尔玛里乌斯祠堂前面的广场上,阿尔托利克斯这才一下子认出了梅特罗比乌斯;因为高卢小伙子曾经在苏拉的库玛别墅中住了很久,他认得这个常常到苏拉处作客 的老戏子。阿尔托利克斯一看到梅特罗比乌斯就感到非常激动,他恐怕他会认出他是苏拉别墅中的角斗士。

  阿尔托利克斯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设法脱离这—困窘的局面。他加紧脚步向前走去,希望梅特罗比乌斯在他附近出现只不过是偶然的事,希望这个老戏子不认得他;万一发生最坏的情况,他也可以一下子钻进人群溜走,不让这个追踪他的老家伙再看到他。

  命运之神似乎在庇护阿尔托利克斯。在某一个贵族宅邸的大门口聚集了一大群门客,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支蜡烛:他们按照谷神节的风俗一把蜡烛送给他们的保护人——那是一位元老也是这幢房子的主人。

  不消一分钟,阿尔托利克斯就跑到这一大群门客那儿,他挥动两肘挤进了人群,和他们一起走进了这幢贵族的住宅。看门的奴隶问他为什么在里面走,阿尔托利克斯就回答他,说是想替主人耍几套把戏,使他能用他的表演来酬谢这批送礼品的门客的盛情。

  看门人把他主人的门客和耍把戏的人一起放了进去,他们就从门房里来到前厅。阿尔托利克斯对罗马富家住宅千篇一律的格局是很熟识的。他立刻从前 厅跑进内院,院子中央砌着一座附有香案的祭祀宅神拉尔的神坛,他开始在那儿找寻有没有经过花园出去的道路;这样的通路果然找到了。他利用府邸中庆贺谷神节 的喧闹和混乱——混乱的程度由于大批门客的到来变得更加显著了——,偷偷穿过柱廊走进正厅,循着狭长的走廊来到花园里,接着又穿过花园来到开在府邸另一边 的小门旁边。他一告诉那儿的第二个看门人,说是他已经在他主人前面耍过把戏,现在他急于去赶生意;他的时间很宝贵,好几个地方都等待着他去表演。因此,他 非常希望能从小门里出去,因为大门那儿现在挤满了很多很多的人。看门人认为他的要求非常合情合理,就打开了栅门,浮起最殷勤的微笑送这个耍巴戏的人出去。 于是阿尔托利克斯发觉自己已经处在一条通新街的巷子里了。

  暮色愈来愈浓了。阿尔托利克斯决定尽可能迅速地穿过最近的城门。出城。他取捷径来到从大斗技场直通第伯尔河的新街。终于,他又从新街来到第 伯尔河左岸那条从法鲁曼德里街到特洛伊门的气象宏伟的长街,阿尔托利克斯立刻转弯向特洛伊门走去,因为那是最近的一道城门。这条长街由于远离中心区,显得 非常荒凉,这个假扮的耍把戏的人走得很快,一路上只碰到几个匆匆向大斗技场和大议场走去的公民;在极度沉寂和宁静的气氛中,只听到由于不久前下过雨正在上 涨而且变得混浊不清的第伯尔河流水的奔溅声,以及从那巨大的城市中心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喧闹声。

  阿尔托利克斯在那条街上还没有走上三百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停下来倾听了一会儿,只听见那脚步声显得愈来愈清楚、愈来愈近了。于是他把右手伸到短衣下面,拔出了一把匕首,迅速地向前走去。

  但是,跟在后面走的那个人显然想竭力地追上他,沉重的脚步声显得更近了。于是阿尔托利克斯利用街道的弯曲,在那一长列遮蔽行人道的古老橡树中 的某一棵树下停了下来。他躲到橡树粗壮的树干后面,屏住了呼吸。他想确定一下:那是梅特罗比乌斯还是某一个急匆匆地赶路的、与他不相干的公民。一会儿,阿 尔托利克斯就听到一个愈来愈近的人发出来的沉重喘息,于是他看见……果然是梅特罗比乌斯。

  梅特罗比乌斯忽然看不见前面的阿尔托利克斯就停了下来,向四面察看了一会儿,诧异地说:

  “他躲到哪儿去了?”

  “我在这儿呢,最可爱的梅特罗比乌斯!”阿尔托利克斯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大踏步上前说。年青的高卢角斗士决定结果这老戏子的性命,一方面是 为了他自己受到的一切屈辱向他报复,另一方面也是跟这个曾经暗中破坏起义者密谋,使角斗士的事业蒙受重大损失的老贼算总帐;同时也是立刻消除目前这一威胁 他生命的危险。

  梅特罗比乌斯向街道另一边大约只有半人高的护岸石墙倒退了几步,接着,他用最甜蜜的声音对阿尔托利克斯讨好地说:

  “啊,原来真的是你,英俊的角斗士!……我认出了你……因此我跟上来了……我们在苏拉的库玛别墅里已经彼此认识了……我想请你先跟我去吃一顿晚餐……让我们一起痛饮醇厚芬芳的法烈伦陈葡萄酒……”

  “你是想请我上玛梅金纳斯率狱中吃晚餐去,老奸贼!”阿尔托利克斯一面向他逼近,一面用威胁的口气低声喝道,“你们就可以立刻把我钉上十字架,然后把我的尸体抛到埃斯克维林的冢地上喂乌鸦去!……”

  “你怎么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怪念头?”梅特罗比乌斯用颤抖的声音回答,一面朝他原先追过来的方向斜着退回去。“如果我扯谎,就让朱庇特用雷火把我烧成飞灰!我准备用最好的法烈伦葡萄酒款待你!……”

  “不,可恶的酒鬼,我今天应当请你痛饮第伯尔河中污浊的河水!”角斗士喃喃地说,他把小折梯、绳子和猴子都掷得远远的,然后向老戏子冲了过去。

  “救命啊!快来帮助我啊……朋友们……他要杀死我了!……快到这儿来啊!救——”梅特罗比乌斯尖叫道,一面转易向新街那边逃去。但是,他那喊救命的声音还没有完,牙齿咬着匕首的阿尔托利克斯已经追上了他,扼住了他的咽喉。梅特罗比乌斯的声音顿时中断了。

  阿尔托利克斯透过齿缝喃喃地说:

  “啊哈,坏蛋,你请我吃的这顿晚餐原来还有这么多的陪客!……对啊,对啊,他们来了……跑过来了……”

  接着,他用右手紧紧握住了那把巴首,于是梅特罗比乌斯又开始狂叫救命。跑过来的那群人,原来就是刚才阿尔托利克斯进去躲避的元老府中的奴隶和 门客。他们在梅特罗比乌斯的唆使下,跟着阿尔托利克斯的踪迹追了上来。在追逐的人高举着的火把的映照下,阿尔托利克斯和梅特罗比乌斯看见:一大群人正从第 伯尔河沿岸的新街那边,向梅特罗比乌斯惊叫的地方赶了过来。于是阿尔托利克斯举起匕首对准梅特罗比乌斯的胸膛猛烈地刺了几下,愤怒地喘息着说:

  “他们已来不及救你了,他们也休想捉住我,你这卑贱的老混蛋!……”接着,他用双手举起了半死不活的梅特罗比乌斯,这戏子由于流血过多只会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呻吟。阿尔托利克斯把他一下子掷到河中,叫道:

  “老酒鬼,今晚你可以痛饮你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到的好酒了!”

  这句话刚说完,扑通的溅水声和绝望的哀叫就同时从河中传了上来。接着,梅特罗比乌斯就在第伯尔河汹涌混浊的波涛中沉没了。

  “我们来了!……梅特罗比乌斯!……”

  “你不要怕!……”

  “我们要把那下贱的角斗士送上十字架活活打死!”

  “他决逃不出我们的掌心!”那群听见喊声跑来的门客和奴隶一齐叫道。他们现在离开阿尔托利克斯统共只有五、六十步远了。

  于是年青的角斗士甩开了罩袍,一把抓住大花狗恩狄米奥把它挪到河里。接着,他爬上护岸石堤,自己也纵身跳到第伯尔河中去了。

  “救命啊!……我要淹死了!……救……”梅持罗比乌斯又一次发出哀叫,那时候他冒出了水面,但是混浊的波涛却把他迅速地冲到特洛伊门那边去了。

  赶来援救的人赶到刚才发生流血惨剧的地方,便都喘呼呼地在石堤旁跑来跑去,发出一阵阵的叫喊,但谁也没有办法援救这个快要淹死的人。

  那时候,阿尔托利克斯已迅速地横度汹涌的河面,直向对岸泅去了。

  聚集在这边河岸上的人纷纷对他发出诅咒。同时哀悼着梅特罗比乌斯的厄运;因为他再也不能在波涛汹涌的河面上出现了。阿尔托利克斯泅到对岸以后,迅速地大踏步向雅尼古里山走去。一会儿,他就在那愈来意浓密地笼罩着“永恒的城市”的夜幕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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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执政官出征·卡梅陵之战·埃诺依之死

  当争取卡提林纳来领导角斗士大军的一切希望消失以后,起义者就接受了斯巴达克思的建议:角斗土大军决定在明春向阿尔卑斯山移动,在越过该山以后便自动 把队伍分散,每个人回到自己的故乡,竭力鼓动当地的人民起来反对罗马。斯巴达克思具有过人的智慧和深谋远虑,因而他成了他的军队的最好的统帅,他清楚地懂 得:继续在意大利境内对罗马进行战争,结果只能由奎林神的子孙获得胜利。

  罗马纪元六百九十二年二月底,斯巴达克思率领大军从阿普里亚省出发。他所率领的十二个军团中的每一个军团有五千名战士,除此之外,还有五千 名轻装步兵和八千名骑兵,全军人数共达七万名以上。而且,所有战士都受过优越的训练,具有精良的装备;斯巴达克思就率领着这样的一支大军循着海岸向沙姆尼 省进发。

  他经过整整十天的行军,来到了毕里格尼人的地区,他在那儿得到了消息:执政官伦杜鲁斯•克洛狄昂纳斯在乌姆勃里亚省集结了一支拥有三万名兵 士的军队,准备切断角斗士大军到巴德斯河流域去的道路;同时,另一个执政官海里乌斯•普勃里科拉率领了三个军团和好些辅助兵从拉丁省出发,准备从后方进攻 角斗土的军队,切断他们回阿普里亚省的道路,也就是说,使他们无法逃脱毁灭的厄运。

  在罗马元老院中,原先那种波奴隶起义激起的愤怒情绪以及尊严受到侮辱的感觉,现在已被恐慌的情绪和危险的感觉所代替了。元老们已把这一战争 当作最危险的战争看待,决定叫两位执政官亲自出马去征讨角斗士的军队。他们委托两位执政官率领两支大军出发,准备一下子结束讨伐角斗士军队的战争。

  过了几天,两位执政官接受了元老院的委托,就聚集了他们的军队一个向拉丁省进军,另一个向乌姆勃里亚省前进。但是,这次战争中瓦利尼乌斯将 军、考西尼乌斯副将、奥莱施杜斯将军等所遭到的失败经验,既没有使伦杜鲁斯•克洛狄昂纳斯也没有使梅里乌斯•普勃里科拉从中获得教训,他们毫不考虑联合起 来进攻斯巴达克思;那也许是由于他们渴望个人的荣誉,因此产生彼此竞争的情绪,也许是由于他们缺乏正确的战略观念,总之,他们决定分头进攻斯巴达克思了。 这就使斯巴达克思有可能战胜并打垮这两支互相分离的军队,象他过去两年中所进行的几次战役一样。

  但无论如何,在罗马城中大家对这两位执政官的出征却抱着很大的希望,并且认为:这次远征一定可以一劳永逸地结束这一使罗马蒙受奇耻大辱的、讨伐造反奴隶的战争。

  斯巴达克思知道了敌人的意图以后,就率领他的军队急速地穿过萨姆尼省。他决定首先攻打海里乌斯,因为那位执政官可能从拉丁省出来进攻他的军队。色雷斯人希望在考尔菲尼和阿米台尔纳之间的大路上遇到执政官的军队。

  但是,斯巴达克思到了那儿以后,从当地奴隶——他们虽然不敢逃到角斗士的营垒中去,但却为角斗士们做了许多事情,告诉他们好些重要的消息——的口中知道海里乌斯仍旧留在阿纳格尼没有动。他在那儿等待着他的骑兵,至少也要到两星期以后方才出发。

  角斗士的首领决定继续前进,向毕采恩人的地区进军。他希望在那边碰上从乌姆勃利亚省出来的伦杜鲁斯,先把他彻底击溃,接着回过头来打垮海里乌斯,然后向巴德斯河前进,或者就这么不跟哪一个执政官交战,一直向阿尔卑斯山前进。

  他来到脱鲁恩特河旁的阿斯古尔城,从他许多忠心耿耿的侦察员口中知道:伦杜鲁斯已经率领三万多人的军队从华鲁西亚出来,现在正向卡梅陵进发, 准备攻打他的军队。斯巴达克思就选择了一处形势险要的阵地,在那儿建造了一座防务巩固的营垒。他决定在这儿耽搁四、五天,那也就是执政官伦杜鲁斯到达这儿 所需的时间,他决定在卡梅陵与罗马军队作战。

  就这样,角斗士大军在阿斯古尔筑下了营垒。第二天早晨,斯巴达克思率领了一千名骑兵出去侦察地形。他一个人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前面,陷入忧郁的沉思之中,那可以从他阴沉的脸上看出来。

  他在想什么?

  自从爱芙姬琵达做了埃诺玛依的情人以后,日耳曼人在这个希腊妓女的煽惑下,变得愈来愈阴沉、愈来愈忧郁了。他曾经不只一次露骨地表示:他对斯 巴达克思再没有以前那样的爱戴和尊敬了。尤其在上一次葛纳季亚营垒中召开的指挥官会议上,当大家知道了卡提林纳拒绝担任角斗士首领的消息以后,一致接受斯 巴达克思提出的、越过阿尔卑斯山然后分散到各自故乡去的那一建议的时候,只有埃诺玛依一个人表示反对。他不但反对这一决议,而且对斯巴达克思进行了粗鲁而 又激烈的攻击。他喃喃地发出一连串神秘的、含糊不清的威吓语句。他提到了难堪的专制统治,提到了使人再也不能忍受的滥用权力的骄横态度,而且也提到了平等 的权利。他说角斗士们就是为了争取这一权利才手执武器参加起义的,他公然宣称这一属于全体角斗士的仅利,已在某个独裁者的权力下变成了空洞的叫喊,最后他 说:“现在已到了不必再服从这一权力的时候。谢谢神抵,大家已不是害怕教师戒尺的孩子了!”

