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站点 你尚未 »登陆 »注册 »帮助 »English Version »中文GB-BIG5转换



 
»加入收藏夹 »订阅主题 »上一篇主题 »下一篇主题
   
Necroz Studio » 文献图书馆 » 斯巴达克斯  
thread topic: 斯巴达克斯 <<  1   2   3  >>  Pages: ( 3/3 total )
  


 
累死霖
rank: Newbie
essentials: 0  
posts: 56
gem: 1
sp: 165
oge: 0

onlined:1 hours
join date:2006-10-23
last login:2008-11-17
»资料 »短信息 »推荐 »引用 »编辑

二○、从迦尔冈山死战到火葬克利克萨斯

  不论苏布拉克威之战给罗马人带来了多么惨重的损失,也不论克拉苏暂时无法弥补这一损失,斯巴达克思还是不能从这一次胜仗中获得什么重大的利益。他打垮 了罗马人以后,从侦察维林纳斯河沿岸回来的玛米里乌斯口中知道克拉苏的主力已经在当天渡了河。色雷斯人明白:克拉苏在后面钉着他,在这情况下向罗马进军是 不利的。因此,他立刻在当天晚上离开苏布拉克威,渡过里利斯河上游向康滂尼亚省进发。至于克拉苏,他只是在角斗士的军队放弃苏布拉克威的那天晚上才开始出 发。而他的副将遭到惨败的消息直到第二天黄昏他才知道。

  克拉苏将军的愤怒达到了极点,不但摩米乌斯的行动使他大为不满,摩米马斯手下的两个军团尤其使他感到怒不可遏,因为溃败的兵士竟一直逃到了 罗马城下。当这一新的失利消息传到城中时,居民们顿时大起恐慌,慌乱的情形一直继续到克拉苏的使者出现以后才平静下来。那几个使者终于使罗马人相信:苏布 拉克威之战并不具有足以引起恐慌的重大意义。他们把战事的实际情况报告了元老院,并且建议元老院火速把所有摩米乌斯军团中的逃兵送回克拉苏将军的营垒。

  过了几天所有的逃兵都回了营,不难想象,他们是多么的羞惭,而且是多么的沮丧啊。

  克拉苏在将军法场上聚集了全部军队,把他们列成了方阵。在方阵中间,就站着那批已经解除武装、满面羞惭、垂头丧气的摩米乌斯军团中的逃兵。具 有演说天才的克拉苏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责备他们的演说。他激烈而又严厉地斥责逃兵们的懦怯行为,说他们用这种行为玷辱了自己,象一群胆小的婆娘那样从战场 上脱逃, 抛弃了他他祖先曾经在困难百倍的环境中用来征服全世界的武器。他证明,必须彻底消除这种愚蠢的惊慌心理,正是由于这一点,卑贱的角斗士和奴隶的军队三年来 才能自由自在地在意大利全境横行,也正是由于这一点,才使他们获得了不应有的英勇显赫的声名,而罗马军队在过去以它不可战胜的威力争得的荣誉,现在却变成 了全世界的笑柄。

  克拉苏宣布,以后决不能再蒙受溃逃的耻辱:创立英勇事业和光辉胜利的时期已经到来了。既然自尊、自重的感觉和罗马人的光荣还不足以消除这一耻辱,那就要用铁的纪律以及在最残酷的刑罚的胁迫下保全生命的恐惧心来取得胜利。

  “我现在要重新恢复我们祖先极少采用的什一格杀令,”克拉苏下结论道。“阿庇乌斯•克劳提乌斯在罗马纪元三百零四年首先在他的军队里采用了这 一刑罚。从那时起几乎已有整整两世纪不再采用这—悲惨的刑罚了。但是,既然你们犯了这样的罪行,从敌人那儿、特别是从这样卑贱的敌人手中逃走,而且还可耻 地抛弃了自己的武器;我对和平女神发誓,我从今天起就要把这—刑罚应用到你们身上。大家听着,我要把这一刑罚应用到这九千名懦夫身上!他们站在大家前面, 他们的良心正感受到耻辱的重压!瞧啊,他们的脸已经白了,他们的头惭愧得抬不起了,他们的眼睛里淌下了已经太退了的悔恨泪水。”

  不论营垒中最受人尊敬的统领和许多最有名的参军贵族怎样恳求克拉苏不要采用这一酷刑,克拉苏还是铁面无私地毫不留情。他不但拒绝撤消这一他 已采取的严酷决定,而且立刻下令必须在黄昏之前予以执行。九千个人必须进行抽签,每十个人中间有一个人抽到那张注着倒霉命运的签,就得交给仪仗宫。他们先 把他鞭打一顿,然后砍掉他的头。

  但是这—可怕的刑罚常常会偏偏落到那些曾经英勇地进行战斗,对他的同伴们的溃逃毫无过失的勇士身上,这就使全营垒的罗马人产生了深刻的、极其沉痛的印 象。在这一悲惨的、几小时之内就砍下了九百个头的执刑过程中,曾经发生过四、五次伤心的插曲。四、五个摩米乌斯军团中最勇敢的战士,为了别人的懦怯而献出 了生命。这些人在苏布拉克威战斗中的勇敢战斗精神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在这四、五个勇土中,特别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艾米里乌斯•葛拉布利奥引起了所有人极度 的同情和悲悼。他曾经英勇地抵抗角斗士们的猛攻,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分钟。他受了两处伤,却没有离开阵地。但是总崩溃的人潮,把这位受伤的勇士冲了开去。使 他远离了战场。这情形是大家都知道的。大家都大声为他证明这一点。但是铁面无情的命运之神打击了他——他抽签失败了,必须遭到惨死。

  这个勇敢的青年在所有人的哭泣声中来到了将军的前面。他的脸变得死一般白,但是他那极其镇静和坚定的神情,简直比得上摩齐乌斯•斯采伏拉和朱尼乌斯•布鲁脱斯。他大声说:

  “你所采用的什一格杀令,对共和国不仅必要,而且有益:我们这两个军团在最近这次战斗中表现了可耻的行动,我们是应该获得这一刑罚的。命运之神没有眷顾我,我应当死。但是克拉苏将军, 你跟我的战友一样,知道我不是一个懦夫。我并没有逃走,而是英勇顽强地象一个罗马人那么作战。虽然我受了你也看到的这些伤(他说到这儿指着自己那经过包扎 的左手以及他外衣里面捆住整个胸部的血痕斑斑的绷带),我还是抵挡了敌人的进攻。因此,你如果承认我的勇敢,我请求你赐恩;不要让仪仗官鞭打我,只让他们 把我的头砍下来!”

  将军周围的人都哭了。克拉苏本人也显得苍白而又激动。他回答那个勇敢的青年说:

  “我同意你的要求,英勇的艾米里乌斯•葛拉布利奥。可惜我们祖先的严酷刑罚不准许我保存你的生命,虽然你是应该获得这一权利的……”

  “死在战场上敌人的手里,或者死在这儿将军法场上仪仗官的斧头下面,都是一样,因为我的生命属于我的祖国。我很高兴,在这儿大家已经统统知道,住在罗马城里的我的母亲、整个元老院和所有的人民也会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懦夫……只要我已经拯救了我的荣誉,死亡是毫不可怕的。”

  “你死不了,年青的英雄!”一个兵士从摩米乌斯军团的行列中挺身出来叫道;他向将军前面跑来,流着泪用颤抖的声音高叫道:

  “光荣的克拉苏将军,我叫范莱里乌斯•阿塔鲁斯。我是罗马的公民,也是参加保卫苏布拉克威的战斗溃败的第三军团第三大队的兵士。当时我恰巧在 这位极其勇敢的青年的旁边。我亲眼看见,他虽然受了伤还是继续抵抗敌人,直到我们大家一齐转身达命,使他不由自主地被人潮拥离了战场。既然仪仗官的利斧只 要砍死十个逃兵中的一个,那就砍下我这个逃兵的头,决不能砍他。我对所有罗马的保护神起誓,因为他的行动完全符合真正的罗马战士的刚毅传统。”

  这个曾经在恐慌中逃命的兵士,现在显出了崇高的品质。他那高贵的行动,使大家激动得更厉害了;但是,不管阿塔鲁斯和葛拉布利奥之间的竞争多么使人感动,不论两个人中间的每一个都要求将军砍下自己的头,克拉苏仍旧铁面无私地不为所动。葛拉布利奥还是被押送到仪仗官那儿去了。

  受到什一格杀令酷刑的两个军团的兵士的叹息声,愈来愈大了;别的军团中成千个战士的脸显出怜惜的表情,他们的眼睛含满了泪水;那时侯,葛拉布利奥对他的战友们大声叫道:

  “如果你们认为我的死是不公道的,如果我的厄运引起了你们的同情,如果你们愿意使我的灵魂快乐、使我在安静的爱利赛极乐世界中获得甜蜜的希望和安慰,我对和平女神起誓,我希望你们宁可死,不要在可恶的角斗士前面转身逃命!”

  “我们发誓!……我们发誓!”

  “我们对所有的神发誓!……”六万人同时怒吼道,好象一阵比天动地的滚动的雷声。

  “但愿伟大的神保佑罗马!现在我死也是幸福的!”,这个厄运临头的青年高叫道。

  于是他把光光的脖子伸到仪仗官的斧头下,那个行刑的仪仗官就用迅速而又精确的手法,对准它砍了下去;鲜皿一下子喷射到地面上,那颗金发的头在六万人恐怖而又惋惜的叫喊声中滚下来了。

  玛尔古斯•克拉苏立刻转过身子,遮掩着从他脸上扑籁簌地滚下来的泪珠。

  死刑的执行结束了。玛尔古斯•克拉苏重新把武器分发给苏布拉克威战斗中逃跑的两个军团的兵士们。他发表了一通简短的训话,希望他们在他们的一生之中再不要有第二次逃跑的行为。

  他下令埋葬九百个死人。第二天就拔营出发,开始去追击斯巴达克思。色雷斯人确信进攻罗马是不可能的,他已经率领着他的军队迅速地越过康滂尼亚 省和沙姆尼省,重新来到阿普里亚省。他希望把这个将军引得离罗马更远些,因为罗马城每小时都可能给克拉苏增派援军。斯巴达克思打算与克拉苏大战一场,彻底 击溃他所有的军团,然后再向第伯尔河进军。

  斯巴达克思的行动非常迅速,但克拉苏的军队的行军速度也不比角斗士的军队差;因为在什一格杀令执行以后,他们不但甘愿忍受一切困苦,而且渴望着新的战斗。

  过了十五天,克拉苏将军在达乌尼亚追上了角斗士的军队,他们已经在西滂特附近扎了营。克拉苏到了那儿想把角斗土的军队压缩到海边去,因此他在阿尔比和西滂特之间替自己的军队选择了一处营地,准备等待有利时机攻打斯巴达克思。

  自从两军对垒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有一天深夜,当罗马人的营垒里静下来的时候,有一个传令官走进了克拉苏的营帐叫醒了他,向他报告,说是从角斗士那儿来了一个使者,要和将军商谈一件极其机密的要事。

  克拉苏跳起来了:他是非常警觉的,每天晚上只睡很少时间。他命令传令官把那个角斗士使者领到他跟前。

  那个使者的个子并不高,披着一副漂亮的铠甲,戴着一顶放下了护眼甲的头盔。他刚刚看到将军,就拉起了护眼甲,于是克拉苏看到了他那雪白的、女人一般的脸。

  这就是爱芙姬琵达,她特地来见克拉苏,准备出卖她的战友。

  “你不认得我了吗,玛尔古斯•里齐尼乌斯•克拉苏?”她嘲笑地问。

  “唔……真的……你的脸我很熟……可是……”将军喃喃地不相连贯地说,一面不断在自己的记忆中发掘,竭力回想许多人的名字,唤起这些人的形象。“可是你并不是小伙子,我对万能的神发誓,你是女人!这可能吗?我对地狱中的维纳斯女神起誓!爱芙姬琵达!是你吗?……”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忘掉爱芙姬琵达的热吻,难道你竟这么快就忘记了?”

  “爱芙姬琵达!”惊异万分的玛尔古斯•克拉苏叫道。“我对朱庇特的雷火起誓!爱芙姬琵达!……你竟在这儿?你从哪儿来?在这样的辰光?穿着这样的铠甲?……”

  突然,他向后退去,把两手交叉在胸前,显出不信任的眼光在视着爱芙姬琵达。他那对灰黄色的朦胧的眼睛,突然发出了光芒,好象火焰一般地燃烧着。

  “如果你想来对我撒网,”他严厉地说。“我要警合你:你可就认错人了。我不是克洛提乌斯,不是瓦利尼马斯,也不是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

  “但这并没有妨碍你也成为一个大傻瓜,可怜的玛尔古斯•克拉苏。”希腊妓女向将军迅速而又恶毒地瞥了一眼,大胆地嘲笑他说。“你是最富的罗马人,”爱芙姬琵达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但无论如何不是最聪明的罗马人。”

  “你来干什么……你有什么企图?……快说。”

  爱芙姬琵达沉默了一会,摇着头,显出嘲讽的笑容仔细地观察着这位罗马将军,接着说:

  “我对奥林比斯山的朱庇特起誓,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我给你带来了胜利的希望,反而遭到你这样的款待!谁还会替你们服务呢!……我对所有的神灵起誓,你们获得胜利以后一定也会同样地对待我的!……”

  “你究竟说不说,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克拉苏不耐烦地说,同时仍旧用不信任的眼光注视着她。

  于是,爱芙姬琵达对克拉苏有声有色地、热烈地说明了她对斯巴达克思具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的原因;她又叙述了罗马人在她的帮助下怎样消灭了一万名 日耳曼角斗士的经过;她告诉将军,她怎样在那一次战斗以后,在角斗士中间获得了英勇的战士的荣誉,而且现在对她非常信任。最后,她说她深深地相信,这一信 任以及她所担任的克刊克萨斯的传令官的职务,都可以用来帮助罗马人消灭现在已分为两部分的角斗士军队,使他们获得光辉的胜利。

  克拉苏极其注意地倾听着爱芙姬琵达的话,一面用刺探性的目光注视着她。当她说完了话,他就慢吞吞而又冷静地对她说:

  “但也许,你所有的废话并不是别的,只是一个陷阱:你一定是想把我拖到斯巴达克思张设的罗网中去。是不是?美丽的爱芙姬琵达,你对这一点怎么说呢?谁能够向我担保你说的话和你所表示的心意都是真的呢?”

  “我自己。我把我的生命交到你的手中:这就是我所许诺的一切丝毫不假的保证。”

  克拉苏似乎在考虑什么,过了一会他又说:

  “但也许,这也是一种军事上的狡猾计策?……也许,你对你的生命并不珍惜,你甘愿为这批卑贱奴隶的事业而牺牲呢?”

  “我对你的神起誓,克拉苏,你太不相信人了。这是不聪明的。”

  “可是,难道你不认为,”这位西西里的总督兼将军慢吞吞地说,“过分的不相信,要比过分的相信好得多吗?”

  爱芙姬琵达什么也没有回答。她只是望着克拉苏,在她的眼光中含着又象是嘲笑又象是探询的表清。她沉默了一会,说:

  “谁知道呢?也许,你是对的。可是无论如何,你听我说,玛尔古斯克拉苏,我刚才已经向你说过,我可以利用斯巴达克思、克利克萨斯以及别的角斗士首领对我的信任。我知道这该死的色雷斯人从你来到阿尔比以后准备用来对付你的奸计。”

  “你说的话是真的吗?”克拉苏半认真半讽刺地说。“他想了些什么诡计呢?不妨让我们听一下。”

  “明天可能有个很大的谣言传来,而且可能很快地传到你这儿:葛泣尼克斯和阿尔托利克斯指挥的两个军(包括八个军团以及骑兵队,一共四万人)在 斯巴达克思的统率下离开了西滂特向巴尔莱特前进,仿佛企图进入毕赛恩人的地区,而克利克萨斯和他的那一个军(包括三万名战士)却留在西滂特;克利克萨斯将 在附近的居民中间散播谣言,说他与斯巴达克思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互相对立的意见,因此分裂了。当你知道斯巴达克思已经走了,你自然会去攻打克利克萨斯。 但是斯巴达克思和他的军队却藏匿在西滂特通巴尔莱特大路两旁的森林里;当你开始与克利克萨斯交战,他就从后方来攻打你,把你这支勇敢的军队彻底击溃……”

  “啊——啊!”克拉苏叫道,“原来他们有这样的一个计划!……”

  “是的。”

  “那还得看我是不是肯钻到陷阱里去。”

  “如果没有我的警告,克拉苏你得相信我,你一定会落到陷阱里去的。但是你除了避开他们的陷阱之外就不想获得更进一步的成就吗?难道你不要在他们为你张 设的罗网中捕捉他们吗?难道你不想先彻底击溃和歼灭克利克萨斯的三万军队,然后用几乎是双倍的优势力量攻打斯巴达克思吗?”

  “唔,好吧!我该怎么办才能做到这—点?”

  “明天拂晓前,你就离开这儿向西滂特出发;当你到达那儿时斯巴达克思可能已经离开该城十五——二十英里路了。他将等待我去报告关于你的军队行 动的情报:你是否已经出发,是否很快就落到他所张设的罗网中去(他把这一重要的任务信托了我);但是,那时候我却要告诉他,你并不想拔营出发。接着,我就 回到克利克萨斯那儿,说斯巴达克思命令他出发上迦尔冈山:如果碰到罗马人攻打他时,他必须竭力防守自己的阵地。只要克利克萨斯一离开西滂特接近迦尔冈山, 你就突然向他进攻。到了那时候,即使斯巴达克思皆知道克利克萨斯将要遭到危险急急赶来增援也来不久了。”

  克拉苏惊诧地倾听着这个罪恶的女人向他说的话,她那由巧妙的军事艺术和老练的谋略交织而成的作战计划,要比他本人所能设想的还要完善得多。

  克拉苏对这个有名的妓女注视了好久,她的脸颊由于极度的激动已经泛起了红晕。突然,克拉苏叫道:

  “我对万神之王朱庇特起誓,你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这是男人把我造成的,”爱芙姬琵达激烈地反驳道,但她突然抑制了自己,浮起一阵苦笑,用平静的口气答道:“我们不用谈论这一点,你对我所有的计划和想法怎么说?”

  “即使是地狱里最可怕的深渊中的恶鬼,也想不出比这更可怕、更精细而且更含有血腥气的计划。可是,我再对你说一遍,我不能相信你,不能信赖你……”

  “好吧,听我说。你可以在明天午前两、三小时从营垒中出发。为了审慎起见,你可以派一批探子到西滂特去,那对你有什么危险呢?如果我背叛了 你,在最坏的情况下你也不过是碰上了斯巴达克思的全部军队。难道你不愿意和他决战吗?如果我对你说的都是谎话,你没有单独退到克利克萨斯而是遇到了他和斯 巴达克思,那对你又能算是什么祸害呢?”

  克拉苏又考虑了一会,接着说:

  “好……我相信你……更正确些说,我愿意相信你。我可以应许你,如果一切都按照你那巧妙而又聪明的想法实现了,我就要重重地赏你,而且我要向元老院报告你为他们和罗马人民立下的大功,元老院就会赐给你更大的奖赏。”

  “谁要你们的奖赏?罗马的人民对我又有什么关系!”爱芙姬琵达对克拉苏恶狠狠而且轻蔑地瞥了一眼,愤怒地叫道;她的两眼迸射着怒火。“我来帮 助你取得胜利,并不是为了罗马人也不是为了你——这只是为了替我自己复仇。你能懂得我由于我那可恨的敌人遭到灾祸而感到的、无可形容的出奇的快乐吗?斯巴 达克思的泪水,斯巴达克思的鲜血!这对我是多大的安慰和欢乐啊!但愿我能在堆满了角斗士尸体的战场上,跪在快要死去的斯巴达克思的胸膛上面,倾听他临死的 喘息!谁企罕你的赏金!谁要你们元老院的什么奖赏啊!”

  希腊妓女的脸是惨白的,她的眼睛好象发热病一般地闪耀着,她的嘴唇在颤抖;她用低微而阴沉的声音说出了上面这番话,她的声音里面蕴含着无比 的憎恨和渴血的欲望;她的脸扭歪了,她的神态是可怕的;她使克拉苏产生了一种极其憎厌的感觉,一阵痉挛掠过这位将军的身体,好象他也害怕起来了。

  但是,克拉苏认真地考虑了战局,决定不惜采取任何手段争取胜利。

  爱芙姬琵达跳上了马,悄悄地离开了罗马人的营垒。接着,她让那匹烈性子的骏马撒开了大步,直向角斗士的营垒飞跑。

  第二天拂晓,克拉苏下令拔营出发。他派出了五千名骑兵在大军前面出发,吩咐他们在离开大队人马三英里路的地方小心地前进,同时侦察周围的地 区,使他们不致遇到出人意料的危险和埋伏;日出后不久,他就向西滂特进发了。他的军队走得很慢,那也许是因为他害怕落入陷阱,但也许是因为他不愿意使他的 军队过分疲劳,以便随时应付敌人的突然袭击。

  这时候,斯巴达克思也已拔营出发,他率领着八个军团和一队骑兵向巴尔莱特的方向前进。克利克萨斯和他的六个军团却留在西滂特。有一种谣言在 西滂特附近的地区传播着,说是由于斯巴达克思和克利克萨斯意见不合,经过争吵以后,起义大军已经分裂为两部分:一部分想攻打阿尔比附近的罗马人营垒,另一 部分则决定经过贝纳文特向罗马挺进。

  这样的谣言真的到处传播着,因此那些探子立刻把这情况报告了克拉苏。

  “就目前的情况看,爱芙姬琵达的报告是确实的。她没有欺骗我,”这位罗马将军暗自想道。“这是一个很好的预兆。”

  事实的发展也确实是这样。

  第二天晚上,正当克拉苏的军队来到离西滂特四英里远的迦尔冈山的一个林木茂密的峡谷中,肃静无声动也不动地设下了埋伏,爱芙姬琵达已骑着马倾 全力向巴尔莱特飞跑,把克利克萨斯的命令传递给斯巴达克思。命令中说:敌人已经离开阿尔比落到陷阱中了,要斯巴达克思赶快回到西滂特来。

  爱芙姬琵达来到了斯巴达克思跟前。色雷斯人和他的军队正隐藏在从西滂特直通巴尔莱特的那条大路两旁的森林中。他惊恐地问她:

  “喂,怎么样?”

  “克拉苏还没有从阿尔比出发。虽然他把他的探子一直派到西滂特,可是我们的侦察员报告克利克萨斯,说罗马军队并不想拔营出发。”

  “我对所有的神发誓,”斯巴达克思叫道,“克拉苏这家伙比我所想象的要聪明和狡猾得多!”

  他考虑了一会,接着回过头来对爱芙姬琵达说:

  “你回到克利克萨斯那儿去,告诉他,叫他不论发生什么变故都不要拔营出发;但是,如果克拉苏突然出现开始攻打他时,那末一待战斗开始,叫他每 隔一刻钟接连派遣三个传令官到这儿来警告我;这样,不论发生什么变故,至少有一个可以赶到我这儿。真奇怪,克拉苏居然不愿意利用这一好机会先后打垮我和克 利克萨斯,我觉得,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好兆头。”

  于是色雷斯人用手在前额上面抹了几下,好象想把什么悲惨的念头从头脑中驱除掉似的。接着,他问爱芙姬琵达:

  “你从我们的营垒中跑到这儿需要多少时间?”

  “两小时不到。”

  “你是用全力飞跑的吗?”

  “你瞧我那匹马的样子呀。”

  斯巴达克思又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那末你现在回去也用全力飞跑。”

  爱芙姬琵达与斯巴达克思告了别,接着,拉转马头默默地向西滂特疾驰。

  她来到西访特营垒里告诉克利克萨斯,说斯巴达克思命令他从西滂特出发到迦尔冈山,竭力在那儿占领一处地势险要的阵地。

  爱芙姬琵达在拂晓前两小时骑马来到克利克萨斯军团的营垒,高卢人立刻下令拔营。在太阳还没有出来以前,他们已静悄削地向迦尔冈山进发了。

  过了四小时,他们来到了巍峨的迦尔冈山的山麓。在他们的眼前展开了清澈明朗的亚得里亚海的广阔画幅,沿岸渔民的帆船,正在波涛上慢慢地摇晃着。克利克萨斯来到了迦尔冈山伸向海滨的最后的一道山坡。正当他选择了一处便于防守的阵地下令建筑营里的时候,角斗士们突然叫道:

  “罗马人!罗马人!”