  当时斯巴达克思从他的座位上跳起来了。他被日耳曼人荒谬的言论深深地激怒了,但接着他又坐了下来,开始和颜悦色而又亲切地说话,他竭力想使 他心爱的战友镇静下来。但是,埃诺玛依看到克利克萨斯、葛拉尼克斯和别的指挥它都站在斯巴达克思那一边,就在狂怒中奔出了营帐,再也不愿意参加他的战友们 的会议了。

  日耳曼人的行动使色雷斯人非常不安:埃诺玛依有好几天工夫都避免跟斯巴达克思见面。如果他们偶然碰到了,日耳曼人也不肯开口,只是惶惑地不作声,虽然斯巴达克思竭力问他,他也不向斯巴达克思作任何解释。

  事情是这样的:埃诺玛依在爱芙姬琵达的影响下,虽然变得非常莽撞而且极易发怒,但当他面对面地碰到色雷斯人时,斯巴达克思那一贯的、即使在他 威名显赫的时日中也丝毫不变的谦和、真挚以及无限质朴的精神,就会使他的怒火顿时熄灭。日耳曼人的正直的良心,就会自动起来反抗爱芙姬琵达的奸恶谗言。当 他碰到伟大的领袖时,他会感到羞惭万分。而且会不由自主地承认斯巴达克思在道德与智慧上的优越性。他一向热爱和尊敬斯巴达克思,因此现在也不能对他怀着敌 意。

  斯巴达克思对埃诺玛依有着极其真挚、深厚的友情。他苦苦地寻找着埃诺玛依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但结果还是找不出来。

  原来爱芙姬琵达自从记埃诺玛依变成一只对她百依百顺的驯服羔羊以后,她就竭力把她与日耳曼人之间的罪恶关系掩盖与隐瞒起来。但具有正直、崇高 的品性的斯巴达克思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到:一切都是由于这个希腊妓女的诡计和阴谋。她已经极其巧妙地把埃诺玛依勾引过去了。斯巴达克思连做梦也想不到:日耳 曼人那奇特的不可解释的行为,竟完全是爱芙姬琵达庄暗中捣鬼。角斗士的领袖已完全忘记了她,她也竭力避免与他见面。

  斯巴达克思刚刚从阿斯古尔近郊察看地势回来,就进了自己的营帐叫一个传令官去邀请埃诺玛依到他那儿来。

  传令官立刻出发执行领袖的命令,斯巴达克思独自留在营帐里陷入一沉思之中。传令官回来得非常快,他报告道:

  “我碰到了埃诺玛依,他已自行到你这儿来了,他已经来到了这儿。”

  于是传令官退到一旁,让埃诺玛依进来。日耳曼人皱眉蹙额地走近了斯巴达克思。

  “你好,角斗士的最高首领,”他说。“我要跟你谈一谈……”

  “我也想跟你谈谈呢,”斯巴达克思打断他说。角斗士的首领从凳子上站起来,问传令官摆一摆手叫他离开。接着,他转过身子对埃诺玛依和善而又亲切地说:

  “你好!欢迎你,我的好兄弟埃诺玛依,把你想跟我说的话说出来吧。”

  “我要……”日耳曼人显出轻蔑的态度用威胁的口气说,但在斯巴达克思的跟前他却不敢抬起眼睛来。“我已感到厌倦,我厌恶做玩具……不愿意受你那任性的念头的播弄……即使要做奴隶……我也宁愿做罗马人的奴隶……我愿意战斗,却不愿意侍奉你……”

  “啊,我对朱庇特的雷火起誓!”斯巴达克思喊道,他悲哀地拍了一下手,怜惜地望着日耳曼人。“埃诺玛依,你莫非疯了……”

  “我对神后佛莱雅神奇的辫子发誓!”日耳曼人突然抬起头来,用他那对闪闪发光的小眼睛望着斯巴达克思,并且打断他的话说。“我的神志目前还很正常呢。”

  “但愿神保佑你!你说什么‘任性的念头’?我在什么时候使你或者别的跟我们患难相共的战友变成我的玩物?”

  “我没有这样说……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埃诺玛依窘迫地说,他又不敢抬起眼睛来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只知道,归根结蒂我也是一个人……”

  “自然罗!你是一个正直、刚毅、勇敢的人!你过去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斯巴达克思用锐利的、炯炯发光的眼睛注视着埃诺玛依,好象想看透他 的最隐秘的思想似地说。“可是你刚才说的,跟你想与我谈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我在什么时候怀疑过你在我们营垒中的威信?你怎么会忽发奇想,认为我不仅轻视你 而且不信任你呢?你得知道,你的大胆,你的勇敢,已经引起每一个略微知道你的人的尊敬!你怎么能把我想象成这个样子?你的怀疑是从哪儿来的?是什么原因使 你对我的态度起了这种莫名其妙、无可解释的变化?有什么事情触犯了你啊?……我个人在你面前,或者在我准备使之实现而且准备献出我全部生命的共同事业中, 犯过什么错误啊?”

  “你触犯了……你犯了错误……不,老实说……并没有……说真的……你并没有触犯过我……也并没有在我们共同的事业中犯过什么错误……相反 的,你是一位富有经验的、老练的统帅……你曾经不上一次地证明了这一点……成功永远跟随着你,你是一位常胜将军……你把成群结队地来到这儿的角斗士们训练 成一支纪律严明的大军,那已使敌人感到恐怖……还有什么说的呢……我对你毫不抱怨……”

  埃诺玛依回答的时候,起先是粗暴的、挑衅的,但渐渐地,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口气变得又和缓、又柔顺了;说到最后,竟与开始的时候完全相反,他的态度已变得非常友爱而且亲切。

  “那么你为什么突然改变对我的态度呢?为什么你把我说得这么坏呢?你得明白,我永远只关心角斗士们的幸福和胜利。我丝毫也没有就要取得最高首 领的头衔,虽然大家还是好几次选中了我。我对所有患难相共的同志,特别是对你,永远是友爱的。至于我跟大家的关系,我只认为我是大家的一个真挚的朋友和同 事。”

  斯巴达克思这样说过以后,他那使人肃然起敬的脸顿时显出悲哀和痛苦的表情。他一面和埃诺玛依谈话,一面竭力想渗透到他心灵的秘密中去。

  “慢一点说下去,斯巴达克思,你不应当对我这么说,也不要用这样的眼光注视我!”埃诺玛依故意怒冲冲地说,但从他的声音中已经可以听出,他非常感动,好容易才抑制住了激动的感情。“我并没有说过……我连这种想法都没有……我并不想说……”

  “纵使我坚持要每个人回到各人故乡去,那只是因为我经过长久而成熟的考虑以后,认为在意大利一个地方作战永远战胜不了罗马。罗马!……征服罗 马,粉碎它的实力……消灭它的暴虐统治!难道你以为这样的念头没有使我晚上睡不着,没有使我在梦中也想着它吗?……那会使我胜过勃伦纳斯、皮洛士和汉尼 巴!……完成最有名的统帅所不能完成的伟大事业!……难道这对我不是极大的荣誉吗?但是你得明白,如果在意大利境内限罗马作战,罗马人就是安泰:当这个巨 人被赫克里斯打败而且摔倒在地上,他再站起来的时候,就会变得比以前更有力量。就算我们花了极大的力量,流了不少鲜血打垮了罗马的军队,过不了几天罗马就 会征集新的军队来攻打我们。它还会派出六十个、七十个军团,直到她最后彻底打垮而且消灭我们才止。神勇非凡的赫克里斯为了战胜安泰,他没有把他摔倒在地 上,而是用强壮的臂膊把他举到空中扼死。我们要征服罗马,就必须发动一切被压迫民族同时起义来反对罗马。我们必须从各方面把这个帝国包围起来,然后一起向 意大利进攻,一步又一步地紧缩包围圈,直到紧紧地箍住赛尔维乌斯•杜里乌斯王的城墙,用六十以至七十万大军摧毁这一使世界遭劫的城市,扼死这一使人类遭灾 的民族。这是唯一可能征服罗马的办法,这也是唯一可以摧毁它的力量的道路,如果我们这一代不能完成这一任务,我们的孙子,我们的玄孙就一定能做到这一点。 但这也只有通过这样的斗争道路才能实现,除此之外,决不能有别的办法。米特里达梯斯王将要象汉尼巴、莱茵河各民族、帕提亚人、迦大基人、希腊人和伊比利亚 一般被罗马人征服;只有一切被压迫民族反抗共同敌人的统一大联盟,才能战胜这—庞大的怪物,战胜这—用它可怕的触须缓慢地、逐渐地、但是不可抗拒地伸展到 世界各个角落中去的吸血恶魔!”

  斯巴达克思变得非常激昂。他说话时浑身发烧,话语中充满了喷发的热情,他的两眼也炯炯发光。因此,听他说话的埃诺玛依——一位正直、真挚而 又忠诚的人,同时又是斯巴达克思的战友——感到他差不多在不知不觉之中被色雷斯人所吸引了,也被他的雄辩征服了。爱芙姬琵达好容易用狡猾、诡诈的手段在他 心灵中激起来的怒火也顿时熄灭了。当角斗士的首领沉默下来的时候,日耳曼人已不知不觉地走近了斯巴达克思,向这位在这时候头上好象显出了灵光的、威武而又 伟大的奴隶救主,哀恳地伸出双手,用激动得发抖的声音叫道:

  “啊,饶恕我,斯巴达克思,饶恕我……你不是人,你是半神半人的英雄!……”

  “不……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我发觉你又变成了我的兄弟!”激动的斯巴达克思一面伸开双手,抱住了奋身向他扑来的埃诺玛依,一面喊道。

  “啊,斯巴达克思,斯巴达克思……我爱你,我比以前更尊敬你!”

  两个朋友不作声了,他们好象亲兄弟一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斯巴达克思首先挣脱了日耳曼人的拥抱,他用依旧相当激动的声音问他道:

  “埃诺玛依,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为什么到我这儿来?”

  “我……可是……我甚至不知道……”日耳曼人困窘地答道,“为什么还要提起它呢……那已不值得说了!”

  他沉默了一会,接着热烈地说:

  “既然我已来到了这儿,你一定认为我有事情来请求你,那么我就请求你允许我和我的日耳曼军团在这次痛击执政官伦杜鲁斯的战斗中扼守最险要的阵地。”

  斯巴达克思对他友爱而又亲切地叫道:

  “你真是一个富有自信心的好汉子!正富而又勇敢!……就让你在最险要的阵地上作战吧!”

  “你是不是确实允许了我这一请求?”

  “是的,”斯巴达克思向埃诺玛依伸出了手。“你得知道,在我的灵魂中是不能容纳谎言和恐惧的。”

  于是,埃诺玛依和斯巴达克思一面谈话,一面离开营帐来到将军法场。角斗士的首领想把日耳曼人一直送到他的营帐旁。

  但是,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还没有走上离将军法场四分之一斯太提乌司,阿尔托利克斯已经匆匆地赶上了他们。年青的高卢人奉了斯巴达克思的命 令,在三天之前率领了一千名骑兵向莱埃特的方向出发,搜集有关海里乌斯军队的消息。他在司令帐中知道了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刚刚离开,就跟了上来。他在日 耳曼人的营帐附近追上了他们。

  “你好,斯巴达克思!”阿尔托利克斯说。“海里乌斯的一部分骑兵已经赶到了,因此他们已经从阿纳格尼向卡尔赛奥里出发,明天黄昏将从那儿向莱埃特行军,大约在五天之内就要赶来攻打我们了。”

  斯巴达克思开始考虑这些消息。他想了一会儿之后,说:

  “明天晚上我们就拔营出发,向卡梅陵进军,我们必须经过十小时艰苦的行军,在后天午前几小时到达那边。伦杜鲁斯很可能在后天晚上赶到那儿,最 迟也不会超过再下一天的早晨,他的军队到达时一定非常疲劳,而我们在那时侯已经充分地休息过了。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用生气勃勃的力量攻打海里乌斯,我相信我 们一定能够获得胜利。我们打垮他以后,就可以毫无阻碍地继续向阿尔卑斯山前进。你以为怎么样,埃诺玛依?”

  “出色的计划,不愧为伟大的统帅,”埃诺玛依回答。

  当斯巴达克思让阿尔托利克斯离开以后,日耳曼人就邀请他的朋友到他的营帐里去,请斯巴达克思和传令官们一齐同桌进餐。在日耳曼人所有的传令官中,唯有爱芙姬琵达没有出席作陪:她不在斯巴达克思眼前出现的理由实在太多了。

  他们亲切地谈着话,痛饮着略带涩味、但非常醇厚的葡萄酒,时间就这样迅速地溜过去了。当斯巴达克思走出埃诺玛依的营帐时,夭色已经黑下来了。 日耳曼人因为按照一向的习惯毫无节制地痛饮,已经喝醉了,他想把斯巴达克思送到将军法场,但是色雷斯人不准埃诺玛依这样做,他只允许埃诺玛依的那些传令官 陪他回司令帐去。

  斯巴达克思刚刚离开日耳曼军团司令官的营帐,只留下埃诺玛依一个人的时候,爱芙姬琵达就在日耳曼司令官为她特设的那个小房间的门槛上出现了。她的脸色惨白,浓密的红发技散在肩上;她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开始站到那坐在凳子上思念着角斗士领袖的埃诺玛依的跟前。

  “原来如此……”爱芙姬琵达用愤怒而轻蔑的目光注视着埃诺玛依说。“这么说,斯巴达克思又象牵他的马一般,把你牵到他想要你去的地方去了?他又可以利用你的力量和勇气,来为他个人增加威望了?”

  “啊,你又来了?”埃诺玛依对她恶狠狠地瞧了一眼,带着威胁的口吻含糊地说。“你究竟准备到什么时候才收起你那卑劣的谗言啊?你究竟到什么时候,才不再用你那邪恶的思想毒害我的灵魂啊?可恶的女人,你比巨狼苏利斯还要凶狠呢!”

  “好,好!……我对奥林比斯山上所有的神起誓!你这蛮汉、野人、发疯的畜生,现在竟把你所有的恶气都发泄到我的身上来了……而我这个笨虫、轻骨头的女人,非但不毫不理睬你,轻视你,竟然会爱上了你……我真是活该如此!”

  “但是,你如果爱我,为什么又不断地激起我对斯巴达克思这个最高贵的、具有伟大灵魂和超特智慧的人的憎恨呢?他所具有的那些高贵品质,我连一种也没有啊!”

  “啊,愚蠢的人,你得明白,虽然我比你更聪明,也比你更有教养,但我也被他那可疑的崇高品质和道德迷惑过。我也认为他不是人,而是什么半神半 人的英雄。有很长的一个时期我都相信他的心灵中有着最崇高的感情,但是,使我遗憾得很,结果竟发现他是一个伪君子,他的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都是假装的和伪 善的,他的心中只燃烧着一种感情——野心!我已经知道、已经明白、而且相信这一点,而你却是一个笨蛋,比山羊还要蠢笨……”

  “爱芙姬琵达!”埃诺玛依浑身发抖说,他的声音好象雄狮的低吼。

  “你比山羊还要蠢笨,”爱芙姬琵达继续重复了一句,她的两眼间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不论是过去和现在,你什么也没有看见。你刚才开怀痛饮的时候,就象一个最可怜的奴隶一般拜倒在他的面前,对他高唱颂歌。”

  “爱芙姬琵达!”日耳曼人好容易捺住性子重复叫道。

  “我不怕你的威胁,”希腊姑娘轻蔑地回答。“我过去为什么相信你那求爱的话呢,现在我要拿我轻视你一样狠狠地憎恨你!”

  “爱芙姬琵达!”埃诺玛依用雷一股的声音喊道。他在狂怒之中跳了起来,威胁地举起拳头走近了希腊姑娘。

  “只要你敢!”爱芙姬琵达骄傲地昂起了头,一面挑衅地把脚蹬了一下,高傲地望着埃诺玛依答道:“来吧,勇敢些。打吧,杀吧,用你的兽爪扼死一个可怜的姑娘吧……这会给你带来比在斗技场上杀死你的同胞还要大的光荣……喂,勇敢些!你怎么不敢!……”

  埃诺玛依一听到爱芙姬琵达这几句话就向她猛扑过去,准备立刻扼死她。但是,当他走近他的心爱的姑娘,却突然清醒了过来。他愤怒地喘息着,挥舞着拳头,含糊地吼叫道:

  “走吧……爱芙姬琵达……当我暂时还没有失却我的最后一丝理智……为了你的神,快走吧!……”

  “这就是你用来报答世界上唯一能爱你的女人的一切吗?你就用这样的行动酬谢我的爱情吗?原来这就是我对你的无限关切所取得的代价,原来这就是 几月来我心中只想念你一个人、只想到你的荣誉和你的威名所取得的恩惠!好啊!好极了!这原是意料中的事!这就是我这傻瓜用好心好意对待别人的下场!”爱芙 姬琵达一看到埃诺玛依在凳子上坐下来,就用比较缓和的口气自己对自己说,一面开始在营帐中焦躁地踱来踱去。“我一心只想到我的亲爱的人的幸福和安宁,结果 却获得了这样的报酬!我多蠢啊!为什么我一心一意地只想念着你,只关心着你的荣誉呢?为什么你要把你那野兽一般的怒气发泄到我的身上,为什么你要向我发出 这些可怕的咒骂?为什么?你得明白,我是竭力想把你从别人策划的奸恶阴谋中救出来啊。”

  于是,她沉默了一会,然后用颤抖而激动的声音继续说:

  “不,我这样做是白费力气。这事情本来就用不到我来插手干涉。让他们来践踏你好了,让他们把你引到灭亡的道路上去好了……啊,我如果能够对这 事情漠不关心就好了!至少我可以不必受到今天这样的痛苦和耻辱,这对我比死还要难受……叫我忍受你的侮辱,叫我忍受你的咒骂……你是我心爱的人,我爱你胜 过爱自己的生命……啊,这太难受了!……我多么痛苦啊……不论我过去的罪孽是多么深重,我也不应该遭受这么大的痛苦!”