  这就是克拉苏的军团:他们为了攻打克利克萨斯这支离开斯巴达克思主力足足有七小时路程的三万名战士,早已来到了这儿。

  但是克利克萨斯在这一出人意料的攻打下并没有惊惶失措;他以一个英勇统帅的镇静和坚强,把他的六个军团按照高低不平的地势列下了战阵。他把四 个军团面对着敌人展开了队伍,但是为了对付敌人,他尽可能地拉长了战线,让他的军队的右翼伸展到原来准备扎营的丘岗边,同时把第五、第六军团留在那儿作为 后备军。他又让战线的左翼伸展到一座不可攀援的悬崖附近。海水正在崖脚下轻轻地泼溅着。

  一会儿,六个罗马军团用密集队形向角斗士们冲了过来。交战者的狂暴呼喊,无数短剑与盾牌的铿锵碰击声,震破了这一荒凉的林木茂密的海岸的永 恒的静寂;回声不断地重复着这一阵阵非常悲惨、阴沉的激战声,从一个岩窟传到另一个岩窟,从一座悬崖传到另一座悬崖。克利克萨斯骑着马在他的队伍中跑来跑 去,克拉苏也一样。两个指挥官都在激励自己部下的士气。战斗是可怕的。不论是罗马人和角斗士都不肯后退一步,他们的冲杀并不是为了求生存而是在决死战。

  由于罗马人用密集队形进攻,克利克萨斯军队的左翼没有遭到敌人的攻打。所以角斗士第四军团的三千多名战士,虽然在展开了战斗阵势以后急不可 耐地想参加战斗,却变成了按兵不动站在那儿的战斗的旁观者。第四军团的指挥官沙姆尼特人奥纳齐乌斯一看到这清形,就急匆匆地赶到队伍前面,站在三千名战士 前面发出命令:“向右转!”接着就率领他们向罗马人的右翼进攻。这队角斗士对敌人的攻势非常猛烈,他们在敌人的队伍中不断撒播死亡的种子,不久,罗马人最 右面的那个军团在对方正面与侧面的夹攻下完全渍散了。但这只是短时间的胜利;罗马军队的右翼司令官斯克罗发副将,刺着马飞也似地赶到罗马骑兵后备队所在地 去,命令骑兵队指挥官葛涅乌斯•昆杜斯率领七千骑兵进攻角斗士军队的左翼——由于奥纳齐乌斯的急躁行动,它现在己暴露在罗马人的眼前而且无人防守了。斯克 罗发嘱咐昆社斯先绕过角斗士的左翼,插到他们的后方去。昆杜斯立刻纵马疾驰去执行命令。过了一会儿,角斗士第三和第四军团的后方就遭到了罗马骑兵的攻打, 这使他们的队伍混乱了,战士们起了恐慌,他们遭到了罗马人可怕的屠杀。

  这时候,克拉苏又派出了两个军团和六千名掷石兵,命令他们包抄克利克萨斯的右翼;在角斗士后备队隐蔽的那个丘岗后面有一座山峰。这批罗马部 队立刻怀着无可形容的旺盛斗志,极迅速地爬到山峰顶上;接着,列成半圆形冲下山来,向角斗士的第五、第六军团猛攻;但是,克利克萨斯命令右翼在地形许可的 范围内向右伸展,形成一道新的战线,这样角斗士军队的两道战线就形成了三角形的两条边,三角形的底边是海岸,它的顶点就是那座丘岗。

  在新的战线上也发生了残酷的战斗。

  克拉苏看到了角斗士第五、第六军团的指挥官梅赛姆勃利乌斯和里维乌斯•葛明台尼玛斯那巧妙的军事行动,知道他那包抄角斗士右翼的计划没有获得 成功,便决定加倍利用奥纳齐乌斯那已被斯克罗发很巧妙地利用过的错误,因而,克拉苏不仅派出了其余的骑兵而且把两个后备军团也投入了这—缺口,命令他们从 后方猛攻角斗士军队。

  就这样,不管这三万名角斗士在抵抗八万罗马大军的战斗甲显示了怎样奇迹似的勇敢精神,不到三小时,克利克萨斯的六个军团便在敌人近三倍的优势兵力包围下被消灭了;他们甚至丝毫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只是怀着绝望的英勇心情,在这片广大的战场上光荣地战斗牺牲。

  克利克萨斯以他原有的英勇精神奋战到底,而且到了最后一刹那还希望斯巴达克思的援军到来。当他看到他的大部分同志已经牺牲,他就勒住了战马 ——(那已是他在当天骑的第三匹马,因为另外两匹早已被敌人剌死了)——并且对他前面那可怕的大屠杀的惨景投去难以形容的痛苦的一瞥;热泪从他的两颊流了 下来,他凝视着斯巴达克思可能到来的那个方向,用那由于充满了对他战友的伟大的爱的颤抖声音叫道:

  “啊,斯巴达克思!你竟不能及时赶到这儿!现在你既不能帮助我们,也不能为我们复仇了!……当你看到三万名英勇的同志惨遭覆灭,你的心会感到多么痛苦啊!”

  克利克萨斯把左手举到了眼睛上,坚决地擦去了泪水,用镇定、洪亮的声音对他的传令官们——爱芙姬琵达已经不在其内,因为战斗一开始她就溜走了——说:

  “弟兄们!现在该轮到我们牺牲了!”

  他握住了那把染满了罗马人鲜血的短剑,刺着马,直向整整一中队围住了八、九个角斗士在那儿厮杀的罗马步兵冲去。那几个角斗士虽然已经浑身负伤,还是竭力地抵抗着。克利克萨斯挥舞着短剑用洪亮的声音

  “喂,你们这些‘勇敢’的罗马人,当你们用三个人对付一个人的时候,你们总是大胆的!站好了,我来跟你们拚一下!”

  克利克萨斯和他那四个传令官把罗马人冲倒在地上,用他们的马践踏敌人,用他们的短剑砍杀敌人。虽然罗马人有八、九十个之多,却很难抵挡他们那 冰雹也似的猛烈攻打。罗马人的队伍甚至有些混乱了,而且微微向后退却。但是,由于他们看到新的伙伴两个、四个、十个、成群结队地赶来助战,他们就愈来愈密 地把这五个勇士团团围困起来了。他们的五匹战马已经都被罗马人用短剑刺死了,现在这五个骑士正显出无比的勇猛精神徒步厮杀着;罗马人从前面,从两侧,从后 面向他们冲刺吹杀,一会儿就用几百下致命的打击结果了他们。

  克利克萨斯也倒了下去,他浑身布满了可怕的创伤;正当他倒下去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用短剑刺穿一个砍伤了他背部的罗马兵,但是短剑就这么留在那个兵士的胸中,因为克利克萨斯已经没有力气拔出他的剑了;一枝利箭从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射中了他的前胸,他轻轻地叫道:

  “斯巴达克思,但愿你获得……胜利……”

  他闭上了嘴唇。但这时候另一个罗马兵一面用投枪刺中了他那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胸膛,一面叫道:

  “可是现在你却应该以你的失败为满足。死吧!”

  “我对灶神和宅神起誓,”一个老兵叫道,“我在苏拉麾下身经百战,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凶猛的人!……”

  “这样刚强无畏的战士,我跟着马略征讨条顿人和森布里人的时候也没有见过,”另一个老兵附和道。

  “难道你们没有看见,我对战神马尔斯发誓!”第三个兵士指着克利克萨斯周围一大堆罗马人的尸体说。“瞧,他杀死了我们多少人啊,但愿地狱吞灭他的灵魂!”

  持续三小时的迦尔冈山附近的激战,就这么结束了;罗马人阵亡了一万名,三万名角斗士却完全消灭了。

  只有八百名身受重伤的角斗士做了罗马人的俘虏。克拉苏命令把他们全部活活钉死在十字架上,而那些十字架就竖立在当天晚上罗马人行军的大道两 旁。到了午后,克拉苏很快地下令吹集合号,为阵亡的罗马人的尸体举行火葬。他命令部下不用扎营而且警告所有的统领和百夫长,叫他们的军团和大队准备在午夜 前出发。

  斯巴达克思怀着无法形容的惊恐心情,整整地等待了一天一夜。他等待着克利克萨斯的传令官,等待着他们带来的关于罗马人的行动消息,但结果却 连人影儿也不见;到了拂晓时分,他派他自己的两个传令官,每一个率领一百名骑兵,每队相隔半小时向西滂特进发。他命令他们火速带回有关敌人和克利克萨斯的 情报。尤其糟糕的是,他部下的战士离开营垒时只带了三天干粮,若是超过了这个期限就没有东西吃了。

  当斯巴达克思的第一个传令官来到西滂特附近营垒旁的时候,他感到十分吃惊,因为在那儿看不到一个角斗士。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决定等待第二 个传令官来到后一起商量。但是,两个传令官还是非常怀疑,而且犹豫不决。突然,他们看见几个骑士骑着几匹浑身大汗频频喘息的战马向着营垒没命地跑来;这是 克利克萨斯一看到罗马人出现就立刻派到斯巴达克思处来的几个传令官:克利克萨斯根据爱芙姬琵达的报告,认为斯巴达克思早已向西滂特进发了,因此他派人来催 促色雷斯人火速前进。

  不难想象,当斯巴达克思的几个传令官明白了爱芙姬琵达的叛逆阴谋以及克利克萨斯所处的可怕境地,他们是多么的惊惶啊。在这样严重的情势下,他们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竭尽全力飞跑,赶快去警告斯巴达克思。

  他们就按照这个办法去做;但是,当他们赶到斯巴达克思和他的军队藏匿的地方,迦尔冈山的战斗已经快要结束了。

  “啊,地狱里的神啊!”斯巴达克思一听到这个不幸消息,立刻变得脸色惨白,并且明白这一卑鄙的叛变会引起什么样的可怕后果,他衷叫道。“赶快行军,向西滂特前进!”

  他纵身上马,叫来了葛拉尼克斯,用哽咽的声音对他说:

  “我命令你率领八个军团强行军出发:要让每一个人的脚上都象长出翅膀似的……今天是我们极其不幸的日子……让每一个人的心好象金刚石一般坚 硬……你们要飞……要飞过会……克利克萨斯快要覆灭了!……我们的弟兄已经在成千地死亡……我得立刻去援助他们;我先带着骑兵队出发……为了我们的神圣事 业,你们要飞过去,飞过去!……”

  他这样说过以后,就率领了八千名骑兵,倾全力循着通西滂特的大路飞跑。

  过了一个半钟头,这队骑上终于骑着浑身大汗而且极其困乏的战马来到了目的地;但是,当斯巴达克思赶到克利克萨斯不久前扎营的地方,他只看到七、八个鲜血淋漓半死不活的角斗士,不知是什么奇迹使他们从可怕的地狱里逃了出来!

  “看在复仇之神朱庇特的份上,你们快告诉我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斯巴达克思喘息着问。

  “我们被打垮了……我们被歼灭了……我们的军团只留下了一个番号!”

  “呵,我的不幸的弟兄们啊!……我的心爱的克利克萨斯啊!……”斯巴达克思哀叫了几声,就用两手掩住脸哭起来了。

  骑兵队的指挥官和传令官们默默地围住了斯巴达克思,与他一起经受那崇高而又神圣的悲痛;在所有人的脸上都显出了惶惑和惊慌的神色,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他们那位精神和肉体都十分坚强的首领竟然哭泣起来,他们惊惶的程度就更加厉害了。

  大家沉默了很久,最后,站在斯巴达克思身边的玛米里乌斯抑制了激动的感情,用充满热爱和尊敬的声音说:

  “理智一点吧,高贵的斯巴达克思……在不幸的境况中必须坚强……”

  “啊,我尊敬的克利克萨斯!……我的可怜的克利克萨斯啊!……色雷斯人绝望地叫道,他搂住了玛米里乌斯的脖子,把自己的头靠在骑兵队长的肩上又哭起来了。

  他这样地痛哭了几分钟;然后抬起他惨白的、流满了泪水的脸,用自己的手背擦了擦眼睛。玛米里乌斯对他说:

  “鼓起你的勇气来,斯巴达克思!……我们必须考虑,怎样才能挽救留下来的八个军团。”

  “是的,你说得对!我们应当竭力避免可能会使我们全军覆没的厄运,对这个卑劣的复仇女妖用她无耻的叛卖行为造成的后果,我们应当竭力减低它的危害程度。”

  斯巴达克思开始陷入沉思之中,他好久默默地不作一声,他的眼光穿过附近垒墙上的防栅,死死地注视着那一边的大营门。

  最后,他清醒过来说:

  “必须撤走!……克拉苏的军队经过这场屠杀我们弟兄的流血战斗,至少得经过八、九小时的休息才能从迦尔冈山出发;我们必须争取时间,改变我们的处境。”

  接着,他回过头来对一个传令官说:

  “你得飞也似地跑到葛拉尼克斯那儿,告诉他不要继续前进,叫他赶快率领军队从原路回去。”

  当那个传令官纵马疾驰时,他又对玛米里乌斯说:

  “我们要用一天三十英里的速度,在五、六天之内循着山路经过密妮尔瓦和维纳西亚进入鲁康尼亚省。到了那儿,将有新的奴隶弟兄来投奔我们。那时 候如果我们还没有力量与克拉苏作战,我们可以进入布鲁丁省,再从那儿渡海到西西里,使那边还没有熄灭的奴隶起义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

  他让那些由于疯狂奔驰疲乏不堪的战马休息了半小时之后,就命令骑兵队带着那八个从迦尔冈山屠场中逃出来、受尽折磨的受伤角斗士,一起回到八个军团在半路上逗留的地方。

  斯巴达克思叫来了葛拉尼克斯。他把葛拉尼克斯叫到一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伊里利亚人觉得这个计划很好;斯巴达克思就把执厅这一计划的任 务交给了他,并且嘱咐他在十二小时之内不停地向海尔顿尼亚进军,而斯巴达克思本人则决定率领三百名骑兵上迦尔冈山给克利克萨斯收尸去。

  葛拉尼克斯竭力想说服斯巴达克思,向他指出可能遭到极大的危险;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他可以不顾这一切,但他是起义者的首领,是这一伟大而又神圣的事业的灵魂,他就没有权利冒险。

  “我相信我不会遭到危险,而且最迟不超过三天就可以在阿平宁山赶上你们。如果我竟然牺牲了,我的英勇刚毅的葛拉尼克斯,你具有足够的经验、智慧和威望,可以继续顽强而又坚决地领导我们这些被压迫的弟兄反抗压迫者的战争。”

  不论葛拉尼克斯怎样劝阻斯巴达克思,角斗士的首领还是不肯改变他的决心。

  斯巴达克思叫来了那队骑兵,拥抱了葛拉尼克斯和阿尔托利克斯,叮瞩年青的高卢人必须绝对执行勇敢的伊里利亚人的命令。沉默而又凄惨的斯巴达克 思并没有跟他的妹妹密尔查告别,只是把她托付给他的战友们。就离开大队人马走了。角斗士的军队就按照他的命令离开了司法官大道,从田野和葡萄园之间穿过 去,向海尔顿尼亚出发。

  当天晚上,斯巴达克思来到西滂特的郊外。他向迦尔冈山的方向派出一小队骑兵,叫他们去侦察敌人的行动。他在得到确实的令人放心的消息后,就 命令他的骑兵们下马。他自己首先拉着马缰,率领他们一起进入由西滂特经过迦尔冈山直到海滨的那条大路旁的森林中去。他们为了隐伏到密林深处去,不得不用短 剑砍掉灌木丛和树木的丫枝。他们缓慢而又艰苦地开辟道路前进,经过两小时的努力,终于来到树林深处一片围绕着橡树与枞树的空地上;那片空地上有几所樵夫的 茅屋,住在屋子里的那些樵夫差不多是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座树林中度过的。

  斯巴达克思首先扣留了所有的樵夫,派卫兵监视他们,使他们不能向罗马人报告角斗士的骑兵已经来到这儿的消息;接着,他向樵夫们说明,他决不会有任何不利于他们的举动。他下令熄灭所有的篝火,以免引起敌人的注意,又叫大家保持极度的肃静,倾听极微细的响声。

  一切事情正如斯巴达克思所预见那样地产生了。在第一枝火炬燃着后一小时,克拉苏就命令他的军队离开战场循着通西滂特的大路出发;天边刚出现熹 微的晨光,被夜寒冻得麻木、但还是在树林深处倾听着司法宫大道上动静的角斗士们,突然听到了步兵的脚步声、马蹄的得得声和千万个人的喧闹和哄响:罗马人的 军队并不十分小心地循着大路过来了;罗马的兵士认为他们是胜利者,而且知道敌人已经逃走了,他们相信角斗士的军队已经离开他们很远很远了。

  可是,角斗士的骑兵队的战马,因为感到罗马人战马的逐渐接近突然高声嘶叫起来了;幸而,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罗马人正得意洋洋闹吵吵地行进着,否则他们一定会很快地发现树林里的敌人。

  在迦尔冈山血战中获得全胜的罗马军队,一直走到太阳出来才走完。苍白而又沮丧的斯巴达克思和他的三百名骑兵,终于能够从树林里出来了。他们纵马飞跑,过了两小时才来到那片从迦尔冈山的山麓一直伸展到海滨的战场上。

  斯巴达克思一看到这可怕的情景,他的心一下子收缩了。他觉得他的眼前发黑了:在这片广阔的战场上,不论你怎样纵目远望,到处都布满了三万名角 斗士的尸体;一大堆一大堆的篝火还在冒烟,散发出刺鼻的焦肉臭味,这证明了不久之前这儿同样地散布着几千具罗马兵士的尸体。在这片凄惨而又荒寂的战场上, 在这片不久前无数生命曾经沸腾和活跃过的地方,现在却已被冷酷而又缄默的死神统治了。可怕的疑虑一下子攫住了斯巴达克思;他是否有权利夺去这许多人的生 命,虽然他们的生命是痛苦的,而且被剥夺了人的尊严,但究竟也是生命,他是否有权利把它们投到死神的怀抱里去呢?他有这一权利吗?他过去的行动是否正确 呢?

  当他的同志们沉浸在悲哀和痛苦中时,他的心被这一突然攫住他的残酷的怀疑感觉压榨得发痛,他觉得连气也透不过来了。

  他竭力想从这一痛苦的念头中挣扎出来,就猛烈地刺着他的马向战场上飞跑,直到成堆的尸体使他不能再前进才止。于是他下了马,把马交给身边的一 个骑兵。他命令骑兵队中的一半人继续跟随着他,其余一百五十个人留在战场的边沿看守马匹。斯巴达克思怀着绝望的心情在这一悲惨的原野上走,每一步他都看到 他所熟识的、但是已经罩上了死白色而且毁伤得不象样子的战友们的脸。他的两眼不禁含满了热泪。

  他看到了可怜的菲萨朗尼乌斯,这个生气勃勃的忠厚的伊壁鸠鲁派学说的信徒:他的身体被许多创口中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正侧着身子僵卧在那儿,他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短剑。

  斯巴达克思好容易才认出了勃烈卓维尔,他的胸前插着八、九把短剑,脑袋已被马蹄踏烂了。在另一个地方,色雷斯人碰上了勇敢的沙姆尼特人第六军 团指挥官里维乌斯•葛朗台尼乌斯的尸体,敌人的死尸几乎把他的尸体给盖没了;接着,他看到了奥纳齐乌斯的尸体。再过去些,他发现了浑身负伤的第三军团指挥 官卡斯杜斯还活着躺在那儿。卡斯杜斯发出微弱的声音向同伴们求救。角斗士们把他扶了起来,尽可能包扎她他的伤口,然后把他扛到看守马匹的一百五十个同伴那 儿去。大家围在了卡斯杜斯,尽心竭力地照顾着他。

  斯巴达克思怀着绝望的心情,在这片铺满了死尸的战场上又徘徊了两个钟头,终于,找到了鲜血淋漓、几乎被剁成肉酱的克利克萨斯的尸体;只有他的脸没有受到伤害,这张脸虽然毫无生气,却还是保持着他生前那种出类拔萃的高傲而又勇敢的神情。

  一看到克利克萨斯的样子,斯巴达克思的心又由于痛苦和热爱而突然收缩了。他猛地扑到地上,发狂一般地吻着他的战友的脸,哽咽地叫道:

  “我的心爱的朋友呀,你做了最卑贱的女叛徒手中的牺牲品!克利克萨斯,你牺牲了,我竟不能及时赶来救你!你倒下了,到现在还没有人替你报仇,我的高贵的、心爱的克利克萨斯呀!……”

  他不作声了,他把英勇牺牲的高卢角斗士的手压到了自己的胸部上。突然,斯巴达克思发出了一阵诅咒,怒冲冲地把脸涨得通红,高声叫道:

  “我在这儿对天堂与地狱中的一切神灵发誓,我对傅林娜复仇女神和地底下的海葛特女神发誓,我的兄弟,我对着你没有呼吸的尸体发誓,我一定要为 你的死亡,找到那个万恶的女叛徒复仇,不论她躲进大海的深渊或者钻到地狱的无底洞穴里去,我都要找到她!……我对所有的神灵发誓,请他们替我作证,为了使 你的灵魂安息,我要带三百个最有名望、最光荣的罗马人到你的火葬场上来,把他们当作牺牲祭你!……”

  他站了起来,他的两眼充着血,迸射出愤怒的光芒。接着他抬起头来,把两手伸向天空。然后,他抱起克利克萨斯的尸体,在骑兵们的陪伴下一直走 到海滩上;他在同伴们的帮助之下,脱去尸体上血淋淋的衣服和砍得粉碎的铠甲,把尸体浸到海浪中洗净了,然后脱下他披在自己铠甲外面的黑色宽袍,把高卢角斗 士的尸体包起来。他命令战士们把尸体扛到正在战场边缘等候他们的、看守马匹的伙伴们那儿去。

  卡斯杜斯的伤势非常严重,不可能用马在崎岖的山路上运送,因此斯巴达克思把他托付给西滂特附近一个贵族别墅的管家。那个管家对角斗士们的事 业是极其同情的,他答应竭力照顾卡斯杜斯。接着,角斗士们把仔细包扎好的克利克萨斯的尸体捆到色雷斯人身边另一匹战马的背上,由斯巴达克思自己拉住了那匹 马的马缰。这队骑兵就开始向阿尔比和海尔顿尼亚进发。

  斯巴达克思来到阿尔比以后,知道克拉苏已经率领大军向卡内前进,色雷斯人就立刻急行军向梅尔顿尼亚进发。但是,他离开阿尔比才一英里路,他前面就展开了一幅可怕的图画:在大路两旁的树上,吊着克拉苏在迦尔冈山战斗中俘获的角斗士的尸体。

  斯巴达克思的脸,顿时由于极度的愤怒变得惨白而且扭歪了。他用燃烧着怒火的两眼,望着这一新的可耻的屠杀。他终于不得不相信,沿路的每一棵大树上都吊着一具角斗士的尸体:原来克拉苏把八百名俘虏全部吊死了。

  斯巴达克思在吊死的人中间认出了他的同乡,英勇的色雷斯人梅赛姆勃利乌斯,他的身体是血淋淋的,而且满是伤痕。斯巴达克思一看到他不禁用手掩住了眼睛,咬着牙发出一阵好象狮子吼叫一般的呻吟;角斗士的首领刺着马想赶快脱离这一可怕的惨象,一面高声叫道:

  “啊,玛尔古斯•克拉苏!你竟吊死俘虏?好啊,玛尔古斯•克拉苏!你不愿意让你的军队在行军时负担额外的辎重!……啊,我对一切神灵发誓,你 们罗马人是军事艺术的大师,别人可以向你们学到很多东西,我索性向你们学全……现在我要把你们这一点也学会!……好一个深谋远虑的克拉苏,以后我也要把俘 获到的你的兵士全送上十字架钉死!……”

  他默默地想了一会,接着用轰雷一般的声音叫道:

  “啊,罗马人是不把我们角斗士当作受法律保护的人的!……他把我们当作野兽,当作卑微的爬虫和供人屠宰的畜牲!对我们来说,法律是不存在的, 因为我们不是人!好啊,我对地狱中吞灭一切的火焰发誓,就这样好了!我们角斗士也要宣布罗马人是不受任何法律保护的人,我们要把他们当作肮脏的畜牲!…… 就这样!以泪还泪,以血还血,以屠杀对付屠杀!”