  爱芙姬琵达哭起来了。

  这一哭就使可怜的埃诺玛依完全糊涂了。他心头的怒火顿时熄灭了。代之而起的是怀疑和犹豫,接着来的是怜惜与温柔的感情,最后,爱情完全征服了他;当爱芙姬琵达用双手拖着脸向营帐的门口走去时,埃诺玛依就突然跳了起来,拦住她的去路,温和地说:

  “原谅我,爱芙姬琵达……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事……不要就这样离开我……我请求你!”

  “让开,看在雅典的保护神的份上!”希腊妓女骄傲地昂起头,轻蔑地望着日耳曼人说。但她的眼睛却变得更加泪汪汪的了。“让开……让我独个儿安 静下来,让我远远地离开你度过我的残生,让我的耻辱和痛苦逐渐消退,让我以后沉浸在我的被抛弃而且被踏得粉碎的爱情的甜蜜回忆中吧。”

  “啊,不……不……我决不允许你离开……我决不放你走,我决不允许你这样离开我……”日耳曼人一面说,一面攫住了希腊姑娘的手,温柔地把她 拉到营帐中间去。“你必须听一听我的解释……原谅我……原谅我,爱芙姬琵达……如果我侮辱了你,你也得原谅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仿佛没有说过什 么……我因为怒火失掉了理智……听我说,我求求你。”

  “难道我还要再来倾听你的咒骂和侮辱吗?放了我,埃诺玛依,放我走吧,我不愿再遭受最可怕的痛苦:眼看着你再一次向我扑过来。我不愿意死在你的手里,我决不愿意怀着这样可怕的念头死去:你竟是杀死我的凶手!”

  “不,不,爱芙姬琵达,不要认为我能干下这样的罪行,不要利用我的横暴行为给你的权利来轻视我,也不要利用我那野兽般凶恶的行为所造成的对你有利的地位来蔑视我……听我说,要不,我对神圣的巨蛇米特迦尔特起誓,我就在你的眼前割断我的喉管!”

  埃诺玛依拔出挂在他腰带上的短剑。

  “啊,不,不!……我对朱庇特的雷火发誓!”希腊妓女故意装出一副极其恐怖的神情叫道,拼命地拉住了日耳曼巨人的手。

  她用有气无力的声音悲哀地说:

  “你的生命对我太宝贵了……太有价值了……啊,我的心爱的埃诺玛依,啊,我的心爱的人啊!”

  “啊,爱芙姬琵达!啊,我的爱芙姬琵达!”埃诺玛依温柔地叫道,在他的声音里蕴含着真正的爱情。“饶恕我,饶恕我那无理的怒火,饶恕我,饶恕我……”

  “啊,你有黄金的心,你有高贵的灵魂!”希腊姑娘故意激动地一面说,一面微笑,而且用两臂搂住了俯伏在她前面的日耳曼巨人的脖子。“你也要饶恕我,我刚才逼得你发了怒,逼得你暴跳如雷。”

  日耳曼人把爱芙姬琵达紧紧地搂在胸前,不断地吻着她的脸,希腊姑娘便柔声说:

  “我是多么爱你啊!没有你我就活不成了!让我们互相原谅,大家忘掉刚才发生的一切吧。”

  “我的好心的……宽宏大量的爱芙姬琵达呀!”

  于是两个人都不作声了,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埃诺玛依跪在爱芙姬琵达的前面。

  爱芙姬琵达第一个打破这—沉默的局面,她偷偷地问道:

  “我爱你,你相信吗?”

  “相信,好象相信我们万能不朽的神王奥定一般,好象相信他会允许我上天一般。当我的灵魂必须脱离我的躯壳的那一天来到时,他就会允许我从七色的虹桥上过去,进入幸福的城堡,在巨大的棕树‘伊达拉齐尔’的绿荫下休息。”

  “那么为了狄爱娜的金箭你就告诉我,你怎么会突然怀疑我对你的好意?”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如果你在过去和现在对我的好意都没有怀疑过,那你又为什么要抛弃我的忠告,为什么去相信你那背信弃义的朋友,而不相信我这个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而且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变成一个伟大人物的女人呢?”

  埃诺玛依叹了一口气。他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站了起来,开始在营帐中踱来踱去。

  爱芙姬琵达偷偷地观察着他。她坐在凳子上,两肘支着桌子。她用右手托着头,用左手玩弄着一个从她手上脱下来放在桌上的白银手镯。手镯是蛇形的,蛇的嘴咬住了它自己的尾巴。

  这样过了两分钟。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接着,爱芙姬琵达好象是自己在责问自己也似地说:

  “也许我警告他的动机是出于自私吧?我预先警告他,是由于他高贵的心过分坦率,是由于他那忠实的天性易于盲目信任别人。因此,我向他揭露了所 有的奸恶阴谋!因为这些阴谋的本身就是准备对他和那批怀着自由的希望而起义的可怜角斗士——他们已经用勇敢的行动创造了奇迹——的奸恶叛变,那会使他们陷 入比他们以前的命运还要糟糕千百倍的厄运中……但也许,我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我个人的私利,是不是这样呢?”

  “谁说过这样的话?谁的脑子里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念头!”埃诺玛依突然在爱芙姬琵达前面停下来叫道。

  “你!”希腊妓女严厉地说。“你!”

  “我?!”惊诧的埃诺玛依把两手向胸前一扪,反问道。

  “是的,就是你。你必须走这两条路中间的一条:或者相信我对你的爱情和好意,那你就必须相信我,相信斯巴达克思一定会叛变和出卖你们;或者就相信斯巴达克思是正义和一切美德的化身,那你就必须把我当作一个说谎的女人和奸贼!”

  “啊,不,不!”可怜的日耳曼人险些儿要哭出来。他是不擅于推理和争论的,因此他想逃脱那折磨人的、叫人进退两难的论辩。

  “真叫人不明白,我为了什么原因要出卖你呢?”爱芙姬琵达逼着问道。

  “饶恕我,我的神圣的爱芙姬琵达。我不仅不明白,而且甚至不能想到你可能出卖我。你用你的爱情给了我这许多证明……但是,原谅我……我看不到,而且也不明白,斯巴达克思又为什么会出卖我呢?”

  “为什么?为什么?”爱芙姬琵达一面说,一面跳起来,走近了埃诺玛依。可怜的日耳曼人低下了头,好似害怕她的回答似的。

  “啊!……”希腊姑娘过了一会儿叫道。她叠起她纤小的手,抬起炯炯发光的两眼望着天上。“你还问哩?瞎了眼睛的蠢货!”

  于是,她沉默了一会儿,接下去说:

  “告诉我,你这轻信的家伙,难道在芬提战役以后斯巴达克思没有对你们谈起?执政官瓦尔洛•卢古鲁斯曾经来访问他,而且向他提出了建议:如果他能抛弃你们,任凭你们遭受命运之神的摆布,他就能在西班牙军队中担任很高的军职,或者获得阿非利加提督的职位!”

  “不错,他说过这件事,但你也知道斯巴达克思是怎样回答执政官的……”

  “唉,你这可怜的蠢货!大概你还不懂得为什么他要这样回答执政官吧?那是因为他觉得罗马人许给他的好处跟他们要求他效力的事情比较起来,实在大少了。”

  埃诺玛依一声不响地低着头踱来踱去。

  “斯巴达克思说为副将或者提督的职位对他来说还嫌太卑微……”

  埃诺玛依继续默默地踱来踱去。

  “现在罗马人向他提出了新的建议,把许诺给他的好处增加到两倍三倍,关于这一点他却什么也没有对你们说过。”

  “你怎么知道的?”埃诺玛依在爱芙姬琵达跟前停下来问道。

  “你对这一点怎么想,为什么卢提里乌斯要化装成一个农夫上罗马去?你以为他是到卡提林纳那儿去叫他接受指挥角斗士大军的建议的吗?”

  “是的,我认为……”

  “斯巴达克思自然能够使你们这些人相信这—点——他是—个狡猾而又明险的家伙……但他却骗不过我,我非常清楚:派到罗马去的使者,只是去重新恢复那由执政官瓦尔洛•卢古鲁斯在芬提营垒中开始了的谈判罢了。”

  埃诺玛依又在营帐中徘徊起来。

  “如果不是这样,那又为什么要派卢提里乌斯去,为什么恰恰派这个原来是自由公民的拉丁人去呢?”

  埃诺玛依一声不响。

  “而且,在卢提里乌斯神秘地死亡以后,斯巴达克思为什么不跟你们这批和他差不多、甚至比他更高贵、勇敢的军事指挥官们商量一下呢?为什么他要 擅自派遣忠于他的阿尔托利克斯化装成一个耍把戏的人上罗马去呢?为什么他恰恰选中了阿尔托利克斯——他的妹妹密尔查的情人呢?为什么恰恰选中他而不是别人 呢?”

  爱芙姬琵达沉默了一会儿,便一面望着从营帐的一个角落踱向另一角落的埃诺玛依,一面继续说:

  “亲爱的,告诉我,这些变化是由于什么原因?而且,阿尔托利克斯刚刚从罗马回来,斯巴达克思又为什么坚决主张大家采取他的建议,叫大家离开意大利回到色雷斯、高卢、伊利里亚和日耳曼去呢?”

  埃诺玛依停了下来。他低着头,用动也不动的狂野的目光注视着一个小铁环——那个小铁环把绷得紧紧的篷布扣在一个钉在地上的铁钩中。他不断地咬着右手的指甲,用他的左手机械地叉着腰。

  “难道这一切都是自然的吗?是合情合理的吗?是公正而又光明磊落的吗?……”爱芙姬琵达过了一分钟说。接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了下去: “什么话!精疲力竭的罗马已经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哪儿去征集兵士,用什么办法去对付西班牙的塞多留和亚细亚的米特里达梯斯王的常胜大军了!但是在这一罗马最 倒霉的时期,我们这一支武器精良、训练有素、获得许多次胜利的七万人的大军,不但不进攻敌人的京城、轻而易举地占领它,反而逃开了它!难道这是合乎情理的 吗?难道这是自然的吗?”

  埃诺玛依呆呆地站在一个地方,只是慢慢地、不时地摇着头。

  “至于执政官伦杜鲁斯和海里乌斯的两支军队……这只是斯巴达克思虚构出来的荒唐话,这只是他用来胡乱地辩白和解释他那可耻的、莫名其妙的、逃 窜的主张。他想用这一点来掩盖被他欺骗的人的眼睛,使他们看不到这可怕的、十分明显的叛卖行为!海里乌斯!……伦杜鲁斯!……他们的军队!”爱芙姬琵达好 象在跟自己商议似地继续考虑道。“但是,为什么他要亲自率领一千名骑兵去侦察那捏造的伦杜鲁斯的军队呢?他又为什么要派遣阿尔托利克斯到莱埃特会监视那虚 构的海里乌斯的军队呢?为什么阿尔托利克斯老是一会儿往那儿一会儿在这儿呢?为什么斯巴达克思不是派你们中间任何别人呢?”

  “你说得对!……真可惜……你说对了!……”埃诺玛依用好容易才能听到的声音咕哝道。

  “啊,我对天上所有的神发誓!”爱芙姬琵达喊道。“你赶快从致命的昏睡症中醒过来吧,叛乱会使你毁灭的。快为了你们的神清醒过来吧。睁开你的 眼睛,仔细看一下,人家已经把你拖到无底深渊的边沿上,快要把你推下去了。这就是你的朋友的手想把你推下去的地方……如果你还需要叛卖的证据,还想知道一 些推动这个家伙叛变的原因,那你就回想—下:斯巴达克思早已狂热地爱上了罗马的贵夫人,苏拉的寡妇范莱丽雅•梅萨拉了。他为了她和他之间的爱情,将要把你 们全部出卖给罗马元老院。而元老院方面为了报偿他的叛卖行动,就会让他和他那心爱的范莱丽雅结婚,另外还要再加上别墅、财富以及荣誉……”

  “别说下去了!这是确实的!千真万确!……”埃诺玛依叫道,希腊姑娘最后的那番推论不但使他大吃一惊,而且终于使他对那些凑集起来的罪证深 信不疑了。他觉得,这些证据互相贯串起来就明显地证实了色雷斯人的叛卖罪行。“斯巴达克思——该死的叛徒!但愿可怕而又污秽的恶狗玛尼迪尔摩尔在尼夫里海 姆的深渊中永远地折磨他!”

  爱笑姬琵达一听到日耳曼人的诅咒,她的眼睛里就迸射出狂野的幸灾乐祸的光芒。她走近了埃诺玛依,而且一面喘息,一面急促地低声说:

  “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你还要使你自己和拥戴你的日耳曼弟兄,被他领到某一个不可能展开战斗的峡谷中去,而后可耻地放下武器投降吗?那时候,你们就会统统被送到十字架上去,或者送到斗技场上给猛兽活活咬死!”

  “啊,不,我对雷神托尔的闪电发誓!”气得发昏的日耳曼人用轰雷一般的声音叫道。他拿起堆在营帐角落上的一袭巨大的铠甲,披在身上,接着又戴 上头盔,把短剑系在佩带上。最后他拿起了盾牌叫道:“不……我决不许他出卖我和我的军团……我要迅速地……我要立即离开这奸贼的营垒。”

  “明天,大家都会跟着你来的:高卢人、伊利里亚人和沙姆尼特人。跟着他的将只有色雷斯人和希腊人……大家会推举你做我们的最高首领。占领罗 马的光荣就会属于你,属于你一个人……走吧……走吧……叫你的日耳曼弟兄悄悄地拔营……你也要使所有的高卢军团不声不响地起来……走吧……让我们今天晚上 就走……听我的忠告吧。你得明白,我是多么爱你,崇拜你,希望你威名远扬,变成一切人中间最伟大的人物!”

  于是,爱芙姬琵达一面说,一面也披上了盔甲。她看见埃诺玛依从营帐里走出去,就在后面叫道:

  “走,我去命令他们为你备马!”

  过了几分钟,日耳曼军团的号兵就吹起了弯弯的军号,不到一小时,埃诺玛依部下的一万名日耳曼战士,已经卷起帐幕,列成战斗队形,准备离开营垒了。

  日耳曼军团扎营的地区,靠近营垒的右营门附近。埃诺玛依对守门的卫兵交换了口令,命令他的军团静悄悄地从营垒中开出去。日耳曼军团的号兵也唤 醒了高卢人和他们的邻人。有的人认为全体军队都拔营出发了,有的人则认为那一定是敌人迫近了营垒。大家都纷纷跳起来,匆匆披上盔甲,钻出他们的帐幕。各军 团的号兵,虽然没有奉到命令也都吹起了警号。很快,全营垒的人都起来了。所有的军团在慌忙和混乱中拿起了武器,那情形正如宿营的军队逼到敌人突然夜袭一 般,即使是最有纪律的军队也是免不了的。

  斯巴达克思是最先跳起来的几个人之一。他从营帐中向外面一望,接着就问站在将军法场上守卫的战士发生了什么事。

  “好象是敌人迫近了。”战士回答他说。

  “怎么会这样?从哪儿来的?什么样的敌人?……”斯巴达克思问,他对战士的回答感到非常诧异。

  斯巴达克思马上回到营帐中去,因为在战争中什么都可能发生,他就想——虽然这使他非常诧异——也许是执政官中的一个从阿斯古尔循着一条谁也不知道的捷径用急行军迫近了他们的营垒;他进了营帐就匆匆地披戴了盔甲,立刻向营垒的中心出发。

  他到了那儿,才知道埃诺玛依已经率领他的军团穿过右营门离开了营垒,而且其余的军团也已武装起来,准备仿照日耳曼人的榜样出发,他们完全相信那道命令就是斯巴达克思发布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斯巴达克思用手掌向自己的前额上面一拍叫道。“我并没有下过命令,这不可能!”

  于是他借着几把在这儿或者那儿出现的火炬的光亮,快步向右营门赶去。

  当他到达那儿时,第二个日耳曼军团已经离开了营垒。

  斯巴达克思用他强有力的臂膀在人群中给自己推开一条道路;他穿过了日耳曼军团的最后几排战士,来到了右营门外面。接着,他追了上去,跑了四、五百步远的距离,才赶到埃诺玛依那儿。埃诺玛依骑着马站在他那些传令官们的圈子里,等待着他的第二军团的队伍完全通过他的跟前。

  另外一个全副武装的人追上了斯巴达克思,色雷斯人立刻认出了他:那是克利克萨斯。当他们两个人一起跑近了埃诺玛依的时候,斯巴达克思听见跑得喘吁吁的克利克萨斯用响亮的声音叫道:

  “埃诺玛依,你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为什么惊动了全营人?你现在上哪儿去?”

  “我要远离叛徒的营垒,”日耳曼人答道,他的声音是洪亮的,态度是沉着的。”如果你不愿意让你自己和你所有的军团变成卑劣的欺骗与叛变的牺牲品,我劝你也采取同样的行动。跟我走吧。让我们一起向罗马进军!”

  克利克萨斯正准备答复那使他大吃一惊的话,但这时侯斯巴达克思已经赶上来了。角斗士的首领一面吃力地喘息着,一面问道:

  “埃诺玛依,你说的是什么样的叛徒?你指的是谁?”

  “我说的是你,指的也就是你。我要跟罗马人作战,我要向罗马进军,我可不愿意上阿尔卑斯山,在狭窄的山峡中遭到敌人的毒手,自然,事后你会说那是由于‘不幸的偶发事故!’”

  “我对全知全能的朱庇特发誓,”气得发昏的斯巴达克思叫道。“你大概是在开玩笑吧,但你这玩笑却是最恶毒的,那只有疯子才想得出来。”

  “我并不是开玩笑,我对万神之后佛莱雅起誓……我决不开玩笑……我说的是真话,而且我的神志非常清醒。”

  “你认为我是叛徒?”斯巴达克思叫道,激怒得喘息起来。

  “我不仅认为而且可以完全肯定,我可以大声疾呼地当众宣布这一点。”

  “你让谎,喝醉酒的野人!”斯巴达克思发出轰雷一般的声音,从剑鞘中拔出了沉重的短剑,直向埃诺玛依扑去,埃诺玛依也拔出了短剑纵马向斯巴达克思赶来。

  但是,埃诺玛依的传令官们立刻拉住了他们的指挥官,站在埃诺玛依旁边的克利克萨斯也一把拉住了马勒子,高卢人一面向后退,一面叫道:

  “埃诺玛依,你的行动证明你发了疯,如果你不是发了疯,那我相信叛徒不是他,而是你!你一定收受了罗马贿赂你的黄金,因而按照他们的秘密命令行事……”

  “你说什么,克利克萨斯?……”日耳曼人浑身发抖叫道。

  “啊,我对贝伦全能的阳光起誓,”怒气冲天的高卢人叫道。“只有某一个罗马的执政官处在你的地位,才会采取跟你一模一样的行动!”

  那阿候斯巴达克思也被葛拉尼克斯、阿尔托利克斯、鲍尔托利克斯、菲萨朗尼乌斯以及别的二十来个高级指挥人员围住了,但是怒火使斯巴达克思的力气和肌肉的力量大大增加了,他推开了所有围绕他的人,来到埃诺玛依跟前。

  斯巴达克思走到日耳曼人前面,镇定地把短剑插进了鞘,接着拾起眼睛注视着埃诺玛依。他的眼睛在一分钟之前还燃烧着憎恨的怒火,可是现在却含满下泪水,他一面注视着埃诺玛依,一面用发抖的声音说:

  “不会是别的,一定是复仇女神在借你的嘴巴说话。是的,是的,我对这一点毫不怀疑……埃诺玛依,我的同志,你曾经和我一起经历过种种危险从罗 马赶到加普亚去,象你这样从起义开始就与我一起经受恐惧与欢乐的老伙伴,是不会说出象你今天所说的话来的。我不明白……我不懂得……也许,你和我都是某一 可怕的阴谋的牺牲品,这根阴谋的黑线一定可以通到罗马人的手里,只是我不知道它是怎样钻进我们营垒来的……但这是无关重要的。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一向跟 我象兄弟一般亲爱的你,而是另一个人胆敢说出你刚才说过的话,他早已活不成了……但是现在,你走吧……抛弃你的弟兄们的事业和你的旗帜吧……在这儿,在你 的弟兄们的前面,我对我父亲的骨灰、我母亲的遗爱、我妹妹的生命和天上与地狱中的一切神灵发誓,我并没有用任何你所妄加在我身上的卑劣行为玷污我自己。你 所说的许多话我甚至一点儿也不明白。如果作为你们兄弟和领袖的我,有过虽然是片刻的,虽然是极细微的违背自己职责的地方,那就让朱庇特的雷火把我烧成飞 灰,让我的名字被一代又一代的后人咒骂直到千万代,让我的名字打上不可磨灭的可耻的叛徒的烙印,让它受到万世咒骂的重压,让我的名字比杀死的提耶思特斯、 杀子的美狄妞和卑劣的陀伦的名字更卑贱好了!”

  斯巴达克思的脸色是惨白的,但他的态度是镇定的,对他自己的正义行动充满了信心。他坚定而又庄严地发了誓,使所有听他说话的人产生了深刻的 印象;很明显,甚至连狂野而又执拗的埃诺玛依也感动了。但突然,在右营门附近,第三军团(高卢人的第一军团)的号兵又吹起了军号,那使站在垒墙外面的人都 惊呆了。

  “什么事情?”鲍尔托利克斯问。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阿尔托利克斯惊奇地说。

  “我对地狱里的一切神灵起誓!”斯巴达克思叫道,他那苍白的脸突然涨红了。“也许高卢人也要走了?”

  大家都向右营门跑去。

  爱芙姬琵达戴着卸下了护眼甲的头盔,骑着一匹小巧的骏马,站在埃诺玛依身边。她躲在日耳曼人巨大的身躯后面几乎看不出来。她拉住了他的马缰, 迅速地把他领上了大路。那时候第二个日耳曼军团已经打这条路上过去了。接着,埃诺玛依的别的传令官也跟着他们的指挥官和希腊姑娘一起走了。

  当克利克萨斯和斯巴达克思很快地向右营门赶回去时,从那儿出来了一队最后留在营中的三十来个日耳曼骑兵兼弓箭手,他们循着大路飞也似地跑过来,想追上他们的同胞。他们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斯巴达克思和克利克萨斯,就愤怒地乱哄哄地叫道:

  “斯巴达克思来了!”

  “就是他,这叛徒!”

  “杀死他!”

  每一个骑兵都举起了们们的弓,整队人用箭对准了那两个角斗士的领袖。领队的十夫长叫道:

  “你,斯巴达克思,还有你,克利克萨斯!两个叛徒领受我们的礼物吧!”

  接着,三十枝箭一下子离开了弓弦,在空中发出呼啸,直向斯巴达克思和克利克萨斯飞来。

  他们赶忙用盾牌遮住了头部,才没有被箭射中。克利克萨斯举起盾牌,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了斯巴达克思,叫道:

  “看在我们事业的份上,快跳过路沟!”

  斯巴达克思立刻纵身窜过路沟,来到了大路旁边的一片草地上,克利克萨斯也顺利地跟着他跳了过去,他们两人就这样离开了那队骑兵。那队骑兵呢,也不再注意他们两个,只是自管自地继续飞跑,去追赶前面的两个日耳曼军团。

  “该死的逃兵!”克利克萨斯叫道。

  “但愿执政官海里乌斯把你们消灭掉,”斯巴达克思怒冲冲地说。

  两个人继续沿着路沟走去,一会儿就到达了右营门前面。阿尔托利克斯和鲍尔托利克斯正在那儿极其困难地向第三军团的战士们一会儿请求一会儿责骂,竭力阻止他们离开营垒,因为他们也要跟着两个日耳曼军团出去。

  但是克利克萨斯拦住了他们。他用洪亮的高卢话痛骂他们,恐吓他们,把他们叫做“不中用的流氓”“成群结队的强盗”“整批的叛徒”,他很快就使 一批最急躁的人安静下来了;最后,他对高卢战神海苏斯起誓,说是等到天—亮他就要找出接受叛徒贿赂的罪犯和叛乱的唆使者,把他们送上十字架钉死。

  高卢的战士们渐渐地镇静下来了,接着,他们悄悄地好象一群羔羊那么柔驯地回到自己的营地上去了。

  但是,克利克萨斯刚结束他的演说,他的脸就突然变得惨白了。他的声音在开始时又清脆又洪亮,到后来却变得嘶哑而又衰竭了。当叛乱的高卢军团的 先头部队刚刚开进营垒,他又突然摇晃起来了。他觉得自己非常衰弱,就一下子向斯巴达克思的臂弯里倒了过去。站在旁边的斯巴达克思刚好把他扶住。

  “啊,我对神灵起誓,”色雷斯人悲哀地叫道。“你一定是在用身体遮蔽我的时候,被他们的乱箭射伤了!”

  果然,克利克萨斯的大腿上中了一枝箭,另一枝箭穿过铠甲的圆环,射中了他的腰部,嵌在他的第五根肋骨和第六根肋骨之间。

  克利克萨斯被抬到营帐里去了,大家开始关切地照顾着他。虽然他流掉了许多血,外科医生还是安慰站在战友床边、脸色苍白而又激行的斯巴达克思,说是那两处箭伤并不危险。

  斯巴达克思整夜不合眼地守候在伤者的床边,沉浸在那一天发生的所有的不幸变故的回想中。他对埃诺玛依以及他那不明不白的脱离营里逃走的行动感到非常愤怒,但同时对那一万个日耳曼人必然会遭到危险的处境感到极其震恐。

  第二天拂晓,斯巴达克思按照那由克利克萨斯的催促而拟定的计划命令部下的军团拔营,向卡梅陵出发。他们按照计划在当天深夜赶到那儿。执政官伦杜鲁斯和他的三万六千名兵上,却几乎要比他们迟到整整一天。

  这位执政官对于军事太没有经验了,因此,这个充满了拉丁民族的傲慢和妄自尊大的感觉的贵族,认为由两万四千名兵士组成的四个正规军团,再加上 一万两千名辅助兵,在二十四小时内就可以打败毫无荣誉感和信心、武器既拙劣训练又很差的七万角斗士的乌合之众;不错,他们曾经打败过将军统率的队伍,但这 并不是由于他们的勇气,而是由于那些将军的愚蠢无能。

  因此,当伦杜鲁斯在几座丘岗的斜坡上占领了有利的阵地以后,就在他的队伍前面发表了一通大言不惭、激励士气的热烈演说,到了第二天,他就跟 斯巴达克思交战了。但具有英明远见的角斗士首领立刻利用了起义大军数量上的优势,双方的战斗还不到三小时,角斗士的军队就差不多把敌军包围起来了。罗马兵 士虽然英勇地奋力战斗,但由于恐怕对方从后面袭击他们,不得不开始撤退。

  斯巴达克思巧妙地利用了敌人的混乱情况,他亲自在战场上好些地方出现,用他非凡的英勇行动作为战士们的楷模,激励他们的勇气。于是角斗士们猛烈地向罗马人扑去,在几小时之内就完全打垮了他们,占领了他们的营垒,夺取了他们的辎重。

  伦杜鲁斯的残部逃散了。一部分逃到赛诺人那儿去了,另一部分则向伊特鲁里亚省逃去,执政官伦杜鲁斯本人就跟这部分人在一起。

  但是,不管这一新的光辉的胜利是多么使人高兴,尤其光荣的是因为这—战竟打败了一个执政官,斯巴达克思却惊恐地想到了另一个执政官海里乌斯,因为他可能攻打埃诺玛依,把日耳曼军团消灭掉。

  因此,在卡梅陵战斗的下一天,斯巴达克思就下令拔营,向后转,朝阿斯古尔的方向出发。同时,他按照他以往的习惯,向前面派出了好几支由最审慎的指挥官率领的骑兵队。他们远远地向前挺进,不断地给他送来敌军的消息。

  斯巴达克思和他的军队在阿斯古尔城下充分休息以后,就向特莱布拉进发。黄昏时分,他们赶上了各骑兵侦察队的总指挥官玛米里乌斯。他报告他们, 说是埃诺玛依在努尔西亚附近的山边扎了营,而海里乌斯在知道这—万名日耳曼人是由于跟斯巴达克思不和,不信任斯巴达克思而从起义军队中分裂出来的以后,便 准备攻打和消灭他们。

  斯巴达克思让他的战士们休息了六小时以后,就在半夜里从特莱布拉出发,从峻峭的阿平宁山的山岩中穿过去,直趋努尔西亚。

  但是,就在斯巴达克思向努尔西亚进发时,执政官海里乌斯•普勃里科拉却率领了二万八千名兵士趁着黑夜赶到了那儿。拂晓还没有到,他已经倾全力进攻埃诺玛依的军队,日耳曼人竟轻率地迎接了这一实力悬殊的战斗。

  这一次血战是极其残酷的。最初两小时的战斗是在胜负互见的情况中过去的,双方以同样勇猛与顽强的精神战斗着。但是,海里乌斯很快地扩展了他军 队的战线,包围了那两个日耳曼军团。接着,他为了紧缩这一包围圈,命令与日耳曼人正面交战的两个罗马军团微向后撤,但这一点险些儿毁灭了罗马人。日耳曼人 在埃诺玛依的英勇行动的激励下,一看到执政官的军团向后退却,就以不可阻遏的力量向敌人猛扑,这使罗马人的队伍动摇了,他们不得不从原来狡猾的军事行动, 转变为真正的退却,这在海里乌斯的队伍中引起了极大的混乱

  但那时候,罗马人的轻装步兵开始向角斗士军队的侧翼进攻,接着,由达尔马西亚步兵组成的掷石部队又从后方向角斗士们猛扑,两个日耳曼军团很 快就陷入了这一致命的重围。日耳曼战士们在认定了他们没有脱离险境的可能以后,就决定勇敢地战死。他们以从来未见的勇猛气概继续奋战了两小时以上。他们全 部牺牲了,但也使罗马人受到了惨重的损失。

  埃诺玛依最后才倒下去。他亲手刺死了一个统领,一个百夫长以及许多罗马兵土,接着又显出了非常的英勇气概,站在叠在他周围的死尸堆中奋战。他已经浑身负了重伤,最后,几把短剑同时刺进他的背部,他发出一声狂野的呻吟,一下子倒在早已装死倒在地下的爱芙姬琵达身边。

  战斗就这么结束了,海里乌斯在这次战斗中歼灭了一万名日耳曼战士——没有一个逃命的人。

  但是战斗刚刚结束,号兵们却吹起了尖厉的警号,他们警告胜利者:大队新的敌人赶来进攻他们了。

  这就是斯巴达克思,他刚刚赶到战场上。虽然角斗士的军团已被艰苦的行军累得精疲力竭,他还是立刻把他们列成了战斗队形,鼓动他们为惨遭灭亡的被压迫弟兄复仇。于是,角斗土们象熔岩一般地向执政官海里乌斯慌乱不堪的军队扑去。

  但海里乌斯竭尽一切可能使他的军队迎接战斗。他迅速地井然有序地重新部署了兵力,迎击新来的故人。猛烈的战斗开始了,那比上一次更加残酷更加惨烈。

  快要死去的埃诺玛依呻吟着,不时地叫唤着爱芙姬琵达的名字。

  新的战斗把罗马人吸引到另一边去,原来日耳曼人的战场上就空了。在这片广大的战场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死尸,只听见受伤的和将死的人发出一阵阵忽儿很重忽儿好容易才能听出来的哀号和呻吟。

  鲜血从埃诺玛依身上的无数创口中流出来,几乎流满了他那巨人一般的躯体,但他的心脏还是继续在那儿跳动。他在这临死的时刻,不时地呼唤着他心 爱的姑娘,但那时候爱芙姬琵达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她从躺在她身边一个死去的传令官的衣服上面撕下一幅布来,扎住了她的左臂。她的盾牌已经裂成碎片,她的 臂膀上面有一道又深又长的淌着鲜血的伤口。由于海里乌斯的突然袭击,爱芙姬琵达已来不及逃到罗马人的营垒中去或者脱离战场,因此她觉得最安全的办法还是倒 在埃诺玛依身边的十来具尸体中间,假装死去。

  “啊,爱芙姬琵达!……我的心爱的人啊!”埃诺玛依用衰弱的声音轻轻叫道,在他那惨白的脸上渐渐地罩上了死亡的阴影。“你活着吗?……活着 吗?……好运气!现在我可以放心死去了……爱芙姬琵达,爱芙姬琵达!……我渴得多难受啊……我的喉咙干燥极了……嘴唇也开裂了……快给我几口水……给我最 后的一吻!”