  整整一夜,斯巴达克思毫不怜惜马儿的力气,循着崎岖的山路疾驰。当他们经过海尔顿尼亚时,知道角斗士的军队已经经过那儿,就毫不停留地向阿普里亚一阿斯古尔疾驰,直到第二天正午赶到那儿,他们的马经过十二小时接连不断的飞跑,都变得疲乏不堪了。

  角斗士的军队已经在阿普里亚—阿斯古尔城外扎了营,他们兴高采烈地出来欢迎他们的首领。

  但是到了半夜里,四万个角斗士又拔营向密妮尔瓦出发了。他们到那儿后只休息了四小时,又立刻向维纳西亚出发。在艰困的长途行军之后,角斗士的军队已累得人疲马乏,他们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那儿。

  第二天,斯巴达克思命令他的战士拔营出发,离开了前一天晚上他们在维纳西亚附近一座形势险要的丘岗上建成的营垒。他率领他们爬到附近山峰的顶上。色雷斯人说,为了不让克拉苏追上和打败他们,他们必须在山上忍受一下寒冷和困苦。

  当角斗士开始行军的时候,罗马将军也随后迅速地赶到阿尔比,接着又经过卡内和卡努西亚到达鲁比,在那儿设立了他的司令部,他在安德利亚留下四 个军团、一万名辅助部队和五千名骑兵给副将斯克罗发。按照克拉苏的计划,斯克罗发必须领兵循着大路向维纳西亚进发,而克拉苏本人则从另一条路向角斗士进 军。他派出使者到巴利、布隆的西和附近别的城市中去征集兵士,至少要用这些兵士再组成一个军团,以便弥补迦尔冈山战斗中阵亡了的一万名兵士。

  他在他送给元老院的信中报告了他的胜利,大大地夸张了它的重要性。他使元老们相信,角斗士们已经丧了胆,逃到鲁康尼亚去了。他准备在那儿分兵两路包围角斗士的军队,把他们彻底消灭。

  斯巴达克思让战士们休息了两天,然后派出骑兵探听敌人的消。过了两天,他得到了确实的情报,就在黑夜里离开了维纳西亚,整天整夜地向东行军, 突然出现在鲁比城外。在那儿,他把他的军队严密地隐蔽在树林中,只让战士们休息了六个钟点。他在正午时分突然攻打克拉苏,这时候那位将军还以为斯巴达克思 仍旧在维纳西亚。色雷斯人猛烈地攻打克拉苏,在三小时的激战中打垮了罗马人的军队,强迫他们乱纷纷地向安德利亚退却。罗马人在这次战斗中阵亡了六千多人, 还有三千多人做了角斗士军队的俘虏。

  八小时以后,斯巴达克思到了葛拉维纳附近,接着又向美塔旁待前进,他下令把鲁比战斗中俘获的两千六百名罗马兵吊死在大路两旁;却让四百个最有名的贵族活了命。

  他释放了其中的一个贵族,命令他转告克拉苏,说是斯巴达克思已经仿照罗马将军的榜样处置了俘虏,而且保证以后还要这样做。除此之外,斯巴达克 思还托这个年青的贵族向克拉苏提出,说是斯巴达克思愿意用留在角斗士军营中的四百个贵族中的一百个来交换希腊女人爱芙姬琵达,因为色雷斯人相信她一定躲在 罗马人的营垒里。

  过了四天,斯巴达克思来到了美塔旁特,又从那儿向修利爱城进军,一下子占领了它,在那儿设下了巩固的防务。他在修利爱驻扎了一个时期,征集和训练新的奴隶军团。

  一星期还不到,就有一万六千多个奴隶投奔到他的营垒中来。他收受了他们,开始匆匆地对他们进行军事训练。然后,他从八个军团的每一个军团中抽 调了两千名战士,成立了四个新的军团,使军团的总数达到十二个;那一万六千名新战士就平均分配到各个军团中去;这样,每一军团就有了四千七百名战士;聚集 在斯巴达克思战旗下的全体战士的总数,又上升到五万六千名步兵和八千名骑兵。

  斯巴达克思刚刚这样改编好他的军队,就立刻把他们领出了修利爱城。他让他们在城外宽广的山谷中围成一个圆圈,接着下令在圆圈中间架起一个很高的柴堆,把克利克萨斯擦过香油和香料的尸体放到柴堆上。

  斯巴达克思下令把三百个罗马贵族领到火葬场上。他们已经改换了装束,一半穿着色雷斯人的衣服,另一半穿着沙姆尼特人的衣服;角斗士的首领命令 他们在他的前面列成队伍。他的脸色惨白,眼睛闪烁着怒火,嘴唇被怒气激动得发抖。他穿着大元帅的服装,站在火葬克利克萨斯的柴堆旁的一个高墩上。

  那批年青的罗马贵族的脸由于羞惭而变得惨白。他们站在那儿,把头直垂到胸前。其中的大部分都怀着绝望和怨恨的心情默默地哭泣着。

  “喂,高贵的青年们,”斯巴达克思辛辣地嘲讽道。“你们出身最有名的罗马大族,你们的祖先曾经用他们赫赫有名的掠夺、高贵的叛卖、规模宏大的 抢劫、出奇制胜的欺骗、光辉的卑劣手段和崇高的无耻行为,征服别的民族、烧毁城市、抢光一切,使们自己名闻世界。他们用其他民族的血和泪,用对别人的大规 模屠杀,使罗马变成一个伟大而又不朽的城市。而现在,高贵的青年们,你们竟摆脱了你们那荒淫城市的亚细亚式的柔弱风气,用你们光滑润泽的手握起了对你们来 说实在太沉重的短剑,出来征讨我们这批卑贱的、在你们的眼中比畜生还不如的角斗士;高贵的青年们,在你们美丽的祖国的圆剧场和斗技场上,你们曾经纵情地欣 赏流血的角斗,而被迫参加这些角斗的就是我们角斗士——一群可怜的人形野兽;当盲目的蒙面角斗士用致命的流血角斗娱乐你们时,你们快乐地纵声大笑;当追击 角斗士的短剑刺伤了鱼网角斗士的时候,你们就高声狂叫,一齐把大拇指向下弯,要求追击角斗士结果鱼网角斗士的生命:当一百个色雷斯人和一百个沙姆尼特人只 是为了满足你们的欲望,象野兽一般残忍地在角斗场上互相角斗流血时,你们就欣赏他们临死前的痉挛;倾听他们痛苦的呻吟,陶醉在这一悲惨的景象之中;现在就 让你们来向我们证明你们那赫赫有名的勇敢精神,来娱乐一下这批已经娱乐了你们这许多年的人吧,即使是一次也好:你们互相角斗吧,互相杀戮吧,不愧为罗马人 那样地倒毙吧。就在这个可怜、卑微的角斗士的火葬堆旁倒毙吧。他那下贱、可恶的灵魂要求平静与安宁,因此渴望着高贵、纯洁的罗马贵族的鲜血!”

  斯巴达克思的话变得愈来愈有力量、愈来愈激昂了。他那愤怒的表情是可怕的。他的心中沸腾着复仇的渴望,那仿佛使他的脸罩上了一圈神奇的灵 光;似乎,他的两眼正进射出一股股愤怒的火焰;他在六万个角斗士和几千个被迫参与葬礼的修利爱公民的心目中,充分地显露了他那英勇的、高傲的美。

  斯巴达克思结束了他的演说,六万角斗士的胸中顿时进发出一阵粗犷、有力的狂暴呼喊;他们的眼睛发出喜悦的光辉。他们这样做虽然是残酷的,但 同时也是公正的,因为他们可以用这场角斗替他们以前所遭受的一切侮辱和轻蔑复仇,替他们以前为了娱乐罗马人在斗技场上流血角斗所受到的耻辱和痛苦复仇。

  斯巴达克思的抱负是伟大的:他把奴隶们从他们不应遭受的屈辱地位提升到人的地位,它使被压迫者变成反抗压迫的起义战士,使弱者变成了强者和 勇士。他目前这一举动对角斗士们来说也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使他们的刽子手降到野兽的地位,也就是替他们过去被蹂躏的人的尊严复仇;他们可以在一小时之内, 以观众的身分来欣赏这些贵族互相残杀的情景,正如那些贵族在以前欣赏他们的角斗一般;但他们之间的位置突然颠倒过来了——奴隶一下子变成了主人,角斗士们 可以欣赏这些高傲、骄横的贵族以奴隶的身分互相杀戮,而亲眼欣赏这批发明荒谬而又残忍的娱乐节目的人自相残杀,又是多么痛快啊;让角斗士们亲自坐在由他们 自己周成的斗技场里,欣赏这批一向坐在斗技场上看他们角斗的人进行角斗,那又是多么快乐啊;欣赏这些贵族在这场角斗中怎样流泪,欣赏他们怎样流血,倾听他 们怎条发出临死的呻吟,怎样发出绝望而又痛苦的惨叫……啊,这一切对可怜的角斗士简直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事情……简直是奇迹……这样痛快的复仇,也许只有 万能的神才能办到!

  角斗士们对斯巴达克思那番演说的反应,就是他们那粗野而又疯狂的呼喊以及他们的鼓掌声,那情景简直是无法形容的。他们那狂喜的程度是空前的,那好似角斗士们在庆贺三年来打垮罗马人的许多次胜仗中最光辉的一次胜仗。

  三百个罗马人中间,有三十多个是属于元老阶级的贵族,一百多个是一普通贵族,其余一百多个是骑士阶级的子弟.他们默默地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眼睛看着地面,站在这片野地上,站在这个由人群围成的圆圈中间。

  “喂,勇敢些,名门大族的光荣子孙,高贵的后裔,法拉维乌斯、傅利乌斯、杜伊里乌斯、海努齐乌斯、法乌尼乌斯、里维乌斯、摩齐乌斯和普洛齐里 乌斯族的子弟们!”斯巴达克思甲轰雷一般的声音叫道。“勇敢些!拿起短剑来角斗啊!……我马上就要把火葬的柴堆点燃了!……快搏斗啊!……我对一切神灵发 誓,我们很需要娱乐一番呢!”

  斯巴达克思说完了话,就从传令官的手中接过一支火炬,点着了那个柴堆;接着,所有的指挥官、统领和百夫长立刻按照他的样子行动起来。

  当那座用含松脂和干燥木柴架成的火葬柴堆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罗马人还是站在人圈中间不动。他们并不拒绝角斗,但是也不愿意自动地服从这一他们觉得极其耻辱的命令。

  “啊!”斯巴达克思叫道。“原来你们只愿意欣赏角斗士们的玩意儿,轮到你们自已站在角斗士的位置上就不高兴了吗?嘿,那有什么关系!”斯巴达克思转过头来向角斗士的军团叫道,“让充任打手的同志们出来,强迫他们角斗!”

  九百名用长长的梭标和烧红了尖刃的长枪武装起来的角斗士,按照斯巴达克思的命令从军团的队伍中出来了。他们向那批罗马人扑去,开始用梭标去刺他们,用烧红了的枪失去烙他们。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把他们赶过去,赶到一块儿去。

  不论罗马人怎样不愿意执行这一残杀同胞的可耻角斗,他们在枪刺的驱迫之下还是愈来愈近了;烧红的枪尖强迫他们扑到自家人的身上去,残酷的自相残杀的流血角斗就这么开始了。

  从四周角斗士队伍中发出来的喊声、笑声和轰雷一般的鼓掌声,交织成一片无法形容的哄闹声。这无比的欢乐就是复仇欲望得到满足的证明。

  “冲上去啊,冲上去啊!”

  “杀死他!……杀啊!……”

  “砍啊,刺啊,杀啊!”

  “砍得好!……打得有劲!……杀得痛快!……”

  “杀得好!一个也不留!……杀啊!”

  六万四千个人的喊声,六万四千个人的咒骂,交织成一阵阵可怕的怒吼和恐怖的嚎叫,交织成一阵惊天动地的诅咒声!

  过了半小时,火葬克利克萨斯的柴难终于化成了灰烬。三百个出身高贵的罗马青年有的伤,有的死,有的断手缺腿,有的半死不活,也统统横七竖八地躺在这堆灰烬旁的血泊中了。

  “啊,我们的复仇是多么的公正啊!”斯巴达克思满意地叫道,他在罗马人流血角斗的时候,没有放过角斗者的一个动作。“这样的复仇,真有说不出的甜蜜和痛快!”

  


 
累死霖
rank: Newbie
essentials: 0  
posts: 56
gem: 1
sp: 165
oge: 0

onlined:1 hours
join date:2006-10-23
last login:2008-11-17
»资料 »短信息 »推荐 »引用 »编辑

二一、在鲁康尼亚山民中活动的斯巴达克思•自投罗网的捕鸟人

  “密尔查,你应当告诉我,你应当向我渴露这一使你极其悲痛的秘密你已经苦苦地隐瞒了我两年。你应当让我分担你那秘密的哀痛,因为它不但折磨了你,也同 样地折磨了我。啊,密尔查!……如果你的心灵中还有一丝慈悲的话……如果你高贵的品性和宽宏的器量跟你非凡的美貌十公相称的话,今天你就一定会向我公开你 的秘密;因为这一秘密使你拒绝接受我的忠诚和热爱,抢走了我跟你的热吻。密尔查,你得明白,我是全心全意地爱你的。我对你的爱情是温柔而又热烈的!”

  上面这番话就是阿尔托利克斯在克利克萨斯火葬后第二十天说的。这位年青的角斗士正站在斯巴达克思的司令帐门口,背朝着将军法场,头伸到营帐里,拦在了密尔查的去路。

  角斗士军队的营垒己经从修利爱转移到鲁康尼亚省葛鲁门特城近郊来了。大批奴隶投奔到营垒中来,现在每一个军团的兵额已达到了六千名。这样,角斗士步兵的总数已增长到七万二千人。

  斯巴达克思已经率领两千名骑兵离开了营垒。他们是去侦察葛鲁门特与符尔杜尔山之间的道路的,据说,克拉苏将军已经率领七万罗马兵从符尔杜尔山那边过来了。

  两年来阿尔托利克斯竭力想把自己心中的爱情压抑下去,但是它反而变得愈来愈强烈了。他为了要知道密尔查的秘密,曾经好几次白费心思地企图说服 她,使她吐露她的心事。可是密尔查也和阿尔托利克斯一样,她变得悲哀而又忧郁,常常孤零零地躲在一边。这天早晨,阿尔托利克斯显然下了决心:他无论如何要 使色雷斯姑娘向他解释明白;因为密尔查的行为不但使他感到悲伤,也使他感到惊惶不安。

  密尔查自从跟爱芙姬琵达交了朋友以来,就开始学习使用武器的使巧。她的骑马的本领,还是在角斗士起义的初期由斯巴达克思亲自教她的;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使可怜的姑娘不必徒步跟随大队战土,经受那艰苦的,接连好几天的行军。

  当起义大军在拉文那附近扎营的时候,密尔查从她哥哥那儿得到了一副他叫拉文那城中名师为她特制的铠甲;这副铠甲和爱芙姬琵达的那一副同样精 巧;色雷斯姑娘自从穿上它以后就再也不脱掉它了,因为她明白:威胁她哥哥的危险增大了,而且比以前严重得多了。因此她决定和她的哥哥永远在一起。为了帮助 他,即使在作战的时候她也要尽她的力量。而且要在极险恶的情况下和他一起承受悲惨的命运。在头盔下面,她那白嫩的脸,在金色鬈发的衬托下流露出一种柔和而 又悲哀的表清。密尔查穿戴了这副盔甲显得分外美丽。女人的服装虽然也能够衬托她那魅人的容貌,但她现在的姿态却要比她穿便衣的时候英俊得多了。

  “你为什么要拦住我,阿尔托利克斯?”密尔查问高卢小伙子。她的声音中好象蕴含着惊诧,又好象蕴含着责备的意味。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高卢小伙子脉脉含情地注视着色雷斯姑娘,温和地答道。“也许我没有使你感到不快,也没有使你对我感到憎恶和轻蔑 吧;这一点你已经不仅在口头上,而且用反映你内心感情的行动和目光肯定了。你不是曾经亲口对我说过,斯巴达克思好象爱亲兄弟一般地爱我,如果你做了我的妻 子,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你曾经不止一次地对我发誓,说你不爱别人;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执拗地拒绝我的热烈、深挚而且不可遏抑的爱情呢?”

  “可是你,”色雷斯姑娘激动地回答。她那对天蓝色的大眼睛注视着高卢小伙子,在她的眼光里她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对他的爱情。“可是你为什么还 要来缠我呢?为什么还要来折磨我?为什么还要使我遭受莫大的痛苦?难道我不曾告诉你这一点?我不能……我不能成为你的人,永远不能……”

  “可是我要知道原因,”阿尔托利克斯回答。他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他的蓝眼睛里含满了泪水,他好容易才没有让它流下来。“我要知道原因,这 就是我对你提出的、恭敬而又温和的请求,我要知道原因……除此之外,我再不向你要求别的了。你得明白,一个本来可能获得世界上最大幸福但结果反而比所有人 更不幸的人,是有权利提出这一要求的。我对万能的战神海苏斯的短剑发誓,这样的一个人有权利提出这一要求,而且至少有权利知道,为什么他必须从幸福的顶峰 一下子坠到绝望的深渊中去?”

  阿尔托利克斯的话是打心坎里发出来的。它蕴含着一种由热烈的感情所进发的力量,因此密尔查觉得她已经被他战胜和征服,被他打动了心,而且被 他迷住了。因此,她的眼睛里顿时闪耀着爱的光辉……她默默地注视着高卢小伙子,她的眼光里蕴含着极其猛烈的、能将征服一切的爱情。阿尔托利克斯感到这爱情 的热流正不断地向他倾泻,把他整个儿淹没了,他觉得它不但已渗透到他的骨髓里去了,而且一直渗透到他的灵魂深处,使他的灵魂也燃烧起来了。

  他们俩浑身战栗,互相注视着,好象是被同样的魔法迷住了。就这样,他们默默地动也不动地站了几分钟,直到最后才由阿尔托利克斯首先打开了这一沉默的局面。他的满眶热泪慢慢地循着他苍白的脸颊滚了下来,他用颤抖的、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声音说:

  “听我说,密尔查!我不是懦夫……也不是孱头……这一点你是明白的……在战斗的时候我永远站在前面,撤退的时候我永远留到最后才走……我有一 个坚强不屈的心灵,我的心中不能容纳卑劣、下贱的感情。逢到最危险的紧急关头,我并不珍惜生命……我不怕死,我的母亲曾经教导过我,要把死亡看作是我们灵 魂的真正生活的开始,我觉得这是对的……这—切你也都明白……但是,你瞧,现在我却象孩子一般地哭泣起来了……”

  密尔查挨近了阿尔托利克斯,好象想对他说什么。

  “不要打断我的话,我的神圣的、可敬的密尔查啊!听我说,是的,我哭了……我珍惜这些泪水,但那是从我的心坎中流出来的,这是由于我对你的 爱……相信我,这些泪水对我来说是亲切的……我感到非常幸福……在这儿,跟你在一起……我注视着你那悲哀的天蓝色眼睛——那好象镜子一般反映着你那高贵的 灵魂,你这对眼睛正脉脉含情而又亲切地注视着我呢……”

  密尔查突然觉得一阵热血涌上了她的两顿,那儿就一下子出现了两片红晕。她低下了眼晴。

  “不,我对你发誓,密尔查,”阿尔托利克斯激动地说。他在姑娘面前合起手掌,好象在向她祈祷。“如果你的心中存在着怜惜我的感情,那就不要剥 夺掉在我身上的神圣的灵光,因为它们的发源地就是你的眼睛!看着我,快看着我,好象刚才一样地看着我!……你那温柔的充满了爱情的注视征服了我,吸引了 我,俘虏了我,使我忘掉了世界上的一切……把这纯洁的无可形容的快乐赐给我吧……我无力用言语对你表达这爱的欢悦,但是我的灵魂中充满了无限的柔情蜜意; 那使我在这一刹那间愿意祈求和召唤死神,因为我觉得在这一刹那间死去,真是极其神圣而又痛快的幸福!……”

  阿尔托利克斯不作声了,他注视着姑娘,心中充满了狂喜。于是浑身战栗的密尔查断断续续地说:

  “为什么……你要说……死呢?……你应当活……你年青……勇敢……你得活……竭力做一个幸福的……和……”

  “我怎么能幸福呢?”角斗士绝望地叫道。“怎么能啊!……没有你的爱情叫我怎么活得下去啊?……”

  沉默持续了一分钟之久。色雷斯姑娘又低下了眼睛,她默默地站着,显得非常窘困。高卢小伙子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胸前,用极其激动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说:

  “我的神圣的心爱的人啊,不要剥夺我这甜密的幻想吧……告诉我,你爱我……让我相信,你是爱我的……用你神圣的目光抚慰我吧……但愿这幸福的光芒从此以后永远在我的眼前闪耀……使我可以认为你已经允许我,想象我俩最幸福的日子……”

  阿尔托利克斯说完了这番话,就拉起密尔查的手,凑到他的发烫的嘴唇上,开始纵情地亲吻。色雷斯姑娘顿时象一片叶子那样颤抖起来,她断断续续地低声说:

  “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阿尔托利克斯……离开我……走吧……如果你知道我是多么伤心……如果你知道你的话使我感到多么痛苦……如果你知道这痛苦是多么的难受……”

  “也许,这只是我的幻觉……也许,你的温柔的注视是虚假的……如果的确是这样……那就告诉我……老老实实告诉我……坚强地告诉我:‘你的想望是白费心思,阿尔托利克斯,我爱的是另一个人……’”

  “不……我不爱别人,我从来也没有爱过别人,”姑娘热烈地说,“我将来也不会爱上任何人,除了你!”

  “啊!”阿尔托利克斯怀着无可形容的狂喜高叫道。“我被你爱上了……被你爱上了!……啊,我的神圣的人啊!……难道万能的神曾经感受过和我同样的快乐?!”

  “啊,神啊!”色雷斯姑娘从高卢小伙子的怀抱中挣出来说,原来他已经用双手搂住了她。“啊,神不仅知道爱,还陶醉在爱的欢乐中,可是我们注定只能默默地相爱,我们那无可压抑的热烈爱情不可能在我们的热吻中发泄出夹,不可能……”

  “但是,那是谁?是谁在禁止我们?”阿尔托利克斯问道,他的两眼迸射出喜悦的光辉。

  “不要追问谁在禁止我们,”姑娘悲哀地回答。“你也不要再向我探听……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不能属于你,你也不能属于我……啊!无情的……残忍的……不可克服的命运啊!……你离开我吧……走吧……,不要再问我了!”

  密尔查一面痛哭,一面又说:

  “你看不出我是多么难受吗?你不明白我是多么痛苦吗?……啊,你该知道,我是多么以你的爱为骄傲啊!你该知道,我认为我是世界上所有人中间最 幸福的人……但是……这不可能。我不可能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命运永远禁止我实现这一点……走吧,不要再用你的问话来刺痛我的创痕……走吧,让我带着我的 悲痛的心独个儿留下来吧。”

  密尔查说着把她的盾牌向营帐的角落上一丢,用手掩住了脸,大声哭起来了。

  当吓慌了的阿尔托利克斯跑到她跟前,并且开始吻她的手时,她又轻轻地推开了他,同时固执地对他说:

  “快离开我,阿尔托利克斯,如果你是一个正直的人,而且真正爱我你就快走,离开这儿愈远愈好。”

  她抬起了眼睛,从营帐中看出去。只见采杜里正循着将军法场向司令帐走来。采杜里本来是一个努米底亚女奴隶。她在二十天前从大兰特逃到角斗士的 营垒中来;因为她的女主人——从雅比干亚迁移来的一个贵族的妻子——嫌采杜里过分饶舌,竟命令仆人割掉了她的舌头。密尔查喊她道:

  “采杜里!采杜里!”

  接着,姑娘又转过身子对阿尔托利克斯说:

  “她到这儿来了……阿尔托利克斯,我希望你现在就走开!”

  高卢小伙子拉起她的手,热烈地吻了一下说:

  “无论如何你必须向我揭露你的秘密!”