  爱芙姬琵达苍白的脸上显出奸恶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尤其是在这堆满了尸体的、无边无际的旷野上,她那表情就显得更加残忍。这个希腊妓女的绿眼 睛发出了猛兽一般满足的光芒,她对这个快要死去的人的哀求甚至理也不理。她只是在尽情欣赏了这幅可怕的惨景以后,才向埃诺玛依躺着的地方回过头去。

  埃诺玛依透过那罩住临死的人眼睛的薄雾,看见了希腊姑娘。她的衣服已经被她自己的和躺在她身边的人的鲜血染红了。日耳曼人恐惧地以为她也快 要死了,但是从她阴狠的眼光以及用脚踢开周围尸首精力充沛的行动看来,他知道她只是受了伤,而且很可能只受了一点轻伤。突然,一个恐惧的念头在日耳曼人的 脑中闪过,但他竭力把它从他的脑海中驱逐出去,同时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喃喃地说:

  “啊,爱芙姬琵达!……只要吻一下……赐给我最后的一吻……爱芙姬琵达!”

  “我可没有空闲的工夫!”希腊妓女一面打他的身边走过去,一面向这快要死去的人冷淡地瞥了一眼答道。

  “啊!但愿托尔的雷火……打死她!”埃诺玛依叫道,他使出最后的力量撑起了身子,睁圆了眼睛,发出他最后的喊叫:“啊,我现在—切都明白了!……这下贱的妓女……斯巴达克思完全是无辜的……你诽谤了他……从过去到现在你—向就是个女罪犯……你这该死的女人……该……”

  埃诺玛依一子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且再也不能动弹了。

  爱芙姬琵达一听见日耳曼人第一句诅咒她的话就回过头来,两眼充满了威胁的表情愤怒地注视着他。她甚至向他走了几步,接着,她见到他快要死去就停住了,但是她立刻向他伸出染满了鲜血的纤小白手,残忍地诅咒道:

  “滚到地狱里去吧!……我可终于看到了你绝望地死去的情景!但愿伟大的神灵保佑我,使我能看到可恶的斯巴达克思也和你一样痛苦地死去!……”

  接着,她向传来新的战斗哄响的那片旷野走了过去。

  


 
累死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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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摩季那之战·叛乱·克拉苏的阴谋活动

  斯巴迪克思和海里乌斯之间的战斗结局是不难猜测的。当爱芙姬琵达在将近正午时分穿过堆满了尸体的战场时,她远远地看到,罗马人对角斗士军团的不可遏抑 的攻势的抵抗已经非常微弱,斯巴达克思的军队已开始向执政官军队的左面和右面伸展;他们的目标显然是想攻击执政官军队的侧翼。

  勇敢的希腊姑娘观察着战况。当她想到罗马人的溃败将使她失去她所渴望的复仇机会时,一匹铺着天蓝色鞍垫、而且马具极其漂亮的白马,突然打她 身边窜了过去。那匹吓得要死的马,正高耸两耳,显出狂野的神态,发疯一般在战场上疾驰,一会儿向东窜,一会儿向西突。它踏到了死尸就会突然后退或者跳过 去,可是它的蹄子又会在无意间踏到另一具尸体上去。

  爱芙姬琵达认出了那匹马,它是属于埃诺玛依年青的传令官乌齐亚古斯的。希腊姑娘曾经亲眼看见它的主人在早晨的血战中和第一批战死的勇士们一 起倒下去。爱芙姬琵达的战马中有一匹也是白马,因此,具有洞察一切的聪明远见的希腊姑派立刻想到:捉住这匹白马对她奸猾的阴谋会有某种好处。

  她—面小心翼翼地向那匹惊窜的马儿走去,一面呼唤着它,大声地咂着舌头,拧弹着手指,千方百计地要它安静下来,而后把它引诱到她跟前来。

  但是那匹惊悸万状的高贵战马,好象已经预感到等待着它的厄运,它不仅没有安静下来,走近妓女,反而对她的叫唤更感到恐惧,因而愈来愈远地窜开去了。突然,白马在死尸上绊了一交倒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了,爱芙姬琵达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它的马勒子,帮助它站了起来。

  白马站起来以后,努力想挣脱爱芙姬琵达的掌握。它发疯一般地抖动着头,牵动着爱芙姬琵达拉着它的马勒子。它一会儿乱蹦乱跳,一会儿提起前蹄站 立起来,一会儿又疯狂地扬起后蹄乱踢一阵。但是希腊姑娘紧紧地拉住了它,竭力用手势和声音使它安静下来,终于,烈性子的战马回复了理性,向命运低头屈服 了。它不再感到惊恐,它让希腊姑娘抚摩它的脖子和脊梁,接着就驯服地跟随拉着马勒子的爱芙姬琵达走去。

  这时候,海里乌斯的军队在人数占优势的角斗士军队的包抄和攻打之下。开始向他们歼灭日耳曼军团的那片战场混乱地退却。斯巴达克思的战士们发 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狂野的、“巴尔拉拉”的呼喊。有的紧追溃退的罗马人,有的从后方狠狠地向敌人猛扑。他们的心中燃烧着同一个愿望,那就是想在这次血战 中为一万名惨遭歼灭的被压迫弟兄复仇。盾牌的碰击声、短剑的铿锵声和交战者可怕的呐喊声,愈来愈迫近了。激战的图景起先是模模糊糊的,接着就愈来愈鲜明了。爱芙姬琵达用憎恨而凶恶的眼光,注视着战事的进行,在愤怒中紧紧咬着她雪白的牙齿,自言自语地低声叫道:

  “啊,我对奥林比斯山上伟大的朱庇特起誓!正义在哪儿啊?我费尽了心机才使日耳曼人离开了角斗士的营垒……我本来以为高卢人一定会跟着他们离开,可是 高卢人却留在营垒里了……我好容易使海里乌斯歼灭了这—万名日耳曼人,满心希望这两个执政宫会同心协力把斯巴达克思包围在铁箍之中,谁知道斯巴达克思竟率 领了全部人马立刻赶到这儿,打垮了海里乌斯,接着,他一定会赶去进攻伦杜鲁斯,把这个执政官也打败,也许,他已经打败了伦杜鲁斯。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 他真的是一个不可战胜的人吗?啊,复仇的朱庇特,难道他真的是所向无敌的常胜将军吗?”

  四面被围的罗马人一面抵挡着敌人的攻打,一面愈来愈近地溃退到早上发生过可怕屠杀的地方。由于狂怒、失望和愤激变得脸色惨白的爱芙姬琵达, 离开了她站着观察战局的地方,拉着那匹驯服地跟在她身后的传令官的白马,走到冷冰冰的断了气的埃诺玛依躺着的地方。她在好几具牺牲者的尸体之间停了下来, 从剑鞘中拔出了短剑——那还是当她躺在这儿装死时拾到的——突然向那匹可怜的白马胸前猛烈地刺了两下。受伤的畜生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嘶向后一跳,竭力想逃开 去,但是爱芙姬琵达紧紧地拉住了马缰不放。白马跳了两下以后突然跪了下来,接着就倒在被那从它身上两道又闹又深的伤口中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的地方,不大一 会儿,它浑身颤抖,痉挛地掣动着整个身子,终于死了。

  于是,爱芙姬琵达躺在死马旁边的地上,把她的脚插到马脖子下面去,使走过来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骑士和马是被敌人攻打以后一起倒下来的——主人受了重伤,马儿被敌人刺死了。

  战斗的喧闹声变得愈来愈大,离开爱芙姬琵达躺着的地方也愈来愈近了。高卢人对拉丁人的咒骂和拉丁人可怜的哀号声也愈来愈清楚了。于是爱芙姬琵达更加相信:罗马人完全打败了。

  爱芙姬琵达想起了斯巴达克思那出人意料的不适时的出现,她自己的希望怎样由于海里乌斯的溃败而落了空。她想到她那没有成功的复仇计划,想到她 所考虑的新的、一连串的复仇阴谋——这些背信弃义的阴谋将要最后毁灭斯巴达克思和全部起义事业。最后,她又想到那些新计划将要遭到的困难和危险。这一切都 使她心中感到相当慌乱。互相矛盾的感情的剧烈斗争,消耗了她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力量,她觉得非常虚弱。某种说不出的病态的感觉攫住了她,削弱了她那憎恨的心 情和莽撞的勇气。

  突然,她觉得太阳好象被浓雾遮住了,她的眼前变成一片昏暗,她觉得她的左臂上面发生剧烈的疼痛。她用右手去一摸,才知道左臂已完全被鲜血浸 湿了。于是她用右肘微微撑起身子,向受伤的左臂瞥了一眼:包扎伤口的布已完全被血浸透了。爱芙姬琵达苍白的脸开始变得和白蜡一般,她的目光模糊了。她想喊 救命,可是她那惨白的嘴唇只能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她想爬起来,却无法做到这一点,接着她把头向后一仰,朝天倒了下去。她死死地躺在那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来,而且再也不会动弹了。

  那时候罗马人已开始乱七八糟地溃逃,角斗士们猛烈地进行追击,他们一看到在早晨那惊人的屠戮中牺牲了的同志们的尸体,就开始发疯一般地消灭 敌人。海里乌斯的军队已经彻底打垮了。角斗士们可怕的砍杀,歼灭了一万四千名以上的罗马兵。海里乌斯本人也负了伤,他只是仰赖着他的那匹快马才逃了命。执 政官军队的残余部队开始四散奔逃。这一支本来显得强大而又可怕的军队,溃败得很惨,竟连辎重和军旗都保不住了。他们再也顾不到军事队形,而且完全丧失了战 斗力。

  但起义者这一光辉胜利所引起的兴奋情绪却由于惨痛的损失而显得暗淡了。斯巴达克思命令大家不要把这一天当做胜利的节日,而是当做悲悼牺牲者的日子。

  到了第二天,角斗士们开始火葬战死的弟兄们;附近的田野上,升起了一堆堆巨大的篝火,每一堆篝火上面叠着成百具准备火葬的角斗士的尸体。

  那个只放着埃诺玛依一具尸体的柴堆周围,悲哀的指挥员们和列成方阵的四个军团的战士们,正默默地站在那儿。

  在英勇的日耳曼巨人的躯体上,有二十七处创伤。角斗士们先把他的尸体洗净了,然后搽上了香油和香料。那些香料是由附近的努尔西亚城中恐慌万状 的居民们在斯巴达克思的要求下派人送来的。接着,尸体用极薄的裹尸布包扎起来放到柴堆上面,而且在上面撒满了鲜花。斯巴达克思走到埃诺玛依的尸体旁边,对 战友吻了好几次。角斗士首领的脸是苍白的,他怀着极其悲痛的心情,发表了常常被痛哭打断的演说。他颂扬了埃诺玛依的不屈不挠的刚毅、正直和勇敢的精神,然 后拿起一个火把,首先点燃了柴堆。紧跟在他后面的几百个指挥官和战士,同时用火把点燃了那个柴堆。柴堆顿时迸发出几千道鲜红的火舌,穿透芳香的浓烟,熊熊 地燃烧起来。

  埃诺玛依的尸灰用入火不燃的石棉织成的布包起来,放到努尔西亚居民送来的青铜骨灰瓮中去。斯巴达克思把它留在自己营帐里,作为最可珍贵的纪念品保存起来。

  在一万名跟着埃诺玛依奋战的日耳曼战士中间,只有五十七个人还活着,他们是在战场上找到的,统统受了重伤,但其中只有九个人活了命。九个人中 间的一个就是爱芙姬琵达。大家都认为她曾经英勇地战斗过,由于左臂受了重伤才倒下的。而那匹白马,无疑是在爱芙姬琵达骑着它把埃诺玛依的命令匆匆地传达给 别的指挥官时被敌人打死的,因而它那沉重的躯体压住了它的女主人

  角斗士的军团中,到处都在赞扬这个品质高贵的姑娘的英勇事迹,大家都很钦佩她的刚毅精神;具有宽厚而又崇高的品性的斯巴达克思本人,一向尊 敬高尚可贵的行为,他给了希腊姑娘极大的荣誉:奖给她一个公民桂冠。给奖仪式是在努尔西亚近郊的战斗发生以后的第二十二天,在她受伤的战场上,在全体角斗 士热烈的掌声下举行的。

  爱芙姬琵达接受那宝贵的奖品时显得非常激动,她竭尽全力想克制它:她的脸色象夏布那样惨白,浑身战栗。角斗士们以为这种激动是谦逊和困窘的表现。怎么知道也许是尾悔所引起的啊!