  “你不用指望这一点,这是永远不可能的!……”

  这时候采杜里已经走近了斯巴达克思的营帐。极其激动的阿尔托刊克斯觉得十分高兴同时又感到非常悲哀,只得慢慢地离开营帐走了。他的心中充满了甜蜜的回忆,但悲哀的念头却又在他的脑中象蜂群那样乱纷纷地飞舞。

  “我们走吧,采杜里,把这只小绵羊奉献给鲁康尼亚的马尔斯吧,”密尔查指着那只系在营帐一角木柱上的小绵羊说。她竭力想掩盖自己激动的感情。

  可怜的采杜里因为被她那残暴的女主人割掉了舌头,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刚刚披上铠甲,准备找你一起上神神庙去,”年青的色雷斯姑娘解释道,她从地上拾起不久前丢在那儿的盾牌,套到手臂上去。

  密尔查向营帐角上拴小绵羊的地方走去,竭力不让努米底亚女人看到她由于扯谎而涌现在脸上的红晕。

  密尔查解下了绳子,把它交给采杜里,然后一起出了营帐。采杜里牵着羊向前走,色雷斯姑娘和她并肩走去。

  营垒的前门朝着葛鲁门特城,后门朝着阿尔奇河。两个女人很快地穿过后营门出了营垒。

  她们在离营垒一英里远的地方爬上了阿尔奇河附近的一座小小的丘岗。丘岗上面矗立着鲁康尼亚人崇奉的马尔斯的神庙。在这儿,密尔查并不按照拉丁人的规矩而是按照希腊人的风俗把那只绵羊奉献给战神,祈求他保佑角斗士的军队和他们的首领。

  那时候,一清早就出去侦察的斯巴达克思已经率领着骑兵回来了。他们在那边碰到了敌人的侦察队,互相攻打了一阵。他们不但把那队罗马人打得大败 而逃,还俘获了七个人。他们从那七个俘虏的口中知道克拉苏已经率领大军向葛鲁门特前进。斯巴达克思就做好了跟克拉苏作战的一切准备工作。过了两天,克拉苏 和他的军队在中午时分赶到了葛鲁门特。他在角斗士军队的前面列成了战斗阵势。

  双方的军号吹过以后,交手战就开始了。接着,这一战斗很快转变为一场大规模的可怕的战斗。那次战斗一共持续了四个钟点。双方都以同样的顽强 和勇敢互相厮杀,但是到了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由阿尔托利克斯指挥的角斗士军队的左翼突然动摇了。角斗士军团中的新战士,不但缺乏作战经验,而且没有经过 充分的军事训练,因此不能抵挡罗马人的攻势;尤其是在克拉苏颁布了什一格杀令以后,罗马兵士的勇敢和大胆已经到达了拚命的程度。在角斗士军队的左翼,混乱 和无秩序的情形愈来愈显著了,不久,角斗士军队的中央也开始动摇了。下马与敌人作战的阿尔托利克斯胸部和头部已经受了伤。他的头盔已经劈裂了,鲜血染红了 他的脸,但他还是不肯放弃武器;但是,不管他多么英勇,他的军队还是继续向后退却,而且变得愈来愈混乱了。这时候,怒冲冲的斯巴达克思出现了,他用雷鸣般 的声音斥责战士们:

  “我对所有的神灵起誓!你们的后退已经使罗马人变成凶猛的雄狮,使你们自己变成了胆怯的兔子!站住,看在希帕尔波里的马尔斯的份上,快跟我 来,和我一起战斗。我们要象过去一样把他们打得大败而逃。我们打败他们已不止一次了;如果你们能象勇士一般战斗,我们这一次就一定能够打败他们!”

  斯巴达克思把他的盾牌向进攻他的敌人一掷,用左手抓起一把受伤的角斗士的短剑,就跟他以前在角斗士学校中教角斗的时侯一样,拿着两把短剑向 罗马人扑去。他迅疾地挥舞着短剑,给敌人以极其猛烈的打击,不到一会儿就有一大批罗马人倒在地上:有的已经死去,有的受了重伤,发出一阵阵的痉挛。罗马人 被迫退却了。在斯巴达克思那猛烈的、强有力的打击下,不论是盾牌和铠甲都失去了作用,一切都在他的剑锋下粉碎,他的两把短剑不断地在他的周围散播着毁灭和 死亡。

  角斗士们一看到这情形顿时士气大振,他们鼓起了新的力量,毫无惧色地投入战斗。接着,斯巴达克思又赶到邻近的军团的队列中去,那儿也产生了同样的效果;就这样,他几乎快要使角斗士军队获得胜利。

  但是,克拉苏正亲自指挥他最心爱的六个军团用全力猛攻角斗士军队的中线,那六个军团是完全由过去苏拉和马略麾下的老兵组成的。角斗士们抵挡不住这批老兵的可怕攻打,已开始向后退却了。

  当斯巴达克思看到中线的角斗士们纷纷退却的悲惨情景时,他正在左翼。他连忙赶到刚好处在中线后面的后备骑兵队那儿。一个努米底亚人正牵着角斗 士首领的战马,站在骑兵队长玛米里乌斯的身边。斯巴达克思纵身上马,下令吹起军号,使骑兵队列成十二行,组成了第二道战线;这样,向后溃退的角斗士军团的 战士们,就可以穿过骑兵队的战斗行列躲入营垒;接着,号兵们又向全体步兵吹起了退兵号。

  但是这一切措施并不能挽救角斗士军队的中线与左翼:他们开始乱七八糟地撤退,遭到了重大的损失。只有葛拉尼克斯指挥的右翼,秩序井然地开始 退却。为了阻遏敌人的猛攻,并使全军不致遭到完全覆灭的厄运,十二纵队骑兵就在斯巴达克思的率领下向罗马人的队伍猛扑。罗马的军团被打乱了,而且被迫仓皇 地向后退却。他们组成许多圆圈、正方形和三角形,以免被角斗士的骑兵消灭。骑兵们就开始砍死那些在仓卒之间选散的零星的罗马兵士。

  克拉苏想把自己的骑兵队也拉上去,但他不敢冒险下令,因为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一切都已变得模糊不清,在已经降临的黄昏中融合成黑压压的一大片。双方都吹起了收兵号,接着交战的军队各自回营,战斗就中止了。

  罗马人损失了五千个人。起义者的军队阵亡了七千名战士,另外有一千二百名角斗士被敌人俘去。

  斯巴达克思回到营垒里,开始在各指挥官、统领和百夫长的帮助下整顿他的军队。同时,他派人去照顾和医治受伤的阿尔托利克斯,但结果,医生认为 阿尔托利克斯伤势并不严重。角斗士的领袖下令在营垒中照常燃起营火。到了半夜,斯巴达克思率领自己的军队悄悄地离开了葛鲁门特向涅鲁里进发。他们在第二天 中午到达那边,只休息了四小时又赶到拉维尼亚,在那儿过了夜。第二天拂晓,他们向潘多西亚出发;色雷斯人准备从那儿进入布鲁特人的地区,然后赶到科森齐亚 去。

  克拉苏派来的一个使者在潘多西亚赶上了斯巴达克思。克拉苏拒绝了色雷斯人用一百个罗马贵族换取爱芙姬琵达——(她自从离开了克利克萨斯的军 队,并使他们在迦尔冈山覆灭以后就躲在将军的营垒里)——的建议,克拉苏现在叫他的使者告诉斯巴达克思,他愿意用他在葛鲁门特俘获的一千二百名角斗士来交 换那一百个贵族。

  斯巴达克思把这桩事情与葛拉尼克斯和另外三个军团指挥官商议了一下,决定接受克拉苏的建议。他与那个使者约定:三天之后双方在罗斯齐昂交换俘虏。

  当克拉苏的使者离开以后,斯巴达克思考虑到交换俘虏的事情不是没有危险的。那可能是那位罗马将军想用这一建议来阻滞角斗士军队的行动以赢回他 所失去的时间;因此他决定命令一千二百名骑兵另外带一千二百匹战马和一百名罗马俘虏到罗斯齐昂去。他叮嘱负责交换俘虏的玛米里乌斯:非等罗马人把一千二百 名角斗士确实地交给他,千万不能把一百名贵族交出去;当那一千二百名俘虏交给他以后,他应当立即让他们骑上他带去的那队战马向台梅斯疾驰,斯巴达克思将率 领大军在四天以后到达那里。他们将在那里扎营,住上几天:如果玛米里乌斯发觉罗马人企图欺骗他们,他可以杀死那批被俘的罗马贵族,逃到斯巴达克思的地方 来,而那一千二百名角斗士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当斯巴达克思从潘多西亚向台梅斯行军时,他在半路上遇到了一支武装部队。角斗士军队的侦察员错把他们当作了罗马人。但他们却是凯乌斯•康尼 克斯统率的五千名奴隶;他把他们聚集和武装起来,组成了一个支队。康尼克斯在斯巴达克思面前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忏悔了过去的行为。现在他领着他的队伍重新 投入起义者的营垒。他发誓以后要绝对服从斯巴达克思领导,而且要永远严格地遵守军纪。

  色雷斯人象对待亲兄弟一般接收了康尼克斯和他的战士,而且立刻下令用最精良的武器把他们武装起来,分别把这些战士补充到原有的十二个军团中去,而且把其中的一个军团交给凯乌斯•摩尼克斯指挥。

  这事情发生以后的第五天,玛米里乌斯带着一千二百名被俘的角斗士回来了。斯巴达克思对他们发表了一通简短的、斥责的演说,让他们明白:营垒中 不会永远有一百名罗马贵族可以用来拯救被敌人俘去的角斗士的主命的,如果没有这样的幸运,这—千二百名角斗土早已吊死在从葛鲁门特到罗斯齐昂的大路两旁的 树上,变成阿平宁山森林中乌鸦和雕的食品了。因此,以后他们应当战死在战场上,决不能让敌人活活俘去,然后被可耻地吊死。

  克拉苏在台梅斯附近出现了。他迟到了二十几天。但在这以前,他早已发信给鲁康尼亚、阿普里亚、卡拉勃里亚和雅比干亚四省的各自治市要求增 援。他对前两个省提起斯巴达克思的角斗士军队使他们遭到的损失,竭力证明彻底剿灭这批叛乱的匪帮对他们有多大好处,他对后两省的人就夸大他的战功,向他们 暗示:如果不是由于他的帮助,他们一定会在这“人类之鞭”的抽打下遭受到重大的损失。

  克拉苏采取这一办法以后,援兵就从四面八方赶到他那儿来了。他在十五天之内聚集了四个军团以上的兵力。于是,克拉苏开始进军攻打斯巴达克思,因为他的大军的总数已达到了十万人。

  同时,色雷斯人开始跟一批在第勒尼安海沿岸出没的西里西亚海盗进行谈判;他要求他们把他的军队装载到西西里,答应用三十泰伦脱作为酬劳;虽然罗马人把“空前的劫掠”的罪名妄加在角斗士军队的头上,事实上这个数目已是角斗士库存中的全部财富了。

  这批海盗答应了斯巴达克思的要求。他们甚至从进行谈判的葛拉尼克斯那儿取得了预付的十泰伦脱。但是,就在准备装载角斗士大军的那天晚上,他们偷偷地离开了台梅斯,欺骗了色雷斯人。很可能,海盗害怕帮助了罗马的敌人会遭到罗马人的报复。

  正当角斗士的领袖们从他们的营垒中瞧着海盗船的船机离开了海岸,在海面上逐渐缩小,终于消失在水天一色中时,一小队侦察员飞也似地赶到营垒里,报告了玛尔古斯•克拉苏的军队已经迫近的消息。

  角斗士们拿起了武器,列成了战阵,等待迫近的敌人。接着,斯巴达克思的第一线军队的六个军团,趁着罗马人还没有做好战斗准备,开始狠狠地向罗马人猛扑。这使克拉苏的队伍引起了极大的混乱。

  色雷斯人的第二线军队有四个军团。斯巴达克思在他们的右翼和左翼分别配置了四千名骑兵.

  斯巴达克思留两个军团在台梅斯城中,以便万一失利时,由他们掩护全部军队入城,然后等待有利时机向敌人进行报复。也许,他已经想好了未来的计划,在必要时就可以率领全军脱离危局。

  斯巴达克思在领兵出战之前,曾经命令第一线六个军团的指挥员们:在退却时他们必须下令吹收兵号,而且必须预先在口头上命令百夫长和十夫长转告战士们,叫他们穿过第二线队伍的间隙退到后方来。

  战斗已经延长了好几个钟头,罗马人和角斗士互有胜负。双方的军队以同样勇敢和错烈的精神互相厮杀着,但是到了今后一点钟,克拉苏把一大批主力 军投入了战场而且拉长了战线;指挥第一线军队作战的葛拉尼克斯为了避免被敌人包围就决定下令退却;由于战士们的努力,这一穿过第二线队伍间隙而撤退的军事 行动,完成得相当迅速而且很有组织。因此,当罗马的兵士举起短剑决定消灭溃败的敌人时,他们却碰上了角斗士的新的战线。这些生力军用迅疾有力的冲击打得罗 马人大败而逃,使他们遭受了惨重的损失。

  玛尔古斯•克拉苏不得不吹起退兵号。他把八个后备军团拉了上来,准备开始一次新的更可怕的战斗。他又把另外两个军团分布在他战线的左右两边,准备迂回敌人的侧翼,但是斯巴达克思的骑兵突然在战线的左翼和右翼出现了,这就使罗马统帅的计划遭到了挫折。

  那时候葛拉尼克斯已经使第一线军队的六个军团做好了战斗准备。他把他们分布在环绕台梅斯城的丘岗的坡地上;当克拉苏决定下令叫骑兵投入战斗时,斯巴达克思就率领他的军队退到由葛拉尼克斯指挥的第一线军队的后方,于是早已有了准备的六个军团又开始和罗马人厮杀起来了。

  就这样,角斗士的军队用攻击和退却交叉进行的办法,在黄昏间接近了台梅斯的城墙。克拉苏的军队虽然在数量上占优势,却没有能给他们的统帅带来预期的战果。这位将军不得不下令停止战斗。他站在台梅斯城外的丘岗下面,对他的副将斯克罗发说:

  “这下贱而又卑劣的角斗士,不论你怎么叫他都可以……但是必须承认:这该死的斯巴达克思具有好多卓越的统帅才有的特征。”

  “老实说,”斯克罗发压低了声音悲哀地说。“斯巴达克思是一位无畏、英明而又卓越的统帅。”

  这一足足持续了七小时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角斗士方面损失了六千人,罗马人则阵亡了七千名。

  但是,这并不妨碍克拉苏宣布自己是胜利者,因为斯巴达克思究竟败退到台梅斯城中去,并且躲起来了。将军写信给元老院,说他指望再过一、二十天就结束战争,因为角斗士已经被封锁在城中,那当然逃不出他的掌握了。

  这时候,斯巴达克思已把城墙周围的壕沟掘得非常宽阔。他随时戒备着敌人,关心着防务,同时默默地考虑能帮助他脱离困境的行动计划。

  色雷斯人绝对禁止城中的居民出城,不论他们用什么借口都不行;角斗士们日日夜夜地在守卫城门、巡逻城墙。

  斯巴达克思的禁令,把台梅斯城中的居民吓坏了。他们认为这一措施会使克拉苏立刻采取长期围困和封锁的办法来对付角斗士,那就会使居民们遭到极大的危险和灾祸。居民们已经预见到缺粮和饥饿所引起的一切恐怖。

  斯巴达克思就利用了这种恐怖的心理。因此,当台梅斯城当局的代表愿意用武器、粮食和大量钱财作为报酬请求角斗士首领率领军队离开的时候,斯巴 达克思就回答他们: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他们免除围城的恐怖和饥饿的威胁,他们必须收集城中所有的渔船、划子以及各种小船,尽可能迅速地把它们集中到他的骑 兵队和三个军团驻扎的海岸边。此外,他们也必须把城中所有会造船的工匠和一切造船的材料派遣和运送到那边去,以便色雷斯人建造一整队船舶,把他的部下渡到 西西里海岸边去。只有这样,才能使城中居民免除长期封锁的威胁和战争的恐怖。

  台梅斯城的当局、贵族和全体居民对这一条件立刻表示同意。于是,几百名工匠很快地来到海岸边,他们在几千名角斗士的帮助之下开始建造船舶——那队船舶虽然不大,它们的数量却是很可观的。

  这时候,克拉苏为了封锁起义大军,占领了城外一些最重要的阵地,同时派使者到修利爱、梅塔旁特、赫拉克里亚、大兰特和布隆的西去,要求那些城市把大批弩炮和破城锤等攻城器材赶快运来。因为他明白,没有那些攻城利器的帮助,战事就会拖延下去。

  正当这位统帅命令他的军队准备对台梅斯进行残酷的围城战,而另一位统帅准备渡海到西西里以便在那儿掀起比现在更可怕的战争时,愤怒而又焦躁的 爱芙姬琵达,正怀着一颗复仇的心,孤零零地在罗马人的营垒中逛荡着;由于她那勇敢而又大胆的性情,她想到城墙附近去察看一次。她想尽可能接近起义大军的前 哨阵地,以便她在丘岗上找到一条虽然极其困难但是可以接近城墙的通路,让罗马人出其不意地冲到城里去。她从大兰特带来的两个奴隶,已按照她的嘱咐配好了一 种褐色的油膏。做好几天以来都用它擦手、脸和脖子;现在爱芙姬琵达已变得认不出来了,她很象一个道地的埃塞俄比亚黑种女人。她换上了一身女奴隶的装束,用 一条宽阔的带子把她那头微微盖住了耳朵的红发束了起来。那一天爱芙姬琵达不等天亮就出了营垒,她的手中捧着一只双耳水瓮,那就使她很象一个出去取水的女奴 隶。她向一座小山走去,台梅斯的城墙一直蜿蜒到那座小山的顶上,附近的农夫告诉她,泉水就在那座小山的山腰里。

  这个假扮的埃塞俄比亚女人在拂晓的昏暗中小心地向前走去,一会一儿就来到农夫们告诉她的那道泉水附近;突然,她听到一阵隐约的低语和短剑碰击盾牌的铿锵声;她明白那道泉水大概已经被一队角斗士看守起来了。

  于是她悄悄地向左拐弯,循着小山的山脚走去,察看那儿的地势。

  爱芙姬琵达大约走了半英里路光景,发觉她绕着走的那座小山突然向外伸展,与另一座比它更高的小山连接起来了。从那儿向她的左边望去,可以看到 海面。这个年青的女人停了下来,开始在高傲的晨曦下察看四周的地形。她发觉在前面一大片黑魍魍的树林中隐约地耸立着一座建筑物。于是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 它,终于断定那是一座庙宇。

  她站在那儿考虑了一会儿,接着用力挥了一挥手,那说明她已下了决心。她向那座离开城墙很远的神庙很快地走去。在这儿,城墙循着小山的坡势向上婉蜒,她认为那座小山一定已被角斗士们占领了。

  过了几分钟,爱芙姬琵达来到那座庙宇跟前。这座庙宇不十分大,但却非常美丽和优雅。那是一座用大理石造成的多利安式的建筑物。她很快就揣度到 那是奉祀赫克里斯的神庙。但那儿并没有看守的角斗士,他们的前哨阵地只伸展到离神庙两箭远的一个小庄院那儿。爱芙姬琵达决定走到庙里去。那座庙宇是空的, 她绕着它走了一周,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忽然发现了一个老头子;根据他的装束看来,他大概是庙中的祭司。他正扶着神庙的一根柱子站在那儿沉思,在他前面不远矗 立着一座精美的赫克里斯大理石像,石像的手中拿着一根橄榄树的大头棍,这就是这座神像叫做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的由来。

  爱芙姬琵达转身回去。她走到祭司身边,操着拙劣的拉丁话对他说,她是一个本地农民的女奴隶,她想从神庙附近的泉里汲一瓮水;她的主人知道了军队逼近的消息逃了出去,躲在山谷深处一座倒坍的雅努斯神庙里,可是那儿连一滴水也没有。

  这个波季提乌斯族的后裔,陪着女奴隶向可似汲水的泉边走去,一面跟她谈论着可悲的时局、战争所产生的种种恶果。他特别提到宗教——人类幸福的 唯一源泉——也被人们抛弃了。爱芙姬琵达唯唯诺诺地表示同意,同时装出一副天真纯朴的态度,不时发出惊叹声或者提出好些狡猾的问题来鼓励这个饶舌的祭司。 老祭司确信:古代的意大利人从来就是以虔诚敬神著名的,因此萨杜尔纳斯、朱庇特、马尔斯、朱诺、采莱尔、赫克里斯、雅努斯等神就慷慨地赐福给他们,庇佑他 们,但到了现在,怀疑主义与伊壁鸠鲁主义愈来愈深入人心,人们非但不再祭祀大神而且还要嘲弄祭司;神被人们这些不信神的行为激怒了,因此使他们遭受公正的 天谴。因此,按照这位最仁慈的波季提乌斯的后裔的说法,近三、四十年来把意大利搅得昏天黑地的一切战争、屠杀和叛乱,并不是由于什么别的原因,恰恰就是由 于这些愤怒了的神的意旨的明显表现。

  老祭司还向女奴隶诉说了他的厄运。自从斯巴达克思的角斗士军队占领了台梅斯以后,他不得不和另外两个祭司躲在这个神庙里;他哭诉着台梅斯城 遭到封锁的悲惨结果。由于斯巴达克思禁止居民出城,不论什么人,包括那些虔敬的信徒在内,就都不能到庙里来敬神或是给神带来牺牲和祭品了。这一点使老祭司 最为痛心,因为每一次奉祀赫克里斯神的结果就是酒宴,而祭神的牺牲和礼品总是归祭司们享用的。

  事情很明显,不论是当时或者现在,也不论是一切时代、一切宗教、一切民族中的祭司们,都是为迷信服务的伪善者;祭司们对那些愚蠢无知、受骗 的善男信女的虔敬程度,完全是根据他们带到庙中祭神的牺牲和祭品的多寡来判断的;因为不论是奉献给这一位或者那一位神的祭品,都是落到那些祭司喂不饱的肚 子里去的。

  “我们这所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神庙在鲁康尼亚、布鲁丁一带是非常有名的,但是已经有整整二十天没有一个人到这儿来祭神了……”老祭司叹着气说。

  “我去告诉我的主人,如果他想使他的房子和田地不受兵士们的抢掠,就让他亲自或者派人把祭品送到这儿来奉祀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神。”爱芙姬琵达装出一副恭顺的态度,同时用极有把握的口气操着拙劣的拉丁话对祭司说。

  “但愿请克里斯神保佑你,好心的姑娘,”祭司答道。

  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说:

  “是啊,的确是这样……信徒必须在女人中间找,妇女们常常有一颗虔诚的心。我刚才对你说过,已经有整整二十天没有人到庙中来参拜,也没有人给 我们的神送牺牲来了……但事实上并不是完全如此,角斗士营垒里的一个姑娘,好象是希腊人,曾经带了牺牲到这儿来过两次……她非常诚心,非常虔敬,而且长得 非常美貌!”

  爱芙姬琵达的两眼顿时迸发出喜悦的光芒,一阵痉挛掠过她的身子,热血突然涌到她的脸上;幸而,搽在皮肤上的棕黑色颜料,使祭司看不到那使她的容貌突然改变的红晕,也使他无从觉察这是另一类型的女人,完全不是一个普通的黑种女奴隶。

  “啊,”她一面竭力控制住自己,压抑着激动的感情,一面说。“你说,敌人的营垒里有一个年青女人到这儿来过吗?”

  “是啊,是啊,她披着铠甲,佩着短剑,每一次都由一个象你一样的黑种女人陪伴着……可怜的黑女人,是个哑巴,她的主人下令把她的舌头割掉了。”

  爱芙姬琵达做了一个对这事情感到非常恐怖的手势,接着故意做出一副天真而又善良的表情,说:

  “从角斗士的营垒中来……我的主人说过,角斗士是我们的敌人……但是,甚至敌人,也崇敬伟大的神……明天我一定到这儿来……在天还没有亮的时 候来……我非常害怕角斗士……如果我不能说服我的主人给赫赫有名的赫克里斯神送牺牲来,那我就把我自己的微薄礼品带来奉献给他。”

  老祭司大大地赞扬了她一番,鼓励她的虔敬精神,说是赫克里斯神一定会庇信她。当他们分别的时候,他又捐给她从神庙通向两座小山间的山谷中去的小路,因为循着那条路走下山比较容易,上山的时候也不会被人家发现。

  奸猾的希腊妓女回营时的那股高兴的劲儿是难以形容的。她的心好象要从胸腔中跳出米了;她居然找到了这样出色的一个帮手,那简直是他所想象不到 的;那个祭司喜爱贿赂和贪婪的特性非常显著。收买他是毫不困难的;很可能,在他的帮助之下去找到一条隐蔽的接近城墙的秘密通路;无论如何——这就是她的心 所以要狂跳的原因——如果她没有办法用利剑刺穿斯巴达克思的胸膛,那么杀死他的妹妹对他也一样是致命的打击。祭司和神庙会帮助她达到这一目的。

  爱芙姬琵达一回到营垒里,就进了自己的帐幕,她在那儿呆了一整天没有出来。到了晚上,她来到将军的司令帐前,立刻被卫兵放进去见克拉苏。她 告诉他所发现的一切,并且认为她可能获得极大的成功。她告诉将军,她需要钱,克拉苏就允许她到副将管理的财库中任意支取。爱芙姬琵达说她一共需要五泰伦脱 的钱。斯克罗发就照这一数目把钱付给了她。

  半夜一点钟的时候,爱芙姬琵达又离开了营垒。她赶来了一只羔羊,两只小猪。而且还带来四只白鸽;她循着祭司指示的小路上山,在拂晓前两小时 到达赫克里斯神庙前面。她在那儿等待了一个多钟点,直到祭司替她开了庙门。老祭司和另外两个祭司一起接受了可怜的女奴隶的祭神礼品,三个祭司都异口同声地 赞扬她。

  爱芙姬琵达和前一天碰到的那个老祭司——他的名字叫做艾乌斯•斯顿狄乌斯——谈了一会,接着告诉他说,如果她的主人不怕从他藏身的破庙中出 来的话,他可能会亲自到这儿赫克里斯神庙中来参拜,他将给神带来丰富的祭品。万一他不能亲自到这儿来,她一定可以说服他,使他把这一崇高的使命付托给她。

  到了第二天,爱芙姬琵达真的牵了一头耕牛来了,牛背上驮着葡萄酒和谷物;这一切她都是以她主人的名义带来祭神的。

  在五、六天之内,爱芙姬琵达每天都去拜访赫克里斯神庙;她巧妙地摸透了艾乌斯•斯顿狄乌斯的脾气,就准备向他提出叫他去执行重大任务的建议。希腊妓女 向老祭司说明,她并不是他一向所想象的人。她叫他与罗马人合作而且为罗马人服务,如果他和另外两个祭司能够给罗马军队指出一条可以从城墙的某一点出敌不意 地突入城内的通路,克拉苏一定会重赏他们。

  老祭司对这样的谈话其实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认为有必要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他说:

  “这么说,你……无论如何,你扮得太象了……这么说,你并不是一个黑种的女奴隶?……你是一个忠于罗马人的希腊姑娘?……你装扮得多么巧妙啊!”

  “我的乔装是由于军事机密的需要。”

  “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伟大的神公正地庇护着罗马人……他们对神的虔敬是有名的。赫克里斯的祭司应当站在罗马人的一边,因为他们对我们这位大神非常尊敬,在他们的城市里,足足有六座奉祀他的宏伟壮丽的神庙。”

  “你可以替克拉苏的计划效力吗?”希腊妓女问,她的两眼闪耀着喜悦的光辉。

  “我愿意效劳……就我力所能及……尽力去做……”祭司答道。

  他们很快地商量妥当了。老祭司答应,在密尔查再到庙里来的时候,他决定不顾任何危险,用适当的借口跟她一起往城边去一次;他说,他只知道一条 经过峻峭山坡通到一段几乎倒塌的城墙边的小路;如果角斗士们并没有把它修筑得十分牢固,就很容易从那儿冲到城里去。最后他建议爱芙姬琵达每天晚上到他这儿 来听取跟角斗士的“军事机密”有关的消息——就这样,这位虔敬的祭司把他和爱芙姬琵达一起策划的阴谋换了一个好听的名称。斯巴达克思的妹妹很可能在几小时 之内到庙里来,因此,当他在下一次与爱芙姬琵达碰头时,他就可能把自己的侦察结果报告她了。

  爱芙姬琵达跟祭司这样商量好以后,又告诉他,大功告成后克拉苏一定会慷慨地酬谢他,但除此之外,她将先送给他十个泰伦脱。第二天晚上,爱芙 姬琵达好容易才洗净了脸上的黑色,回复了原来的面貌。然后,她披上铠甲来到赫克里斯神庙里。虽然老祭司暂时还不能报告她什么消息,她还是把十个泰伦脱交给 了她。

  第二天晚上,爱芙姬琵达又来到庙里,但是艾乌斯•斯顿执乌斯却不见了;她从另外两个祭司口中知道密尔查在白天来过了,她带来了奉献给赫克里斯神的牺牲;艾乌斯•斯顿狄乌斯在祭伸的仪式举行以后就与密尔查一起到城里去了。

  爱芙姬琵达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觉得非常怀疑,她希望事情成功,但同时又害怕遭到失败;她为了等待老祭司回来,第二天又在庙里等待了整整 一天。但老祭司直到那天黄昏才回到庙里。他告诉她,那段倒塌的城墙已被斯巴达克思修筑得非常牢固;原来这位极具远见的统帅早已巡视了全部城墙,把不很牢靠 的地方统统修复了。

  爱芙姬琵达听到了老祭司的这一消息非常生气,不禁对英明而又极具远见的斯巴达克思大声咒骂了一阵。

  她坐在那儿苦苦地想了好久,最后,她问祭司:

  “那么密尔查……斯巴达克思的妹妹,她准备什么时候再到这庙里来呢?”

  “我不知道,”老祭司犹豫不决地说。“也许……她会在……后天……上这儿来……因为后天是安提玛赫节,那是庆祝持克里斯神的节日,纪念他穿了 女人衣服逃出库奥岛的事迹;在那一天,信徒们应该带一套女人的衣服来献给我们的神。密尔查告诉我,她准备在后天带祭品到这儿来,以便祈求赫克里斯神保佑起 义的奴隶弟们,特别是保佑她的哥哥。”

  “啊,朱庇特,你真公道!……还有你,赫克里斯也很公道!……啊,奥林比斯山上伟大的神啊,你们都是十分公道的!”希腊妓女抬起两眼望着天 空叫道,在她的眼光中流露出兽性的欢悦;当她逐字逐句仔细地倾听着老祭司说话时,她的脸上浮起了复仇女神一股的微笑,同时流露出无可形容的紧张表情。她接 着又说:“我这一次复仇要比过去几次还要可怕:这将是一次真正的流血的复仇!”

  “你说的是什么样的复仇?”老祭司惊奇地问。“你也明白,神是决不允许也决不鼓励凡人复仇的!”

  “但是,如果那是由不应得的侮辱而产生的,如果复仇的意愿是由于受到别人无缘无故的凌辱而引起的……啊,那就不仅是地狱中的神,就是天上的神 也一定会庇护受辱的人,鼓励他去复仇!”爱芙姬琵达从肩上卸下那把用很粗的金链子挂着的小巧短剑。剑把子上嵌满了宝石和青玉。她把金链子和短剑一起交给老 祭司说:“啊,斯顿狄乌斯,难道不是如此么?”祭司贪婪的眼光立刻开始在那件到手的礼物上滴溜溜地打转,而且暗暗地估量着它的价值。爱芙姬琵达又添上一句 说:“即使是住在天上的神,对正当的复仇也会觉得高兴,对吗?”

  “自然罗……毫无疑问……如果复仇是正当的,而且受到的侮辱又是没有理由的……”祭司答道,“奥林比斯山上的神自然会赞许的……这样的复仇,难道不会使天上的神觉得痛快高兴吗?”

  “这是真的吗?”爱芙姬琵达问,一面从头上取下那顶银盔,盗顶上镶着一条纯金的小蛇,小蛇的眼睛是两颗极其珍贵的红宝石。她把那顶头盔交结祭司,又追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吗?”

  当祭司的贪婪目光炯炯地庄视着那些值钱的礼物时,爱芙姬琵达又说:

  “我把这些微薄的礼物奉献给可敬的赫克里斯神。明天我还要带十个泰伦脱来……献给我所尊敬的赫克里斯神,”接着她把最后的一句话说得特别响:“使他的祭司,也就是你,能够帮助我复仇。”

  “卡斯托尔和皮鲁克斯呀!”祭司叫道。“但是,那如果是正当的……我自然应当帮助你……我对普罗赛尔宾娜女神的令杖发誓!伟大的神的祭司应该帮助神亲自所庇护的人!”

  “明天晚上你应该让两位勇敢而又可靠的武士藏在这儿。”

  “这儿?神庙里?亵渎伟大的赫克里斯的神圣住所吗?叫我冒这么大的风险,让角斗士们把我当做和罗马人同谋的杀人犯吗?万一他们在这儿发现了你派来的两个武土,无疑他们会把我吊死的。”老祭司吓得倒退了两步说。

  “那么你怎么能帮助我复仇呢?你刚才不是答应我的吗?”爱芙姬琵达责问老祭司。

  “是的……但是我不能允许他们……不能允许他们在这儿杀死密尔查……在她到我的神庙来时去杀死她……这一点,我做祭司的决不能允许!但如果……唔,如果她做了他们俘虏的话……由他们把她交给你……”

  爱芙姬琵达的绿眼睛象电闪一般地进射出磷光,她的嘴唇顿时被奇特的微笑扭歪了。

  “对啊,对啊!”她叫道。“俘虏!……落在我的手中……如果我不能使斯巴达克思本人为了救她而落到我的手中,我就要亲手杀死她!”

  “你准备怎么处置她,我可不应该而且也不愿意知道……我只要求一点,那就是不要使我参与这一流血的事件和杀人的阴谋。”老祭司假仁假义地说。

  “对啊,对啊,”爱芙姬琵达说。“就这样吧,明天晚上在这儿动手。”她说着又把套在左手中指上的一个戒指脱了下来送给祭司,嵌在戒指上的那颗大黄玉正在闪闪发光。

  “不在这儿,不在庙里,”祭司连忙接过戒指说。“我要指给你那两位可靠的武士藏身的地方……离这儿并不远……在路旁的冬青树丛中……那树丛真象是老天爷为了这事情特地创设的……”

  “她不会从那儿逃走吗?”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那真是一处使鸦鸟进笼的天造地设的好地方。”

  “好吧,就遵照你的意思办理……就让你这位正直的祭司充分保持你那丝毫不苟的精神吧,”爱芙姬琵达暗暗嘲讽道。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

  “但是,这样做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危险呢……”

  “什么危险?”艾乌斯•斯顿狄乌斯问。

  “如果在这—昼夜之内你那丝毫不苟的精神又突然抬头了呢?它不但惊扰你的灵魂,激动你的良心,而且挑起了你对角斗士的恐惧心,害怕被他们吊死;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是不是就可能,譬如说,收拾起你的武器和用具逃进台梅斯城呢?”

  当爱芙姬琵达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直注视着老祭司的眼睛,察看他的反应和表情。

  “你说什么?”艾乌斯•斯顿狄乌斯毫无惧色地反驳她的假定,同时故意提高了声音,做出自己的尊严受到别人侮辱时的愤怒表情。“你的脑子里又钻出什么怪念头来了?”

  “一个极其出色的念头,我的高贵而又虔诚的祭司。”

  “什么念头?”

  “你不必对你的两位同伴说明,可以和我一起把我带来奉献给赫克里斯神的微薄礼物藏在可靠的地方;然后你跟着我到罗马人的营垒中去,我要在那边 安排酒宴款待你……我们可以享受一桌丰盛的酒菜……因为我不仅尊崇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神的高贵祭司,而且要对你这位正直而又善良的公民表示敬意!”

  “天啊!”祭司故意装出非常生气的样子叫道。“这么说,你不相信我了,是不是?”

  “并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那洁白无瑕的良心使我感到不安。”

  “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

  “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一起去吗?但你不是应该帮助我把我们说妥的十五个泰伦脱带到这儿来吗?……还是象你刚才所说的是十个泰伦脱?”

  “十五个泰伦脱!我刚才说的是十五个泰伦脱!”老祭司慌忙纠正道。

  “不论怎么样。即使你刚才说错了,说成了十个泰伦脱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为了替自已复仇,还是要带十五个泰伦脱来献给赫克里斯神的。我们走吧,光明磊落的艾乌斯•斯顿认乌斯,你对今天这个日子会感到满意的。”

  老祭司不得不领着爱芙姬琵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藏起了头盔、短剑和戒指,然后跟着她一起进了罗马人的营垒。

  玛尔古斯•克拉苏现在对爱芙姬琵达已完全信任了;他允许她自由出入营垒,不论是独个儿或者是带着由她挑选的不论什么人。

  爱芙姬琵达用丰盛的酒席款待了老祭司;这位客人喝了八、九杯醇厚的采古勃葡萄酒以后,就把希腊妓女曾经对他加以怀疑的不快遭遇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爱芙姬琵达在那时候叫来了她的心腹奴隶席诺克拉特,很快地对他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让他离开。

  到了下半夜,将近拂晓时分,爱芙姬琵达戴上了铁盔,佩上一把小巧而又锋利的短剑,和祭司一起出了营垒。这位波季提乌斯的后裔,由于痛饮了采古勃葡萄酒,已经连站也站不稳了。

  在离开爱芙姬琵达和艾乌斯•斯顿执乌斯几步远的地方,跟着两个全副武装、身材魁梧的卡帕陀西亚人。他们是玛尔古斯•里齐尼乌斯•克拉苏的奴隶。

  当这一伙人向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神庙走去时,让我们暂时回过头来看看台梅斯城中的情形。斯巴达克思的船队建造工作已经完成了三天,他只等待看一个黑夜,以便把一万五千名角斗上装上几千艘想尽种种方法建造和聚集起来的大小船只。

  被天空中愈来愈密的灰黑色云块遮蔽了一整天的苍白色的太阳刚下山,斯巴达克思预见到那正是他所需要的黑夜,就命令三个军团拔营出发。他们在海 岸边列成队伍,然后分头装载到碇泊在海港中的几千艘船舶上去。色雷斯人命令葛拉尼克斯和那三个军团一起上船。天一黑斯巴达克思就发出命令,有帆的船把帆升 起来,没有帆的用桨划,船队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角斗士的军队严守秩序,保持极度的肃静,乘着船从台梅斯的海港中。驶到广阔的海面上来了。

  但是,白天里把乌云吹集在一起的地中海热风,继续执拗地从阿非利加海岸那边吹来,而且,不管那批航海者如何努力,还是把他们吹回布鲁丁半岛,不让他们有驶近西西里岛沿岸的可能。

  角斗士们不知疲倦地划着桨,总算前进了好几英里路。但是到了拂晓时分,海面上的波涛显得分外汹涌了,地中海的热风又极其狂暴地吹刮起来。角斗 士的脆弱不堪的船队已经面临覆灭的厄运,于是葛拉尼克斯不得不遵照从台梅斯来到船上的渔夫、水手以及熟谙航海的角斗士们的劝告,下令叫船队向岸边驶去。一 万五千名起义的角斗士,在尼科台拉附近荒凉的海滩上登了陆。葛拉尼克斯决定把队伍开到附近山里去,同时他派了一个百夫长率领八、九个战士乘了一艘决艇赶到 斯巴达克思那儿去报告他们的遭遇。

  这时候,两个卡帕陀西亚奴隶已经跟着老祭司和爱芙姬琵达来到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神庙中。老祭司就在黑夜里领他们到那条从神庙通到城里去 的大路上,叫他们在路旁的冬青树丛中埋伏起来。在冬青树丛前面两箭远的地方,有一座不大的庄院。那儿就是角斗士们前哨的哨所,而且,不管哨兵们怎样小心地 保持肃静,两个卡帕陀西亚人还是时时刻刻可以听到被狂风吹送过来的低语声和脚步声。

  “喂,艾尔齐顿,”一个奴隶用卡帕陀西亚土话对另一个低声说。“我们必须活捉那个女强盗。”

  “如果可能,我们就照办,阿斯古巴尔,”艾尔齐顿答道。

  “我也这么说……如果可能就照办。”

  “因为,老实说,如果她用短剑或者匕首抵抗,我只要两下子就可以解决她;但是,我们既然可以在这儿听得见角斗士们的话声,他们也一定可以听到这个女强盗喊救的声音。”

  “自然,他们一听见喊声,只要几秒钟就可以跑到这儿,那时候我们就完蛋了;从这儿到角斗士的哨所统共只有两箭远,可是从这儿到我们的营垒里却要远上一千倍。”

  “我对朱庇特发誓,你说得对!这可使我害怕起来了。”

  “我对这一点已经考虑了一个多钟头。”

  两个卡帕陀西亚奴隶都沉默了,他们苦苦地在那儿想。

  突然,在风吹树丛的瑟瑟声中传来了一阵清楚的脚步声;在离开他们埋伏的地方不远的灌木丛中,有一个人走过来了。

  “哪一个?”阿斯古巴尔拔出短剑低声喝道。

  “哪一个?”艾尔齐顿跟着问道。

  “不要作声,”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是我,爱芙姬琵达……我正在附近察看……你们用不到注意背后,只要留心前面的大路。”

  爱芙姬琵达走到两个卡帕陀西亚人附近低声说了几句,接着就一直向冬青树丛里走去。过了一会儿,两个奴隶除了一阵阵喧闹的风声之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阿斯古巴尔和艾尔齐顿沉默了好久,最后阿斯古巴尔用很轻的声音对他的同伴说:

  “艾尔齐顿!”

  “怎么样?”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是不是这事情比我们起先所想象的困难得多。”

  “我也这么想,但是我刚才想的是怎样才能使我们从这危险的境地中安全地脱身。”

  “你说得对!你已经想出了办法吗?”

  “似乎想出来了……”

  “好啊,说吧。”

  “当那女强盗走到离开我们十五到二十步远的地方,我们就对她射去两枝箭。一枝对准她的胸口,另一枝对准她的脖子……你可以相信我,她连喊也不会喊一声的。你对这办法觉得怎么样?”

  “好汉子阿斯占巴尔……这办法不坏……”

  “如果她还挣扎,那就让我们再加上一箭。”

  “想得真好。”

  “我们就这么办。”

  “就这么办。”

  “艾尔齐顿,你在二十来步远的地方完全有把握射中她的胸口吗?”

  “完全有把握。那么你能射中她的脖子吗?”

  “你瞧吧。”

  两个卡帕陀西亚奴隶都紧张地倾听着,而且在准备好了弓箭以后,便默默地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

  这时候焦急不安的爱芙姬琵达仿佛在催促曙光女神赶快降临人间似的,正在附近逛荡。她迫切地希望密尔查会在这时候出城到神庙里来。爱芙姬琵达觉 得时间简直是无穷无尽的;她曾经从冬青树丛中出去五、六次之多,几乎每一次都一直走到角斗士的哨所跟前才转回来;她发觉,地中海的热风经过整夜的吹刮风势 渐渐地减弱了,最后完全平息了。她向远处纵目望去。遥远的阿平宁山连绵不断的岗峦峰岱已经显现了轮廓,她发觉山后面浓密的乌云已微微地染上了极淡的橘黄 色。她轻松地吐了一口气:那是预报曙光女神将要来临的最初的一批使者。

  她又向通庄院的大路瞥了一眼,接着,小心翼翼地向角斗士的哨所走去。但是,她还没有走上两百步,突然听到有人用低沉、可怕的声音迫使她停了步,然后对她喝道:

  “哪一个?”

  这是角斗士的巡逻队。他们按照军队中的老规矩,在拂晓时出来巡查哨所附近的地区。但是爱芙姬琵达并不回答,她转过身子准备悄悄地很决地溜到树 丛中去。巡逻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就向爱芙姬琵达隐没的地方跑来。逃的人和追的人—会儿就接近了两个卡帕陀西亚奴隶埋伏的冬青树丛,他们正拉着弓在那儿 紧张地等候着。

  “你听见脚步声了吗?”阿斯古巴尔问艾尔齐顿。

  “听见了。”

  “快准备。”

  “我立刻要射箭了。”

  刚降临的曙光已经开始驱逐黑夜的昏暗,但是两个奴隶还是分辨不清来人的面目。他们只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战土装束的人很快地向他们跑来。

  “正是她,”阿斯古巴尔用好容易才能听得出的声音对艾尔齐顿说。

  “不错……身上披着铠甲……还有头盔……身材又这么矮小,那一定是个女人。”

  “一定是她……是她。”

  于是两个卡帕陀西亚奴隶对准那个女人同时放开原先紧扣着的弓弦。两枝箭嗖嗖地飞了出去,一枝穿透了爱芙姬琵达雪白的脖子,另一枝穿过了白银铠甲,正中她的胸脯。

  一阵尖厉而又长久的撕人肺腑的惨叫,紧接着传了过来。同时,阿斯古巴尔和艾尔齐顿听到了好多人跑来的脚步声和哨所中传来的雷鸣股的喊声:“准备武器!”

  两个卡帕陀西亚奴隶立刻转过身子,向罗马营垒那边飞也似地逃去。追来的十夫长和四个角斗士被爱芙姬琵达的身子挡住了去路。她一下子倒在地上, 现在正伸开四肢躺在一大摊鲜血中。那些血是从她的伤口中流出来的,尤其是从她脖子上流出来的特别多;因为阿斯古巴尔的箭刚巧射中了她的颈动脉,把这根大血 管射断了。

  爱芙姬琵达大声呻吟着,发出嘶哑的响声,却不能说一句话。

  角斗士们连忙弯下身子察看这倒在地上的人,然后把她扶了起来。五个人就一起问她是什么人,是怎么受伤的。

  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角斗士们把爱芙姬琵达扛到路旁,让她的背靠着一棵橡树的树干。他们拿掉她的头盔,只见浓密的红发纷纷地披散到她的肩上,他们立刻异口同声地叫道:

  “是个女人!”

  他们一起向她弯下身子,察看她的死白的脸,那就立刻认出了她。因此,他们又异口同声地叫道:

  “爱芙姬琵达!……”

  这时候哨所里一中队角斗士也赶到了。大家团团围住了受伤的人。

  “既然她受了伤,那就是附近有使她受伤的人,”指挥那个中队的百夫长说。“快派五十个弟兄去搜查凶手,他们不会逃得很远的。”

  五十个角斗士立刻朝着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神庙的方向跑去。

  其余的人围着快要死去的希腊妓女。她的铠甲已经完全染红了,鲜血象泉水一股向外迸流。角斗士们显出阴沉的脸色,注视着这个曾经给他们带来这么 多的灾难和不幸,而现在正在作垂死挣扎的女人。这个有名的妓女的脸已经变成青色。她不安地转动着,把她的头一会儿扭向左肩,一会儿扭向右肩,同时发出一阵 阵疯狂的呻吟;她举起两手,好象要摸自己的脖子,但她的手却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她的嘴痉挛地一开一闭,似平竭力地想说出什么话来。

  “爱芙姬琵达!该死的叛徒!”百夫长沉默了一会儿,严厉而又阴沉地叫道。“你在这儿干什么?这么早你来干什么?谁射伤了你?我简直什么也不明白……但是根据已经发生的这些情况看来,我想你一定又在布置某种新的可怕阴谋……可是你自己怎么反而成了这一阴谋的牺牲者。”

  从爱芙姬琵达紫色的嘴唇上发出了更可怕的呻吟;她用手指着角斗士们,想叫他们走开。

  “不!”百夫长一面咒骂她,一面叫道。“你用你的反叛行为使我们四万个弟兄送了性命……我们必须指出你所犯的狠毒罪行;必须使你的痛苦变得更加可怕——我们要用这一点来安慰我们弟兄的没有复过仇的冤魂!”