  爱芙姬琵达接受了那由于她的“自我牺牲与勇敢精神”而获得的奖品。她的创伤还没有完全痊愈,她的左臂还用从脖子上挂下来的绷带吊在胸前。她当众宣称她愿意追随被压迫者的军队。她请求上级让她光荣地担任克利克萨斯的传令官,她的要求获得了斯巴达克思和克利克萨斯的同意。

  斯巴达克思让战士们恢复了力量,便在努尔西亚近郊的战斗发生以后第二十五天,率领全军向阿平宁山前进。他们越过了阿平宁山,然后循着毕赛恩人的省份向赛诺人的省份进发。斯巴达克思准备沿着艾米里乌斯大道抵达巴德斯河畔,然后渡河进入高卢。

  斯巴达克思经过两天行军来到拉文那附近,他在离城几英里路的地方建筑了营垒,准备再建立三个新军团;因为在他经过赛诺人的地区时,投奔到军队中来的角斗土和奴隶有一万五千人左右。

  那三个新的军团也委派了三个指挥官:自由人出身的角斗士凯乌斯•康尼克斯,高卢人卡斯杜斯和色雷斯人伊杜梅乌斯;因为他们在卡海陵和努尔西亚的战斗中显得特别英勇。这样一来,斯巴达克思的大军就达到七万五千人,他率领着他的大军向巴德斯河进发。

  这时候,去年担任执政官现在担任阿尔卑斯山南高卢总督的凯乌斯卡西乌斯,在知道了执政官伦杜鲁斯和海里乌斯遭到惨败、斯巴达克思领着可怕的大 军向高卢进发的消息之后,就尽可能匆匆聚集起罗马人组成的守备部队和辅助兵。他很快地获得了一万守备军和同样数目的辅助兵。接着,他就率领这支两万人的队 伍,在帕拉森季亚附近渡过了巴德斯河,想阻止角斗士们继续前进。

  角斗士的军队经过两次行军,来到了鲍诺尼亚,而且在当天晚上按照老习惯在城外建筑了营垒,因为他们不准备包围这个城市。斯巴达克思准备在这儿等待几天,直到他派出去的骑兵侦察员把他们探得的敌人意图、计划以及敌军和他们指挥官行动的确切可靠的情报送来。

  第二天拂晓,角斗士们在营垒中进行规定的操练。那一万五千名新战士,由一批原来在拉文那或者加普亚角斗学校充任角斗士、现在已成为斯巴达克思军队核心的老战士进行训练。每一个老战士教一个新战士。这时候,爱芙姬琵这就来到角斗士首领的营帐中,请求跟密尔查会面。

  密尔查迎了出来,亲切而又高兴地接待了她。色雷斯姑娘把爱芙姬琵达当作了一个非凡的女人,因为全军的战士都在称颂她的勇敢和强毅。

  于是两人开始谈话,纯朴的密尔查倾吐着真挚的话语,奸猾的希腊姑娘也假意装出一副非常爱斯巴达克思妹妹的样子。爱芙姬琵达告诉密尔查,她一向对她具有极深刻的好感,这是因为全军只有这么两个女人,她认为,在她们之间建立密切温柔的友谊是理所当然的了。

  具有崇高心灵的密尔查,很高兴地把爱芙姬琵达的话当了真。她们对天发誓,永远互相友好,而且用热烈的亲吻保证这一生死不渝的友情的盟约。她们 倾心地畅谈了两个多钟点,把各自的秘密心事和种种琐事都告诉了对方。这一阵可爱的闲谈。都是些妇女们的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们的声音跟两只小鸟在一起啁啾弄 舌同样的亲切、同样的娓娓动听,而且同样的使人感到莫名其妙。

  最后,爱芙姬琵达决定跟密尔查暂时分手。爱芙姬琵达抱住了密尔查,跟密尔查亲吻告别,而且答应密尔查,如果军队不出发行军,一定再来看她。 希腊姑娘走了,她使她的新朋友感到非常高兴,而且整个儿被她迷住了。在这次晤谈中,爱芙姬琵达施展了她的全部魅力,使色雷斯姑娘对她毫不怀疑。

  在这个妓女的头脑中究竟产生了什么成熟的阴谋。究竟是什么使她需要密尔查的友谊来实现她的目标,我们会在以后看到的;但现在,且让我们随着爱芙姬琵达到高卢军团扎营的地方去吧。

  在一行帐幕与另一行帐幕之间的空地上,由赛诺人省份中的角斗士编成的第十四军团的五千名战士,正在那儿进行战斗阵势的操练。原来在康滂尼亚编 成的包括十个军团的角斗士军队,后来在阿普里亚又添上了两个军团,不久前在拉文那附近又添上了三个新的军团。这样一来,他们在的诺尼亚附近扎营时,角斗士 大军实际上一共是十三个军团;因为完全由日耳曼人组成的第一、第二军团,已经被执政官海里乌斯消灭了。

  他们就这样在营垒申进行军事训练;每一个用木剑武装起来的新战士的对面,站着一个用同样的木剑武装起来的老战士;他按照劈刺的规则,教新战士学习攻打和抵御的动作。在营垒中这片宽广的场地上,五千名教师同时发出了各种不同的命令,这些声音在空中响成一片。

  “站好位置!”

  “把盾牌举高些!”

  “把剑锋放低些!”

  “注视我的眼睛!”

  “把头抬高些!”

  “勇敢地向前看!”

  “用盾牌挡开向你头上攻来的打击!用剑刺!”

  “快些,看在泰拉那的份上!……你的手中是短剑不是纺车!”

  “向前走一步!……向后退一步!……快!看在战神海苏斯的份上,动作要快!”

  “站好位置!”

  “我刺你的头,你赶快挡开这一击!”

  “向右面跳!”

  “劈呀!”

  “用剑向左面挥一个半圆!”

  “站好位置!”

  “向后跳!”

  “快!向前!攻打我!向前!……”

  五千个老战士用坚决的、威风凛凛的声音,生气勃勃地喊着口令。一万个人同时挥舞着两万条臂膀。这种训练使高卢人的营地显得极其热闹,也使站在远处欣赏的人看到一幅奇异而又惊心动魄的图画。

  爱芙姬琵达走到划分第三、第四军团与第五、第六军团营地的大道上,便在那儿站了下来,欣赏这幅不平常的图景、但是突然,她的注意力被她身边的一座营帐中的谈话声所吸引了。爱芙姬琵达根据插在一旁的第五军团的战旗,知道那是第五军团指挥官高卢人阿尔维尼乌斯的营帐。

  爱芙姬琵达听见,营帐中正在进行热烈的谈话,而且更可能是发生了争论;几个声音同时争着说话,接着一齐沉默了。一个比较洪亮的声音,用急促而令人信服的雄辩压倒了其余的人。

  对爱芙姬琵达来说,几乎所有的声音都是熟悉的,他渐渐地愈来愈明确、愈来愈清楚地听出了说话的是些什么人。于是,她装出一副被高卢人军事训练的有趣景象所吸引的天真神情,愈来愈近地向那座营帐走去。

  “归根结蒂,”有人用沙哑的声音叫道(爱芙姬琵达知道这是由努米底亚人和阿非利加人组成的第十军团的指挥官奥尔齐尔的声音)。“归根结蒂,我们可不是随牧羊人摆布的羊群!”

  “他没有我们还算个什么东西?”传来了另一个爱芙姬琵达熟识的声音(说话的人是自由人出身的凯乌斯•康尼克斯,第十三军团的指挥官)。“他以前是个什么家伙?”

  “最普通的人……甚至还比不上普通人……他只是一个受到大家轻视的卑贱的角斗士,”勃烈卓维尔恶狠狠地叫道。

  “我和我的阿非利加入可不愿意上高卢去,我对伟大的瓦埃尔神发誓!……我发誓,我们决不去!”奥尔齐尔高声叫道。

  “埃诺玛依做得对……”卡斯杜斯叫道。他是第十四军团的指挥官,也就是那时候正在帐外受军事训练的五千名高卢小伙子的长官。

  “可怜的埃诺玛依!……他是斯巴达克思明显的反叛行动的牺牲者。现在我们可完全明白了,”沙姆尼特人奥纳齐乌斯说。他是在卢提里乌斯死后被委派为第八军团指挥官的。

  “啊,我要代替万能的大自然的力量说话!”第七军团指挥官爱庇鲁斯人菲萨朗尼乌斯用巨雷一般的声音怒叫道。“斯巴达克思是叛徒吗?……嘿,这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是的,是叛徒,与他同谋的还有克利克萨斯和葛拉尼克斯,他们把我们出卖给罗马元老院了。”

  “你们这—伙都是叛徒,所有想把我们领到远离罗马的巴德斯河北面去的人都是叛徒!”

  “上罗马去!我们一定要上罗马去!”

  接着七、八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上罗马去!……上罗马去!……”

  “我相信斯巴达克思——他是所有人中间最高贵最正直的人。我也相信克利克萨斯和葛拉尼克斯——他们有崇高的灵魂,那是我们营垒中除了斯巴达克思以外最优秀的人。我要率领付托给我的军团跟斯巴达克思走,而不跟你们走!”

  “还有我!”鲍尔托利克斯叫道。

  “好吧,你们跟他走吧。但是我们这七个军团,”凯乌斯•康尼克斯坚决地说,“明天早晨就开到拉文那大道上,然后从那儿向罗马进军。”

  “啊,没有一向领导我们的斯巴达克思的智慧和经验,你们也能够完成伟大的有价值的事业!?”鲍尔托利克斯嘲笑说。

  “第一个碰到你们的罗马将军就会把你们都剁成肉酱!”菲萨朗尼马斯附和道。

  “我们拿起武器起义,本来是为了争取自由,”凯乌斯•康尼克斯反唇相讥道。“但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象你我一样的奴隶的奴隶,而且你们所崇拜的偶像斯巴达克思,也许比你们还要卑贱呢。”

  “如果你们认为无秩序、无纪律和混乱就是自由的话,这样的自由我们的确不需要!”菲萨朗尼乌斯叫道。“我们认为纪律和秩序要比你们那种自由好得多。我们一定要跟着这位英明而又刚毅的统帅走,两年来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这时候,命令第三军团角斗士拿起武器的激越号声,打断了双方的争吵,也使爱芙姬琵达从快乐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因为她已经被这许多军团指挥官对斯巴达克思的憎恨和不满激动得欣喜万分。

  希腊妓女哆嗦了一下,向发出警号声的营垒那面回过头去,接着,她就向那边走去。这时侯聚集在阿尔维尼乌斯营帐中的各个军团的指挥官,已经听到了出人意料的警号声,大家一起拥出了营帐,急匆匆地向各个军团的扎营地赶去。

  第四军团的号兵很快地重复了一次警号,第五军团的号兵又接了上去,一会儿整个角斗士营垒中所有的军号都吹起来了。

  战士们跑进自己的帐幕,披上铠甲,戴上头盔,抓起武器,然后排列成中队和大队。

  接着,传来了一阵新的号声。那也是第三军团发出来的,而且立刻被其余各军团的号兵重复了一次。那是命令大家拔营的信号。

  两小时以后,角斗士们已经卷起了帐幕,所有的军团都秩序井然地遵守着严格的纪律准备出发了。这时候,又一阵新的号声,命令各军团的指挥官聚集到角斗士的首领那儿去。

  所有的指挥官都骑着马匆匆赶到将军法场。斯巴达克思向他们报告;总督凯乌斯•卡西乌斯已经领兵向他们赶来,将在这—天黄昏到达摩季那。因此,角斗士的军队必须立刻出发,趁总督的后续部队尚未到达,在明天就攻打他,以防他妨碍他们渡巴德斯河。

  当斯巴达克思结束了他的演说,却没有人响应他的号召。凯乌斯•康尼克斯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打破了这一沉寂的局面。他低头望着地面,用极其惶恐的声音轻轻说:

  “我们愿意出发与卡西乌斯交战,可是不愿意渡巴德斯河。”

  “什么?”惊诧的斯巴达克思叫道,接着,他仿佛不明白凯乌斯•康尼克斯说的是什么话,紧皱双眉,用炯炯发光的眼睛注视着沙姆尼特人重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他说我们不愿意跟你上巴德斯河北岸去,”努米底亚人奥尔齐尔大胆地望着斯巴达克思答道。

  “七个军团的战士,”凯乌斯•康尼克斯说。“都拒绝回到他们的祖国去,他们要求我们向罗马进军。”

  “啊,原来是这样!”斯巴达克思愤怒而又悲哀地叫道。“又发生了叛乱?不幸的人啊,难道埃诺玛依的悲惨结局对你们还不够吗?”

  传来了一阵乱哄哄的不满声,但是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

  “我对所有的神灵起誓,”斯巴达克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坚决地说。“你们不是疯子就是叛徒!”

  叛变的指挥官们都不作声了,经过一阵短促的沉默,色雷斯人说:

  “现在敌人将要对我们发动进攻,因此你们必须服从我,直到我们打垮卡西马斯的军队。然后,我们再举行一次会议,让大家来决定,究竟采取什么办法对我们的事业最有利。但是现在,一起出发。”

  斯巴达克思用不容争辩的手势,命令各军团的指挥官回去。接着,正当他们骑着马准备离开,他又用洪亮的声音向他们叫道:

  “你们必须注意,在行军和作战的时候,你们绝对不能有丝毫不服从命令的行为;否则,我对万神之王朱庇特发誓,哪一个首先用言语和行动表示不服从命令,他就要在我这把从来不落空的短剑下丧命。”

  接着,他又用手势命令那些指挥官回去。他们被斯巴达克思的威势慑服了,默默地回到各自的军团里去。

  角斗士的大军开始向摩季那出发,经过一夜的行军在拂晓前一小时到达了目的地。卡西乌斯已经在两座高高的丘岗中间建成了营垒,用坚固的防栅和宽阔的外壕牢牢地围住了营垒。

  将近正午的时候,斯巴达克思率领了六个军团出发攻打阿尔卑斯山南高卢总督的部队。卡西乌斯已经把他的军队领到营垒外面,在丘岗脚下布成阵势, 占领了相当有利的阵地。但是角斗士军队数量上的优势和进攻敌人的热情,很快地压倒了两万罗马兵的强毅精神。虽然总督那些大都在马略和苏拉麾下作过战的老兵 的军队拚命抵挡敌人的进攻,可是经过两小时的激战,他们不但被角斗士们打垮,而且被他们团团围住了。于是罗马兵开始四散奔逃,但结果却遭到攻势愈来愈猛烈 的角斗士部队的转歼。

  在这一次只持续了几小时的战斗中,几乎有一万名罗马兵死在战场上,其余的人都纷纷溃散,向附近的郊野逃去了。总督的坐骑打死了,总督本人却侥幸地逃了命。罗马人的营帐和辎重都落到胜利者的手中,但角斗士们在这次战斗中的损失并不大。

  这一次胜利已是斯巴达克思在一月来连续获得的第三次胜利。在获得这次胜利的第二天,角斗土的军团在斯古尔顿纳河畔的平原上列成了方阵:他们奉令在这儿集合,是为了决定要不要继续前进渡过巴德斯河回到各自的祖国,还是回过头来向罗马进军。

  斯巴达克思热烈地演说,向角斗士们生动地描绘第一种主张的利益和优点以实现第二种主张的不可避免的毁灭的后果。他提起自己对被压迫者的神圣事 业的功绩,他为了这一事业已经奋不顾身地苦斗了十年。但是斯巴达克思提起这一点并不是由于虚荣,而是为了更好地说服他那些不幸的弟兄们和共患难共欢乐共胜 利的战友们。他想说服他们:如果他主张离开意大利,那只是因为这一个国家将要成为角斗士大军的坟墓;正如它在过去成为勃伦纳斯的高卢人、皮洛士的希腊人、 迦太基人、条顿人、森布里人以及别的许多侵入它的国土想在它的国土内征服它的许多异族的坟墓一般。斯巴达克思发出庄严的誓言说,角斗士们的幸福不论是过去 和现在都迫着他为这一计划辩护:但现在可以让大家自己决定,他准备服从大多数人的意见。不论他是个军事指挥官也好,普通的战士也好,他将永远与同志们一起 并肩作战,而且以此为幸福,如果命运注定他要灭亡,他也甘愿和他们死在一起。

  轰雷一般的掌声,回答斯巴达克思的演说。如果他的建议在当时立刻提付表决的话,那是很可能彼大家接受的。但是,这两年来角斗士们对罗马人接 连获得的好多次光辉的胜利(虽然这得归功于斯巴达克思的领导),却使他们产生了粗率的过分自信的情绪;还有好些角斗士,虽然在他们内心深处对色雷斯人是忠 心耿耿的,却常常反对他在军队中建立的铁的纪律——因为纪律不允许偷盗和劫掠。不满和怨言产生了。起先只是很少几个人,而且是秘密的,但渐渐地,它们象瘟 疫一般地蔓延开去,一直深入到各军团的战士群众中去了。那曾使爱芙姬琵达觉得她复仇和胜利的时机已经到来,现在她可以利用这许多人的不满情绪,煽动各军团 起来反对斯巴达克思。我们已经看到,她为了这一个目的,怎样巧妙地使埃诺玛依这样重要的人物服从了她,因为好多起义者都可能承认日耳曼人是斯巴达克思的适 当继承人,至少就勇敢和刚毅的精神来说是如此。但是,克利克萨斯用他无穷的精力控制了高卢人的军团,他们并不出去追随日耳曼人,那就使爱芙姬琵达的阴谋遭 到了失败。

  但是,日耳曼军团被敌人歼灭的教训,不但没有使其余的军团清醒过来,反而激起了好些人进军罗马的愿望:一部分人想为死难的日耳曼弟兄复仇, 另一部分人却渴望着劫掠,因为那会给他们带来丰富的财物。最后,还有一大部分人认为这一进军罗马的计划曾经是大家爱戴的埃诺玛依和他的日耳曼军团所拥护, 而且为之牺牲生命的计划,赞成这一计划就可以表示对他的敬爱,进军罗马不但会使他的灵魂感到欢悦,而且也是可贵的纪念他的实际行动。

  凯乌斯•康尼克斯利用了各军团中战士们的沸腾欲望和刹那间的热情。康尼克斯在卖身为角斗士之前,常常在大议场逛荡,结交五花八门的朋友,因 此他能言善辩,往往能说得使人信以为真。现在他在斯巴达克思演说之后出来向大家说话。他为了避免别人怀疑他对色雷斯人怀有恶意因而削弱他的话语的作用,一 开始就故意赞扬斯巴达克思的远见和勇敢,可是接着他就开始有声有色地描绘罗马人的悲惨情况,说明他们在目前的局势下,对这支七万名英勇的执剑战士组成的可 怕起义大军,不可能进行有效的抵抗,他号召各军团的战士们赶决进军占领罗马,不要放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有利时机。最后,他建议被压迫者的大军明天就全部出发 向第伯尔河前进。

  “上罗马去!上罗马去!……”当康尼克斯结束了他的演说,五万人的吼叫就象滚动的雷声一般爆发了出来。

  “上罗马去!上罗马去!”

  表决的结果是:七个军团一致支持康尼克斯的建议,其余六个军团以微弱的多数否决了这一建议,只有骑兵队几乎异口同声地拥护斯巴达克思的建议。因此,一共有五万多角斗士表示愿意进军罗马,而拥护斯巴达克思建议的人只有两万还不到。

  不难明白,斯巴达克思对这出乎意料的表决结果感到多么悲哀。那摧毁了他的全部计划。他明白,那不但不能使他们接近推翻罗马暴虐统治的起义目标,反而使他们远远地离开了它。

  斯巴达克思阴沉而又抑郁地默默站了好久,最后拾起头来,把他惨白的脸转向默不作声站在一旁、震惊的程度不亚于他的克利克萨斯、葛拉尼克斯和阿尔托利克斯。

  ”啊,我对奥林比斯山上所有的神发誓,”他苦笑着说,“我为了全体角斗士弟兄们遭受了这么多的困难、危险、焦虑和考验,结果只在他们中间争取 到这么一小部分拥护我的人!……说真的,如果不是责任感和良心控制了我的意志,我现在真该为了拒绝玛尔古斯•台伦齐乌斯•瓦尔洛•卢古鲁斯的建议而感到后 悔呢!好啊……真好啊!我对赫克里斯起誓!

  他又陷入沉思之中,接着,突然惊醒过来,用他的眼光向默默地等待着会议结果的各个军团扫射了一遍,然后大声说:

  “就这样吧,我服从你们的决议:你们可以向罗马进军,只是得由另一个人来领导你们。请你们免除我最高首领的称号,请你们收回你们赐予我的光荣,请大家另外选一个更好的领袖。”

  “不……看在神的份上!”第十二军团的指挥官沙姆尼特人里维乌斯•葛朗台尼乌斯叫道。“你将永远是我们的最高首领,因为在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你。”

  “让我们再一次确认斯巴达克思是我们的最高首领!”鲍尔托利克斯用全力叫道。

  “斯巴达克思——我们的最高首领!斯巴达克思——最高首领!”周围七万名角斗士高高地摇着盾牌叫道。

  最后,叫声平息了,斯巴达克思用尽所有的力量叫道:

  “不……决不!……我反对进军罗马,因此不能领导你们!……选举一个相信进军会胜利的人吧。”

  “你是领袖!……你是领袖!……斯巴达克思!……你是领袖!”三、四万个声音重复地叫道。

  克利克萨斯为了使喧哗停止,做了一个想跟大家说话的手势。当喊声静下来的时候,他就说:

  “不论我们有十万个手执武器的角斗士……不论我们只剩下一百个人……不论如何,只有一个人可以做我们的领袖……那就是在阿昆纳、芬提、卡梅陵、努尔西亚和摩季那战斗中获得胜利的统帅,只有他才能够做我们的领袖!……我们的大元帅斯巴达克思万岁!”

  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声,循着那个角斗士们聚集在它边缘上的斯古尔顿纳河的河谷向远处冲去:

  “大元帅斯巴达克思万岁!”

  惶惑的色雷斯人竭力推辞、抗议,不愿意接受角斗士们给他的称号他竭尽一切可能拒绝战友们的执拗的请求。但他终于被大家说服了。所有军团的指挥 官,其中首先是阿尔维尼乌斯、奥尔齐尔和凯乌斯•康尼克斯,一起过来包围了他,而且苦苦地劝他;另外还有全部六个五名统领、百夫长和十夫长,他们受了中队 和大队的委托,坚决要他继续充任角斗士军团的总指挥。终于,斯巴达克思被同志们对他的暴风雨一般热烈的爱戴和尊敬感动了,虽然他们的意见跟他不一致,而且 反对他的计划。他说:

  “你们一定要这样吗?……我就答应你们的要求吧。我接受指挥权,因为我明白,另外选一个人不可避免地会引起我们内部的纠纷,我同意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死也要率领着你们一起战死。”

  他在大家对他表示感谢、吻他的衣服和手、颂扬他的勇敢和功绩时,露出了悲哀的苦笑说:

  “我不能许下领导你们走向胜利的诺言,因为在这一轻率地决定的战争中,我对胜利没有把握。但是,我们无论如何还是要向罗马进军。明天我们就向鲍诺尼亚出发。”

  斯巴达克思不得不着手执行他认为不可能实现的计划。到了第二天,角斗士们拔营出发了,他们经过鲍诺尼亚向阿利明纳前进。

  但是在角斗士大军的队伍中,开始出现了愈来愈多的不服从命令和破坏纪律的行动。这一支可怕的、曾经在英明的统帅斯巴达克思领导下好几次战胜世界上最强暴的民族的讨伐队的大军,由于纵欲和抢劫开始腐化和削弱了。

  不论斯巴达克思怎样努力禁止这些行动,还是毫无效果:在他们经过的赛诺人的地区中,一会儿是这一个军团,一会儿是那一个军团,有时甚至是好几 个军团合起来攻人赛诺人的城市,然后对他们进行抢劫。害处是双重的:放肆的抢掠欲望使角斗士军团丧失了过去所获得的组织严密的威望,现在居民看到他们的时 候,就象看到大队的强盗一般,因为他们激起了被他们凌辱过的居民们的仇视和诅咒。另一方面,经常的停留阻滞了行军的速度,而这一点却一向是斯巴达克思获胜 的主要条件。

  这纪律的败坏使斯巴达克思十分难受。这是用不着说的,只要想象一下就行了。起先他非常恼怒,把凯乌斯•康尼克斯指挥的第十三军团痛骂了一 顿,因为他们首先给别人做出了抢劫的坏样子。角斗士的首领对他们大声地叱骂,对他们发出了诅咒;的确,他曾经使他们略微安静了一阵子,但却无法消除犯罪的 根源。过了两天,当斯巴达克思上法文齐亚去时,替大军作后卫的第五军团和第六军团又冲进了考尔涅里乌斯大议场,把它抢掠一空。斯巴达克思和克利克萨斯急忙 率领了三个色雷斯军团赶回来,想制服那批抢掠的人。可是,正当他执行这样悲惨的任务时,阿非利加人组成的第十一军团又擅自离开营垒,冲进了赛诺人住的小城 倍尔蒂诺尔,并且把它洗劫了一番。斯巴达克思不得不在赶到那边以后又赶回这边,惩办那些不守纪律的战士。

  那时候,两位执政官和阿尔卑斯山南高卢省总督被击溃的消息,已经先后传到了罗马。元老院和罗马居民都大起恐慌,尤其是当角斗士的军队决定进军罗马的消息传采时,所有的人都吓坏了。

  选举下一年执政官的公民大会还没有召开,自从伦杜鲁斯和海里乌斯被击溃以后,自愿候选这一高贵官职的人数已大大地减少了。但是罗马人最近的溃 败正好鼓舞了凯乌斯•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驱使他去猎取执政官的职位。按照他的意见,他所率领的兵力薄弱的军队在芬提附近被斯巴达克思以优势兵力打败 并不是他的过错,因为两位执政官统率的六万大军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卡梅陵与努尔西亚之战,按照他的说法,同样可以作为他失败的理由,因此,他那曾经被不 公平地斥责而且不被承认的功绩,应当重新予以肯定和承认;因为,他断言道,跟执政官的大军被斯巴达克思迎头击溃的卡梅陵与努尔西亚之战比较起来,芬提之战 对罗马人来说损失较小,而对角斗士们来说,他们所遭受的损失就要大得多了。

  安菲提乌斯•奥莱施杜斯的见解不但非常奇特,而且违背了常识;因为,他所说的当时曾使祖国比较少受损失的情况,并不足以证明他对所有别的惰 况都能应付裕如。但当时罗马的民心对征讨角斗士的战争感到非常失望,大家觉得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的推论似乎极有理由,何况猎取执政官职位的候选人又是 出奇的少。这就是为什么公民大会要把上面提起的这位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和另一位普勃里乌斯•考尔涅里乌斯•伦杜鲁斯•富勒(他是那个被斯巴达克思在卡 梅陵击溃的执政官伦杜鲁斯•克洛提昂纳斯的亲族)选举为下年执政官的缘故。

  但那时候斯巴达克思并不能继续向罗马挺进,因为恰恰就是那些要求他率领全体角斗士进军罗马最激烈的军团,用他们胡乱的不服从命令的行为妨碍 了大军的移动。他们不得不整月地滞留在阿利明纳附近。斯巴达克思不愿意继续担负指挥的责任,他不管别人怎么恳求,接连好几天不出营帐一步,直到最后,全军 的指挥人员和战士一起来到将军法场上。他们在斯巴达克思的营帐前排列起来,开始大声忏悔他们所犯的卑劣罪行,请求他饶恕他们。

  于是,脸色苍白、身体消瘦、精神疲惫不堪的斯巴达克思,在他的军队前面出现了。他那坦率而又崇高的脸上,留下了痛苦的烙印。那是他的战士的 可耻行为促成的。他的眼睛是红的,眼皮是肿的,那是长久地痛哭的结果。斯巴达克思一出现,忏悔的呼喊和对他表示敬爱的叫声就变得格外响亮了。

  斯巴达克思做了一个想跟大家说话的手势。当大家静下去以后,他开始严厉地斥责各军团违法乱纪的行动。他说,由于他们卑劣的行为,他们已经不 是追求自由的真正的人,而是一批最下贱的专干坏事的盗匪,如果他们不能把无限制的全权付托给他,使他能用任何刑罚处置抢劫和叛乱的教唆者,他坚决不愿意继 续负起指挥的责任,而且也不愿意再随着他们一起前进了。

  最后,直到所有的军团一致同意了斯巴达克思的要求,他才重新负起了指挥的责任。接着,他开始用严厉的手段使角斗士心中快要熄灭的责任感重新燃烧起来,而且使他们自觉地认识到在军队中建立严明纪律的必要性。

  他判处努米底亚人奥尔齐尔死刑,因为他是所有军团指挥员中最蛮横最不服从命令的人。他在倍尔蒂诺尔犯下了可耻的罪行,玷污了他自己的身分。斯 巴达克思当着所有的军团,命令奥尔齐尔军团中的努米底亚战士,把他们的指挥官钉上十字架。接着,色雷斯人又命令战士们鞭打另外两个军团指挥官,把他们逐出 营垒,那两个指挥官就是:高卢人阿尔维尼乌斯和沙姆尼特人凯乌新•康尼克斯。除此之外,斯巴达克思又下令把两百二十名角斗士钉上十字架,因为他们的同伴证 实,他们在劫掠居民的时候,曾经犯下了野兽一股残酷的罪行。

  斯巴达克思执行了这些刑罚以后,便解散了所有军团,予以重新改编。但不再按照民族区分,相反地,现在的每一个中队和每一个大队中,包括了适 当数量的不同民族的战士。这样,在一百二十人的中队中,现在包括四十个高卢人,三十个色雷斯人,二十个沙姆尼特人,十个伊里利亚人,十个希腊人和十个阿非 利加人。

  这样一来,改编了的大军一共划分为十四个军团,下列各角斗士被委派为新军团的指挥官:



  第一军团——勃烈单维尔,高卢人。

  第二军团——菲萨朗尼乌斯,爱庇鲁斯人。

  第三军团——卡斯杜斯,高卢人。

  第四军团——奥纳齐乌斯,沙姆尼特人。

  第五军团——梅赛姆勃利乌斯,色雷斯人。

  第六军团——里维乌斯•葛朗台尼乌斯,沙姆尼特人。

  第七军团——伊杜梅依,色雷斯人。

  第八军团——鲍尔托利克斯,高卢人。

  第九军团——阿尔塔克斯,色雷斯人。

  第十军团的指挥官委任了勇敢的马其顿人埃罗斯顿。

  第十一军团的指挥官是努米底亚人维斯巴尔德。他是一个严厉、认真、外貌威风凛凛、蔑视一切危险的人。第十二军团的指挥官是埃里亚尔,那是一个 上了年纪的无畏的高卢角斗士,五十岁的他身上就有五十处剑伤。率领第十三军团的指挥官是—个年青的伊里利亚人,他只有二十五岁,名叫台乌洛比克斯。他的出 身很高贵,生在里布尔尼亚一个富裕家庭里,后来沦为罗马人的奴隶,被出卖为角斗士。这个伊里利亚人跟葛拉尼克斯有深挚的友谊,以惊人的勇敢著名;被委派为 第十四军团也是最后一个军团的指挥官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相貌粗野、满生着大胡子的高卢人。他的名字叫做印杜提奥玛尔。他在军中以非凡的力气和勇敢著名, 那使他在他的同族人中间负有很大的威望。

  斯巴达克思把所有这些军团分成三个军:第一军包括最前面的六个军团,它的司令官由克利克萨斯担任;第二军包括第七、第八、第九、第十军团,由葛拉尼克斯统率;第三军包括最后的四个军团,由阿尔托利克斯担任司令官。

  那支包括八千人的骑兵队,仍旧由玛米里乌斯继续担任指挥官。

  斯巴达克思在完成了改编军队的工作以后,坚决认为必须在进军罗马之前加强和巩固这些新的军团。他率领着它们从阿利明纳经过薛帕朗尼乌斯大议场和阿莱季亚,用短程的行军向乌姆勃里亚省进发,使战士们有时间互相熟识,也同样地让他们逐渐熟识他们的新指挥官。

  这时候,角斗士军队抢劫赛诺人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罗马,那些消息被大大地夸大了,因而罗马人一听到角斗士的名字,就感到极其憎恨,而且也感到非 常害怕。居民们的恐惧和波动愈来愈厉害了。护民官们也开始在大议场上大喊大叫,说是考虑怎样把祖国从危难中拯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

  元老院召开了会议。一部分人对过去元老院把一些庸碌无能的统帅派去征讨角斗士表示遗憾,正是由于这一原因使他们到现在不得不认真地重新考虑 对付角斗士叛乱的办法。这一叛乱本来是不值一笑的,但到了现在已转变为真正的战争,威胁了罗马本身的生存。另一部分人却高喊,“局势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么可 耻的地步,发动全共和国的武装力量去讨伐角斗士的时候已经到了。”