  爱芙姬琵达的头垂到了胸前。如果不是听到她那急促的呼吸,人家还以为她真的死了呢。

  这时候派去追逐凶手的五十个角斗士,统统喘吁吁地跑回来了。他们抓来了艾尔齐顿;这个卡帕陀西亚奴隶大腿中了箭倒在地上,因此做了角斗士们的俘虏;但是阿斯古巴尔却逃脱了。

  卡帕陀西亚人供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这时候角斗士们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说话的人就是密尔查。她象以往一样披着铠甲戴着头盔,正由采杜里陪伴着上赫克里斯神庙去。

  “狠毒的爱芙姬琵达替你准备的箭,由于神的干涉——也许就是赫克里斯庇佑了你——反而射死了她自己,”百夫长一面回答,一面给密尔查让路,以便她能走到人圈中来。

  爱芙姬琵达一听到密尔查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用她临死的、充满了憎恨和绝望表情的眼光注视着色雷斯姑娘。爱芙姬琵达的嘴唇痉挛地扭歪了,她似 乎想说些什么;她伸手张开五指向密尔查抓去,好象想抓住密尔查似的;她施出最后的力量奋身向前一扑,随即发出一阵临死的呻吟,闭上了眼睛;她的头直撞到树 干上,接着,这个已经断气的毫不动弹的希腊妓女,就一下子扑倒在地上了。

  “这一次捕鸟人反而自己投入了罗网!”百夫长一面叫密尔查和其余的同伴跟着他回去,一面叫道。于是大家抛弃了那具使人切齿痛恨的死尸,默默地走了。

  


 
累死霖
rank: Newbie
essentials: 0  
posts: 56
gem: 1
sp: 165
oge: 0

onlined:1 hours
join date:2006-10-23
last login:2008-11-17
»资料 »短信息 »推荐 »引用 »编辑

二二、最后几次战斗。布拉达纳斯河畔大血战•斯巴达克思之死

  当爱芙姬琵达受到她自己罪恶的报应,在台梅斯通赫克里斯神庙的大路上密尔查眼前死去时,葛拉尼克斯派来向斯巴达克思报告消息的快艇已驶进了海港。色雷斯人接到了葛拉尼克斯在布鲁丁半岛沿岸登陆的消息后,对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步骤考虑了很久最后,他对阿尔托利克斯说:

  “嘿,那有什么……既然葛拉尼克斯和一万五千名战士已经在尼科合拉登陆……那就让我们把全部军队统统运到那里去,然后再以更大的力量进行战斗吧。”

  他把那艘快艇派回到船队碇泊的地方,命令他们在第二天晚上回到台梅斯海港。

  过了整整一星期,斯巴达克思终于把他的军队统统运到尼科台拉去了。在这一时期内,除了他自已和骑兵也乘船离开的最后一个晚上之外,他每晚都要命令四个军团去袭击敌人;这样,就吸住了罗马人的注意力,使他们以为角斗士们才并不准备离城到任何地方去。

  当斯巴达克思和玛米里乌斯的骑兵队乘着船驶到离海岸好几英里以外的地方,台梅斯的居民方才把消息报告了克拉苏。

  克拉苏愤怒极了。他咒骂台梅斯的居民们,说他们竟怯懦得不敢派一个人来把角斗士军队准备逃走的消息预先通知他;而现在斯巴达克思都脱离了他的掌握,战争的火焰将以新的力量熊熊燃烧起来;尤其糟糕的是:他本来认为战争马上可以结束,而且已经使罗马也相信了这一点。

  他在强迫怯懦的台梅斯城的居民缴出一大笔罚款之后,就在第二天命令大军拔营向尼科台拉进发。

  但是,斯巴达克思到了尼科台拉以后,在当天拂晓就率领角斗士的军队出发了。他们经过二十小时的行军来到了斯齐拉,在斯齐拉城附近扎了营。

  第二天,斯巴达克思又向勒金出发;他一路上号召奴隶们武装起来,并且在勒金附近占领了险要的阵地。他命令角斗士们用整整三天三夜的工夫挖掘外壕和树立防栅,以便在克拉苏到达之前筑成一座角斗士的不可接近的坚固营垒。

  这时侯,克拉苏决定强迫斯巴达克思自动出来决战,否则就叫他绝粮饿死。他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决定构筑一道不愧是罗马人建造的、规模极其巨大的长垒。这样的长垒,如果不是普卢塔克、阿庇安和弗洛尔一致予以证实,简直很难使人相信它确实存在过。

  “克拉苏到了那儿,大自然的形势暗示他应该怎么办,”普卢塔克说。克拉苏决定建设一道横越布鲁丁半岛地峡的长垒,以免他的兵士空闲无事,同时使他的敌 人绝粮饿死。这一工程是艰巨而伟大的,但克拉苏终于在出人意料的短时期内完成了它。他掘了一条贯穿地峡通第勒尼安海和亚得里亚海的壕沟,足足有三百斯太提 乌司长,十五步阔和深,沿着这条壕沟是一道极其惊人的又高大又巩固的长垒。

  当克拉苏的十万名兵士以空前未有的勤奋精神建造规模宏大的工事时,斯巴达克思把投奔他的布鲁丁省起义奴隶组成了两个新的军团,而且进行了军事训练;同时,他也想出了如何突破这道封锁的长垒,使克拉苏的努力和远见成为笑柄。

  “告诉我,斯巴达克思,”当罗马人的工程进行到第二十天时,色雷斯人心爱的战友阿尔托利克斯问他道。“告诉我,斯巴达克思,难道你没有看见罗马人已经把我们关进了捕笼吗?”

  “你怎样想?”

  “我看到他们建造的那道长垒已经完工了,因此我这么说,而且我觉得我有根据这么想。”

  想当年在维苏威山的时侯,可怜的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也以为他已经把我们关在捕笼里了。”

  “但是再过十天我们就要绝粮了。”

  “谁绝粮?”

  “我们。”

  “在哪儿?”

  “这儿。”

  “可是谁又对你说过十天以后我们还要呆在这儿呢?”

  阿尔托利克斯低下头不作声了。他好家在为自己竟敢下决心对这位目光远大的统帅提了意见而感到惭愧似的。斯巴达克思温柔地望着这个羞得红晕满面的小伙子,拍拍他的肩膀亲切地说:

  “你这样提出意见很好,阿尔托利克斯,那使我记起了我们粮食储备的情形。但是你可以不必担心,我已经决定了一个我们可以采用的对策,那会使克拉苏留在他那可怕的长垒旁做一个大傻瓜。”

  “可是我们必须承认,这个克拉苏是一个老练的统帅。”

  “他是这三年来与我们作战的统帅中最老练的一个。”斯巴达克思答道: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加上一句说:“可是他也不能够征服我们。”

  “只要你还活在世上,他就不可能征服我们!”

  “阿尔托利克斯,我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

  “不,不,你是我们的理想,我们的旗帜,我们的力量!你是我们理想的化身:你使被压迫者开始觉醒,使不幸的人获得幸福,使奴隶们获得了解放。 你是一个光荣而又伟大的人物,从你身上发出的光辉,感化了我们同志中间敢任性的人,使他们获得了新的力量,也使他们对你产生了无限的信心;大家完全信任 你,因为大家尊敬你,对你的能力表示惊异,承认你是一位英明而又勇敢的统帅。只要你活在世上,我们永远愿意执行你的命令,也永远愿意跟随你到任何地方去, 我们将要克服种种似乎完全不可克服的困难。只要你活在世上,我们就能一天行军三十英里,忍受不幸和饥饿,象狮子一般战斗;但是,如果你觉不幸牺牲了,我们 的旗子也就倒了,不出二十天战争就会结束,我们就会全部被敌人消灭……啊,但愿神保佑你长命百岁,我们跟着你前进一定能获得彻底的胜利!”

  “你相信我们能获得彻底的胜利吗?”斯巴达克思问,同时垂着头浮起悲哀的苦笑。

  “为什么我们不能获得胜利?”

  “因为在全意大利系着铁链呻吟的一千多万奴隶中,我们还征集不到十万名手执武器投奔我们的人;因为我们的理想还不能深入到被压迫的群众中去, 还不能使他们的心燃烧起来;因为罗马的专制统治还没有使被压迫民族失去最后的忍耐心;因为罗马的力量还很强,而我们的力量还太弱……这就是我们不能取得胜 利也不会取得胜利的原因。如果我们有胜利的希望,那也只能在意大利境外,但在意大利境内我们是注定要灭亡的,我们一定会死在这儿。”

  他沉默了一会,长叹了一声,接着大声说:

  “但我们为神圣事业而流洒的鲜血决不会白流,我们的行动将给我们的后代留下崇高的榜样!”

  这时候,一个百夫长进来报告,说是三千名由达尔马西亚人和伊里利亚人组成的掷石兵队伍,从罗马的营垒里来到角斗士营垒的中军营门前面,坚决要求斯巴达克思把他们编入他们同国人的军团。

  斯巴达克思考虑了一会,没有立刻回答这三千名逃兵的要求:也许,他怀疑他们,但也许,他认为把这批投降的人当作勇敢的战士接受下来,对角斗士 们来说是一个很不好的例子。因此,他走到营垒前对他们说,抛弃自己旗帜的兵士是可耻的,帮助敌人阵营中的逃兵,并把他们编入自己的队伍,对一个可敬的统帅 来说是不光荣的;同时对他的战士们来说,如果把背叛自己战旗和军队的人编到被压迫者的队伍中来,就是开了一个很糟糕的例子,那对起义军队是有害的。因此, 他拒绝了这批兵士的要求。

  在这事情发生后一星期,那天十夫长和百夫长们在黄昏时分走遍了所有角斗士的帐幕,传达了斯巴达克思的命令:叫大家不听号声就静悄悄地拔营。骑兵队早就奉了角斗士首领的命令带着斧头到附近的树林中去砍伐树木了。他们已经在黄昏时用战马驮了许多树木来到营垒里。

  第一支火炬燃着后一小时,斯巴达克思下令在营垒巾燃起一堆堆的髯火;接着,他就利用恶劣的气候——这一带已经下了整整两天的滂沦大雨,到了那 时候又不断地下起夹雪的雨来——在漆黑的夜和尖厉的风声中,静悄悄地接近了克拉苏下令掘壕的地方——这段壕沟的前沿,垒墙还没有建筑起来。斯巴达克思就下 令把他的骑兵队运来的树干统统投掷到壕沟里,接着,六千名战士又把早就准备好的六千袋泥土投到这些树干上面。这样一来,就有很长的一段壕沟完全被填没了, 角斗士的队伍就无声无息地从上面溜了过去;他们奉到斯巴达克思的命令,不管风雪怎样狂暴,还是毫不停留地直向考隆尼亚前进。

  斯巴达克思亲自率领骑兵队埋伏在罗马人营垒附近的树林中。到了第二天中午,当几个罗马军团从营垒中出来到附近的村子里去征粮时,他们就突然冲到罗马人的队伍中,在半小时之内消灭了四千余名敌兵。

  罗马人不禁大吃一惊,他们发觉那在前一天似乎已被他们封锁在大海与长垒之间的敌人,竟突然在他们的眼前出现,威胁了他们的后方。但是,当大批罗马军队拿起武器赶上去援救那几个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军团时,色雷斯人早已率领他的骑兵队向考隆尼亚飞也似地跑去了。

  “啊,我对地狱中所有的神发誓!”玛尔古斯•克拉苏用拳头敲着他的脑袋叫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仿佛已经眼看他落到铁箍中了,瞧,一下子 又溜出了我的掌握!我打垮和歼灭了他的好些军团,他却聚集起新的军团,用更大的力量向我进攻。我公开宣布战争就将结束,战争的火焰却反而比以前燃烧得更旺 了!……伟大的神啊!这家伙是一个恶魔,不是人,是一个渴血的吸血鬼!是一只不知餍足的、用活人当点心的人形恶狼!”

  “不,他完全是一位伟大的统帅,”年青的传令官卡图说。原来小卡图在作战时严守纪律,表现了顽强、坚忍而又勇敢的精神,因此克拉苏命令他担任了这一职务。

  愤怒得忘掉了一切的玛尔古斯•克拉苏斜睨着这个大胆的小伙子,很想激烈地训斥他一顿,但是将军终于渐渐地控制住自己,恢复了他平素的声音说道,虽然那声音还是夹杂着愤怒的颤抖:

  “勇敢的小伙子,我认为你是对的。”

  “如果你把说老实话的习惯叫做勇敢,那么无论是贝尔修斯。无论是耶松,无论是狄奥米德斯以及世界上任何别的勇士就都不能比我要勇敢了,”小卡图骄傲地回答。

  克拉苏沉默了,斯克罗发、昆杜新、摩米乌斯和别的指挥官也统统沉默了。所有的人都显得阴沉而又忧郁,他们仿佛被某种忧愁的念头攫住了。首先打破沉闷局面的是克拉苏,他仿佛说出了他内心中的思想:

  “我们可以追逐他,却不能捉住他;他的行动神速极了,他不是人,他简直是一头猎犬或者是一头牝鹿!……如果他竟率领七万大军在罗马城下突然出现了呢?啊,伟大的神啊!……那会多么出人意料啊!……多么危险啊!……怎样才能避免这一点?怎么办呢?”

  大家都不做声。他们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回答统帅的问话。他们也与克拉苏一样,对战争的结果表示怀疑。

  大家都认为克拉苏有必要写信报告元老院:这一战争已经变得更残酷更可怕了;为了彻底结束这战争,除了克拉苏的军队之外,不但必须把不久前征服 西班牙回到罗马的葛涅乌斯•庞培的大军派来进攻角斗士的军队,而且还必须把卢齐乌斯•里齐尼乌斯•卢古鲁斯统率的那支曾经与米特里达梯斯王作战,最近也回 到意大利的大军调来对付斯巴达克思。只有用这三支由共和国最英勇的统帅指挥的各包括十万名以上精兵的大军,从三方面把斯巴达克思包围起来,才能够在几天之 内根本结束这一讨伐角斗士的可耻战争。

  虽然克拉苏很不高兴发出这样的报告,但结果还是派了使者到罗马去。接着,他命令大军拔营出发,追踪斯巴达克思。

  那时侯色雷斯人打算从考隆尼亚出发穿过山区长途行军,经过斯齐拉基乌姆向诺伏埃斯特尔山和波列奥卡斯特尔山进发。

  但是,过了五天,当他到达那两座高山附近时,凯乌斯•康尼克斯那顽固的叛乱习气又发作了。他闹吵吵地离开了营垒,还带走了另外五个军团。他公 然宣布:他们必须首先打垮克拉苏,然后进军罗马。他对斯巴达克思的恳求和恫吓毫不理睬。他和卡斯杜斯一起脱离了角斗士的营垒,在八、九英里路以外的地方另 外扎了营。

  斯巴达克思派了葛拉尼克斯和阿尔托利克斯到叛军的营垒中去。但康尼克斯和卡斯杜斯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两位使者,说他们已经占领了有利的阵地,一等克拉苏到来就要与地开战。

  斯巴达克思对这些军团的荒谬行动虽然感到极其悲痛,他的天性却不允许他听凭这批叛乱的弟兄遭受命运之神的播弄:他们是必然会遭到失败的。因 此,色雷斯人决定继续留在营垒中不走,希望这批叛乱的弟兄醒悟过来,但是这样一来,他却把他向克拉苏赢得的时间和空间上的优势统统丧失了。

  于是,角斗士们留在原地不动,克拉苏却用急速的行军在第四天到达了凯乌斯•康尼克斯扎营的波列奥卡斯特尔高地。他开始用全力向这支脱离斯巴 达克思的角斗士军队猛攻。康尼克斯和卡斯杜斯的三万名战士进行了英勇的抵抗。但是,如果不是斯巴达克思迅速赶来援救,他们就一定会遭到全部被歼的厄运。

  色雷斯人的援军一到,激烈的战斗立刻就展开了;因为双方都不肯后退一步,直到黑夜把作战双方给分开了,战斗方才中止。角斗士方面损失了一万二千名战土,罗马的兵上阵亡了一万名。

  斯巴达克思因为兵力少于敌人,便在当天晚上拔营离开。他说服了那批脱离他的部队,叫他们跟着他前进,接着向毕齐尼扬出发。克拉苏的军队紧紧地跟着他们,却不敢贸然向他们进攻。

  斯巴达克思在峻峭的高山上扎了营,决定在那儿等待有利的时机。他说服了康尼克斯和卡斯杜斯,使他们明白团结一致的必要性,并且告诉他们,在目前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免与克拉苏作战;对付克拉苏最好是用旋磨打圈的行动困惫他,然后突然进攻和打垮他。

  卡斯杜斯和康尼克斯跟斯巴达克思谈话以后似乎安分了许多,他们不再对色雷斯人采取敌意,而且尊敬和赞赏起他来了;但是这两个人还是不能忍受纪律的约束,而且都急不及待地想与敌人进行轻率的战斗。

  斯巴达克思利用山岭的掩护在毕齐尼扬附近驻扎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晚上,暴风雨逞起凶威来了。斯巴达克思和他的军队就在雷声霹雳大雨滂沱之中,在炫目的锯齿形的闪电的照耀下,瞒着克拉苏,悄悄地循着峻峭的山路向克拉罗蒙特强行军。

  克拉苏在八天之后才追上了角斗士的军队。这位将军占领了一处险要的阵地,把斯巴达克思和他的营垒封锁在山中;但这时候,卡斯杜斯和康尼克斯又脱离了色雷斯人,他们把自己的军团领到离开斯巴达克思的大营六英里远的地方单独扎了营。

  克拉苏花了两天时间,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势和敌人的阵地。接着,他在黑夜里派出了一个军团,命令他们在卡斯杜斯和康尼克斯的营垒后面的山上埋伏 起来。那个军团的所有兵士,都在树木和灌木丛中完全隐蔽起来了。他们躲在那儿,一待斯克罗发率领三个军团发动正面进攻,他们就从后方向敌人猛扑。克拉苏企 图在一小时之内彻底消灭这一万二千名角斗士,叫斯巴达克思增援也来不及;接下去他就可以放胆进攻斯巴达克思。因为色雷斯人在经过诺伏埃斯特尔之战的消耗以 后,如果再加上卡斯杜斯和康尼克斯的一万二千名战士的惨重损失,他剩下的军队就只有五万名战士了;因此克拉苏认为就可以用自己的九万大军把这五万人完全包 围而且消灭掉。

  克拉苏派去埋伏的那个军团的指挥官,就是里维乌斯•玛梅尔古斯。他瞒过了卡斯杜斯和康尼克斯的耳目,巧妙地把部下领到指定的山岗上。玛梅尔古斯害怕兵士们的铠甲会在太阳下面发出闪光而使敌人发现他们,就命令他们用树枝盖住头盔和铠甲。兵士们立刻执行了他的命令。

  玛梅尔古斯紧张地等待着黑夜的降临,因为第二天晨曦出现时,就是预定从后方袭击敌人的时间。但是,不利于罗马人的命运之神却出来干涉了。就在 那座山岗下面,有一所小小的、迎合周围居民家教热狂的朱庇特神庙。虽然这所庙宇在最近这一时期内已经荒废,密尔查还是不时地给庙中的万神之父带去牺牲。密 尔查对她的哥哥极其尊崇,时时刻刻担心着他的命运;因此,由于她的宗教信仰和对最高的神的崇拜,她从来不错过用牺牲为斯巴达克思祈求大神庇佑的机会。

  这一天,密尔查就利用适当的空暇,在忠心的采杜里陪伴下,向朱庇特神庙走去。她牵了一头白色的小山羊,准备把它献到那无人过问的朱庇特的祭坛上去。

  当密尔查走近神庙时,她发现了山岗上面的罗马兵士:有的蹲在那儿,有的躺在草丛中;就这样,“罗马兵被两个为敌人带来祭神礼品的女人发现 了。”密尔查既不叫喊也毫不流露出惊慌的姿态;她暗暗庆幸这一由她的祭神愿望所引起的幸运的发现,她认为那是极其明显的神灵的庇佑;她悄悄地往回走,迅速 地穿过山谷,赶到卡斯杜斯和康尼克斯的营垒中,警告他们山上有罗马的伏兵,接着,又和采杜里一起跑回大营去警告斯巴达克思。

  当天午后一点钟,凯乌斯•康尼克斯命令他的两个军团拔营出发。他们怀着无比的愤怒向玛梅尔古斯的伏兵猛扑。玛梅尔古斯一面对这出人意料的袭击竭力进行抵抗,一面立刻派出传令官向克拉苏求援。

  这位罗马将军立刻派出了两个军团,但斯巴达克思也派出了他的两个增援的军团。战斗持续了好几小时,小规模的战斗变成了一场大战。最后,斯巴达克思和玛尔古斯•克拉苏率领他们所有的军队几乎同时赶到交战的地点。这一场血战比以前任何一次战斗都残酷。

  双方的战士极其英勇而又凶猛地激战了一整天;黄昏降临了,夜幕笼罩着战士们,最后战斗被迫停止了。

  罗马兵阵亡了一万一千余名。角斗士方面牺牲了一万二千三百个人,这中间还包括了三位英勇战死的军团指挥官:康尼克斯、卡斯杜斯和印杜提奥玛尔。

  大战结束四小时后,斯巴达克思立刻召集了他的军队继续行军。他们沿着极其峻峭的、长满了树丛的山路,向毕台里亚山区进发。

  在这次战斗以后,克拉苏变成了胜利者,他下令火化战场上罗马兵士的尸体。可是出乎他和他的部下的意料之外,他们发现:那一万二千三百具角斗士的尸体,只有两具是背部负伤的,其他人的创伤统统在胸前。

  克拉苏经过这次战斗以后,特别是当斯巴达克思退到山中去的时侯,他不禁后悔起来了。他觉得他不该这么匆忙向罗马元老院求援,叫他们把废培和卢 古鲁斯派来,因为这时候他已经大大消耗了角斗士的力量。而现在胜利的光荣就可能归给另外两位统帅。因此,他决定趁卢古鲁斯还没有回到意大利、从罗马出发的 庞培也还没有赶到鲁摩尼亚之前,赶快结束这一讨伐起义角斗士的战争。克拉苏把六万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副将斯克罗发,命令他紧紧追踪斯巴达克思,既不让角斗 士们喘息,也不让他们获取任何时间,他自己就率领其余两个军团——大约两万人——和所有的车辆、辎重日日夜夜地向修利爱赶去,但到了修利爱他又向波顿梯亚 出发。同时他派遣了好几个统领向附近地区征集兵士,组成了新的军团。他对所有参加他军队的人都许下了重赏。

  这时候,斯巴达克思正在旋磨打圈地行军。他从克拉罗蒙特赶到诺伏卡斯特尔,从诺伏卡斯特尔赶到泰纳格尔,接着又从泰纳格尔赶回克拉罗蒙特。 他用这样的办法来消耗克拉苏军队的力量。他认为克拉苏依旧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却不知道在他后面只有斯克罗发。斯巴达克思打算把克拉苏引诱到一个优势兵力 不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到了那时候再与他进行战斗。

  斯克罗发对退却中的斯巴达克思的军队紧追不舍,但是他常常选中有利的时机攻打色雷斯人的后卫部队。曾经有整中队的角斗士不止一次地向这位副将投降,可是斯克罗发总是下令把他们吊死在路旁的树上。

  斯巴达克思从克拉罗蒙特循着丘岗的山坡向赫拉克里亚前进。

  他在来到卡茹恩特河畔的同时,知道过河非常困难;因为暴雨使河水猛涨,渡河就不可能了。罗马的骑兵队追上了角斗士的大军,从他们的后方猛袭。

  斯巴达克思的心中燃起了狂暴的怒火;他命令他的军团列成战阵,向他们发表了演说。他告诉他们,这一次战斗只许胜利不许失败,否则就是全军覆没,因为他们的后方就是河水。于是角斗士们就以排山倒海的力量向罗马人进攻。

  他们的攻势十分猛烈,还不到两小时就打垮了敌人,使罗马兵仓皇奔逃;接着,角斗士们又在追击的时候歼灭了无数敌人。

  昆杜斯想竭力阻止溃逃的兵士,结果却毫无用处。斯克罗发的努力也同样落了空:他的大腿和脸部受了伤,好容易才由骑兵队把他从狂暴的敌人手中救了出来。

  罗马人遭到大败:他们在卡茹恩特河畔的战斗中阵亡了一万人,而角斗士们只死了八千。罗马的兵士们大起恐慌,他们急匆匆地渡过了阿尔奇斯河,结果在汹涌的波涛中又淹死了不少人。他们不停地逃跑直到跑进了修利爱的城门才止。”

  不难想象,这一胜利大大提高了角斗士军队的士气,他们的勇气也恢复了:他们纷纷推派十夫长和百夫长到他们的首领那儿,竭力要求他率领他们重新 攻打敌人,他们发誓一定能消灭所有的罗马人。但色雷斯人认为进攻克拉苏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将军即使在这一次失败以后,他的军队力量还是比角斗士的军队强 大得多;而且,斯巴达克思已经接到消息。知道这个罗马将军又征集了好几个新的军团。

  克拉苏接到了斯克罗发吃败仗的消息,就急忙从波顿梯亚率领三万八千名兵士——他匆匆编成的几个新的军团也在内——向修利爱赶来。他到了修利 受以后,对斯克罗发的军队进行了严厉的训话。他对天发誓,说是如果他们下一次再敢逃走,他就要重新施行什一格杀令了。克拉苏在修利爱逗留了几天,整编了那 批在卡茹恩特河畔遭到惨败的军队。接着,他就率领大军去追赶斯巴达克思。因为他的探子已经探听确实:色雷斯人已在离西里维亚不远的布拉达纳斯河畔扎了营。

  自从角斗士的军队在卡茹恩特河畔打了胜仗以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天。那天晚上,在那座建筑在布拉达纳斯河旁高地上的营垒中,阴郁而又愁闷的斯巴达克思 正在将军法场和副将法场之间的那条大路上散步。卫兵们过来向他报告,说有三个乔装改扮的角斗士骑着马从罗马赶来,给他带来了一封极其重要的书信。

  斯巴达克思立刻向他的营帐走去,在那儿接见了那三个角斗士。他们把范莱丽雅•梅萨拉写给他的一封信交给了他,同时说明他们是奉了她的命令,特地把这封信送到他的营垒中来的。

  斯巴达克思一接到那封信脸色就变得惨白。他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心,仿佛想抑制它的跳动。他遣开了那三个角斗士,命令卫兵好好地款待他们,然后拆开那封信,念了起来:



  不可战胜的英勇的斯巴达克思,请你接受范莱丽雅•梅萨拉的崇高敬意。



    啊,我的心爱的斯巴达克思,虽然你已为了奴隶的解放献出了你
  那极其高贵的心灵中的全部宝藏,但是横逆多乖的命运和居心险恶
  的神却不愿保佑你的事业。由于你那非凡的勇敢、英明的远见和真
  诚的精神,这三年来光辉的胜利一直没有离开过你们的旗帜;但是,
  即使是你,也无力抵抗险恶的命运和罗马的威力:罗马即将从亚细亚
  召回卢古鲁斯向你进攻;而现在,当我写这封信给你的时候,西班牙
  的征服者,“伟大的人”庞培已经率领他的全部军队从罗马穿越沙姆
  尼省,向你进军了。斯巴达克思,对命运让步吧,结束战争吧,为了我
  对你那永不熄灭的热烈爱火,保持你的生命吧;为了我们可爱的小波
  斯杜密雅保全你自己吧,不要把你那父亲的抚爱从我们可爱的孩子
  身上剥夺掉。你得明白,如果你固执地继续进行这一现在已毫无希
望的战争,就会使她变成一个孤儿。