  但从另一方面说,元老院明白:两个吃败仗的现任执政官,曾经可耻地被斯巴达克思迎头击溃,而两个新近当选的下一年的执政官,其中的一个也曾 被角斗士打败,另一个也由于不懂军事不能对他有过高的希望。因此元老院在考虑了这一切情况以后就发布了“约束令” (“SenatusConsultum”),禁止执政官干涉这一战争。他们准备把进行战争的任务交给一位经验丰富的统帅,让他统率一支强大的军队,而且赋 予他无限的大权,使他可以迅速地打败斯巴达克思——这个大胆的角斗士对他过去获得的好多次胜利还不满足,现在竟敢来威胁罗马的城墙了。

  因此,元老院决定把征讨斯巴达克思的任务,付托给在最近几天内就要选出来的新任西西里总督。可是逐猎这一官职的竞争者一知道元老院有这样的 决议,就赶忙从候选人的名单中把自己的名字撤消了,因为他们害怕这一近在眼前的真正的严重战争。召开选举西西里总督的公民大会的日子近了,大家都感到惶惑 万状,因为候选人都逃光了。

  大部分罗马公民对梅台拉和庞培不在本国感到可惜:前者具有丰富的军事经验,而后者以他的勇毅闻名于时,如果他们在这儿就很可能顺利地解决这一战争难题。另一部分人却建议当局从亚细亚召回卢古鲁斯,因为他是当时有名的英明而又勇敢的统帅,征讨角斗士的任务可以付托给他。

  朱理乌斯•恺撒的朋友们竭力怂恿他出去领导这一战争,他们答应替他向元老院和罗马公民要求八个军团。他们向恺撒证明,当他拥有一支包括四万八千名正规兵士和两万或者两万两千名轻装步兵以及同盟军骑兵的军队时,他就可以毫无困难地打败角斗士。

  但是恺撒,这—看到庞培的胜利与凯旋夜里会睡不着觉的人,竟坚决地拒绝参与这一战争。因为这一战争的困难程度并不下于在阿非利加征讨马略派贵 族陀米齐乌斯和雅尔巴王的战争(葛涅乌斯•庞培恰好就是由于阿非利加的战争获得了凯旋的荣誉),但同时它的好处却很小;胜利者不但不能获得凯旋的荣誉,而 且会连公民们的欢呼声也听不到,因为骄傲的罗马人绝对不肯承认卑贱的角斗士可以成为他们交战的对手。

  “不,如果由我来领导战争,那就只能是使我在胜利以后能够获得凯旋荣誉的战争,因为那可以成为我获得执政官职位的阶梯。”

  恺撒就这么回答他的朋友们。但是很可能,在他的心中还隐藏着使他拒绝别人建议的另一种原因。恺撒那山鹰一般的高瞻远瞩的目光,已经看到了在当 时腐蚀共和国根基的痈,他发现了过去造成这些灾害的原因,同时也估计了它们未来的可能后果。他清楚地看到:手执武器起义的角斗士,投奔他们的不幸奴隶以及 聚集在起义旗帜下的沙姆尼省的贫苦牧民,刚巧代表了三个贫苦的被压迫阶级,而他们的意愿和力量恰巧是他想利用的。他准备利用他们的力量永远消灭骄傲的豪门 贵族的暴政。他明白,如果他想获得这些不幸的人的同情和爱戴,并且企图在他们面前以救主的面目出现,他就不应当让自己的双手染上角斗士的鲜血。因此,当召 开公民大会的那一天到来时,玛尔古斯•里齐尼乌斯•克拉苏代替恺撒在大议场上出现了,他披着白色的宽袍来到会上,把自己提名为西西里总督的候选人。他之所 以这样做,可能是因为许多最有势力的元老和他手下无数门客的怂恿和劝说,但事实上,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使他日夜不安的个人野心的推动:他的财富和势力在罗马 居于第一位的情况已经不能再使他满足了,象庞培一样获得胜利桂冠的贪婪欲望不断地折磨着他。

  这时候玛尔古斯•里齐尼乌斯,克拉苏将近四十岁了。正如我们在前面曾经说过的,他曾经在苏拉的麾下打过好几年仗——首先在内战时期,然后在叛乱时期——他在那些战事中不仅表现了惊人的顽强、非常的英勇和超特的智慧,而且还显露了卓越的统帅才能。

  当克拉苏披着总督侯选人的宽袍在大议场上出现时,全场的公民立刻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来欢迎他。这阵掌声表现了他们在这骚乱而又恐慌的时日中,对他无上的信任和极大的希望,那也就是把未来征讨角斗士的军事行动的重大责任放在他的肩上了了。

  最后,大议场上变得一片静寂。护民官卢齐乌斯•阿克维里乌斯。列诺开始演说。他号召元老和公民们一致投克拉苏的票,因为在这一危急的局势中, 在讨斯巴达克思的统帅不可能希望有比克拉苏更好的人选。但是无论如何,护民官继续指出,必须尽可能保证克拉苏获得足够的武装力量,使他有可能结束这一持续 了三年的可耻战争。

  所有的人对阿克维里乌斯的演说都表示同意,接着克拉苏就在轰雷一般的掌声中当选为西西里总督。他具有征集六个军团和相当的辅助兵的权利,而 且还可以收集和改编沦杜鲁斯和海里乌斯被打垮的军团的残余。这些残部经过改编以后又可以编成四个新的军团。这样一来,克拉苏就有了一支包括六万名正规兵士 和两万四千名辅助兵的军队,总数共达八万四千人。这是一支战斗力极其强大的军队,这样的大军,自从苏拉与米特里达梯斯王作战后回到意大利以来还不曾有过。

  克拉苏在当选以后的第二天出了一个布告,号召公民们武装起来,参加讨伐斯巴达克思的战争。元老院也通过了一个特殊的决议案:过去马略与苏拉的老兵,如果愿意参加这次远征,元老院将予以崇高的褒奖。

  元老院的决议和克拉苏的布告,使原来沮丧万分的罗马公民们振奋起来了。公民们的心被战斗的热情所燃烧,在最有名望的世家子弟之间引起了崇高的竞赛:他们争先恐后地赶到克拉苏那儿,要求他把他们登记为他的兵士。

  克拉苏开始紧张地用全副精力从事编练军队的工作,他认全罗马最有名的军人中间,不管他们的社会地位如何,挑选了一批能干的副将和统领。就这样,他委任 了普勃里乌斯•艾里乌斯•斯克罗发为副将。斯克罗发本是第伯尔近郊的一个地主。他是一个老兵,曾经参加过十一次战争,一百三十余次大小战斗。他身上有二十 二个伤疤。他曾获得无数次褒奖和好多个桂冠,现在他正太太平平地住在家里。

  克拉苏不惜亲自屈尊去拜访他,请求他参加这次一劳永逸地消灭角斗士的战争。斯克罗发被克拉苏的拜访感动了,他很愿意地答应在克拉苏的军队中 担任副将。他抛弃了安宁的生活,离开了第伯尔近郊美丽的丘岗,跟着克拉苏来到了罗马。克拉苏在当选为西西里总督兼将军以后,过了二星期就率领了四个由他从 罗马和附近地区挑选出来的老兵组成的军团,从罗马出发到奥特利古尔去。奥特利古尔是爱奎人和乌姆勃尔人区域交界处的城市,克拉苏的一个代理人奥鲁斯•库米 乌斯正在那儿征集和编练另外两个军团和辅助兵。

  当克拉苏从罗马出发时,全城的公民都来欢送。他们一直把他送到拉杜曼门外的营垒里。克拉苏将军不但受到各阶层公民们的祝福,根据祭司们按照祭神畜牲的内脏占卜的结果,他本人和他的事业似乎也得到了所有罗马保护神的庇佑。

  他的第一个军团有两个大队,其中有成千个精选的战士;这些年青的小伙子都出身于富裕有名的贵族之家,他们甘愿以普愿兵士的身分追随克拉苏出 征。其中有:玛尔古斯•波尔齐乌斯•卡因,季杜斯•卢克列梯乌斯•卡鲁斯,凯乌斯•尤金努斯•卡西乌斯,苏拉的儿子法乌斯特,阿尼乌斯•米洛,考尔涅里乌 斯•伦杜鲁斯•克鲁苏斯,普勃里乌斯•瓦梯尼乌斯,考西尼乌斯•勒比普斯,维比乌斯•庞萨,玛尔齐乌斯•曾卓林,诺尔巴•法拉古斯,葛涅乌斯•阿齐尼乌斯 •波里奥等几百个出身于执政官之家。而且以后自己也当选为执政官的小伙子,以及几百个出身于骑士之家的青年。

  这些青年的亲友和门客,一直把克拉苏的军团送到米里维乌斯桥。军队过了桥从法拉米尼乌斯大道来到卡西乌斯大道上,向巴庚那方面前进。克拉苏 经过四天的行军,来到了奥特利古尔,并且在这儿扎了营。他决定在这儿训练他的军队,因为他相信在这儿可以保护罗马,并使罗马不致受到角斗士军队的攻打,不 论斯巴达克思直接从乌姆勃里亚出发或者穿过毕赛恩人的地区都一样。

  几乎整整一个月,克拉苏在奥特利古尔,斯巴达克思在阿莱季亚都按兵不动。双方只是在准备作战。两人都在考虑新的计划、新的巧计和新的捕捉敌人的陷阱。

  终于,斯巴达克思认为行动的时机已经到了,他在一个漆黑的暴风雨的夜晚命令自己的军队拔营出发,保持极度的肃静前进。他只留下了玛米里乌斯统 率的七千名骑兵在营垒中,其余一干名骑兵就派到大军前面去进行侦察。他利用暴风雨整夜地行军,第二天又整天地向前行军,来到了伊古维亚,他想从那儿率领大 军经过卡梅陵、阿斯古尔、苏里莫、富青湖和苏布拉克威直捣罗马。

  留在阿莱季亚附近营垒中的骑兵,继续他们奔袭和侦察的工作。他们按照原来规定的计划,向附近的城市征集七万大军所必需的粮食,使惊慌万状的居民们相信角斗士的大军仍旧驻扎在阿莱季亚附近。斯巴达克思认为一定会有人把这情形报告克拉苏,这样就可以使这位将军陷入错误。

  这时候斯巴达克思已经用疲劳的行军沿着阿平宁山脉前进:他的军队每天至少要走二十五——三十英里路。他们在穿过毕赛纳省以后又向罗马疾进,如果不是一桩偶发的变故使玛尔古斯•克拉苏发现了斯巴达克思的战略计划,他们就会出人意料地在罗马城墙边出现。

  角斗士军队离开阿莱季亚之后的第四天,克拉苏相信敌人仍旧没有离开他们的营垒,他就想突然进攻敌人,经过这次决定性的战斗一下子结束战争。

  他用最快的行军速度从奥特利古尔出发——有远见的克拉苏明白:对付斯巴达克思必须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的办法才能消灭他——过了四天就赶到 了阿莱季亚营垒附近。玛米里乌斯得到了罗马大军迫近的消息,就按照角斗士最高首领的命令,在半夜里率领着全部骑兵悄悄地从营垒中撤走了。当克拉苏的探子在 第二天早晨到达起义者营垒的壕沟旁时,他们不得不相信斯巴达克思的军队已经离开了营垒。

  这消息使克拉苏大吃一惊,接着,他为了探取斯巴达克思所选择的进军道路,就立刻派遣部下的骑兵从阿莱季亚出发,向周围三十英里地区内的所有道路进行侦察。

  克拉苏很快就知道,当他逼近阿莱季亚时就离开的角斗士骑兵经过伊古维亚上卡梅陵去了,当他经过伊古维亚时,探子又报告他,在几天之前斯巴达克 思和他的全部军队曾在这儿经过。于是,克拉苏以卓越的统帅所具有的远见想出了对策。因为斯巴达克思是沿着阿平宁山东面的道路行军的,克拉苏就决定立刻循着 阿平宁山西面的道路赶回罗马。这样一来,克拉苏与斯巴达克思虽然都是在平行地前进,但是克拉苏的路线差不多是直线,因此他的行军就要比斯巴达克思的短得 多。克拉苏一次行军抵得上斯巴达克思三次行军的路程,克拉苏就利用这一优势来夺回角斗士军队在这之前所取得的时间与空间上的优势。

  罗马军队以令人赞叹的热情进行了五天极其疲劳的行军,终于到达了莱埃特,克拉苏让大军在这儿休息了一天。

  这时候,斯巴达克思以极大的速度前进到达了富青湖附近的克里台尔纳。但是,不幸得很,他在这儿遇到了不曾预见的阻碍:由于滂沱大雨接连不断地 下了好几天,维林纳斯河泛滥了。为了建造一座横跨河面的浮桥,他不得不停留两天,接着又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让所有的军队过桥到达对岸。

  这时候,克拉苏经常掌握着一万名骑兵。他把他们远远地派遣到营垒所在地以外的地区去。于是探子就来报告他,斯巴达克思的军队已经逼近了克里 台尔纳。克拉苏就命令奥鲁斯•摩米乌斯率领两个正规军团与六千名辅助兵,在莱埃特附近渡过维林纳斯河,循着左岸用急行军赶到阿里发布采尔,在那儿渡河到右 岸,然后向克里台尔纳前进。但是克拉苏将军命令他的代理人摩米乌斯千万不可与斯巴达克思交战,而要不断地退却,直到克拉苏本人率领大军赶来进攻斯巴达克思 的后方才止。

  摩米乌斯确切地执行了克拉苏的命令,他在第二天早晨就来到了阿里发布采尔。但是他不能在这儿扎营而且不得不被迫离开,因为斯巴达克思已经临近了。

  虽然兵士们已经被急行军折磨得疲劳不堪,摩米乌斯还是率领他们穿过阿平宁山的峡谷,来到了苏布拉克威。他在峻峭的、岩石嶙峋的山坡上占领了极其有利的阵地,准备在下一天离开这儿。

  但是他手下的两位统领过来劝他,说不能再在敌人的面前退却了。他必须利用命运之神赋予他的好机会,可以不要克拉苏的帮助单独打垮斯巴达克思。 因为在狭窄的峡谷中,斯巴达克思是无法利用他军队数量上的优势的;摩米乌斯被他们说服了,就开始在这一极其险要的阵地上等待着斯巴达克思的到来。两位统须 代表他们的军团对他预言,说他一定会获得胜利。

  摩米乌斯充满了胜利的希望,他觉得那是极有把握的事。到了第二天,斯巴达克思到来的时候,摩米乌斯就开始与他交战。色雷斯人已经发觉,在这 —阵地上作战,他的十四个军团并不能为他取得任何优势,因此他命令第十三军团与第十四军团与敌人交战,另外抽调一个军里面的全部轻装步兵与掷石兵,命令他 们爬到周围山峰顶上,从后方攻打罗马人,用巨大的石块投掷他们,用箭射他们。

  一队队轻装的角斗士极其认真地执行了斯巴达克思的命令。战斗开始后三小时,正当双方以同样顽强的精神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罗马人突然又惊又 怕地看见周围的山头都已布满了敌方的掷石兵与轻装步兵,各种弹丸象—片乌云那样飞下来,接着,那批角斗士从山峰顶部冲下来,迂回到罗马人的后方和侧翼来 了。罗马人一看到这情形就开始溃逃,为了逃窜时可以快一些,他们把武器、盾牌以及所有的盔甲都在路上抛弃了。

  但这时候,与他们交战的两个角斗士军团却开始向他们猛攻。轻装的角斗士步兵也已从周围的岩石后面和山峰上下来了。战斗顿时变成了流血的杀戮。罗马人在这场杀戮中阵亡了七千人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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