    一个热爱斯巴达克思的女人,决不应当也决不能够允许自己去
  怂恿他做出卑劣的行为来。但是,这三年来你已经使罗马在你的面
  前战栗,使整个意大利对你感到畏惧,你已经用光荣笼罩了你的名
  字,你已经取得了好几次值得戴上桂冠的光辉胜利;你放下武器,那
  决不是因为害怕你的敌人,而是屈服在命运之前,屈服在这一神秘
  的、看不见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之前。因为不论是过去、现在和将来,
  决没有一个人能抵抗命运之神的打击。在她的跟前,即使是意志是
  坚强的伟大历史人物的一切努力也会化为泡影:从居鲁士到皮洛士,
  从泽尔士到汉尼巴莫不如此。
    你得乘庞培赶到战场之前,赶快跟克拉苏进行结束战争的谈判;
  克拉苏害怕战胜你的荣誉被他的政敌抢去,一定会接受对你来说是
  光荣的停战条件。
    抛弃这一现在已不可能实现的事业吧。躲到我的杜斯古尔别墅
  中来吧。我怀着最纯洁、最温柔最热烈、最忠诚的爱情在这儿等待
  着你。你的一生将要充满幸福,你的一生将要在世界上的女人所能
  给予的、最热烈的亲吻和最温柔的抚爱中度过。你将远离人群,隐居
  起来,与一切世事相隔绝。可敬的丈夫和父亲啊,你将生活在永远不
  会间断的欢乐爱情之中。

    啊,斯巴达克思,斯巴达克思,我的亲爱的人儿啊。我这可怜的
  女人在恳求你,我这不幸的母亲和你的女儿都在哀求你,你听见没
  有,斯巴达克思;你的可爱的孩子和我都抱着你的两膝,流着泪,狂吻
  着你的手;我们母女两个都流着痛苦的泪水、发出悲哀的呻吟、苦苦
  地哀求着你,希望你保全你那珍贵的生命,因为你的生命比世界上所
  有的财富都要珍贵。

    我写字的手在发抖,热泪哽住了我的咽喉;它们不断地从眼眶里
涌出来落到这信纸上,使上面好几处的字迹都模糊了。

    啊,斯巴达克思,我的斯巴达克思,可怜可怜你的女儿,也可怜可
  怜我吧!因为我只是一个脆弱的不幸女人,如果你牺牲了,我就会在
  绝望和悲痛中死去……

    啊,斯巴达克思,可怜可怜我吧……我是多么的爱你,多么的崇
  拜你,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要比最高贵的神还要高出万倍!啊,斯巴
  达克思,可怜可怜我吧!……

                       范莱丽雅


  可怜的斯巴达克思在念这封信时的感情简直无法形容。他哭了。从他的眼眶中涌出来的热泪,滴到了纸上,与范莱丽雅留在那儿的泪痕渗到一块儿去 了。他念完了信;就把它凑到嘴唇上开始狂热地、发疯一般地亲吻;他一面哭,一面把那封信上上下下地印满了热吻;然后,他垂下了两手,动也不动,紧紧地捏着 那封信,接着他又把那封信紧紧地贴在胸前。他那含满了泪水的眼睛注视着地面,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站了好久;他陷在甜蜜而又悲哀的沉思之中了。

  谁知道,他的思想在这一刹那间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啊?谁知道他的眼前闪过了什么样虹彩也似的幻景啊?谁知道他沉浸在什么样奇特的妄想中啊?……

  他那充满了柔情和痛苦的思想正在飞驰。但是最后,他清醒过来了。他擦干了眼睛,又在那封信上面吻了一下,然后把它折叠起来藏在胸前。接着,他 披上铠甲,戴上头盔,在腰间系上短剑,把盾牌套上了手臂/他叫来了他的传令官,命令他准备好马匹,同时命令他转告骑兵队,叫他们准备跟随他出发。

  过了半小时,斯巴达克思对葛拉尼克斯交代了一下军务,接着就率领三百名骑兵出了营垒疾驰而去。

  角斗士的首领离营后几分钟,密尔查就进了他的营帐,她的背后跟着阿尔托利克斯。

  高卢小伙子苦苦地哀求色雷斯姑娘,要求她揭露那妨碍她做他的妻子的秘密。可是密尔查还是跟过去一样,重重地叹着气,流着眼泪,默不作声。

  “相信我,密尔查,这样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高卢小伙子说。“我再也不能活下去了,我用斯巴达克思的生命对你起誓,因为他的生命对我是 极其神圣的,他的生命在我的心目中要比我自己的生命更为宝贵。我对你发誓,我对你的爱情丝毫没有卑劣庸俗的成分。它已变成了一股伟大的力量,攫住了我的一 切感情,攫住了我的全身,攫住了我的整个灵魂。也许,当我知道了那阻止你属于我的原因……但是谁知道呢?……也许,我会相信这是由于绝对的必要;也许,这 种必要对于我是无可争辩的,我会承认那是无可避免的……那时候我可能会向残酷的命运之神屈服。但是,如果我不知道那阻止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原因—— 虽然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如果就这样叫我自动放弃我一生的欢乐,默默地甘心向命运之神屈服……不,你决不能相信这—点,你绝对不要认为这是可能的!……”

  阿尔托利克斯怀着狂热的爱和真挚的感情,极其激动地诉说着;他的声音发抖,脸色苍白;他向密尔查倾诉的话,都是真正从他的心坎中发出来的。

  密尔查被他感动了,她陷在说不出的莫大的痛苦之中了。

  “阿尔托利克斯,”她哽咽着说,“阿尔托利克斯,我求求你,看在你的神灵的份上,看在你对斯巴达克思的爱的份上,你再不要逼迫我,也不要再追问我了。我是多么的痛苦啊!如果你知道你问我的话所给予我的痛苦,阿尔托利克斯,你就决不会再追问我了!”

  “听我说,密尔查,”高卢小伙子叫道,他在狂热的爱情的冲击下已经失去了自持力。“听我说。叫我的灵魂处在这样悲惨的情况和绝望的痛苦中,我对你起 誓,我是再也不能活下去了。我常常看见你那美丽的脸,时刻欣赏着你那照亮和抚爱着我的灵魂的目光,我每一分钟都看到你那亲切而又温柔的微笑;但是,当我知 道我可能获得这一切、获得这善与美的全部宝藏时,你却强迫丝毫也不知道原因的我放弃这一切——这绝对不是我的力量所能办到的。如果你不对我吐露你的秘密, 如果你不让我知道其中的原因,我就宁可死掉。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了。由于你那固执的不可解释的沉默,如果我不是立刻在你的眼前倒毙,就让 雷神塔伦发出他所有的电火把我殛死好了!”

  阿尔托利克斯说到最后那句话,就扭歪激动的脸一下子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把它高高地举起,准备向自己的胸口刺下去。

  “不,不,看在一切神灵份上!”密尔查伸出两手哀求道。“不!不能死!”她用激动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叫道:“我宁可……宁可在你的眼前……揭露 我的耻辱行为……我宁可失去你对我的尊敬,决不愿意看着你死!停下来!……听我说……阿尔托利克斯……我之所以不能属于你是因为我不配做你的妻子……就让 我羞死吧……我的亲爱的、神圣的阿尔托利克斯,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一切!”

  姑娘用两手掩着脸哀哀地哭起来了,接着,她用由于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的声音急促地说:

  “当我做女奴隶的时候……我在我那逼良为娼的主人的压迫下……在他的皮鞭的抽打下……我曾经被迫出卖肉体……”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我曾经做过……做过妓女!……”接着她又低下头,用两手蒙住脸痛哭起来。

  阿尔托利克斯一听到这些话,他的脸就变得极其阴沉可怕,他的两眼闪烁着不可遏抑的怒火:突然,他举起紧握匕首的手高叫道:

  “我诅咒这批卑鄙无耻的人贩子……我诅咒万恶的奴隶制度!……我诅咒人类的残酷行为!”

  接着,他把匕首插到鞘里,扑到密尔查的脚前,拉下她的手来狂吻。他在伟大的初恋的爱情的激荡下大声叫道:

  “啊,亲爱的,用不着哭……不要哭!那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这样告诉了我以后,你在我的眼中不比以前更纯洁更美丽吗?你只是野蛮的罗马奴隶制度的牺牲者。他们虽然用他门的暴力蹂躏了你的肉体,但却绝对不能玷污你那纯洁的灵魂!”

  “离开我,离开我,让我躲开所有的人吧……”密尔查喃喃地说,又想用手遮住她的脸。“我现在必须躲开你的眼光,我忍受不了你的注视。”

  于是,她逃到营帐角落上用帷幕遮起来的那个小房间里,投到采杜里的怀抱中去了。

  阿尔托利克斯怀着无限的敬意注视着那幅帷幕,因为色雷斯姑娘就在它的后面。接着,他走出营帐,极其满意地吐了一口气:原来那密尔查认为不可克服的障碍,在阿尔托利克斯的心目中是丝毫也不存在的。

  第二天,朝霞才显现的时候,在离开角斗土营垒一天行军路程的奥庇达•玛梅金纳的罗马大营里,克拉苏接到了一块小小的涂蜡木板。那是一个角斗士骑兵奉了斯巴达克思的命令送来的。

  木板上写着希腊文。克拉苏念道:

  玛尔古斯•里齐尼乌斯•克拉苏大元帅,请接受斯巴达克思的敬意。
  我觉得有必要跟您在离双方营垒各十英里的地方会晤。在奥庇
  达通西里维亚的大路旁有一座属于维纳西亚贵族季杜斯•奥西里乌
  斯的别墅。我已带了三百名骑兵在别墅里等候您了。您能带领同样
  数目的骑兵来这儿吗?我诚挚地向您提出这一建议,希望能获得您
  同样诚挚的同意。

                      斯巴达克思


  克拉苏接受了角斗士首领的建议;他召见了那个送木牌来的骑兵,命令他回去转告斯巴达克思,说玛尔古斯•克拉苏将在四小时以后带着他的三百名骑兵来到指定会面的地点,他将和斯巴达克思信赖他一样地信赖斯巴达克思。

  就在那一天午前两小时,克拉苏带领了一队骑兵来到季社斯•奥西里乌斯的别墅。斯巴达克思的骑兵队长玛米里乌斯,领着一个百夫长和十个十夫长,在别墅的栅门旁迎接了罗马的将军。

  他们向他表示了应有的敬意,然后领着他穿过别墅的前院和穿堂,循着走廊来到一个小小的画廊里。斯巴达克思一听到纷乱的脚步声就在门旁出现了。 他做了一个手势命令其余的人离开,接着,举起右手在嘴唇上一按表示欢迎,说:“您好,光荣的玛尔古斯•克拉苏!”他一面说一面就退到画廊里,让路给这位罗 马的统帅。克拉苏恭恭敬敬地回答了角斗士首领的敬意,一面走进画廊一面说:“您好,英勇的斯巴达克思!”

  两位统帅面对面地站着,互相默默地打量着对方。

  角斗士首领的身材比这位罗马贵族高出整整一个头;斯巴达克思的脖子、头和巨人也似的身躯是强壮而又威武的,克拉苏却是一个略微发胖的中等身材的人,这一对比对罗马将军是很不利的。

  斯巴达克思仔细地观察着克拉苏那纯粹属于罗马人的轮廓分明的粗骨骼的黑脸,他的短短的脖子,宽阔的肩膀和膝盖微向外弯的结实的腿;克拉苏也欣 赏着斯巴达克思的庄严风貌,灵敏的举动,好象赫克里斯一般的完美的体格,他那敏慧的宽广的前额,那对美丽的、闪耀着忠诚坦率光芒的眼睛以及流露出同样表情 的英俊脸庞。

  最使克拉苏感到惊奇,同时也使他对自己感到非常恼怒的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驱除那不由自主地从心坎中涌现的、对这个角斗士的极其深切的尊敬感觉。

  斯巴达克思首先打破了这一沉寂的局面,他用温和的声音问克拉苏:

  “克拉苏,您说说看,您不觉得这战争拖延得太久了么?”

  这位罗马将军顿时窘住了。他一下子答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答道:

  “是啊,拖延得太长久了。”

  “您不觉得我们应该结束这一战争吗?”斯巴达克思重新问道。

  克拉苏那盖着厚眼皮的灰黄色眼睛突然迸射出一阵光芒,立刻问道:

  “用什么办法结束呢?”

  “议和。”

  “议和?”克拉苏诧异地反问。

  “为什么不能议和呢?”

  “晤……因为……那么用什么方式来议和呢?”

  “赫克里斯神呀!就跟以往交战双方的议和方式一样。”

  “啊,”克拉苏浮起嘲弄的微笑叫道。“就象与汉尼巴将军、安调古斯大帝以及米特里达梯斯王议和的方式一样吗?……”

  “为什么不能这样呢?”色雷斯人用暗含讽刺的口气反问。

  “因为……因为……”这位罗马统帅用轻蔑而又惶惑的口气答道,“因为……难道你们能算是跟我们交战的对方吗?”

  “我们有好多聚集在一起和罗马暴政作战的民族。”

  “原来如此!”克拉苏用左手拉住佩剑的金链子,然后用讥讽的口气叫道。“我对讨伐之神马尔斯起誓,我一向认为你们是一大群妄想对你们合法的主人造反的卑贱奴隶。”

  “我们必须纠正你的说法,”斯巴达克思镇静地回答。“刚才你不是说我们是卑贱的奴隶吗?不,我们是你们那不公正的、荒谬的暴力的奴隶,但决不卑贱……至于你们奴役我们的所谓台法权利,那还是以不提起为妙。”

  “那么,”克拉苏说,“你要象汉尼巴或者米特里达梯斯王一般跟罗马议和吗?你想获得哪些省份呢?你想得到什么样的军事赔款呢?”

  斯巴达克思的两眼闪烁着愤怒的火花;他已经想开口回答,把克拉苏好好教训一下,但结果却举起左手们住嘴唇,把自己的怒火按捺下去了。他用右手在前额上抹了好几次,然后说:

  “我不准备跟你吵嘴,克拉苏,我不愿意侮辱你,但也不愿受到你的侮辱。”

  “难道你不觉得叫伟大的罗马和叛乱的角斗士议和是极大的侮辱吗?只有诞生在第伯尔河畔的人才能体会你那建议的极度耻辱!不幸你生来不是罗马人——虽然你是应当做一个罗马公民,斯巴达克思,我可以肯定地对你说——因此不会完全懂得和估计你加在我身上的极大侮辱。”

  “可是你那不是出乎本心的,只因为生在罗马而承袭下来的拉丁民族的骄傲,使你不能懂得:你的话不仅是加到我个人和我的战友身上的极大侮辱,而 且是对整个类和所有的神的极大侮辱;因为你认为除了你们自己之外,世界上一切民族都是下等的民族,他们几乎不是人,只是一种与动物相似的东西。”

  于是画廊里又出现了沉默的局面。

  克拉苏在考虑了几分钟以后,抬起头来,望着斯巴达克思说:

  “你的力量已经耗竭了,再也不能抵抗了,因此要求议和。好吧,那你的议和条件是什么呢?”

  “我有六万名战士,你和全罗马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勇敢……被你们用铁链锁住的几百万奴隶都在意大利境内呻吟着;他们正不断地补充而且以后还要不 断地补充我的军团。战争已经拖延了三年,可能还要再拖上十年,这战争也可能变成冲天的大火把罗马烧成飞灰。我感到了疲倦,但决不是没有力量。”

  “你一定忘记了,征服塞多留的庞培已经率领他的军队从沙姆尼省向这儿赶来了,和米特里达梯斯王交战的卢古鲁斯也将率领大军在几天之内在布隆的西港登陆。”

  “卢古鲁斯也来了!”斯巴达克思叫道,他的脸顿时白了。“我对所有的神灵起誓。罗马使我们角斗士获得了极大的荣誉!你们已不得不集中全国的力量来对付我们,但同时却不肯和我们议和!”

  斯巴达克思沉默了一会,问道:

  “如果你愿意议和,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和你所挑选的一百个人可以获得自由,但其余的人必须放下武器向我投降,他们以后的命运将由元老院决定。”

  “这样的条件……”斯巴达克思刚开口,克拉苏却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或者,如果你感到疲倦,你可以抛弃他们;你不但可以获得自由和公民权,而且可以在我们的军队中担任副将的官职;角斗士的军队失去了你的英明领导就会秩序大乱,不出一星期就会被我彻底打垮。”

  斯巴达克思顿时气得满面通红。他皱起眉毛恶狠狠地向克拉苏跨了两步,接着,按捺住自己的怒火,用激动得发抖的声音叫道:

  “临阵脱逃!……叛变!……我宁愿和所有弟兄在战场上战死,决不愿接受这样的条件!”

  于是角斗士的首领向门口走去,同时对克拉苏说:

  “再会,玛尔古斯•克拉苏。”

  他在门槛边停了下来,转过身子问罗马统帅:

  “我能够在最近这次战斗中看到你吗?”

  “能够看到。”

  “你能与我交战吗?”

  “我一定与你交战。”

  “再会,克拉苏。”

  “再会。”

  斯巴达克思来到别墅前面的广场上,命令骑兵队跟随着他。接着,他纵身上马,飞也似地赶回营垒去了。

  他回到营中以后,立刻下令叫全军拔营出发。他们渡过布拉达纳斯河向毕台里亚前进,他们在深夜时分到达那儿,斯巴达克思就下令扎营。第二天拂 晓,侦察队押来了一个罗马十夫长,那是当他率领一队骑兵向克拉苏的营垒疾驰时被角斗士的侦察员们在半路上俘获的。他是卢古鲁斯从布隆的西派来的。原来卢古 鲁斯的军队已经乘着大队船舶驶进了海港;这个使者的任务就是向西西里总督兼将军报告:卢古鲁斯的军队很快就要从布隆的西出发,到这儿来参加围攻角斗士军队 的战斗了。

  斯巴达克思丧失了一切获救的希望,眼前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与克拉苏进行战斗,打垮他。角斗士们的全部命运,将被这一战的结果所决定。

  斯巴达克思率领全军离开了毕台里亚,重新回到布拉达纳斯河畔去。他们在黑夜里到达了目的地,在离开布拉达纳斯河左岸一英里路的地方扎了营;在河的右岸,离开他们八英里远、他们原来扎营的地方,克拉苏的军队已在他们到达之前几小时赶到那儿扎了营。

  当天晚上,克拉苏又命令他的军队渡过布拉达纳斯河来到左岸,在离开角斗士军营只有两英里远的地方扎了营。

  太阳升起的时候,四大队罗马兵正在自己营垒周围挖掘外壕,但他们被三大队从树林里砍柴回来的角斗士发现了。那批角斗士一看到挖掘工事的罗马 人。就纷纷抛下背上成捆的树枝和木柴,奋不顾身地向敌人扑去。受到突然袭击的罗马人发出了叫喊,那使在营地这一角扎营的罗马军团的兵士们统统冲了出来。他 们立刻向那批角斗士恶狠狠地赶来;但角斗士营垒中的战士们也听见了喊声和武器的碰击声。他们登上了垒墙,看到他们的同伴与罗马人厮杀在一起,就冲出营垒向 作战的地方赶去。战斗也就变得更加激烈了。

  这时候,斯巴达克思已封好了写给范莱丽雅的回信;他用白蜡封了口,又用范莱丽雅送他的那个他永远挂在脖子上的小纪念盒在封口的白蜡上面捺上印痕,然后把信交给范莱丽雅的三个使者(他们现在正站在色雷斯人的营帐中听候他的吩咐)。他对其中的一个说:

  “我把这封信交给你。现在我把这封写给你们极其爱戴的女主人的信完全托付给你们三个人了!……”

  “我们对你也是同样的爱戴,”接信的角斗士打断斯巴达克思的话对他说。

  “谢谢你们,我的亲爱的弟兄们,”色雷斯人说,“你们必须循着荒僻而又峻峭的小路走。不论白天或是黑夜,都必须非常小心,你们一定得把这封信 交给她。如果你们中间的一个出了岔子,就让另一个带走这封信,你们一定要竭尽你们的力量,无论如何要把这封信交到她的手中。现在,就出发吧,但愿神保佑你 们一路平安!”

  三个角斗士离开了斯巴达克思的营帐。色雷斯人一直送他们到营帐前面。他与他们告了别,又对他们嘱咐道:

  “记住,你们必须从后营门出去!”

  刚巧在那时候,武器的铿锵声和交战双方的呼喊声传到了角斗士首领的耳中。他急忙出去察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在已经准备与敌人决战的克拉苏那儿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形。双方的统帅都把自己的军队领出营垒,列好了交战的阵势。斯巴达克思巡视了自己的战线,对战士们发表了演说:

  “弟兄们!这一战将决定整个战争的命运。在我们的后面是卢古鲁斯:他已经在布隆的西登陆,现在正赶来攻打我们;庞培威胁着我们的左翼:他已经 向沙姆尼省进发;我们的前面是克拉苏。今天我们必须战胜,否则就是全部牺牲。不是我们消灭克拉苏、打垮庞培,就是我们被他们全部消灭。但即使是这样,我们 也要不愧为好几次战胜罗马人的勇士那样,无畏地战死沙场。我们的事业是神圣的、正义的,它决不会随着我们的牺牲而灭亡。在走向胜利的道路中,我们必须流洒 不少的鲜血,伟大的理想只有经过忘我的斗争和牺牲才能胜利地实现。与其苟且偷生,毋宁英勇战死。我们牺牲了,但是我们给后代留下了用我们鲜血染红了的自由 与平等的旗帜!我们给他们留下了复仇和胜利的遗产!弟兄们,一步也不要后退!不是胜利就是死亡!”

  斯巴达克思演说以后,战士们给他牵来了他那匹黑色的努米底正骏马;它周身的毛发出了光泽,好象琢磨得乌油油的黑檀木一般。这匹斯巴达克思曾经骑了一年多的骏马,是他最心爱的一匹战马。但是这一次,角斗士的首领却突然拔出短剑向马的前胸刺去,一面叫道:

  “今天我不需要马了:如果我们打了胜仗我可以从敌人的战马中任意挑选最好的骏马;但如果我被敌人打败了,那就不但是今天用不到它,而且以后也永远用不到它了!”

  斯巴达克思的话和行动不啻向战士们表示:今天的战斗将是最后的决定性的战斗。角斗士们用响亮的喊声向他们的领袖致敬,要求他发出进攻的命令。

  号手们奉了斯巴达克思的命令,吹起了军号和弯号,催促战士们向敌人进攻。

  角斗士的队伍就挟着极其猛烈的气势向罗马人冲去。他们就象那由于暴雨和大雪而猛涨的湍流,从山顶往下直泻,淹没周围的地面,把进路上的一切统统冲垮,把一切都卷到自己的旋涡中去。

  克拉苏的军团抵挡不住这可怕的冲击。他们的战线开始动摇,而且不得不在那无可抵御的风暴一般的攻打下退却。

  斯巴达克思在第一线的中心作战。他创造了一连串英勇果敢的奇迹。他的短剑的每一下打击,都要杀死一个敌人。斯巴达克思一看到敌人的队伍开始动 摇、退却,立刻命令第三军团,也就是他参加作战的军团的号手向玛米里乌斯发出预先约定的信号。这—信号的意思就是命令骑兵队长立即向敌军右翼或者左翼发动 攻势。

  等候在步兵队伍后面的玛米里乌斯和他的八千名骑兵,一听到号声就向旁疾驰,绕过角斗士阵线的左翼,冲了出去。他们在离开自家阵线两斯太提乌司远的地方展开了兵力,然后向右拐弯用全力飞驰,准备对罗马阵线的右翼进行打击。

  克拉苏一面激励着各军团的士气,一面密切地注视着战局的发展;他给昆杜斯下了命令,叫他出发狙击敌人的骑兵。于是,一万五千名罗马骑兵中的一 万名骑兵以惊人的速度展开了兵力。这样,向罗马阵线右翼进行突袭的玛米里乌斯的骑兵队,就出乎意料之外地碰上了敌人的优势骑兵。他们不得不首先与昆杜斯的 一万骑兵进行血战。

  这时候,罗马的副将摩米乌斯已经率领他的四个军团向角斗士的右翼进行猛烈的攻击。葛拉尼克斯看到这情形就立刻把最后的两个后备军团拉了上来,向罗马人展开了攻势。

  九万罗马大军对五万角斗士军队的数量上的优势,不能不影响到战斗的结局。罗马军团在角斗士们拚命的攻打下,已经开始乱七八糟地退却,但那时候 克拉苏把他最后的几个后备军团拉了上来,发出信号,命令溃退的队伍撤离战场。不到一刻钟,那些队伍就迅速地向左右分开,让那批由克拉苏自己和玛梅尔古斯率 领的生力军开上前线。他们立刻迅速地进攻斯巴达克思统率的军团——这批角斗士的队伍在追击撤退的罗马人的时候,已经有点儿混乱了。

  战钱中央的战斗变得更加猛烈、更加残酷了。但那时侯,罗马人的其余五千名骑兵,在那批与玛米里乌斯八千名骑兵交锋的一万名罗马骑兵的右翼冲了出来。他们绕过玛米里乌斯骑兵队的左翼,从后方向英勇的角斗士骑兵猛袭。

  不到一会儿,角斗士骑兵的右翼就在敌人的夹攻中溃灭了;不论葛拉尼克斯怎样老练沉着,不论他部下的战士怎样显出了惊人的英勇气概和顽强的战斗精神,摩米乌斯还是完成了迂回敌人右翼的任务。

  起义者已完全丧失了任何获救的希望,他们也不再被战胜的幻想所鼓舞,他们只留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为自己的生命索取最高的代价。现在,引领着他们继续进行战斗的,只是复仇的欲望和绝望的人的拚死的决心。

  这已经不能算是战斗,而是残酷的大流血和大屠杀。角斗士们几乎已被敌人完全包围了,但战斗还是延续了整整三个钟点。

  角斗士阵线的左翼和右翼,在敌人的追击和迂回之下向后退却了。只有战线的中央,在斯巴达克思和离他不远的阿尔托利克斯英勇战斗的地方,还对敌军进行着抵抗。

  葛拉尼克斯看到他的队伍被敌人打垮了,就奋身向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冲了过去。他杀死了敌人的一个统领、两个十夫长和十来个兵士;但他自己也浑身 负伤,被二十来把短剑刺穿了身子,流尽了鲜血。葛拉尼克斯牺牲了,他的一生和死亡都不愧为一个英雄。第十军团的指挥官马其顿人埃罗斯顿也同样英勇地战死 了。

  在战线的中央,年青而又英俊的角斗士台乌洛比克斯,在他那一个军团的战士前面勇敢地战死了。

  被敌人打得一败涂地的骑兵们,也看到他们刚毅的队长玛米里乌斯身中十箭从马上倒了下去。

  黑夜降临了,但是战斗还没有中止;精疲力竭、负伤流血的角斗士们还在进行抵抗,但他们已不是刚毅、英勇的战士,而是一大群狂野的绝望的人。

  斯巴达克思不肯后退一步。他带着他周围的一千余名战士冲了上去。用短剑杀入罗马第六军团的战阵。那批敌人虽然都是老兵,也抵挡不住他们的进攻,就连忙派人向离色雷斯人所在地不远的克拉苏求援。

  统领玛梅尔古斯带着一大队曾经在苏拉和马略麾下作战的勇敢的老兵,向斯巴达克思冲了过来。但他立刻被他一剑刺死。抵挡角斗士首领的进攻是不可 能的;他象闪电一般迅疾地挥舞着短剑,在几分钟之内就刺死了罗马人的百夫长和十来个十夫长。这些该死的家伙竭力想给兵士们做出榜样来,教他们学习怎样抵挡 敌人;但他们除了送命之外,什么榜样也没有做出来。

  第十一军团的指挥官努米底亚人维斯巴尔德和斯巴达克思在一起并肩作战。他显出了非凡的刚毅和英勇;在这两个威风凛凛的勇士的周围,堆满了几百具血淋淋的尸体。

  黑暗更浓密地罩住了整个战场。但自认为已经获得胜利的罗马人还是被迫进行着战斗。一会儿,月亮升起来了,它那苍白的光辉照耀着这幅大屠杀的悲惨图画。

  三万多名角斗士牺牲了。在广阔的战场上,还有一万八千名与他们的尸体掺杂在一起的罗马兵的尸体。战斗快要结束了。在持续八小时的血战中活下来的一万六千名左右精疲力竭的角斗士,开始东一队西一队地分散。他们任意地向附近的山岭和丘岗乱纷纷地退却。

  只有一个地方激烈的战斗仍旧沸腾着,双方渴血的欲望还没有获得餍足。这一战斗就在战场的中心进行:千余名角斗士围绕着斯巴达克思,仿照着他的榜样向敌人进厅了极其猛烈的战斗,似乎他们的力量永远不会衰竭似的。

  “克江苏,你在哪儿?”斯巴达克思不时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喊。“你曾经答应和我单独交战!……你到哪儿去了,克拉苏?”

  两小时之前,斯巴达克思就已经命令部下把哀哀哭泣的密尔查从战场上带走了;她是被别人用强力拖开去的。

  斯巴达克思知道自己一定会牺牲,但他不愿意亲眼看到他的妹妹惨死,那正如他不愿意他的妹妹亲眼看到他死亡的情景一般。

  战斗又持续了一小时。斯巴达克思的盾牌,在冰雹一般向他掷来的投枪戳剩下,几乎变成了一面筛子。与他并肩作战的最后两个战友——维斯巴尔德和 阿尔托利克斯——也在他眼前倒了下去。阿尔托利克斯曾经浑身负伤地浴血苦战,但是一枝箭射中了他的胸膛。他一面倒下去,一面怀着无限的深情对他的战友叫 道:

  “斯巴达克思!到爱里赛极乐世界再会吧……我会在那儿碰到你……”

  斯巴达克思一个人对付着七、八百个敌人,他们组成了一个活的人环团团围住了他。浑身负伤的角斗士首领,站在几百具堆积在他周围的尸体巾间奋 战。他的两眼闪烁着怒火,他的声音犹如雷霆;他闪电一般迅疾地挥舞着短剑,使所有的敌人都大起恐慌:他不但把他们打退、砍伤,而且把所有胆敢进攻他的人一 剑一个地刺死。但是,一枝从离他二十步远的地方掷来的投枪,使他左面的大腿受到了重伤。他用左腿跪在地上,把盾牌转向敌人,继续挥舞着短剑,用非凡的英勇 精神击退他们的攻打。他好象一头怒吼的雄狮。他那威武的气概,魁梧的躯体,在罗马兵士中间,就象是受到肯塔乌洛斯人包围的赫克里斯一般。最后,从离开他只 有十步远的地方掷来的七、八枝投枪,一齐刺中了他的背部。他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发出了他最后的一声呼唤:“范……莱……丽雅!……”接着就断了气。亲眼看 见他作战的罗马人都惊呆了。他们只会默默地围绕着他。他自始至终是一位英雄,战斗的时侯是英雄,牺牲的时候也是英雄。

  这位非凡的人物就这么结束了他的生命。他具备着种种崇高的品质:卓越的才能,无比的英勇,非常的刚毅和精深的智慧。所有这些品质使他成为历史上最有名的军事统帅之一,他的事迹将会一代又一代地永远流传下去。

  两小时以后,罗马人回到他们的营垒中去了。冷清清的月光照耀着这片悲惨的战场。四周是极度的静寂。只有那些和死尸夹杂在一起的受伤和临死的人的呻吟,才打破了这一沉寂的局面。

  一个人的黑影在这片荒野上移动着。他好容易才从散布在战场上的无数尸体中间穿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而又缓慢地走向那片残酷的战斗延续得最长久的地方。

  当月光落到那个黑影上时,那上面就迸发出晶莹夺目的闪光;那黑影显然是个战士,他的盔甲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了反光。

  那个人很可能是一个角斗士或者是一个罗马的兵士,他在侧隐之心的驱使下,深更半夜来到这片悲惨的荒原上。

  那个战士在荒原上徘徊了好久,最后来到了那死尸堆积得最多、同时也就是斯巴达克思牺牲的地方。他在这儿停了下来;那个战士的身材很矮小,但他 的躯体显得非常柔和、匀称;他低下头来,仔细察看着每一具尸体。终于,找到了角斗士首领的尸体,就立刻在尸体前面跪了下来;他好容易才捧起了斯巴达克思那 金发的头,好象把它放到枕头上去那样,安放到一具被色雷斯人亲手杀死的罗马百夫长的尸体上去。

  月光照耀着角斗士首领那惨白的脸。但他的脸还是显得和他生前一般英俊。那个矮小战土的脸上流着热泪,发出悲惨的嚎哭,把他的嘴凑到那毫无生气的脸上,开始令人感动地对他热烈地亲吻。

  读者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个战士是什么人,那就是密尔查。当角斗士的军队已被彻底击溃,每一个人认为牺牲已经毫无益处,只想到怎样才能逃命的时 候,密尔查就从那几个斯巴达克思把她托付给他们的角斗士那儿溜了出来。她立刻回到战场上;她并不希望能看到活着的斯巴达克思和阿尔托利克斯,但她悲哀地相 信,她至少能够找到那两个已经断了气、却是她最心爱的人,和他们的尸体永诀。

  “啊,斯巴达克思!……我的哥哥呀!……”色雷斯姑娘一面吻着和抚磨着斯巴达克思的脸,一面用微弱哽咽的声音叫道。“我能看到你多么幸运呀!多么伤心啊!他们毁伤了你威武的躯体!你身上有多少创伤啊!……你流了多少鲜血啊!……”

  姑娘不作声了;突然从附近传来了一阵呻吟;但这阵呻吟比从这悲惨荒寂的战场上不断地传来的别的呻吟更清楚。

  “难道我再也看不到你对我的亲切的注视了吗?我的亲爱的哥哥,难道我再也看不到你那美丽的微笑,以及你那焕发出善良仁慈的光辉来的高贵的脸了 吗?我再也听不到你那响亮的声音,你那感谢我对你的微细关顾的亲切笑语了吗?!……啊,我的哥哥呀!……啊!我的哥哥呀!……我再也看不到,听不到你的音 容笑貌了!啊,斯巴达克思哥哥,我的亲爱的斯巴达克思哥哥呀!”

  撕人肺腑的哀号使密尔查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抱着她哥哥那冷冰冰的尸体不放。

  这时候,附近的呻吟声又传来了,这一次的声音比上一次更微弱,可是比上一次拖得更长。

  色雷斯姑娘动也不动地伏着,她依旧吻着气息俱无的斯巴达克思的脸。

  于是传来了第三次呻吟声,这一次,在那呻吟声里面仿佛还夹杂着话语。

  姑娘拾起了身子,紧张地倾听着;她听见仿佛有人在极其困难地慢吞吞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这时候,她立刻跳了起来,一阵战栗掠过她的全身,冷汗从她的前额上面涔涔地滴了下来。她吓得睁圆了眼睛。仿佛有人在那儿对她说话,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谁,于是她大声地问道:

  “看在神的份上!……谁啊?……谁在叫我的名字呵?”

  没有人回答。

  密尔查一动也不动地呆住了。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地方,仿佛她已化成了一座石像。

  “密尔查!……我亲爱的密尔查!……”这一次那个快要死去的人清楚地发出声音来了。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姑娘快乐地叫道。“难道是你吗,阿尔托利克斯?”

  她连忙跳过好几具尸体,跑到高卢小伙子那儿。阿尔托利克斯正躺在从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一大摊鲜血中。他的脸是惨白的,冷冰冰的。他不时地睁开那被临死的昏迷重重地压下去的眼睑。

  密尔查在他的身边跪了下去。她一面在他的脸上狂吻,一面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叫道:

  “啊!……你还活着!……我尊崇的亲爱的阿尔托利克斯!……也许,我还能救你……我可以用我的呼吸使你暖和起来……我可以把你的伤口包扎起来……把你运到安全的地方去……”

  快要死去的阿尔托利克斯,在色雷斯姑娘温暖的嘴唇的接触和她的热吻的刺激下清醒了过来。他微微睁开两眼,用极其衰弱的声音说:

  “我们……我们已经碰面了吗?怎么……这样快?这么说,我们已经双双来到了爱里赛极乐世界,我的亲爱的密尔查?可是,为什么……极乐世界为什么这么冷?……”

  “不,”充满了初恋的热烈爱情的姑浪一面抚摩他,一面叫道。“不,我们并不在爱里赛极乐世界里……是我,我,你的密尔查……你还活着……而且还要活下去……因为我要你活……我需要你的生命!我的亲爱的,真的,你不是一定能活下去的吗?……”

  高卢小伙子闭上了眼睛。他害怕这一奇妙的幻象会突然消失;但是姑娘的热吻驱散了他那昏迷的睡意,于是,他又睁开了眼睛。一刹那间,在他的眼睛里迸出了生命的火花。他举起衰弱的手臂勾住了密尔查的脖子,柔起说:

  “这么说,这是真的,我还活着……而且,在我临死的时候……你还把你那……无可形容的甜蜜亲吻……赐给了我?”

  “是啊,是啊,给你,给你,我的阿尔托利克斯!……但是你不能死……我是你的……你的……我的整个心灵都是你的!”

  阿尔托利克斯的声音变得愈来愈轻微、愈来愈衰弱了。他能够积聚起来的最后一点生命力,已经被这阵欢乐的激动完全耗竭了。

  “密尔查!”他吻着姑娘叫道。“我……要死了……”

  色雷斯姑娘感觉到高卢小伙子的嘴唇在她自己的嘴唇上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同时听到了他沉重的喘息,知道她心爱的人就要断气,就低声说:

  “你不要死……等我一下……让我们死在一起,让我们一起到爱里赛……”

  她从悬挂在阿尔托利克斯腰间的剑鞘中拔出了短剑。她毫不颤抖,坚决地举起短剑向自己的颈动脉刺去。鲜血顿时象泉水一股喷射了出来。

  “我和你死在一起,”色雷斯姑娘说,一面紧紧地抱住心爱的高卢小伙子。“我和你一起上极乐世界了!”

  “你……你在干什么?!……”濒死的阿尔托利克斯用好容易才听得出来的声音问。

  “我要分担你的命运……我的亲爱的人儿啊!……”

  但是密尔查说话已经很困难了:锋利的短剑已经割断了那条对生命最重要的大动脉。姑娘更紧地把小伙子搂抱在她的怀里,接着,把她自己的嘴唇热烈地吻着她心爱的人的嘴唇;就这样,他们经过了一阵极短促的临死的挣扎以后,他们俩的灵魂就双双离开了人间。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角斗士小心地穿过战场上的尸体,来到斯巴达克思躺着的地方。他们扶起了角斗士首领的尸体,用一幅宽阔的黑绸被单把他包扎了 起来。然后,一个角斗士扛着头,另一个扛着脚,费劲地把他抬出了战场。他们走了两英里路才来到大路上。那儿有一辆牛车等待着他们。牛车前面驾着两头公牛, 押车的人是一个老农夫。

  那两个角斗士把斯巴达克思的尸体放上了牛车,又把乱七八糟地堆放在车旁的好多袋谷物搬了上去。这样一来,就把角斗上首领的尸体完全盖没了。

  接着,牛车驶了开去;两个角斗士也跟在车子的后面走了。

  这两个角斗士原来就是阿提里乌斯和阿克维里乌斯,也就是范莱丽雅的老管家李倍狄乌斯的双生子。他们大概是把他们那位英勇牺牲的首领的遗体,运到杜斯古尔那个极其爱他的女人的别墅中去。这样,就可以使他的尸体不致遭受那批蛮横的战胜者的亵渎和侮辱。

  


 
累死霖
rank: Newbie
essentials: 0  
posts: 56
gem: 1
sp: 165
oge: 0

onlined:1 hours
join date:2006-10-23
last login:2008-11-17
»资料 »短信息 »推荐 »引用 »编辑

结尾

  布拉达纳斯河畔血战后两星期,讨伐角斗士的战争终于结束了。从那次大屠杀中侥幸活命的几千名角斗士统统逃到山里去了。但是,他们之间毫无联络,又没有 指挥他们的人,再加上克拉苏和新近来到战地的庞培的大军的不断追逐,这些零星部队不到几天就完全被消灭了。约莫有七千名不到的战士做了俘虏,他们统统被吊 死在从加普亚直通罗马的阿庇乌斯大道两边了。

  当罗马人埋葬在布拉达纳斯河畔战场上阵亡兵士的尸体时,他们曾经努力搜寻过斯巴达克思的尸首。但是搜寻的结果却是白费力气。于是他们对这一点便产生了形形色色、甚至是非常奇特的推测,但这一切自然都是与事实不符的。

  这—几乎持续了四年之久的战争就这么结束了。角斗士和奴隶们在这—战争中用他们的勇敢精神证明:他们不仅是应当获得自由的人,而且是能够创造伟大功勋的人。斯巴达克思在这—战争中证明:他是世界上有史以来最英勇和最光荣的统帅之一。

  角斗士和奴隶们为之进行斗争的事业,是鼓励人们起来斗争的一切事业中最神圣和最正义的事业。这一事业不但在当时曾使人们流洒了不少鲜血,就在将来也会要求人们付出大量的鲜血。就在我们这—时代,人们也已为它流洒了不少鲜血,但是,捍卫这—事业的斗争,往往只能持续很短的一个时期,而且所得的成就又是微不足道的——它从来不曾获得一次完全的胜利。

  罗马的暴政削弱而且灭亡了。代之而起是许多别的野蛮的暴政和中世纪的黑暗统治;封建制度和天主教用欺骗手段把被压迫民族的镣铐系得更牢固了; 因此只有后来人类的智慧一步一步顽强地推进,那象海潮一般上涨的科学的不断进步,才有可能在一百年的流血斗争之后,产生了一七九三年的法国革命。这一革命 终于确立了——至少是定下了法律——公民权和人权,而且承认了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虽然还是一些抽象的原则,但这究竟是无可争辩的和不可推翻的原 则。这一革命可确定的法律,诸如国家与公民之间的关系以及每一个公民对自己与别人的权利与义务等,还不能算是十分完美的。但我们只要回想一下在最近这一时 期中震撼社会的可伯而又急剧的变化,只要倾听一下那传到我们耳中来的、不时地使表面上似乎很平静的世界骚动起来的隐约轰响,就可以明白了;这些阴沉的滚动 的雷声,就是将来更巨大的暴风雨的先兆。

  但现在,让我们来结束这部小说吧。我们要把读者领到一个地方,你们将在那儿碰到我的小说中的两个人物。而且你们——恕我用这样的希望来安慰自己——大概也很欢喜那两个人物,因此,让你们知道这两个人物生活中的一些事情,你们大概决不会不感兴趣的。

  自从布拉达纳斯河畔的血战结束以后,已经过去了三星期。那时候,互相敌视和嫉妒的克拉苏和庞培已经率领了他们的大军来到罗马附近。他们互相争功,而且都认为扑灭叛乱大火的功绩应该属于自己,也因此他们要求元老院允许他们充当执政官的候选人。就在这时候,在杜斯占尔别墅里,美丽的范菜丽雅正穿着灰色的丧泡坐在她那间密室中的一个小凳子上。

  梅萨拉的女儿脸色非常苍白,在她的脸上还保留着不久前遭受到的极大悲痛的痕迹。她的眼睑是红色的,已因为流泪过多而发肿;她那柔软而又浓密的 黑发,好象乌鸦的翅膀一般,披散在她那优美的肩上;不论在她的眼睛里和她整个脸上,都流露着漠然的忧郁,无可形容的哀愁,深沉得使人心碎的绝望表情。

  她坐在那儿,用左手的手掌托着她那微微倾侧的头。她的右臂的肘弯搁在一个小橱上,右手捏着一张信纸。她那对黑眼睛正凝视着一个骨灰瓮。这位美丽的妇人沉浸在深沉而又缄默的悲痛中的神情,就跟妮奥贝一模一样。她似乎在说:“瞧呀,世界上还能有谁比我更痛苦啊!”

  可爱的、金发的小波斯杜密雅,站在小橱旁的一个凳子上。她也穿着丧服。她一身兼有天生的美貌、小姑娘所特有的天真烂漫的表情和文雅的姿态。她 用娇嫩的小手抚摩着那些该在骨灰瓮上的人像、叶子和花纹。她不时地抬起她那对聪明的、黑艳艳的大眼睛,向她悲痛万分的妈妈瞧上几眼,仿佛对她长久的沉默感 到非常难受。

  突然,范莱丽雅哆嗦了一下,把那张老是用右手俚着的信纸拿到眼前,重新念了起来。

  下面就是这封信的内容:

    神圣的范莱丽雅•梅萨拉,请接受斯巴达克思的问候和祝福。
  由于对你的爱,我的神圣的范莱丽雅,我会晤了玛尔古斯•克拉
  苏,并且告诉他我愿意停战。为了对你和对我们可爱的小波斯杜密
  雅的爱,我本来准备接受一切可能接受的条件;但是这位西西里总督
兼将军,却向我建议以叛变作为获取生命与自由的代价。

    我宁愿对你做一个忘恩的丈夫,对我们的女儿做一个狠心的父
  亲,决不愿出卖起义的弟兄,使自己的名字蒙上永世的耻辱。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不在人世了:决定性的大战立刻就
  要爆发,在这次血战中我将光荣地结束我的生命。
  这就是我所遭到的厄运的轮廓。在赴死之前,啊,我的神圣的范
  莱丽雅,我觉得有必要请求你饶恕我带给你的不幸。请你原谅我,而
  且快乐地活下去;我要在临死之前为你那极其刚强的心和高贵而又
  可爱的灵魂祝福。

    坚强地活下去;为了你对我的爱而活下去,为了我们这个无辜的
  孩子而活下去——这就是临死的人的心愿和请求。

    泪水哽住了我的咽喉,我感到窒息、只有一个念头安慰着我,那
  就是:我将在极乐世界中拥抱你,我将在那儿拥抱你那不朽的灵魂。
  现在我对你作最后的一次亲吻。我要对你作最后一次想念,我的心
  脏也要为你作最后一次跳动。

                    你的斯巴达克思


  范莱丽雅念完了信,把它按到嘴唇上面,接着大声哭了起来。

  “妈妈,你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小姑娘悲哀地问。

  “我的苦命的孩子啊!”范莱丽雅用夹杂着哭泣的声音叫道,一面抚摩着小波斯波密雅那覆满了金色鬈发的头。接着,她怀着无可形容的柔情注视着自己的女儿说:“没有什么!妈妈没有什么!不要伤心,我的宝贝!”

  她把小姑娘拉到身边,一面流着泪水,一面在她可爱的前额上乱吻。

  “你没有什么,怎么还要哭?”小波斯杜密雅带着责备的口气对她的妈妈说:“我哭的时候,你老说我不是一个乖孩子!那么,妈妈,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乖妈妈!”

  “啊,不要这样说,不要说!……”可怜的女人叫道,一面更加热烈地吻着和抚摩着女儿。“啊,我的宝贝,你知不知道,你的话使妈妈多么伤心!……”

  “可是你哭的时侯,我也伤心得很呐!”

  “啊,我的小心肝,你是多么可爱,对妈妈又是多么残酷啊;从此以后,你是妈妈唯一心爱的人了!”

  不幸的范莱丽雅说完这几句话,在信上吻了一阵,把它藏到自己怀里,然后竭力熬住了哭泣,伸手抱起了波斯杜密雅,把她放到自己的膝上。她吻着、亲着女儿,抚摩着她的头发说:

  “你说得不错,我的小心肝,我不是一个乖妈妈……但是从现在起就不会是这样了。以后我只想到你一个人,我要非常非常喜欢你。我的乖女儿,我多么爱你,你欢喜你的妈妈吗?”

  “唔,唔,我永远欢喜妈妈。非常非常欢喜妈妈!”

  波斯杜密雅抬起了她的小脑袋,用她可爱的小手搂住了她妈妈的脖子,开始跟她热烈地亲吻。接着,小姑娘又伸手去抚弄那个骨灰瓮。

  房间里非常静寂。

  突然,波斯杜密雅问她的妈妈道:

  “告诉我,妈妈,那里面是什么呀?”

  范莱丽雅的两眼顿时含满了泪水。她悲痛地抬起头来对着天空叫道:

  “啊,我的苦命的孩子啊!……”

  过了一会儿,她好容易收住了泪水,用颤抖的声音说:

  “这个小瓮里,可怜的孩子,就是你爸爸的骨灰!”

  她说着又大声哭起来了。

 
 
Necroz Studio » 文献图书馆 <<  1   2   3  >>  Pages: ( 3/3 total )
   





Copyright 2006-2011 Necroz Studio

Powered by PHPWind v4.3.2 Code © 2003-06 PHPWind
Time now is:05-18 20:13, Gzip enabled
You can contact us